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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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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雨季,平原地區陰雨連綿,酷熱難耐,父母決定帶我們到喜馬拉雅山避暑。打開印度地圖,你會在東北角發現一個叫大吉嶺的小城,幾乎就在它對面,聳立著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瑪峰。到了大吉嶺,我們一家帶著兩只鴿子,轉乘大篷車,晃晃悠悠,經過幾天時間,來到丹特姆村。這里海拔足有一萬英尺,這要是在美洲山脈或者阿爾卑斯山,這么高的地方一定有積雪。可是印度地處熱帶,喜馬拉雅山位于北緯三十度以南,海拔一萬英尺以下沒有積雪。這里山麓丘陵地帶的叢林里,生活著大量的野生動物,每年九月一過,天氣變得異常寒冷,各種動物就會南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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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帶你領略一下這里的景色吧。我們住在石頭和泥巴砌成的房子里,俯瞰幾條長滿茶樹的小山谷。遠處,群山林立,山勢陡峭雄偉,山脊間的谷地里分布著稻田、玉米地和果園。更遠處,是覆蓋著墨綠色常綠樹木的懸崖峭壁,峭壁背后聳立著數千英尺的皚皚雪峰:干城章嘉峰、馬卡魯峰和珠穆朗瑪峰。曙光乍現時,群山白茫茫連成一片。隨著朝陽冉冉升起,天色越來越亮,一座一座山峰逐漸凸顯出自己的輪廓。目光所及,只見雪峰直插云霄,朝霞將山峰染得緋紅,仿佛天空賜給群山的血液。

一般來說,欣賞喜馬拉雅山的最佳時間是清晨,因為其他時候群山總是籠罩在茫茫云海中。虔誠的印度人每天都會早早起床,仰望雄偉的群山,向神靈禱告。這里大多數山峰尚未被人類征服或踐踏,對教徒而言,還有比這里更適合祈禱的地方嗎?這里莊嚴圣潔,凜然不可侵犯,被奉為神性的永恒象征。珠穆朗瑪峰這樣的高山就象征著最崇高的存在——神靈,它們同時也體現出了神靈的神秘莫測:如前所述,除了清晨,山峰整日都籠罩在云霧中。來印度的外國游客以為隨時都能欣賞到雪峰呢,不過,誰也不必抱怨,因為只要有幸在晨光中一睹珠穆朗瑪峰的風采,都會被它的威嚴壯美深深震撼:“雪山啊,你是如此圣潔,我怎敢無時無刻凝視你的容顏?驚鴻一瞥,你的魅力就足以傾倒眾生。”

到了七月,雨季來臨,就不能每天清晨都欣賞到珠穆朗瑪峰的美景了,所有的山脈都落入暴風雪的魔爪。有時候,怒號的暴風卷得積雪漫天狂舞,而風雪之上的山峰卻清晰可見,一座座覆蓋著堅冰的峰頂,如同白色的火焰。山峰在陽光下光芒四射,山腳處卻亂云翻滾,猶如一群狂熱的托缽僧在他們敬畏的神靈面前旋轉狂舞。

避暑期間,我的朋友雷加來家里做客,同來的還有一位教授叢林知識的老師。雷加今年只有十六歲,是婆羅門的祭司。那位老師叫岡德,大家都管他叫“老岡德”,因為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多大年紀了。老岡德是個特別棒的獵人,我和雷加都拜他為師,在他的指導下探索叢林和動物世界的奧秘。我在以前的書中介紹過這兩個人,這里就不再贅述了。我們在丹特姆村安置好,我就迫不及待地開始訓練鴿子辨識方向的技能。只要天氣晴朗,我們就會早早動身,穿過長滿冬青樹和香脂樹的叢林,爬上更高的山峰。到了中午時分,我們登上某家寺院或某個貴族宅院的房頂,把鴿子放飛。到了傍晚,等我們回到家,彩虹鴿母子已經在等我們了,每次都一樣。

整個七月,晴朗的日子加起來不過五六天,但是有見多識廣的岡德指導,有好朋友雷加做伴,我們短短幾天時間走到了很遠的地方。我們先后拜訪了各個階層的山民,和他們同吃同住。他們的長相酷似中國人,舉止文雅,熱情大方。當然,我們每次都把鴿子帶著身邊,有時候用鴿籠裝著,但是大多數時候都塞進懷里,用衣服把它們罩住。盡管我們常常被暴雨澆成落湯雞,彩虹鴿母子卻沒怎么被雨淋到。

到了七月底,我們把所看到或所知道的錫金族每一座寺院和貴族宅院都走了個遍。途中經過新加里,參觀了一座別致的小寺院,而后繼續往法魯特和無人區進發,最終抵達金雕的故鄉。環顧四周,到處都是光禿禿的花崗巖峭壁,峭壁周圍長滿了冷杉和低矮的松樹。朝北望去,干城章嘉峰和珠穆朗瑪峰就矗立在眼前。我們站在懸崖邊上放飛了兩只鴿子,它們迎著令人振奮的山風,像放學后跑出校門的孩子,歡快地飛上天空。鴿媽媽遙遙領先,向高處飛去,好讓兒子看看自己能飛多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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鴿子飛走了,我們三人聊了起來,想象它們飛得那么高,會看到什么樣的風景。毫無疑問,迎面而來的是干城章嘉峰群山的雙峰,盡管這兩座山峰沒有珠穆朗瑪峰高,但是卻像那尚未被人類踐踏過的圣地一樣純潔無瑕、莊嚴肅穆。此情此景讓我們不由得心生感慨。遠山如鏡,仿佛能映照出神靈的容顏,我凝視片刻,不禁感嘆:“啊,神圣的山峰,你永不容侵犯,永不被人類玷污,永不沾染世俗的塵埃!愿你永遠不可戰勝!啊,你是宇宙的脊梁,不朽的化身!”

不過,我講了這么多,并不是為了帶你領略雪山的美景,而是為了給你講述我們在此處探險的經歷。目送彩虹鴿母子飛走后,我們就動身前往鄰近的山崖,去尋找金雕的巢穴。喜馬拉雅金雕羽毛呈褐色,周身泛著淡淡的金黃色光澤,別看它外表漂亮,其實屬于捕獵類的猛禽,是力與美的完美結合體。

不過,當天下午我們并沒有遇到什么猛禽,反而在一個雕巢里發現兩只毛茸茸的雛雕。它們長得十分可愛,如同初生的嬰兒。南風直對著雛雕的眼睛吹,但它們毫不在意。喜馬拉雅金雕的特點就是迎風筑巢。誰也不知道這是為什么。顯然,它們喜歡面對能令它們扶搖直上青天的山風。

雛雕出生還不到三個星期,已經開始褪去絮狀胎羽,長出真正的羽毛。別看才幾個星期大,它們已經長成了銳利的爪子和堅硬而鋒利的喙。

金雕的巢穴是露天式的,十分寬敞。入口處的平臺,也就是它的降落處,大約有六七英尺寬,非常干凈。可是巢穴里面黑洞洞的,十分狹窄,像個垃圾場似的,亂七八糟地堆著枯枝干葉和獵物的毛發、羽毛,還有雛雕吃剩下的動物殘骸。成年金雕會連骨頭帶肉全部吞進去,連毛發都不剩幾根。

盡管峭壁周圍覆蓋著低矮的松樹,婉轉的鳥鳴依然隨處可聞。冷杉樹叢中也傳出各種昆蟲嚶嚶嗡嗡的叫聲。寶石般的飛蟲扇動藍色的雙翼,在紫色的蘭花上翩翩起舞。碩大的杜鵑花競相綻放,有的花朵足有月亮那么大。遠處不時傳來一兩聲夜貓的啼叫聲,仿佛午睡時發出的夢囈。

突然,岡德叫我們快躲起來。我們跑了十幾碼遠,躲進旁邊的灌木叢。剛剛藏好,周圍就漸漸安靜下來了。六十秒之后,昆蟲不再嚶嚶嗡嗡,鳥兒也不再嘰嘰喳喳,就連樹木的枝葉都不再刷刷作響,仿佛在靜候著什么。此時,空中隱隱傳來細微的呼嘯聲,過了一會兒,這聲音的調子逐漸變得低沉。接著,隨著一聲怪異的尖叫聲,一只巨鳥朝雕巢飛來,巨大的翼翅間風聲呼嘯。岡德說,看體型應該是兩只雛雕的媽媽。雕媽媽在空中盤旋著,等待雛雕退進巢去。只見它的利爪緊緊抓著剝了皮的獵物,看樣子是一只體形很大的兔子。最后,它降落在平臺上,順勢松開爪子,丟下獵物,隨即,像人類折起報紙一樣,合攏了巨大的翅膀。它的雙翅完全展開足有六英尺寬。看到孩子們迎面跑來,雕媽媽趕緊蜷起爪尖,生怕傷到幼嫩的寶寶。它搖搖擺擺走過去,兩個小家伙也撲過來,依偎在母親半張的翅膀下。不過此刻它們最需要的不是撫愛,而是填飽肚子。雕媽媽帶著它們走過去,撕開兔子肉,剔除骨頭,兩只雛雕狼吞虎咽地吞下了肚。這時,腳下的昆蟲、四周的鳥兒又鳴叫起來。我們站起身來,準備回家。我和雷加好不容易讓岡德答應,等雛雕長大后再帶我們回來看看。

剛過了一個月,我們就回來了,還帶上了彩虹鴿母子。我要再次從這里放飛小家伙,希望它牢記沿途的每個村莊、每座寺院、每片湖泊、每條河流,認清所有的野獸和飛禽——鶴、鸚鵡、喜馬拉雅蒼鷺、大雁、潛鳥、雀鷹和雨燕。這次,我們爬到雕巢上方約一百碼的地方。初秋的手指觸過杜鵑花,那火紅的花瓣已經開始凋零,高達數英尺的花莖在秋風中沙沙作響。許多樹木的葉子開始變黃,空中彌漫著秋日的憂郁氣息。天空一碧如洗,如同掛在皚皚雪峰前的船帆。上午十一點,我們打開鴿籠,鴿子立刻飛上藍寶石般的天空。

它們出發半個小時后,上空突然飛來一只游隼。游隼離鴿子越來越近,而后一個俯沖襲來。彩虹鴿母子異常警覺,毫發無傷地躲過了游隼的偷襲。兩只鴿子迅速朝叢林降落,這時,雌隼出現了,它徑直朝彩虹鴿母子撲來,結果也像它丈夫一樣,撲了個空。看到獵物就要逃走了,雄隼朝雌隼發出尖厲的叫聲。聽到叫聲,雌隼在空中盤旋著等待時機。兩只鴿子以為安全了,振翅朝南飛去。兩只游隼緊隨其后,分別從東西兩側靠攏。只見它們離鴿子越來越近。它們的翅膀兩頭尖,形似屠夫的兩把利斧,暴風雨般劃過天空……一,二,三——它們如同長矛似的飛刺而出!

鴿媽媽突然停了下來,懸在半空。這讓游隼們一時沒了主意:現在怎么辦?該撲向哪只鴿子?還沒等它們想明白,彩虹鴿就迅速改變了航向,向高空飛去。鴿媽媽也隨后飛向高空,可是它已經錯失了良機,游隼們一個騰空,朝它撲過去。它顯然被嚇蒙了,擔心游隼進攻自己的孩子,為了保護彩虹鴿,它竟然掉頭向游隼們飛去。其實,它完全沒必要這么做。頃刻間,兩只猛禽同時擊中了它,空中撒落了片片羽毛!這一幕把彩虹鴿嚇壞了,它落在距離自己最近的山崖上躲避危險。鴿媽媽的失誤不僅枉送了自己的性命,還將它的孩子置于危險的境地。

我們三人動身去尋找彩虹鴿落腳的山崖。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喜馬拉雅山的環境十分險惡,山里有蟒蛇出沒,甚至還有可怕的猛虎。可是雷加要去,獵手岡德也贊同,說這種經歷有助于我們增長見識。

我們從山崖上爬下來,走進一條窄窄的峽谷。谷底丟著幾根新鮮骨頭,肯定是頭天晚上有猛獸在此地享用它的獵物。但是,有岡德領路,我們并不害怕,他可是全孟加拉最有經驗的獵手。不一會兒,我們開始沿著山石縫隙往上爬,山石上長滿了綠色的苔蘚,罅隙里開滿了紫色的蘭花,攀登起來很費力。冷杉和香脂樹的清香撲鼻而來,不時還能見到一兩朵盛開的杜鵑。山崖上空氣冷冽,仿佛怎么也爬不到頭。

中午,我們吃了一把“朱拉”(豆子風干后用水浸軟)充饑,下午兩點多,終于爬上彩虹鴿藏身的山崖。我們驚訝地發現,我們上次見過的雕巢剛好就在這里,那兩只雛雕已經羽翼豐滿。它們此時就臥在雕巢前方的平臺上。令人萬萬沒想到的是,彩虹鴿就蜷縮在隔壁平臺最遠的角落里。我們剛一靠近,雛雕就沖過來用喙啄人。雷加距離洞口最近,狠狠挨了一下,大拇指被啄得皮開肉綻,鮮血直流。雛雕擋住了彩虹鴿,我們只好從旁邊一處更高的山崖上繞過去。我們轉身離開雕巢,剛走出六碼遠,岡德就示意我們像上次一樣躲起來。我們迅速躲到一棵松樹下,不一會兒,隨著一陣輕微的呼嘯聲,雕媽媽飛了過來。又過了片刻,隨著一聲尖厲的鳴叫,雕媽媽飛進自己的巢穴。它的尾翼掠過我們的樹梢,那低沉的呼嘯聲令我激動得渾身發抖,驚喜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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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我想重申一個事實:有人認為金雕通常會把巢筑在與世隔絕、難以攀登的山崖上,這種看法是錯誤的。猛禽或猛獸并不需要如此謹慎地選擇自己的巢穴,不管在哪里棲身都用不著太擔心。對于金雕這種體型龐大的巨鳥來說,其巢穴首先要有足夠的空間,以便張開和收攏雙翅,而這么寬敞的地方通常不會很難攀登。其次,金雕并不擅長修筑巢穴,它會在山崖上選出一個帶有平臺的洞穴,就等于讓大自然替它完成三分之二的筑巢工程,剩下那三分之一當然還得靠它自己,但也只是銜來樹枝、鋪上樹葉、堆上干草,搭成一張簡陋的床,好在上面產卵、孵蛋。

上述知識都源于觀察。我們從藏身處爬出來,再次從遠處認真觀察雕巢。毫無疑問,這兩只雕寶寶和雕媽媽正是我們的老相識,只不過雛雕已經長大了。雖然雕寶寶已經成年,雕媽媽還是習慣性地收起爪尖,生怕傷到自己的孩子。不過這只是暫時的,它看到孩子們跑來迎接它,隨即放開爪子,牢牢抓住腳下的巖石。雕寶寶——其實現在不應該再稱它們雕寶寶了,因為它們羽翼豐滿,已經成年了——小雕們沖過來,依偎在母親張開的翅膀下撒嬌。不過,小家伙們不一會兒就跑了出來,此刻它們最需要的不是撫愛,而是填飽饑腸轆轆的肚子。它們要吃東西,哎呀,媽媽怎么什么都沒帶回來!它們只好轉身離開,迎風臥下,繼續等待。

岡德示意我們站起身來,繼續往上爬。一個小時后,我們像壁虎似的,悄無聲息地爬到了雕巢的上方。一股尸骨腐肉的惡臭朝我們襲來。別看金雕是鳥中之王,卻遠不及鴿子講究干凈整潔。和雕巢相比較,我更喜歡鴿巢。

不一會兒,我們就爬到了彩虹鴿跟前,準備把它裝進籠子里。它看到我們很高興,卻不肯乖乖進鴿籠。天色越來越晚,我抓出一把小扁豆喂給它,然后趁它吃得專心,伸出手去抓它。可憐的鴿子嚇了一跳,撲棱著翅膀飛走了。這下驚動了雕媽媽,只見它從巢穴里走出來四處張望,利喙不斷顫抖,仿佛展翅欲飛。叢林里頓時鴉雀無聲,金雕果然振翅起飛了。我們想,這下彩虹鴿完了。突然,一個巨大的影子籠罩住了彩虹鴿,我以為金雕要發起進攻了,可是金雕遲疑片刻,竟然飛走了。彩虹鴿嚇得魂都沒了,它慌不擇路,左彎右拐地飛走了,瞬間就不見了蹤影。

我認為這下再也見不到彩虹鴿了,可是岡德一再說,過不了一兩天就能找到它,于是我們決定留在原地等等看。

夜幕很快降臨了,我們在松樹下找了個地方過夜。第二天一大早,岡德告訴我們,小雕要學飛了。他說:“金雕從來不教孩子如何飛翔。它們知道自己的孩子什么時候就能飛了。時候一到,它們就會永遠離開小雕。”

一整天過去了,雕媽媽果然沒有再回來。到了夜晚,小雕們徹底放棄了希望,看來媽媽不會再回來了,它們只好退回巢里。那是一個令人難忘的夜晚。我們的宿營地海拔很高,不用擔心被四足猛獸襲擊。老虎和豹子只在山下出沒,倒不是因為恐高,而是因為獵物都在山下棲息——動物的本性就是跟著食物走。羚羊、野鹿、水牛和野豬在溝谷縱橫、林木茂密的地方覓食,因為它們的食物——水草、幼苗和鮮嫩的枝葉都生長在河畔,同理,那些靠捕食它們為生的天敵也在那一帶活動。所以,除了飛禽、夜貓、蟒蛇、雪豹等幾種動物外,高處沒有什么猛禽。就連取代了奶牛的牦牛,也不會經常爬到這么高的地方,就算偶爾光顧,數量也有限。不時也能看到一兩只山羊,但是沒有體形比山羊大的動物,所以我們的夜晚過得很平靜。

可是,到了拂曉時分,刺骨的寒氣凍得我們瑟瑟發抖。我睡不著了,干脆裹著毯子坐起來,四處張望,聆聽周圍的動靜。此時萬籟俱寂,夜空像繃得緊緊的鼓面,仿佛對它呼口氣都會嗡嗡作響。深入骨髓的死寂從四面八方朝我軋來。干枯的秋葉偶爾噼啪輕響,那是步履輕盈的夜貓從附近的枝上躍下來,踩在枯葉上的聲音。噼啪聲很快消失了,仿佛投入大海的一枚小石子,瞬間就淹沒在無邊的靜寂里。星星一顆接一顆漸漸隱去,山野顯得越來越神秘。這時,雕巢里仿佛什么有東西在顫動,像舞動長矛似的,發出嗖嗖聲。

不用說,天要破曉了。雕巢里再次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原來是兩只雛雕在梳理羽毛,就像人們醒來后伸懶腰似的。接著,附近傳來沙沙的響聲,多半是兩只雛雕從巢里走到外面平臺上來了。很快,山野漸漸喧囂起來。幾只鸛從上空掠過,還有一群像鶴一樣的鳥兒掠過長空。不遠處,一頭牦牛發出一聲怒吼,徹底打破了山野的沉寂,仿佛用角戳破了緊繃的鼓面。更遠處,鳥兒們嘰嘰喳喳呼朋喚友。一道白色的曙光照在干城章嘉峰上。馬卡魯的峰頂仿佛一塊碩大的蛋白石,散發著乳白色的光暈。四周略矮的峰巒也紛紛披上乳白色光芒的外衣,它們的高度不亞于勃朗峰。山石樹木的輪廓和顏色也逐漸清晰起來。頂著露珠的蘭花在晨光中微微搖曳。此時,太陽像一頭雄獅躍上半空,皚皚雪峰頓時燃起緋紅色的火焰。

岡德和雷加已經醒了,兩人也站起身來。雷加是一名祭司,很重視修行,他用吠陀梵語對著太陽唱起了頌歌:


啊,東方沉寂世界綻放的鮮花,

你從世人從未踐踏過的遠古之路上走來,

繼續你純潔的神秘之旅吧,

愿你抵達神的金色寶座,

面對他的沉默和無言的悲憫,

做我們的護持者。


小雕很少聽到人類的聲音,雷加的禱告把它們嚇了一跳。幸好它們還沒發火,我們的祈禱儀式就結束了。我們趕緊在低矮的松樹下藏好。兩只小雕吃不到早餐,向空中四處張望,尋找媽媽的蹤影。它們俯視山崖,只見成群的鸚鵡和松雞飛了過去,遠遠望去,這些鳥兒仿佛只有蜂鳥那么大。南飛的大雁剛剛在這里歇了一晚,此時也排成一行飛過雪峰。很快,遠去的大雁變得只有甲殼蟲那么大了,漸漸消失在天邊。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過去了,媽媽的身影還沒有出現!羽翼豐滿的小雕們肚子越來越餓,它們開始焦躁不安。雕巢里傳來它們的爭斗聲,聲響越來越大,它們吵得不可開交,直到一只小雕氣呼呼地離開家,朝山崖上爬去。它越爬越高,可就是不知道使用翅膀。

此時正午已過,我們吃過午飯,仍不見雕媽媽返巢。留在巢里的多半是雕妹妹,因為它的體形比外面那只雕小。它迎風臥在門口,凝視著遠方,可是心情也越來越沮喪。說起來很奇怪,我還從來沒見過哪只喜馬拉雅金雕不是迎風而臥的,從出生到學會飛翔,它們從來都是迎著風的,就好像水手男孩在學會掌舵前總是坐在船頭眺望大海一樣。下午兩點左右,留在巢里的雕妹妹等得不耐煩了,走出來找哥哥。雕哥哥此時正坐在高高的崖頂上,同樣,它也是迎風而棲的。看到妹妹來了,它眼睛一亮,高興起來。它不用再孤零零地坐在這里,發愁怎么飛去找吃的了。我從來沒見過成年雕教雛雕飛行。幼雕只有饑餓難耐的時候才會展翅飛翔。雕媽媽很清楚這點,所以,孩子長大后,等時候一到,它們就離子女而去。

雕妹妹吃力地爬上崖頂去找哥哥。哎呀,崖頂地方太小了,擠不下它們兩個。雕妹妹沒站穩,一下子撞到哥哥身上,把哥哥擠了下去。雕哥哥立刻展開雙翅,山風把它托了起來。它伸出爪子想要降落,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此時它離地面至少兩英尺高。它只得拍打著翅膀,再往高處飛去。它尾翼低垂,像舵一樣操控著方向,一會兒向東,一會兒向南,一會兒又再向東。它從我們頭頂上飛過,翅膀帶著呼嘯的風聲。

霎時間,四周萬籟俱寂:昆蟲不再嚶嚶嗡嗡,難得一見的野兔也躲進洞里,就連枝葉都側耳聆聽著空中新霸主的振翅聲。它越飛越高。要想覓食,它只能高飛,只有飛得足夠高,才能發現獵物。有時候,雕在一千八百英尺到三千英尺的高空能一眼看到跳躍的野兔。這時,它就會收攏翅膀,像閃電一般,呼嘯著俯沖下來。它疾馳而來的聲音幾乎能把獵物嚇癱,可憐的兔子呆呆地縮在那里一動不動,聽憑天敵雷霆一擊,利爪刺入自己的身體。

看著哥哥乘風而去,雕妹妹生怕留下自己孤零零的一個,也突然展開翅膀,乘風而起。山風將它托起來,它也浮在空中,用尾翼調整航向,朝哥哥飛去。不一會兒,兩只雕都沒了蹤影。我們也該離開這里,動身去尋找我們的鴿子了。說不定它已經飛回了丹特姆,不過我們還是應該到每座寺院和貴族城堡去看看,它們是彩虹鴿上次飛回家時辨認方向的地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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