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 禪真逸史
  • 清溪道人
  • 7187字
  • 2019-01-04 21:00:51

第三回 林長老除孽安民 丘縣尹薦賢禮釋

詩曰:

古道荒涼人影絕,紅顏土穴遭磨折。

天生俠士逞神威,叱咤一聲妖獸滅。

賢良縣宰能鑒別,薦引雙雙朝鳳闕。

聲名遠播鬼神欽,千載流芳林俊杰。

話說林澹然在店中欲往京師,問店主人路程,店主道:“建康有千里之遙。但此去百余里,地名嵇山,乃睢陽地面,向來太平。不知怎生今日出一野人,虎頭熊掌,身長丈余,專一吃人。本府太守差獵戶士兵,山前山后,日夜用心剿捕,反被他傷損多人。因此行人難過,都大寬轉往別路走了。若過得此山,一路平坦,直到建康。”林澹然笑道:“不信此畜有這般厲害。”店主道:“師父有不知:這野人口邊露八個獠牙,長三五寸;一雙臂膊,一丈有余;那十個指頭,就如鋼鉤一般,利似霜鋒;腿上粗毛,硬如針刺。跳一跳有三四丈遠,渾身黑肉似鑌鐵打成,刀箭不能入。人若撞見,就騎著快馬也難逃脫。一手揪來,先摳眼珠,次剜胸膛,吃了心肺,然后受用四肢身首哩。縱是八臂哪吒,也近他不得。師父若去時,早晚且不可行,直待午牌前后,等有伙伴,聚集了數十人,方可去得。”

林澹然道:“多承指教。但俺出家人,一心以救人除害為念。前途有此妖畜,若不驅除,怎顯得慈悲救物之意?除他不得,死而無怨!不知這畜巢穴在于何處,哪里是他出入路徑?”店主道:“我一向聽得人傳說,在嵇山正南路上一座土地廟里藏身。廟前是走路,廟后是一條闊溪,東南兩邊都是山村。東邊還有幾村百姓,西首人民都被他吃得慌,搬移別處去了。師父若要去,切須謹慎。今日天色將晚,且就荒店暫宿,明早起程罷。”林澹然稱謝,就在店中歇了。

次早,算還飯錢,辭別了店主。澹然初入梁國,路徑不熟,只望大路而走,一路無話。至第三日午牌午牌——指正午時分。時分,看看走到嵇山,并不見一個行人,遠遠望見正南路口一座古廟,果然寂靜,真是荒涼。趲步上前看時,但見:

屋宇皆傾壞,門窗四下空。雕梁塵滿積,畫壁已通風。亂草生階道,啾啾吟砌蛩蛩(qióng)——指蟋蟀。。神廚無頂板,案桌沒簽筒。左廊懸破鼓,右廡廡(wǔ)——堂下周圍的走廊、廊屋。缺鳴鐘。土地脫須發,夫人夫人——此處指土地奶奶。腿臉紅。判官靠壁北,小鬼拄門東。燭臺堆鼠糞,爐內可栽蔥。屋檐蛛網絲,瓦片似飄蓬。蕭條真慘切,四顧絕人蹤。

林澹然將包裹除下,和禪杖放在土地神座前,對土地稽首。將包裹內所余干糧吃了,手提禪杖,周圍廊下前后細細尋看,并不見一毫蹤跡,也沒一個人影。只見土地櫥座下白雪雪幾堆骨殖,櫥左邊側首一塊石板,滑溜溜卻似水洗磨光的一般,其余都是些灰塵亂草,并無別物。林澹然暗忖道:“這孽畜在此棲身,敗得廟里光蕩蕩的,只有這幾堆骨頭,甚是可憐!”忖了一會,無處搜尋,提起禪杖在這光石板上撴了幾下,嗟嘆數聲。只聽得石板底下,嚶嚶的有人做聲響。林澹然道:“卻不作怪么,莫不這孽畜在石板底下存身,也不可知。”拄著禪杖將石板四圍看了一轉,原來是搖得動的。將禪杖雙手用力撬起來,只見底下是一土穴,穴內甚寬,兩個少年婦人,鬢發蓬松,形容憔悴,坐在石條上。內有一張床,兩頭是石,中間數根亂木,橫擱為床,上面鋪些亂草。余外山禽野獸,堆積滿地。

林澹然喝道:“你兩個婦人,是人是鬼?為何在這石板底下安身?好好對俺實說!”那兩個婦人一齊哭道:“佛爺呀,我兩個是本村居住的百姓,一姓唐,一姓宓,丈夫都是倚靠田莊過活。一日丈夫出去耘田,我兩個在門口閑話。猛然起一陣狂風,風過處,見一怪物走到面前,把我二人驚倒在地,被他一手一個,拿到石板內。只疑命盡,誰知不分晝夜,輪流淫媾,每日采些山桃野果,與我們度命,就如在陰司地獄一般,苦不可言。今日遇著活佛,望救蟻命!”言罷,雙膝跪下,淚如涌泉。林澹然道:“你且說這畜物怎么樣出入?”婦人答道:“每日間夜里出去,日間躲在洞中。近來卻又早晨出去,傍晚方回,只有些野獸山禽之類拿來。今日天色陰暗,這時分已晚,將次回來了。望乞佛爺怎地救得我兩人性命,實是再生父母!”林澹然道:“你二人且不要慌,只躲在這洞里。待俺把這孽畜斷送了,然后方救得你二人出來。”

三人說話未完,忽然一陣腥風起,刮得塵飛滿廟。林澹然忙將石板仍舊蓋了,手提禪杖立在廟門內張望時,又見一陣風起,這風比前更大,腥氣觸人。遠遠望見野人,雙手提著一只大鹿,走將來了。林澹然閃在門后,定睛細看這野人,果然生得厲害!但見:

身軀怪異,分明野獸又如人;狀貌猙獰,卻像魔王疑是鬼。光爍,眼射兩道金光;亂蓬松,頂撒一叢黃發。兩條臂膊渾如靛墨妝成,十個指頭一似純鋼打就。腥氣難聞,行動處陰風匝地;雄威可畏,哮吼時霹靂喧天。且休言勇力超群,果然是吃人無厭。虎豹見伊魂魄散,豺狼撞你命遭傾。

只見這孽畜眼觀著他處,看看走入廟中。不提防林澹然在門后,舉著禪杖,大喝一聲道:“畜生休走!”將禪杖劈頭打去。野人吃了一驚,側身閃過,就丟了鹿,大吼一聲,舒兩只黑爪,向前撲來。林澹然舞動禪杖,滾將入去,那畜物并不懼怯,揸手舞腳向前撲人。兩個斗了一會,林澹然暗想:“和他這等相斗,怎能除得?”心思一計,倒拖禪杖,往東山凹里便走,這野人伸開長腳,箭一般趕來。林澹然覷他來得近了,扭回身,將禪杖照肩膊一鏟。說時遲,那時疾,野人即忙躲過。澹然卻不打他肩膊,就勢往下毛腿上用力一掃,正掃著他臁兒骨,只聽得“啯”的一聲,這毛腿早已打折,野人就矬矬(cuò)——折傷,挫敗。到地上,掙扎不起。林澹然隨即照頂門著力一下,打得個發昏章第十一,就連肩帶脊,不住手地打了數禪杖。那消半頓飯時,除了一村大害。

有詩為證:

野獸無情勢莫當,村民數載盡遭傷。

賢僧施展屠龍手屠龍手——這個典故出自《莊子·列御寇》。古代有一個叫朱竮漫的人,向一位叫支離益的人學習屠龍(宰殺龍)的技藝,學了三年乃成。這個典故一般指技藝高超而不切實用。這里是指技藝高超。,一杖當頭命即亡。

話說林澹然仗平生武藝,沒頓飯間,將野人打死,見他氣絕了。用得力乏,即走到廟里門檻上坐了半晌,喘息已定,跳起來,仍將禪杖撬起石板,叫道:“這孽畜已被俺打死,你兩個且上來說話。”這兩個婦人,歡天喜地,答應道:“謝神明!原來也有今日。佛爺且住,待我們取些物件上來。”林澹然道:“卻又作怪,土窟里有什么東西?”只見兩個婦人在洞里將些竹木搭起,你我相扶,扒將上來,手里各提了一個破衣包,見了林澹然,只是下拜,口里齊叫:“救苦救難的佛爺,重生的父母,再世爺娘,救我二人性命,何以報答!”磕頭不止。

林澹然道:“你且起來,不須拜了。你二人趁早尋路,認回家去;貧僧自在廟內,暫過一宵,明早取路,要上京都。這野人可叫人來燒毀就是了。”那兩個婦人道:“佛爺說什么話!你今舍生拼命,除此畜物,救了婦人與滿村百姓,恩德如天,如何便去?今晚佛爺同村婦到家里,用些晚飯,就在草舍權宿一宵,明早著地方報縣官知道,辦些香花燈燭禮物,叩謝佛爺,留下大名,以便各家供奉。這兩個包裹內都是這畜生吃了人遺下的金銀首飾,乞佛爺收下,權權——權且,姑且。為路費。”林澹然道:“俺出家人要此金銀首飾何用?你兩個自收去養活,或者與丈夫做些資本。也不必報知縣官,亦不勞眾人酬謝,俺今晚在此廟中暫歇一宵。你女俺男,若到汝家,甚為不便,你兩人自去罷。”兩個婦人再三道:“佛爺,這古廟中甚是荒涼,并無人影,怎地在這里安歇?還是到我們家里去,不妨。”林澹然道:“貧僧斷然不去的,不必多言。天色已晚,快去快去,若再夜深,難以尋路。”兩個婦人見林長老堅執不去,只得背了包裹,拜辭出廟尋路去了。

喜得七月中旬,正值皓月當空,兩個婦人趁著月光,一步步捱到家時,但見空閨冷落,四壁歪斜。推門一看,屋內只有破桌破凳,家伙數件而已。兩個只得在破凳上坐了,商量道:“今夜且將就坐到天明,門前俟候,若有人行過,叫他去報地方知道,請這活佛轉來,謝他便了。”

且說林澹然獨自一人在廟里神櫥內睡了一夜,不覺天色已明,心內忖道:“若再遲延,必被這地方人等纏住,不如及早收拾動身。”慌忙將包裹裝束,手提禪杖,拽開腳步,往東南而走。

這兩個婦人等不到天曉,五更時就站在門首伺候人過。將近天明,有一伙近村菜戶,約十數人,口唱山歌,挑著菜擔到城內去換柴米,手里都拿著一條槍棒,也是防備這野人的。兩個婦人連忙叫道:“你眾位哪里去的?”內中一個答應道:“我們都是進城里去做買賣的,你問我們怎地?”婦人道:“列位,生意且請暫歇起,有一樁喜事與你計較,煩你們到村前村后、獵戶保正人家通個消息。”那伙人問:“有甚喜事,要我們通報?”婦人道:“你眾人手里拿著槍棒做甚?”那伙人道:“你豈不知這村里土地廟中,野獸吃人?故用槍棒防備他。你這兩個女人好大膽,在這孤村破屋里住,又沒個男子,好險也!”婦人道:“我們正被野人擄去,昨晚賴一位進京的活佛,不消幾禪杖,除了這畜,救我兩人性命。故煩你們通報,好叫地方得知,重重謝他。”這伙人聽說野人被個和尚打死了,個個伸舌搖頭道:“有這等事?必是佛來下降了!”各各丟下扁擔,四面八方飛也似跑去傳報。

少刻間,各村居民若大若小,扶老挈幼,都奔到土地廟里來,喧天震地,鬧哄哄何止五七百人,將野人尸首圍住了看。內中有一人道:“眾位不要看這孽畜,且理正事,同到廟里拜謝活佛要緊!”眾人都應道:“說得是!”一齊擠到廟里,并不見個人影,眾人四下搜尋,亦沒蹤跡,一齊笑道:“又是異事!這長老想是有翼翅的,騰空去了?”有的道:“此長老決非凡人,必是什么神靈下降,殺這畜生,救了我滿村百姓,依舊上天去了。不然如何除得這般惡物?”又有的說道:“不要慌,先著兩位保正去縣里報知。方才聽得報事的說,這長老要往建康去。料他去亦不遠,我們一齊趕上,畢竟追著,拜求他轉來如何?”眾人齊道:“此論甚當!”有幾個保正、里長,忙忙地到縣里報去了,這一般后生村民獵戶,一窩風同往東南趕來。

原來林澹然從早晨走到午時,走不上三十里之路。看官你道為何?一者路上沒了飯店,未曾飲食,腹中饑餓;二者對付這野人費了氣力,因此精神疲倦,慢慢地挨著,走不多路。被這伙人一霎時趕著了,一齊喊叫:“師父慢行!”林澹然聽得叫喚,立住腳看時,只見一起人搶向前來,拜的拜,扯的扯,不由澹然做主,平空地攙將轉來。

再說睢陽縣尹,乃浙東人士,姓丘名吉,字祥甫,是一清正之官。當日才坐早堂,見這幾個里老慌慌張張撞到堂上,知縣道:“你這幾人為甚事的?”里老道:“小人是嵇山保正等,為報喜事。蒙老爺德庇,嵇山土地廟里野人,幸遇一位游方長老打死了。故此特來報知,乞老爺鈞旨。”丘吉道:“這野人是獵戶相助打死了,還是這和尚獨自一人?”里老道:“昨日晚間是這和尚一人打死的,今早眾人方才知道,比及奔到廟里,這長老已自去了。故小人等先來報知,另著人追趕去了,未知追得著否。”丘吉道:“與地方除害,合當重酬,既然去追,諒他也去不遠,必追轉來。”叫跟隨的:“快備馬,我須親自去迎他一遭。”

丘吉上馬,急急地往土地廟來。未及到廟,遠遠見人聲喧哄,打團團圍住一個和尚在廟里跪拜。丘吉即下馬,步行到廟,眾人見縣尹來,都一字兒排列兩邊,林澹然起身合掌問訊,丘吉回禮,叫里正:“快備坐來!”賓主坐了,丘吉道:“吾師高姓大名,仙鄉何處?今欲進京貴干,怎么遇著這野人,被吾師所斃?”林澹然道:“貧僧姓林,法名太空,賤號澹然,北平人氏。游方數年,為到建康訪一故友,打從貴境經過,昨晚偶在廟前遇著這孽畜,被貧僧數禪杖斷送了性命。此乃些須小事,何勞大駕親臨?”丘吉道:“敝治嵇山,出此異獸,吃人無厭,勇不可當。滿村百姓、來往人民,盡遭毒害,下官屢著士兵獵戶捕捉,反被所傷。今日得遇吾師,除此大害,真乃神人!下官與百姓皆叨覆庇矣。”林澹然道:“出家人慈悲為主,佛祖尚舍身以利物。今日替民除害,乃貧僧份內事,何勞尊官過譽。”

丘吉即攜手同出廟外,看這野人,驚得毛發皆豎,道:“好厲害之物,不知傷了多少生靈!”看了半晌,依舊到廟里坐下,吩咐道:“各村里老保正百姓人等,都要打點幢幡香燭,笙簫鼓樂,迎林老師到縣中去。”這些百姓聽到縣尹吩咐,各自去備辦齊整。縣尹叫該房書吏一班辦齋款待。頃刻,村民聚集稟覆,一應鼓樂幢幡等項,俱已齊備,丘吉請林澹然上馬,令獵戶等一面放火,燒毀野人尸首。只聽得一派鼓樂之聲,前面開導,后邊一班百姓,焚香為燭,簇擁而行。

不一時已到縣前,丘吉同林澹然下馬,上堂重新施禮,分賓而坐。次后,從百姓、書吏、皂甲人等,都到堂上拜謝林澹然,澹然各各答禮。丘吉發付眾人:“且去,明日里長、保正等,率眾人早來伺候。”眾人答應散旋。請林澹然后堂飲酒,不覺天晚,令人送至縣前安惠寺中歇宿。當晚丘吉與六房書吏商議道:“我看這林長老,一貌堂堂,儀表出類,決非凡俗僧流,必是一等豪杰。近聞京都妙相寺已有一員正住持了,因寺內錢糧廣大,屢遭盜賤偷劫。朝廷頒旨,要天下官員人等薦舉一員有才德兼武藝者為副主持。我欲親送此僧到京,以充乃職。汝眾人心下如何?”眾書吏道:“老爺主意甚好,小的們也看這長老磊落不凡,若為此寺住持,決替朝廷出力,老爺必定高升!”丘吉心下歡喜。

次日天色黎明,門皂跪稟:“各村里長、保正,領眾百姓捧著金銀緞匹,在門外候老爺發落。”丘吉隨即上馬,率領百姓到寺中來,本寺和尚,撞鐘擊鼓迎接。丘吉入殿參佛畢,林澹然出見,平揖坐下。茶罷,丘吉令承直與眾百姓捧過金銀彩帛道:“昨蒙吾師大德,無以為報,今有官給銀一千貫貫——古時穿錢的繩索(把方孔錢穿在繩子上,每一千個為一貫)。,并敝治百姓備得些薄禮相酬,乞笑留萬幸!”林澹然合掌辭謝道:“貧僧云游四方,托缽為生,隨緣度日,要此金銀何用?身上破衲衲(nà)——僧衣。足以避寒,要此緞匹何用?昨承大人款留,叨領盛齋足矣。今早正欲登常叩謝,又蒙大駕光臨。乞尊命發付眾人各收金帛回去,將官給賞銀周濟貧窮被害之家,即貧僧之受惠。”丘吉再三苦勸,林長老堅辭不受,丘吉只得教眾百姓拜謝,領禮物回去,將官銀查給百姓。安惠寺住持安排齋供款待。

林澹然起身拜謝告行,縣尹道:“吾師請坐,下官有片言相告:適才眾人謝禮,吾師堅執不收,下官亦不敢強。今愚意欲伴吾師同往建康,未知尊意若何?”林澹然道:“大人理攝縣事,豈可離境遠行?上司知道,亦不穩便。貧僧隨路抄化而往,豈敢勞車駕也。”丘吉笑道:“吾師有所不知:本朝京城之內,敕建一妙相寺,極其廣大,費了偌大錢糧,今已有一員正住持在彼卓錫。近因寺內施舍者眾,廣有金銀財帛,屢被盜賊偷劫。圣上降旨捕獲,并無下落,連朝廷也無如奈何,敕下各省官員人等,舉薦才德武藝兼全長老為此寺副住持。如舉稱其職,薦官升擢重用,倘或受賄妄舉,薦官一體究罪。下官看吾師臨財不貪,有功不伐伐——自夸。,立身謹慎,膂力過人,堂堂一表,乃才德皆優之高僧也。野人肆毒吃人,無人敢近,吾師只身除害,此萬夫之勇也。薦與朝廷,必稱此職。下官已動文書,申明上司矣。明日吉辰,即與吾師同赴京都。”

林澹然稽首道:“貧僧有何德能,當此大任?況今年邁力衰,經典未諳,這妙相寺住持,不比尋常,設或差池,有累尊德,此實不敢奉命。”丘吉道:“下官主意已定,吾師不必太謙。”即叫本寺和尚吩咐道:“好生管待林大師,不可怠慢,明日起程。”林長老再三辭謝,丘吉堅執敦請,相別回衙,安惠寺和尚將林澹然敬奉款留,酒肴菜飯,極其豐盛,小心服侍,一宵無話。次早丘吉升堂,令該房書吏寫了文書,差押司皂快分投各上司去了,將縣印交與縣尉權管。收拾行囊,帶了干辦,徑到安惠寺,接林長老并馬出城,取路往京都進發。

路中閑話不題,不一日,已到建康地面。當下兩人進金川門來,林澹然仔細觀看,這建康城中,果是皇都氣象,繁華富貴,實與外郡不同。但見:

皇都壯麗,時看玉燭之調;紫禁巍峨,永奠金甌金甌(ōu)——原指盛酒的器皿,這里指國土的完整。之固。六階三市,肩摩轂擊肩摩轂(ɡǔ)擊——轂,指古代車子車輪的中心,車軸從這里穿過。這句話的意思是:人和人的肩膀相摩擦,車和車的車輪相碰撞,形容來往人、車極多。盡王孫;八相九卿,展采分猷皆髦士。庫藏中錢如山積,倉廒里粟似泥沙。家家戶戶盡笙歌,往往來來俱禮樂。聚八方之玉帛,會四海之珍奇。隨他儉嗇也奢華,任你貧窮都飽暖。

當日尋覓客館安歇。

次日五鼓,丘吉同林長老齊赴早朝,遠遠見午門外燈火熒煌,文武官員聚集于侍班閣子前,等候朝見。只聽金鐘響罷,卻早天子臨軒,眾文武鴛序排立,三呼舞蹈畢。丘吉出班,俯伏奏道:“臣乃睢陽縣知縣丘吉,有事奏陳。”黃門官道:“汝是縣尹,為何不理縣事,又非朝覲之期,擅離本縣,所奏何事?”丘吉道:“臣奉圣旨,特薦一員智勇足備沙門為妙相寺副住持,親送至此。懇乞轉達天闕,以陳備細。”黃門官奏稟,武帝傳旨宣丘吉上殿,丘吉隨至殿階俯伏。武帝道:“卿所薦之僧,何方人士,是何法名,何以知其智勇足備?一一詳奏,朕當選用。”

丘吉道:“臣叨圣恩,除授睢陽縣知縣,到任之后,喜得歲稔稔(rěn)——莊稼成熟。時豐,民安物阜。近來,離縣四十里有一村名為嵇山,出一異獸,虎頭熊體,身長丈余,指似鋼鉤,行如飛鳥,滿身鐵肉,專一吃人。村民過客,盡遭其害,臣屢差士兵獵戶捕捉,皆被傷損。滿村百姓,驚遑逃走,無人敢近。忽于七月中旬,一游方僧人姓林,法名太空,別號澹然,從東魏來,經過嵇山土地廟中,遇此惡獸,被僧數杖剪除。酬以金帛,堅辭不受。臣見其廉而且勇,非尋常緇流可比,特薦為妙相寺副住持。伏乞圣裁。”武帝聽罷,道:“這僧今在何處?”丘吉奏道:“此僧在午門外候旨。”武帝即傳旨宣林和尚面君,林澹然隨著黃門官,進入殿上,三呼舞蹈已罷。武帝看了林澹然一表人材,威風凜凜,心里大悅。

有《蝶戀花》詞為證:

炯炯雙眸欺閃電,態度雍容,喜色春風面。滿頰蒙茸星萬點,達摩飛錫來金殿。

破衲離披隨體轉,云水為家,不把功名戀。俠骨天生金百煉,芳聲遍處人欽羨。

武帝道:“卿是自幼出家,還是中年披剃?通何經典,習何武藝?睢陽害人之畜,怎生剿滅?可詳言之。”林澹然奏道:“臣乃將門之子,自幼頗習武藝,因見閻浮世界,功名富貴,到底無根,生死輪回,纏劫無盡。中年猛省回頭,削發披緇,以了生死。經典咒懺尚未精習,棄家云游,尋師訪道。偶從嵇山經過,一路聞人傳說野人兇狠吃人,臣奮死除害,以救地方百姓。今因丘縣尹得瞻天顏,若為妙相寺之住持,臣實不稱。乞賜臣云游方外,自有逍遙。祈保陛下萬壽無疆,皇圖永固!”武帝道:“朕視卿堂堂儀表,必是英雄豪杰,可惜出家為僧。經典之類,卿試習之,自然通達,何慮不精?今能除害救民,其功不小。妙相寺正少一員副住持,朕訪求久矣,得卿為之,大慰朕心!朕意已決,卿勿固辭。”即著光祿寺辦齋,賴禮部侍郎程鵬、光祿卿吳繼宣、薦官丘吉三人陪宴。丘吉、林澹然二人謝恩而退。

正是:

不因漁父引,怎得見波濤?

畢竟林澹然果肯為妙相寺副住持否,且聽下回分解。

主站蜘蛛池模板: 海门市| 稻城县| 乳源| 凌云县| 广宗县| 西华县| 南郑县| 威信县| 河西区| 合川市| 南京市| 淮滨县| 开化县| 六盘水市| 梁山县| 南昌市| 景宁| 正蓝旗| 砚山县| 萨迦县| 镇巴县| 达拉特旗| 和田县| 甘孜县| 融水| 兴和县| 清原| 隆安县| 西乌| 聂拉木县| 宁波市| 高州市| 山丹县| 辽中县| 灵璧县| 襄樊市| 兴和县| 旬邑县| 东乡县| 渭南市| 汤原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