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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經(jīng)濟篇(6)

5月初,我請了一些熟人過來幫助把房屋的框架立了起來,其實這項工作不是必須請人幫忙的,但因為那是增進鄰里關(guān)系的好機會,所以我才如此做。就建房者的品質(zhì)來看,沒有人能比我更榮幸。我相信,他們注定有一天會幫助搭建更高的建筑物。7月4日,房屋剛鋪好地板、蓋上屋頂,我便迫不及待地住了進去,由于木板的邊緣都被精心地削成薄邊且層層緊貼,所以防雨是毫無問題的。在鑲嵌木板之前,我已經(jīng)在屋子的一端砌好一個煙囪的底座,所用石塊約有兩車之多,都是我自己把它們抱到山上來的。但直到秋天鋤完了地以后,我才把煙囪修好,恰好趕在必須生火取暖之前,而在這之前我總是一大清早就在戶外的地上做飯。我至今仍認為這種方式在某些方面還是比家常做法更加便利、更為愜意。如果在面包烤好之前起風下雨,我便在火上架上幾塊木板來遮擋,自己躲在下面看著我的面包。我就這樣度過一些很愉快的時光。在那些日子里,我手頭的工作很多,讀書很少,但是散落在地上的幾張紙片、一塊布墊,或者一塊桌布都會給我?guī)頍o限的歡樂,實際上達到了和閱讀《伊利亞特》同樣的目的。

要是人們比我更加周密地去建造房屋將會是很值得的,比如,先考慮好一扇門、一個窗戶、一個地窖或一間閣樓在人性中有著什么基礎(chǔ),或許在我們找到一個比滿足一時之需更好的理由之前,是永遠也不需要修建什么上層建筑的。

一個人建造自己的房屋同一只飛鳥筑造自己的巢,有著某些相同的合情合理之處。誰知道呢,如果人們都親手建造自己的住所,并十分樸素而又誠實地用食物養(yǎng)活自己和他們的家人,那么他們的詩歌天賦會不會得到普遍的發(fā)展,就像那些飛鳥在做同樣事情的時候歌聲傳遍了四方呢?可是,唉!我們著實喜歡燕八哥和杜鵑,但它們把自己的蛋下到別的鳥筑的巢里去,從它們嘴里發(fā)出的那些唧唧喳喳沒有半點音樂味的叫聲并不能使行路經(jīng)過的人得到些許快樂。

難道我們要永遠把建筑的快樂交給木匠師傅們?nèi)ハ硎軉幔?

在大多數(shù)的人類經(jīng)驗中,建筑算得了什么呢?

在我所從事的各種職業(yè)中,我從未碰到過一個人正從事著像建造自己的房屋這樣既簡單又自然的工作。

的確,在這個國家里有一些被稱為建筑師的人,至少我曾經(jīng)聽說過一位建筑師有一種想法,要使建筑上的裝飾物具有一種真理性的精髓、一種必要性,仿佛這是神靈給他的啟示。從他的觀點來看也許這已是十全十美的了,而實際上這并不比一般藝術(shù)愛好者的淺嘗輒止高明到哪去。一個建筑學領(lǐng)域里感情用事的改革家,一開始就從飛檐著手,而不是著眼于基礎(chǔ),這無非是想如何把真實性的精髓放到裝飾物里面去,使每一塊小小的糖果里面確實含有一粒杏仁或葛縷子——不過我總覺得吃不用糖包裹的杏仁更有益于健康——他沒有想一想,住在屋里的人,不如把房屋里面和外面都修建得真正實用,至于裝飾物不妨順其自然。

不過,一個人跟他自己房屋的建筑風格沒什么太大關(guān)系,如同烏龜跟它的甲殼沒有多大關(guān)系一樣。一名士兵不會無聊到要在軍旗上涂抹體現(xiàn)他英勇的顏色。

我覺得,這位建筑師只是俯身在飛檐上并探下頭來,小心翼翼地向那些粗魯?shù)淖羿止拘┧剖嵌堑恼胬恚瑢嶋H上住戶比他知道得更多。現(xiàn)在我所見到的建筑之美,我知道它是由內(nèi)而外慢慢地發(fā)展起來的,是從那住在里面的人的需要和他的性格中生長出來的,住在里面的人才是唯一的建筑師——美出自某些無意識的真實感和高尚情操,與裝飾門面絲毫無關(guān)。如果注定要產(chǎn)生那些附加的美,先要有同樣未意識到的生命之美。

這個國家最具趣味的住宅,正如那些畫家們知道的,通常是窮困人家那些毫無虛飾的簡陋木屋和農(nóng)舍。住宅是居民的外殼,而使得房屋顯得精巧別致的除了房屋表面上那些別出心裁的裝飾,還有房屋里面的居民生活。同樣具有趣味的還有市民們蓋在郊外的那些箱形木屋,只要他們的生活是簡單淳樸,與想象相宜的,那他們的住宅就不會有半點令人傷腦筋的風格。建筑上的大多數(shù)裝飾確實是虛有其表,一場9月的大風就可以把它們吹得無影無蹤,如同吹落借來的羽毛[30]一樣,絲毫無損于房屋的主體部分。并不需要在地窖中窖藏橄欖和美酒的人,不懂建筑學也可以對付著過下去。

如果在文學作品中也這樣不遺余力地追求裝飾風格,那會是什么情景?

如果我們經(jīng)文的建筑師也和教堂的建筑師一樣,把許多時間都花費在飛檐上,結(jié)果又會怎樣呢?

那些純文學和美術(shù)及其教授們就是這樣造就出來的。幾根木條該怎樣斜安在它的上頭或下面,他那只箱子應(yīng)該涂什么顏色,這對某些人來說是最關(guān)心的問題。如果從任何認真的意義上講,是他把木條斜斜地安裝起來,并把箱子涂上了顏色,那還有某種意義。可是在精神已經(jīng)離開了軀體的情況下,那它跟建造他自己的棺材就屬于同一性質(zhì)了——這就是墳?zāi)菇ㄖW——而“木匠”無非就是“棺材匠”的另一種叫法而已。

冬季到來之前,我砌好了一個煙囪,并且把房子那已經(jīng)擋不住雨水的側(cè)面用原木上弄下來的第一層木片擋上,那些木片都很不規(guī)則,我不得不用刨子把它們的邊緣刨平。

這樣我便擁有了一所嚴嚴實實、鋪上了木片、抹上了泥灰的房子。它10英尺寬,10五英尺長,柱高8英尺,里面有個閣樓和一個盥洗室,每側(cè)各有一扇大窗,有兩個活動天窗,頂端有扇門,正對門的是只磚砌的火爐。我房子的總造價,也就是我所使用的所有材料的一般價格而不計人工,因為這都是我自己動手造的,總數(shù)都寫在下面。我之所以算得這樣詳細,是因為很少有人能夠精確地說出他的房子花了多少錢,至于其中種種材料的價格,能夠進行一一列舉的就更少了。

木板…………………………8.035美元(多數(shù)是棚屋的舊木板)

屋頂及墻板用的舊木片……4.00美元

木板條………………………1.25美元

兩扇裝有玻璃舊窗…………2.43美元

一千塊舊磚…………………4.00美元

兩木桶石灰…………………2.40美元(買貴了)

毛絲…………………………0.31美元(超出我的需要)

壁爐架鐵……………………0.15美元

釘子…………………………3.90美元

鉸鏈及螺絲釘………………0.14美元

門閂…………………………0.10美元

粉筆…………………………0.01美元

搬運費………………………1.40美元(大部分自己背)

共計…………………………28.125美元

上面這些就是全部的材料,不過木料、石頭和沙子不包括在內(nèi),因為這幾樣材料是我按照政府規(guī)定的公地上占地蓋屋的人應(yīng)該享有的權(quán)利弄到的。我還在附近搭建了一間連墻的小木屋,主要是用蓋房子留下來的材料蓋成的。

我還打算給自己蓋一間房子,論豪華與舒適都超過康科德大街上的任何一間,只要它能夠像目前這所使我心曠神怡,而且造價也不高于它的話。

這樣一來,我發(fā)現(xiàn)想要找個地方住宿的學生完全可以得到一所終生都能享用的房子,而所花的費用還比不上他現(xiàn)在每年交付的住宿費。如果說我似乎夸大得有點言過其實,那么我的解釋是,我并非為自己而是為人類夸耀,而且,我的諸多缺點連同前后不一致之處并不能影響我言論的真實性。盡管存在著不少虛假和偽善——我發(fā)現(xiàn)那好像是很難從我的麥子上分離出去的糠秕,不過,我也和任何人一樣為此感到遺憾——但是在這方面我還是要痛快地呼吸,并伸直腰桿,無論在道德上還是肉體上都深感欣慰。

我下定決心,決不低三下四地變成魔鬼的代言人。我要試著為真理說句好話。在劍橋?qū)W院[31],學生的房間僅比我自己的那個木屋大一點點,可是租金每年卻高達30美元,而那家公司更是占盡便宜,在一個屋頂下面連排修建了32間房子,住宿者因鄰居眾多而嘈雜要忍受著諸多不便,而且說不定住的還是四樓。我禁不住想,如果我們在這些方面有更多的有建設(shè)性的建議,不僅受教育的需要可以減少,因為更多的教育工作早就可以完成了,而且教育方面的大部分開銷也必定不復存在了。

我想,學生或那些想從學校得益的人,如果能自己動手來奠基動工,或許事情就會好得多。

“可是,”有人說,“你的意思不是說學生應(yīng)該用手干活,而不是用腦子去學習吧?”

我確實也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他們不應(yīng)該游戲人生,或者只停留在研究生活上,同時還要人類社會花高昂的代價來供養(yǎng)他們——他們應(yīng)該自始至終熱忱地生活。

青年人除了立刻進行生活實踐,怎能有更好的方法來學習生活呢?

我想,這樣做才可以像學習數(shù)學那樣鍛煉他們的心智。例如,如果我希望一個孩子懂一點兒藝術(shù)和科學方面的東西,我就不會去按常規(guī)辦法行事,那無非就是把他送到附近某個教授那兒,那里什么都教,什么都練,就是不教生活的藝術(shù),也不練生活的藝術(shù)——只是從望遠鏡或顯微鏡中觀察世界,卻從不教他用肉眼來觀察;研究了化學,可就是不懂得他的面包是如何做成的;或者研究力學,而不懂得是如何掙來這一切的;雖然發(fā)現(xiàn)了海王星的一些新衛(wèi)星,卻發(fā)現(xiàn)不了自己眼睛里的微塵,或者發(fā)現(xiàn)不了他自己成了什么流浪習性的衛(wèi)星;或者在一滴醋里觀察各種怪物時,卻被周圍的怪物吞噬了。一個孩子如果自己開挖出鐵礦石來,開爐熔煉,同時把為此所需要閱讀的材料都從書本上找出來讀了,然后他自己做出了一把折刀,另一個孩子則與此同時在冶金學院里聽講冶煉的技術(shù)課,并從他父親手里拿到一把羅杰斯牌的折刀,試想一下,一個月之后哪個孩子進步得更快呢?又是哪個孩子可能會被折刀割破了手呢?

我離開大學時候的想法是,雖然我已經(jīng)學過航海了,哎,如果我到海港去兜上一圈,我學到的有關(guān)航海的知識肯定要多得多。

我們的院校,進行了許多項“現(xiàn)代化的改進措施”,由此它們便具有了一種幻象,但并不總能取得積極的進步。魔鬼早就在其中入了股,然后又不斷地增加投資,從那開始直到最后,他便在不斷地索取分紅。通常我們只發(fā)明了一些好看的玩具來把我們的注意力從那些嚴肅的事物上轉(zhuǎn)移開。它們只能改進一些方法而未能改換目標,而這個目標早已是極易達到的了,正如直通波士頓或紐約的鐵路那樣。我們急不可耐地要從緬因州架設(shè)一條直通得克薩斯州的磁力電報線,可是緬因州和得克薩斯州之間也許根本沒有什么重要的東西需要交流。這種情況會使雙方的處境都很尷尬,好比一個男人滿腔熱情地讓人將他引薦給一個耳聾的貴婦,可到了讓他作介紹,并且助聽器的一端也已放在他手里的時候,他卻無話可說。仿佛主要的目標只是要說得多,而不是要說得有意義。我們急于在大西洋底下開設(shè)隧道,以使舊世界通往新世界能縮短幾個星期的路程,但是說不定泄露出來、最先傳入美國人那寬闊下垂的大耳朵里的第一個消息,卻是阿德萊德公主患了百日咳。總之,那騎著馬一分鐘奔跑一英里的人絕不會帶來最重要的消息,他不是一個福音傳教士,他不過是為了吃蝗蟲和野蜜才四處奔波。我懷疑飛童[32]曾經(jīng)是否真的帶過哪怕一粒谷子到磨坊去。

有個人對我說:“我很奇怪你怎么不攢錢?你是那么喜歡旅行,你可以坐上車今天就到費奇伯格去看一看。”可是我比這更聰明些。我已經(jīng)了解到最快的旅行是步行。我對我的朋友說,我們不妨比比看誰先到那里。距離是30英里,車費是9毛錢。這差不多是一天的工資。我記得,在這條路上做工的人一天的工資是6毛錢。好了,我現(xiàn)在步行出發(fā),夜晚之前就到那里了——我已經(jīng)以這樣的速度旅行了一個星期——而你用掉了你的車費,并于明天某個時候到達那里,也可能今天晚上就到達。如果你很幸運地及時找到了一份工作——掙回你花掉的車費——然而你還是花了一天中大部分的美好時光在這里工作。由此可見,要是鐵路線繞世界一圈,我想我仍然會趕在你前頭;至于你說見見世面、獲得一定經(jīng)驗之類的說法,我是不屑一顧的。

這便是沒有人能斗得過的普遍性法則,至于說到鐵路,我們甚至可以說它有多長就有多寬廣。要修建一條可供全人類使用的繞世界一圈的鐵路,就等于要把這個星球的表面全都鋪遍。人們有一種模糊的觀念,認為只要他們長期堅持用合股經(jīng)營的辦法,加上用鏟子挖下去,所有人最終都能乘坐火車,幾乎花不了多長的時間,也不用花費很多金錢便可到達某個地方;可是盡管成群結(jié)隊的人奔往火車站,乘務(wù)員高聲喊著“大家上車”,然后火車的黑煙向后散去,蒸汽一團團噴出,這時人們才看清楚,只有少數(shù)人上了車,而其余的人卻被火車呼嘯著丟在一旁——這將會被稱作而且也確實是“一件可悲的事故”。毫無疑問,那些掙到車費的人,最后還是能夠坐上車的——也就是說,只要他們還活著——只是到那時,也許他們已經(jīng)失去了爽朗的性情,沒有了旅行的愿望。為了在一生中最沒有價值的時光里享受到那種可疑的自由而把大半輩子最寶貴的時間耗費在工作上。這讓我想起那個英國人,為了可以回到英國去過一種詩人般的生活,他首先要跑到印度去發(fā)財,他應(yīng)該立即住進閣樓里去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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