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戰爭的悲憫
- (英)尼爾·弗格森
- 6549字
- 2019-01-04 09:46:45
罪惡之戰
堅持認為戰爭是“一件壞事”的人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戰爭詩歌”(它們通常含有“反戰”意味)的影響;20世紀70年代,這些詩歌是英國學校的必修課程。
戰爭結束前夕,士兵們就開始寫詩歌來描寫戰爭了,內容則力圖一掃維多利亞時代、愛德華時代和喬治王時代的浪漫主義文風,而這種改變則不僅體現在詩歌的傳統結構變異上。薩松于1916年2月寫下了他的第一首“直面現實”的戰爭詩《一切安好》,并在次年5月的《老獵人》雜志上陸續發表了數篇作品;1918年,“大反攻”開始,理查德·奧爾丁頓的《年輕人的鮮血》(The Blood of the Young)也于同年發表(“我們對鮮血和它的腥味已感到厭倦”)。直到1918年歐文去世,他總共寫了100多首詩,但這些詩在戰后才擁有更大的讀者群。埃德蒙·布倫登生平所作的最不浪漫的詩作《第三次伊普爾戰役》以及艾弗·格尼的《奇怪的地獄》也都于戰后才發表。
在頹廢的表現主義和象征主義籠罩戰后詩壇的同時,薩松和歐文也遇到了諸如威廉·克萊姆、卡爾·祖克邁爾以及在戰爭爆發兩個月后便英年早逝的阿爾弗雷德·利希滕斯坦這樣的可敬對手。利希滕斯坦完全可以稱得上是反戰詩人的先驅。他的《戰前禱告》在薩松轉變其寫作風格一年半之前就已經問世了:
愿上帝保佑我遠離苦海,
圣父、圣子和圣靈,
讓我免受炮火侵襲,
讓我們的敵人,那群惡棍,
永不會帶我走,永不向我開槍,
愿我永不會歿于污穢,
為我們深愛的祖國。
瞧,我仍珍戀人生,
享盡田園生活,終有女眷陪伴,
教訓那莽夫約瑟夫,
酩酊大醉度過人生,
直到無憂地長眠九泉。
瞧,我將誠心祈禱,
一日七省,
若你,萬能的上帝,給予我仁慈,
予我生的希望,
而選擇讓我的戰友,或許是胡伯,
抑或是邁爾,殞命沙場。
若我生還,
莫要我奄奄一息。
就讓我受一點兒腿傷,
抑或是割傷前臂,
我便可衣錦還鄉,
把故事娓娓而講。
此外,祖克邁爾于1917年所作的關于年輕士兵的詩歌比歐文要狂野血腥得多——饑餓、殺戮、腐朽、酗酒、毆打、自慰……這也代表著戰爭詩歌已突破其英國式的風格特點,包含了更多元素,并在其他國家興起,代表人物如法國的紀堯姆·阿波里奈和意大利的朱塞佩·溫加雷蒂。近期出版的一本關于第一次世界大戰的詩集收錄了50余位作家的詩歌,其內容幾乎涵蓋和代表了所有主要參戰國,毫無疑問,這個數字還會不斷增加。隨著這本書以及其他詩集越發受歡迎,戰爭詩歌也越發被中學和大學教育所青睞。
隨后誕生了反戰散文,包括各種文選、戰爭回憶錄以及戰爭小說等,許多作品由于自傳性太強而搖身一變成為了回憶錄。事實上,最先以散文為武器抨擊戰爭的卻是那些沒有親歷過戰爭的作者。1914年冬,喬治·蕭伯納苦心研究了敵人對自身行為的官方辯解后,就著手寫作《戰爭常識談》(Common Sense about the War)一書(糅合了其社會主義思想并體現了他本人獨特的偏執性格)。在這本書問世前,報紙上曾刊登過一篇說服雙方士兵“擊斃自己的上司,而后凱旋”的文章。弗朗西斯·梅內爾于1914年12月發表的文章《戰爭即謀殺》真實地描寫了“令人咋舌、尸無全身、散發惡臭的可怕戰役”以及“對普通百姓的殺戮、傷害、奸淫”等場景。相比之下,克萊夫·貝爾1915年的作品《曾經的和平》(Peace at Once)則沒有那么聳人聽聞,貝爾贊同蕭伯納關于戰爭僅惠及“一小撮資本家”的論斷。通過以調查者的視角審視索姆河戰役,他更為真實地親歷了當年福特·馬多克斯·福特所描述的讓人大為不解的場面:“百萬大軍前仆后繼……共赴恐懼的地獄。”
第一位試圖以科幻文學形式對戰爭進行批判的人是H·G·韋爾斯。在他1916年的作品《看透一切的布瑞特林先生》(Mr.Britling Sees It Through)中,他提出了如下問題:“我們過去為何而戰?我們現在又為何而戰?有人知道嗎?”兩年后韋爾斯說,這場戰爭已經淪落到僅僅是“無畏、丑惡的拼命和浪費”。兩位女作家阿格尼斯·漢密爾頓和羅絲·阿拉提妮分別在1916年和1918年更加強烈地表現了她們的反戰意圖。D·H·勞倫斯在1916~1917年針砭時弊,指出了戰爭的“暴力、不公和毀滅性”,并預言“槍林彈雨將徹底摧毀這個世界”,這場戰爭已經“碾碎了正逐步成長壯大的歐洲文明”。
甚至有許多媒體人和宣傳家在戰后都改弦更張。不同于戰時報道,前戰地記者菲利普·吉布斯在其1920年出版的《戰爭的真面目》(The Realities of War)一書中寫道:
當人們流血犧牲,當投機者伺機牟利,當憤怒的火焰通過動員晚宴以及宣傳演講被瘋狂煽動,我們的童年便注定充滿殺戮和血腥……現代文明在燎原戰火中毀于一旦……只因為被他們的政府、他們的哲學家和他們的媒體點燃了仇恨之火,這些同樣進行虔誠禱告、同樣向往美好人生、平日素無恩怨的人們之間竟展開著一場慘烈的屠殺。德國的士兵痛罵將他們推向死亡的軍國主義。英國的士兵……回視他們的陣地,幡然醒悟……原來,秘密外交將下層貧苦百姓的生命玩弄于股掌之上,將他們強行置于戰爭的陰霾之下;原來,那些表面上痛恨德國軍國主義的統治者……僅出于擊敗對手的野心;原來,人們可以變得如此愚蠢,去憧憬那場如同光榮的冒險一般的戰爭……
幡然醒悟的人不止吉布斯一人。在哈羅德·貝格比眼中,戰爭已然成為“屠夫的屠宰場,喪心病狂的殺戮和殘虐,骯臟的狂暴者的狂歡,是世人未曾經歷過的悲劇”。
如塞繆爾·海因斯所示,在20世紀20年代的英國虛構文學中,這樣的案例數不勝數。福特·馬多克斯·福特《隊列之末》(Parade’s End)中的主角克里斯托弗·蒂金斯正是由于國內陰謀家的背叛而頹廢、墮落的英國精英階層的一個縮影。弗吉尼婭·伍爾夫在《達洛維夫人》(Mrs Dalloway)一書中描述了另一類戰爭受害者:自殺的退伍士兵塞普蒂默斯·史密斯成為那些“陡然如釋重負”的人的典型。在那些心灰意冷的人眼里,戰爭已然讓世界失去了理智。
讓人震驚的是戰后的陰郁氛圍已彌漫整個知識界。就連諸如約翰·巴肯——他的戰時著作《綠斗篷》(Greenmantle,1924)成為“沙漠梟雄”神話的先驅——這樣咄咄逼人的激進作家都無法幸免于難。在他的《俘虜王子》(A Prince of the Captivity,1933)一書中,那位奉行禁欲主義的主角——戰爭英雄亞當·梅爾福特努力在戰后那個更為密不可分、以工人階級為主導的世界格局中,為其強迫癥一般的自我犧牲的勇氣尋找用武之地。然而這次,巴肯不得不說服自己,這場戰爭不會這么簡單。就連那些沒有親自上過戰場的年輕作家也加入到批判大軍。劉易斯·格拉西·吉本的《蘇格蘭人的書》(A Scots Quair,1932~1934)中的關鍵事件便是對女英雄克麗絲擅離職守的丈夫尤恩的處決。C·F·福雷斯特的《將軍》(The General,1936)極力向人們灌輸愚蠢至極的英國指揮官的刻板印象。
然而事實證明,退役士兵的證詞(雖然它們常常是半虛構的)總歸要比那些虛構的文學作品更有影響力。英國老兵A·P·赫伯特的《秘密戰役》(The Secret Battle,1919)便是早期最成功的小說之一。該小說基于海軍上尉埃德溫·戴特因懦弱罪而被處決的真實事件展開;它試圖向人們揭示,那位“哈里·彭羅斯”其實是一個很勇敢的小伙子,只不過長期受到戰場環境的影響,以致最后精神崩潰、行為失常。1922年,《衛報》主編、退伍兵C·E·蒙塔古出版了他頗具爭議的回憶錄《覺醒》(Disenchantment),這本書可以說擁有戰后文學作品最重要的影響力。“在那些年輕人的眼中——那些人曾目睹塹壕里滿是被毒氣殺死的人,目睹在貝蒂納妓院門口排隊等候的戰友——戰役失去了昔日的光環?!泵伤艑懙?。他將這場戰爭用一句至今還頗能贏得共鳴的話來總結:“雄獅們自認為它們已經發現驢子了。”
蒙塔古于1926年發表的小說《不公正的審判》(Rough Justice)標志著戰爭小說的興盛——之前的十幾年仿佛是一個厚積薄發的過程。隨著時間的推移,作品越發通俗易懂,同時也更具有表現力。T·E·勞倫斯于1926年私下出版了《智慧七柱》(Seven Pillars of Wisdom);但直到第二年,這部著作才被編輯加工,由此誕生了其節本《沙漠革命記》(Revolt in the Desert)。同樣在1926年,赫伯特·里德的《大撤退》(In Retreat)出版。這之后,一大批后起之秀崛起,包括1927年的馬克斯·普洛曼、R·H·莫特拉姆,1928年的布倫登、薩松和E·E·卡明斯,1929年的理查德·奧爾丁頓、查理斯·埃德蒙茲、弗里德里克·曼寧以及羅伯特·格雷夫斯;薩松、曼寧、亨利·威廉森、理查德·布萊克以及利亞姆·奧弗萊厄蒂等人更是在1930年大放異彩。我們很容易在上述這些類型的書中找到類似于薩松那句尖銳的諷刺——“戰爭即為一場欺騙了我、欺騙了一代人的骯臟陰謀”。
薩松的譴責同樣能夠在其他國家找到共鳴。亨利·巴比塞的《火線》(Le Feu,1916)——截至戰爭結束,該書達到了30萬冊的好銷量——揭示了法國人對西線戰事的反感心理,能夠超越它的只有亨利的政敵路易斯–費迪南德·賽林的作品《暗夜旅程》(Journey to the End of the Night,1932)了。1936年,羅杰·馬丁·杜·加爾出版了《1914年夏》(The Summer of 1914),這本書成為其長篇巨著——《蒂博一家》(The Thibaults)(書中,主人公雅克·蒂博由于1914年8月在法國和德國軍隊中散發反戰題材的印刷品而被殺)精彩的收尾卷。這本書問世后,作者曾致信一位朋友:“任何事都勝過戰爭!任何事!……任何磨難、任何奴役,都無法與戰爭相比……”
所有關于反戰題材的小說中,最著名的當屬德國人埃里希·瑪麗亞·雷馬克的《西線無戰事》(All Quiet on the Western Front),該書擁有英語和法語兩個版本,出版后遭到瘋搶。但雷馬克并不是魏瑪時期德國唯一的反戰作家。早在該書出版的前一年,路德維?!だ锥鞯淖髌贰稇馉帯罚↘rieg)、奧地利作家安德里亞斯·拉茨科的《戰爭中的人》(People at War,1917)以及阿諾德·茨威格的《格里斯查中士之案》(The Case of Sergeant Grischa,1928)就都表達了同樣的反戰情緒。在維也納,人們將那些充滿智慧的批判寫入劇本并搬上舞臺,如克勞斯1915年開始動筆、直到1922年5月才完成并出版的《人類的最后時光》(Last Days of Mankind)。美國人同樣熱衷于回憶、反省這場戰爭。對于美軍飛行員埃利奧特·懷特·斯普林斯來說,這場戰爭就是“一場浪費人們精力的荒誕不經的喜劇”。
人們同樣用畫筆來描摹這場罪惡戰爭的可怕場景。保羅·納什試圖通過其筆下怪異、泥濘的景象——如《梅嫩街》(The Menin Road,1919)——來“收回那些推動戰爭的命令,并摧毀發號施令者的邪惡的靈魂”。馬克斯·貝克曼決定放棄雖然短暫卻讓他身心都飽受摧殘的戎馬生涯,轉而成為一名藝術家。這一轉折以他那些刻畫受傷戰友的作品為標志,這些畫作在風格上類似于那些鮮為人知的法國“偽畫家”。喬治·格羅斯的作品與他作為一名志愿軍的特殊經歷不無關聯(最后他本人被送進了精神病院)。他的風格怪誕的卡通作品《信仰治療師》(The Faith Healers,1918)講述了一位軍醫把白骨當成現役軍人的荒謬事。從今天看來,那些靈感來源于戰爭的前衛畫作仍發人深省。還有什么能比喬治·勒魯的《地獄》(Hell,1917~1918)更讓人對戰爭心生厭惡(該作品刻畫了在泥土、渾水和濃煙中戴著防毒面具的法國士兵和時隱時現的尸體)?還有什么能比馬克斯·斯萊福格特的《母親》(The Mothers)更讓人悲慟欲絕呢(作品中,無數的女人俯身在一個無邊無際、滿是尸體的塹壕邊高聲慟哭)?
英國近代虛構文學中關于第一次世界大戰的作品最能夠體現這場戰爭的罪惡。其中最杰出的代表便是帕特·巴克1990年的三部曲:《再生》(Regeneration)、《門里的眼睛》(The Eye in the Door)和《幽靈之路》(The Ghost Road)。實際上,巴克試圖通過塑造一個雙性戀、出身貧寒而又憤世嫉俗的虛構形象——比利·普賴爾,將薩松的作品,如《舍斯頓的進步》(Sherston’s Progress),以及心理學家W·H·里弗斯的作品以符合現代讀者要求的語言重新予以解讀。在薩松的原著中,出于作者本人的顧慮以及當時嚴格的審查制度,對“性”這個話題是避而不談的。但在比利·普賴爾那里,“性”成了司空見慣的事情??赡軐τ跉v史學家來說,這樣的重讀不符合時代特征,但它著實是小說成功的關鍵。它并沒有直接表現比利對戰爭的厭惡,但其實他對戰爭的厭惡要比對自身的不滿更勝一籌。
通過在《幽靈之路》這本書中對4位軍官(其中一位便是威爾弗雷德·歐文)在戰斗間歇進行的辯論的描寫,巴克清楚地表達了他本人對戰爭的態度。一位名叫波茨的曼徹斯特的大學生首先發言。他贊同費邊的觀點,認為這場戰爭“為投機者的老巢錦上添花”?!俺錾韨鹘y軍隊世家、接受貴族教育卻培養出魯莽性格”的哈利特反駁道:“我們是為祖國的合法利益而戰的。我們要打破比利時的中立立場。我們在為一個獨立的法蘭西共和國而戰……因此,這場戰爭終歸是合理的?!毙愿窀鼮槔潇o的比利聽到他們的說辭后,得出了如下結論:“不過是黃口小兒之言?!焙茱@然,比利的認識更為客觀:任何合理的自我辯解都已蕩然無存,它已經退化為永不停止的系統。無人從中受益,無人被其操縱,也無人知曉如何給它畫上一個休止符。哈利特最終也接受了這種觀點,在他痛苦的彌留之際(他的臉大部分被子彈打爛了),他最后說的話可稱得上是上述辯論的總結。大家在他含糊的話語中只聽懂了一句話——“不值得”。就像是要把這句話牢牢銘記似的,病房里的其他病人都加入進來,反復溫習著那句“不值得”,那“嚶嚶嗡嗡的叨念不是對悼念死者的慟哭的抗議,反倒像是和弦一樣”。伊文·里弗斯,這位勸說薩松、歐文和普賴爾重返戰場的仁兄(其中兩個人后來在戰場上犧牲),這時也備受激勵,加入了他們。
塞巴斯蒂安·福克斯同樣大獲成功的作品《鳥鳴》(Birdsong,1914年)以戰前發生在法國的一段唯美的愛情故事為開端。在1916年,當故事的英雄斯蒂芬以一名士兵的身份重返家園時,他那曾經的快樂生活已經被轟炸得滿目瘡痍。他親身經歷了被困井下的孤獨的惶恐——那種井坑是專門在德軍占領的地區埋放爆炸物用的。礦工杰克的不幸經歷更是向世人再現了狄更斯式的苦楚,他那被病痛折磨的兒子先他一步去了。于是,故事的主人公年紀輕輕就對戰爭隱約產生了一種悲觀的想法?!八贿B長痛斥了一頓,”??怂箤懙?,“因為他在士兵中傳播消極信息,他認為戰爭將會越發慘烈,直到遇到某個轉折點?!?/p>
最初,他只是覺得戰斗打響后不久便會以傳統方式迅速告一段落。但后來他看到狙擊手瘋狂向德軍先頭步兵射擊……對他來說,似乎有一種無法抗拒的邪惡天性在背后推動著這些人……他開始相信,事情將越發糟糕……他鄙視這場戰爭……
大部分現代讀者對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印象和了解并不是來自于歷史學家的文獻,而是通過關于此類題材的文學作品,當然還有報紙、電視、劇院和電影院。我提到過的《多可愛的戰爭》——于1963年由一家戲劇工作室首演——它向人們傳達了20世紀“60年代的信息”,即只要權力掌握在上流社會的蠢貨手中,戰爭總會再次發生。彼得·韋爾的電影《加利波利》是對其最好的詮釋,它將澳大利亞的理想主義與波姆的愚蠢行為之間的矛盾揭示得淋漓盡致。電視紀錄片同樣對人們產生了巨大影響。26集系列片《第一次世界大戰》(1964年首播于英國廣播公司頻道)和之后的《1914~1918年》,都贏得了廣泛好評。盡管早期的系列節目在多數情況下都旨在客觀闡述戰爭,而非譴責戰爭,但是許多觀眾似乎對那些節目的評論充耳不聞,而是在那些殘酷的歷史鏡頭前,更為篤信他們既成的想法:“恐怖無比塹壕戰”和“駭人聽聞的對無辜平民的大屠殺應當遭到唾棄”。相比之下,《1914~1918年》道出了人們的心聲。它將鏡頭聚焦于“普通人忍受已久”的戰爭的文化歷史因素,因此反復呈現出戰爭的罪惡和無謂。就連羅恩·阿特金森的喜劇系列《黑爵士》都能夠給人們留下指揮官愚蠢無能的印象。
此外,每年都有數以千計的人來到曾經的西線戰場,試圖“親眼目睹”那里的場景,一種對戰爭的緬懷和戰爭旅游業之間的奇怪交叉在戰爭一結束就出現了。當然,那些游人所看到的場景與當年浴血奮戰的士兵所看到的截然不同。他們只能看到由埃德溫·勒琴斯爵士等人設計的呈幾何圖案的宏偉公墓,以及已經恢復了昔日平靜的鄉村。時至今日,只有從關于戰場介紹的旅游指南上,人們才能感受到這片土地曾發生過的悲慘的一幕。
盡管第一次世界大戰已經過去了80年之久,但我們仍舊不難發現,它依然備受當代社會的關注:不同于近期的幾場戰爭(如朝鮮戰爭),它歷久彌新。在英國,那些關于審判逃兵的爭論還在繼續,許多人還在竭力為那些已經槍決了的人們平反。在我動筆寫這本書之前的一個月(1998年4月),英國的報紙上還出現了3則關于第一次世界大戰逸事的報道:一個是關于傳言中德國人為了阻隔荷蘭和當時已占領的比利時而修建的“死亡地帶”;一個是關于那位“在加利波利戰場上提醒阿斯奎思所犯的錯誤”的巴特利特的密電;還有一個是關于兩位戰功卓絕的英國士兵的葬禮,考古學家在蒙希勒普勒附近發現了他們的尸體。其中一位士兵的親人還說:“我是真的不理解,這場戰爭怎么會發生。我不懂人類為何把自己送去當炮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