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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決定相愛

  • 社會動物
  • (美)戴維·布魯克斯
  • 15077字
  • 2016-12-07 15:55:39

繁榮與蕭條交替循環(huán)的經濟危機周期定律再度發(fā)揮作用,擠兌狂潮與華爾街大崩盤的場景再度上演,“穩(wěn)健派人士”隨之再次成為成功人士的典范。穩(wěn)健派人士并不是依靠投機對沖基金暴富的,也不是依靠其他類型的金融炒作手段致富的,他們是腳踏實地一步步努力攀登上成功精英的階梯的。他們在上學時就是優(yōu)等生,早已建立起穩(wěn)固的社會關系,按部就班進入不錯的公司,有可靠的醫(yī)療保險和投資計劃。財富就像雪花一樣輕輕飄落在他們的肩頭。

在美國西部的城鎮(zhèn),你時常可以見到典型穩(wěn)健派人士的飯局。其中一位剛剛從中國回來,剛獨自騎車500公里支持對抗乳糖不耐受癥公益活動,這會兒他暫時停下來參加一家企業(yè)的董事會議。他有著中性的帥氣,比米開朗基羅的大衛(wèi)像稍胖,頭發(fā)烏黑。你要是在洛杉磯街頭看見他,肯定會打聽:“那個一臉明星相的帥哥是誰?”他的兩腿自然交叉著,極其修長,好像根本就沒有粗壯的大腿,而是由兩段纖細的小腿連接而成。

他的聲音溫柔無比,就像穿著絲襪踏過波斯地毯時發(fā)出的柔美之聲——他的沉著、冷靜簡直讓奧巴馬總統(tǒng)相形見絀。他在參加克林頓夫婦舉辦的“克林頓全球名流慈善聚會”時與他的妻子相識,當時兩人發(fā)現彼此都戴著同一款支持“無國界醫(yī)生組織”的手鐲,都在同一個教練那里學習瑜伽,都曾經在上學時拿過“福爾布賴特獎學金”,獲獎時間不過相距兩年而已。他們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或許他們最大的分歧就是日常鍛煉項目的不同。由于某些原因,今天上流社會的男士主要鍛煉下半身肌肉,傾向于跑步、騎車等項目,而上流社會的女士往往盡力鍛煉自己的軀干、上臂和前臂,以便她們可以在整個夏季都能穿著無袖禮服,還能使出“空手碎大石”的絕招。

這位“優(yōu)雅型”先生與這位“健美型”女士結婚了,婚禮是由比爾·蓋茨夫婦主持的。婚后他們很快就生育了三個完美的孩子:天資聰穎、有同情心、有藝術天賦。跟絕大多數上流社會家庭的孩子一樣,這些孩子擅長小眾運動項目。幾百年前,知識精英們發(fā)現自己在橄欖球、棒球和籃球等方面無法取得好的成績,于是就向印第安人學習了曲棍球,總算又創(chuàng)造出自己可以主宰的運動項目了。

孩子們在環(huán)境單純、學習氛圍濃厚的高中里表現出色,假期則在德國的科學實驗室里度過。等他們讀到高三,父母跟他們談話,嚴肅提醒他們已經到了閱讀《經濟學人》(The Economist)的年齡。他們去那些擁有不錯運動團隊的名牌大學求學,比如杜克大學、斯坦福大學之類,然后開始了令父母都為之驕傲的職場生涯,比如先跳幾年芭蕾舞,再搖身一變成為世界銀行的首席經濟學家。

穩(wěn)健派人士走進一個房間的時候,往往會讓里面的其他人感到自卑。由于他們的真誠、謙虛和友善,這種效應被明顯放大了。他們最大的消遣就是邀請你跟他們一起共度周末。你需要在周五下午抵達他們的私人機場與他們碰面。他們或許只攜帶了一個手提袋,因為作為私人飛機的主人,他們實在不需要考慮自己攜帶行李的問題。

如果你接受了這樣的邀請,那么最好隨身揣上幾塊壓縮餅干,因為這些新時代紳士們信守的生活原則可能會讓你餓個半死。他們的原則很簡單:選購耐用品時無比奢侈,購買消耗品時能省則省。他們會邀請你乘坐價值數百萬美元的“灣流5號”私人飛機,卻給你吃從街頭連鎖店買來的已經不再新鮮的火雞三明治;他們會讓你住在有9間臥室的別墅里,但里面的家具都是從超市買來的。到了周六,他們提供的午餐就像是“減肥餐”——4片生菜葉涂上3克金槍魚做成的沙拉,因為他們認為每個人都應該像他們一樣按照健康減肥標準進食。

豢養(yǎng)體型龐大的大狗,在穩(wěn)健派人士圈內已經成為時尚,而且他們喜歡把這些龐大如熊的獵犬以簡·奧斯丁(Jane Austen)作品里的人物命名。這些大狗就像圣伯納犬和迅猛龍的雜交品種,會懶洋洋地把大嘴搭在桌子上甚至路虎車的頂上。至于周末活動的安排,則是以長時間的劇烈運動為主,主人偶爾會停下來興致勃勃地詢問客人對全球經濟情況的看法,或者吹噓一番自己跟魯珀特·默多克(Rupert Murdoch)、沃倫·巴菲特(Warren Buffett)、謝爾蓋·布林(Sergey Brin)等名流的往來。到了晚上,主人會帶客人吃著冰激凌散步,到旁邊的度假勝地逛一圈。街上的人們如果認出主人,或許會不由自主地鼓掌表示敬意。穩(wěn)健派人士到這種地方來,只是為了感受一下他人羨慕自己的氛圍。

初次見面時的第一印象

盛夏的一天,在這樣一個度假勝地,一男一女初次碰面。他們都近而立之年,即將成為本書男主人公哈羅德的父母。你首先需要了解的是,這兩個后來成為父母的人雖然善良,但也有點膚淺,盡管他們的兒子以后會才智非凡、雄心勃勃、見識廣博。他們都是被穩(wěn)健派人士熱情邀請到這里來度假的,自己也希望有朝一日成為成功的穩(wěn)健派人士,只是現在已經被弄得疲憊不堪。他們各自跟其他年輕職場人士住在不同的賓館,只是碰巧因為一位朋友安排的午餐聚會才偶然相遇。

他叫羅伯,她叫朱莉婭,兩人是在餐廳門口初次見面的。兩人看見對方時都自然地露出了笑容,心靈深處某種原始的沖動似乎被觸發(fā)了。他們分別打量著對方。作為男人,羅伯可以用肉眼觀察到很多細微的特征,因為早在古老的更新世時期,人類的男性祖先就需要勇敢面對一個令人困惑的事實:女人在排卵期并不會像雌性動物一樣在外貌上有明顯的變化。從那時起,男人就要學會辨別配偶處于可繁衍期的方法。

所以羅伯投向朱莉婭的目光就是在搜尋那些細微特征,取向正常的男人看到女人時多少都會如此。戴維·巴斯(David Buss)采訪了37個不同群體中的上萬個男人,最后發(fā)現全球男人公認的“女性美”標準幾乎一致。幾乎來自所有地區(qū)的男人都看重光滑細膩的皮膚、豐厚圓潤的嘴唇、飄逸有光澤的長發(fā)、端正對稱的臉蛋、較短的下巴和人中,而且認為女人的最佳腰臀比例約為0.7。一項對數千年來繪畫作品進行的研究發(fā)現,這些繪畫作品中所有美女的腰臀比例都接近0.7。《花花公子》雜志封面兔女郎的腰臀比例也趨近這個數值,盡管她們整體上往往顯得過于豐滿。以骨感著稱的模特崔姬,其腰臀比例是0.73。

羅伯喜歡他所看到的她。他模模糊糊地感覺到她的舉止非常端莊文雅,充滿了自信。他喜歡她臉上洋溢的笑容,潛意識注意到她的眉毛微微下垂。控制眉毛的肌肉叫“眼輪匝肌”,它不可能被有意地操控,所以眉梢下垂就意味著這笑容是真誠的而不是偽裝出來的。

羅伯覺得她總體上算是一位非常有魅力的異性,并且潛意識里清楚有魅力的人通常能掙到令人矚目的高工資。

羅伯也喜歡她的胸部曲線,這是發(fā)自本能的欣賞。他大腦深處某些地方存儲的知識提醒他,乳房不過就是一種身體器官,由皮膚和脂肪組成的器官。然而他卻無法按照那種方式來思考,他在日常生活中時不時就會注意到周圍女性的胸部曲線。只要在白紙上畫一條類似的曲線,就足以吸引他的注意力。看到像“奶子”這樣的粗俗詞匯,他會感到煩惱不已,因為這個丟人現眼的詞匯根本不配用來描述如此神圣的事物。當女人們使用這個詞的時候,他更認為這是在有意嘲弄他內心對乳房深深的眷戀。

當然,女性的乳房進化到現在這樣大,本來就是為了挑逗起這樣的反應的。除此之外,我們找不到女性的乳房比其他靈長類動物的乳房大這么多的原因,母猿就是平胸的。女性的大乳房并不會在哺育下一代時提供更多的乳汁。它們如此碩大并不是因為營養(yǎng)學的緣故,而主要是為了向男性的大腦發(fā)送原始本能的性挑逗信號。相比于身材普通、臉蛋誘人的異性,男人們通常更喜歡身材誘人、臉蛋普通的異性。大自然絕對不會遷就藝術,但的確能創(chuàng)造出藝術品。

在遇到她未來的另一半時,朱莉婭表現得更加平靜。這并不是因為她明知面前的這個男人熱情似火,但卻并不心動。女人對男人產生以身相許的念頭時瞳孔會放大。女人更偏愛容貌端正、比自己年齡略長、略高大強壯的男人。根據這些標準以及其他潛在標準,她未來的孩子父親還算合格。

但是,按照女人的天性和她從小所接受到的教育準則,她應該保持矜持,不能隨便相信男人。全人類中有89%的人不相信一見鐘情,她正是這種人。此外,她更在乎未來配偶的身份而不是外貌。一般而言,女人不容易像男人那樣被外貌所引誘,這種特征幾乎讓色情行業(yè)損失了整整一半的潛在市場。

這是因為盡管更新世時期的男人可以通過一眼就能看出的生理特征來選擇配偶,但更新世的女人卻面臨著更為復雜的問題。人類嬰兒需要被撫育好些年才能學會自力更生,而在史前環(huán)境中,無助的單身母親并不具備獲得充足食物來養(yǎng)活全家的能力。她不可以僅僅為了性生活來選擇對象,而必須考慮到伴侶的陪伴及其對家庭的幫助。直到今天,當女人看上潛在的對象時,她的交往計劃仍然比男人要慢一拍。

這就是男人總是更急于上床的根本原因。一項曾多次重復進行的簡單研究證實了這一點。研究人員雇用一個風姿綽約的女人去勾引男大學生,主動向他們提出上床的要求。研究數據表明,通常會有75%的男大學生同意這樣做。而當研究人員雇用一個玉樹臨風的男人去勾引女大學生,同樣主動向她們提出上床的要求時,沒有任何一位女大學生同意。

女人這樣小心謹慎是有充足的理由的。盡管絕大多數男人是有性能力的,但如果讓他們長期持續(xù)地履行這種義務,他們總會從強悍無比退化到心有余而力不足,其間往往會有較大的變數。男人很容易沾染上吸毒、酗酒等惡習,容易因爭強斗狠而被謀殺,也容易拋棄子女一走了之。盡管男女兩性中都有讓人失望的“渾蛋”,但男人當中的“渾蛋”更多。女人早已了解到不能僅僅依靠第一印象,必須在長期交往中評估對方的可信賴程度和社會生存智慧。

所以當羅伯尋找乳溝的時候,朱莉婭正在尋找對方值得信賴的跡象。她并不是有意這樣做的,千萬年積累下來的基因本能和社會文化已經讓她不再輕信他人。

約克大學學者瑪麗昂·伊爾斯(Marion Eals)和埃爾文·希爾弗曼(Irwin Silverman)所作的研究表明,女人對場景細節(jié)、房間里物品擺放位置等內容的記憶力比男人強60%~70%。在過去幾年里,朱莉婭已經逐步學會按照自己的觀察能力對男人進行分類,挑選出其中有潛力成為自己配偶的那些人,不過她的某些選擇標準很特殊。她回絕了總是穿著博柏利(Burberry)品牌服飾的男人,因為她不愿意一輩子老是生活在從領帶到雨衣都印著同樣圖案的環(huán)境中。她可以一眼辨認出口吃的人,這些人使得她心灰意冷。她對喜歡噴香水的男人的看法就像丘吉爾對納粹德國的看法——必須把對方踩在腳下,不然就會被對方卡住脖子。她絕不會跟戴著與運動有關的飾物的男人來往,因為她認為她的男朋友不應該把德瑞克·基特(Derek Jeter)那樣的球星看得比她還重要。盡管會做飯的男人越來越受歡迎,但她并不希望跟任何在廚藝方面超越她的男人發(fā)展認真的兩性關系,也不指望另一半會在吵架后魔術般地拿出法式干酪來討她歡心。她不喜歡被人操控的感覺。

她就這樣不動聲色地瞄著從人行道上走來的羅伯。來自普林斯頓大學的珍妮·威利斯(Janine Willis)和亞歷山大·托德羅夫(Alexander Todorov)通過研究發(fā)現,人只需要觀察1/10秒就可以對他人的可信賴程度、能力、進取心和可愛程度作出快速判斷,這樣產生的第一印象往往能夠準確預示雙方在接下來的幾個月當中給彼此的感覺。人們很少修正別人在自己眼中的第一印象,只會越來越讓自己相信那是準確的。在另外一項研究中,托德羅夫讓受試者瞟一眼正在競選某個職位的兩位候選人的照片,請他們預測誰會在競選中勝出。結果,70%的受試者可以正確地預測出結果。

借助她自己的瞬間判斷能力,朱莉婭認為羅伯足夠英俊,而且人很幽默。羅伯在潛意識里想象著她赤裸的樣子,她卻在潛意識里給羅伯套上衣服。他穿著棕色燈芯絨長褲(這是美國西部居民標志性的衣著),搭配了一件深紫與褐紫色交錯的套衫,湊到一起讓他活像一個優(yōu)雅的茄子。他的臉頰看起來有棱有角,但并不顯得輕浮,這意味著他會越來越顯示出成熟的氣質,最終或許退休后能成為老人院里最有魅力的老伯。

羅伯身材高大,這有著實實在在的意義。研究結果表明,在當今美國,人的身高每增加1英寸[1],平均年薪就能提高整整6000美元。他還流露出沉著、淡定的氣質,這意味著他在日常生活中一般不會跟伴侶大吵大鬧。在她的第一印象中,他看上去像是有福氣的幸運人士,內心深處并沒有潛藏著深深的傷痕,他的伴侶不用幫他掩飾傷痕,也不用害怕因觸及傷痕而惹惱他。

不過當這些積極正面的判斷匯總起來時,朱莉婭的心意突然改變了。她知道自己最不受人歡迎的特點便是吹毛求疵、自作聰明的傾向。有時她正跟某個再正常不過的男人在一起,突然就會開始暗地里挑剔對方。她變身為尖酸刻薄的多蘿西·帕克爾(Dorothy Parker),而男伴則被她損得無地自容。

朱莉婭內心開始對羅伯挑刺兒了。它提示她,羅伯是那種以為別人不會關心自己的鞋子是否干凈的人,他的指甲修剪得不夠整齊。更嚴重的是,他是一個單身漢。朱莉婭認為單身漢總歸是輕浮的,然而她又從來不跟已婚男人約會,這意味著她可以毫不猶豫愛上的男人極少。

《紐約時報》撰稿人約翰·蒂爾尼(John Tierney)曾經提出過這樣的觀點:許多單身人士飽受“缺陷思維”的困擾,這種潛意識機制會立刻開始挑剔潛在伴侶的缺點。蒂爾尼發(fā)現,一個英俊、聰慧的男人老是被異性發(fā)“好人卡”,因為他從來不會注意到自己的外套肘部骯臟無比。一個女人可以在大型律師事務所擔當合伙人,但卻沒法被心儀的對象看成終身伴侶,因為她總是念錯大文豪歌德的名字。

朱莉婭很自然地陷進了科學家所謂“男人都是豬玀”式的偏見當中。女性的潛意識往往會如此看待社交場合——認為所有男人與異性來往的目的都只是獵艷交歡而已。她們就像過度敏感的煙霧探測器,寧愿高度警覺地誤解異性,即便出錯但自己起碼安全,總比過度信任對方而慘遭侵犯要好。而男人的偏見則與女人的正好相反,他們總以為異性也有與自己交歡的興趣,哪怕對方其實毫無此類沖動。

在眨幾下眼的時間里,朱莉婭心中的期待與懷疑已經反復交戰(zhàn)了好幾個回合,遺憾的是,交戰(zhàn)結果似乎對羅伯越來越不利。她內心的苛刻傾向為此歡欣鼓舞不已。然而幸運的是,羅伯走過來主動打了招呼。

[1]1英寸≈2.54厘米。——編者注

初次約會,互生好感

命運的安排讓羅伯和朱莉婭現在已經彼此動心了。盡管你或許聽過截然相反的兩個人墜入愛河的故事,但在通常情況下,人們還是會愛上與自己相似的人。海倫·費舍爾(Helen Fisher)在《最新戀愛心理學》(The New Psychology of Love)中寫道:“絕大多數男人和女人會愛上與自己同種族、同社會階層、同信仰、同教育和經濟背景,在外貌特征、智力水平、政治態(tài)度、人生愿景、價值觀、興趣愛好以及社交和溝通技巧等方面也與自己相似的人。”甚至有證據表明,人們愿意挑選鼻子與自己的一樣寬、雙眼間距與自己的相當的對象。

這種模式的副產物之一是,人們會在不經意間選擇居住在自家附近或者在生活某些方面與自己存在交集的對象。20世紀50年代的一項研究表明,在俄亥俄州哥倫布市領取結婚證的所有新婚夫婦當中,54%的夫婦初次約會時雙方家的距離在16個街區(qū)以內,37%的夫婦初次約會時雙方家的距離在5個街區(qū)以內。在大學里,學生們更習慣于跟居住在同一個走廊或同一棟宿舍樓內的朋友來往。因為熟悉會產生信任。

羅伯和朱莉婭很快發(fā)現了彼此之間的許多相同點。他們的臥室內貼著同樣的愛德華·霍普(Edward Hopper)的海報,他們曾經同時前往同一家滑雪場度假,他們的政治觀點相似,都喜歡看電影《羅馬假日》(Roman Holiday),對《早餐俱樂部》(The Breakfast Club)里的角色有著相同的看法,甚至都錯誤地認為談論自己如何喜愛伊姆斯牌座椅和蒙得里安的畫作是有教養(yǎng)的表現。

除此以外,他們都善于品評最普通的東西,例如漢堡包和冰茶。追憶高中時代的生活時,他們都會夸大自己當年的知名度。他們曾經去過同一家酒吧,觀看同一支搖滾樂隊的同一次巡回演出。這簡直就像是兩幅相同的拼圖,把它們拼合到一起才發(fā)現它們令人震驚地吻合。人們總是高估自己跟別人日常生活的差別,所以這兩位感覺自己仿佛遭遇了一系列的奇跡,這些巧合讓他們兩人之間的關系充滿了“緣分天注定”的意味。

他們也在下意識地探測對方與自己的智力相容性。戈弗雷·米勒(Geoffrey Miller)在《求偶思維》(The Mating Mind)中提出,人們往往會選擇與自己智力水平相近的配偶,而最簡單的判斷智力水平的方式就是考察對方的詞匯量。智商僅有80的人們會了解“布”、“巨大”、“隱瞞”之類的詞語,但不會關注“宣判”、“消費”、“貿易”一類的詞語。智商達到90的人們了解“宣判”、“消費”、“貿易”一類的詞語,但不會了解“委派”、“深思”、“勉強”一類的詞語。人們會在潛意識中借助雙方所了解的詞匯量來判斷對方的智商水平,并且會改變自己的說話方式以迎合對方的層次水平。

侍者來到他們桌前,他們各自點了飲料,然后是午餐的食物。我們可以隨心所欲地點菜,但卻不能隨心所欲地選擇自己喜歡什么,這也是生活中的基本事實之一。對食物的偏愛是在潛意識當中形成的,這使得羅伯喜歡解百納紅酒而不喜歡美樂紅酒。不幸的是,朱莉婭要了一瓶解百納紅酒,因此羅伯不得不選擇了一瓶美樂紅酒以示品味的區(qū)別。盡管食物著實糟糕,但這頓午餐的經歷非常不錯。羅伯之前從未來過這家餐廳,但他倆共同的朋友對自己的判斷力相當自信,強烈建議他們選擇這里。事實上,這家餐廳的沙拉難吃得超乎他們的想象。朱莉婭對此有所預感,所以她點了容易吃完的開胃菜和不太考驗廚藝的主菜。然而羅伯卻點了一份沙拉,菜單上看起來很不錯,實際上完全是用攤開的綠色大葉蔬菜做成的,若想塞進嘴里,必定會弄得滿臉都是沙拉醬。或許是為了懷念20世紀90年代的烹飪風格,他點的主菜是三層牛排、土豆和洋蔥的混合物,看起來就像《第三類接觸》(Close Encounters of the Third Kind)里外星異形的指揮塔,咬一口就像從拉什莫爾山掀開一片巖層那樣費勁。

但這些都不重要,因為羅伯和朱莉婭這回當真一見鐘情了。兩人用餐的時候,朱莉婭講述了自己的個人經歷——她的成長過程,她在大學時對交流的興趣,她身為公關人員的工作經歷,她在工作中遇到的挫折,她對將來建立自己的公關公司和采用病毒式營銷的深謀遠慮。

當朱莉婭講起自己的人生目標時,她不由自主地靠向羅伯。她快速地小口喝水,像花栗鼠啃松果一樣迅速,以便自己可以一直滔滔不絕地講下去。她的熱情富有感染力,“這份事業(yè)可以越做越大!”她熱切地說,“這足以改變一切!”

90%的情感交流并不是借助語言來完成的。肢體語言是潛意識領域的語言,不但可以用來表達感情,還能用來激發(fā)感情。有時,無意間做出的動作會讓我們的內心為之一振。羅伯和朱莉婭舔舔自己的嘴唇,身體前傾以靠近對方,不時斜瞟對方一眼,把潛意識領域中用來調情的動作全都做了一遍。不知不覺中,朱莉婭把頭歪到一旁,這是女性激起對方興奮的信號:微微抬起頭并且露出脖子。如果此刻有面鏡子出現在她的面前,她肯定會大吃一驚,因為她此刻就像在模仿瑪麗蓮·夢露(Marilyn Monroe)一樣挑逗對方——拂著自己的秀發(fā),抬高胳膊整理頭發(fā),高高挺起胸脯。

朱莉婭還沒有意識到自己有多么喜歡跟羅伯交談。不過,連侍者都已看出他倆臉紅發(fā)燙,并且為此慶幸不已,因為初次約會的男人都會慷慨大方地付小費。幾天后,他們開始各自回味這頓午餐的重要性。在以后的整整10年當中,朱莉婭一直記得這頓午餐的所有細節(jié),甚至包括羅伯居然吃光了面包籃里的面包。

這足以成為他們百談不厭的話題。

甜言蜜語是談情說愛的“燃料”。動物在求愛過程中往往會跳起舞蹈,人類則選擇通過交談來求愛。戈弗雷·米勒指出,絕大多數成年美國人的詞匯量在60000個左右,為了建立起這樣規(guī)模的詞庫,孩子必須在1歲半到8歲之間每天學習10~20個單詞。事實上,最常用的100個單詞已經足以應付60%的交談。最常用的4000個單詞可以應對98%的交談。那么為什么人們還需要另外學習多達56000個單詞呢?

米勒認為,人們學習這么多單詞是為了更有效地吸引和辨認潛在的對象。按照他的計算,如果一對夫婦每天交流2小時,期間每秒鐘平均說出3個單詞,在懷孕前經歷3個月的性生活(在史前時代的稀樹草原上,這是相當正常的情況),那么這對夫婦在成功懷孕之前交談時會用到100萬個單詞。這樣的詞匯數量著實龐大,帶來了不少觸怒、惹煩和打擾對方的機會,足以讓這對夫婦互毆、講和、探討和磨合。如果一對夫婦經歷了這種喋喋不休的爭執(zhí)后還能待在一起,那么他們便具備長期待在一起養(yǎng)育孩子的可能性。

哈羅德的父母不過是初次見面,交談時用了幾千個單詞而已,在他們漫長的一生中還有千百萬的單詞要說,不過他們這樣的確是個很好的開始。如果你聽從那些思想落伍的人的說法,就會誤以為女人比男人更喜歡浪漫。事實上,大量證據表明,男人更容易墜入愛河,也更容易相信真正的愛情會天長地久。這一晚上和之后幾個月里的交談,其實主要是為了讓朱莉婭放下戒心。

假如羅伯的老朋友們遇到他,恐怕都認不出他來了。他侃侃而談自己的社會關系網。他似乎完全忽略掉了自己健美的身材,雖然他的朋友們都知道他可以持續(xù)好幾分鐘欣賞自己的前臂。所有玩世不恭的跡象都消失得無影無蹤。雖然男人通常會在交談時花2/3的時間來談論自己,但是跟朱莉婭交談時,他當然是以她的話題為核心了。戴維·巴斯的調查表明,無論男人還是女人,最希望從自己性伴侶那里得到的東西莫過于親切的關愛。在求愛期,人們會向對方毫無保留地展示自己的同情心,以證明自己可以關愛對方。約會的男女之所以會積極地逗小孩、小狗玩,就是為了證明這一點。

當然,人們在選擇對象時還會有一些好像不太見得光的盤算。就像經驗豐富的股民一樣,人們會在潛意識中用可預測的方法估算未來的收益,為自己的市場價值尋求最大的回報。

男人越有錢,他在挑選對象時就越傾向于更加年輕的女人。女人越漂亮,她在挑選對象時就越傾向于更加有錢的男人。女人的魅力等級可以用來精確估計她丈夫的年薪。

在某方面存在缺陷的男人可以憑借其他方面的優(yōu)勢來彌補這種缺陷。幾項針對網戀的研究表明,只要收入足夠高,矮個子男人可以成功約會的女孩數量也會遠遠多于高個子男人。京特·赫奇(Guenter Hitsch)、阿里·赫塔蘇(Ali Hortacsu)和丹·艾瑞里(Dan Ariely)計算過,如果身高167厘米的男人的年薪比身高185厘米的男人多17.5萬美元,那么他倆能約會的女孩數量一樣多;美國黑人如果比各方面條件與他相當的白人每年多掙15.4萬美元,那么他倆在情場上會打個平手。(女人往往比男人更不愿意接受跨種族的約會對象。)

羅伯和朱莉婭就是在潛意識里進行著這類盤算——判斷收入與容貌的比率,計算社會資本的平衡度。每個信號都表明他們倆真的很般配。

作出一生中最重要的決定

人類文明存在的目的,在很大程度上是為了克制人們本能的欲望。求愛期的緊張感,來源于放慢節(jié)奏的需求與性本能的急迫之間的矛盾。羅伯和朱莉婭此時都經受著本能沖動的煎熬,而又害怕說出太過露骨的話語。求愛成功的人必須具備調整雙方節(jié)奏的能力。在彼此了解和克制自己的過程中,兩人的關系并不一定能夠達到默契。在交往過程中,兩人之間含蓄的規(guī)則會逐漸建立起來,這些規(guī)則會指導他們彼此交往的方式。

法國作家司湯達下過這樣的結論:“愛情所能提供的最大幸福正是兩人初次牽手時的觸感。”哈羅德的父母在牽手時正忙于交談,結果當時的場面不像是交談倒像是在給寵物狗梳理毛發(fā)。當他倆進餐結束站起來時,羅伯很想把手放在朱莉婭細嫩的背部皮膚上,攬著她走到門口,但又擔心她不喜歡這種含蓄的性挑逗行為。朱莉婭有點后悔自己帶來了那個巨大的手提包,里面裝了書、手機、傳呼機,或許還能裝下一輛電動自行車。她早晨出發(fā)時擔心自己要是帶一個小點的包來,或許看上去就像是來約會的,結果她在吃或許是平生最重要的一頓飯時,居然帶著不合適的包!

他倆走出餐廳后,羅伯終于牽住了朱莉婭的手,她帶著信任的微笑看了他一眼。他們路過一家家高檔文具店,不知不覺中已經像真正的戀人那樣走路了——身體距離很近,歡喜地看著前方。朱莉婭覺得跟羅伯在一起很舒服。在整個午餐過程中,他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當然這并不是電影《迷魂記》(Vertigo)當中吉米·斯圖亞特(Jimmy Stewart)所扮演的偵探暗中監(jiān)視金·諾瓦克(Kim Novak)扮演的女主角時的怪誕眼神,而是安寧平和的眼神,讓她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住了。

當羅伯順利地把朱莉婭送回她的轎車旁邊時,他實際上已經開始瑟瑟發(fā)抖了。他的心怦怦直跳,呼吸異常急促。他感覺自己在剛才的午餐中備受她閃動的目光所激勵,所以表現得格外詼諧幽默。他的內心充滿了模糊的情感,但他自己并不能完全理解。突然,他鼓足勇氣厚著臉皮問朱莉婭,她是否愿意第二天與他再度約會。她同意了。他不甘心只是跟她握手道別,但接吻的時機還不成熟。所以他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臂,給她一個貼面禮。

他倆正處于近似擁抱的狀態(tài),同時也靜靜地感受著來自對方的愛情氣息。他們體內皮質醇水平不斷下降。在這種情況下,嗅覺的作用至關重要。喪失嗅覺的人比喪失視力的人更容易遭受情感衰退的困擾,這是因為嗅覺是一種有效的體驗情感的方法。在蒙內爾中心進行的一項實驗中,研究人員要求受試者無論男女都在胳膊上面纏好網墊,然后讓受試者集體觀看恐怖電影或喜劇電影。接下來,研究人員讓另一批受試者聞這些網墊,結果發(fā)現,這些人能夠判斷哪些網墊上面留有歡笑的氣味,哪些網墊上面留有恐懼的氣味,女性判斷的準確率遠遠高于男性。

在兩人交往了一段時間之后,羅伯和朱莉婭開始接吻,品鑒彼此唾液中攜帶的遺傳信息。根據克勞斯·韋德凱德(Claus Wedekind)在洛桑大學進行的一項著名研究,女人更容易被那些DNA中所含的白細胞抗原與她們自身情況差異最大的男人所吸引。互補的白細胞抗原編碼被認為可以讓后代擁有更完備的免疫系統(tǒng)。

在生物化學本能和潛意識情感的引導下,羅伯和朱莉婭都認為這是他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交往。事實上,初次約會的兩個小時是他們一生中最重要的兩個小時,因為就人的終身幸福而言,選擇結婚對象無疑是最重要的決定。在初次認識的當天下午,他們就開始考慮終身大事了。

午餐的氣氛令人愉快。不過,他們剛剛經歷的也是一場彼此間的智力測試,學術能力評估測試與之相比就像小孩過家家一樣。他們在剛剛過去的120分鐘里都表現出了得體的社交技巧。他們互相展示了機智、殷勤、情感共鳴、老練和把握時機的能力。他們遵守了自己所屬社會群體的約會準則。他們各自作出了數千次關于對方的評判。他們對于情感反應的評判是如此微妙,連最精密的儀器也無法測量。他們能夠領會對方無聲的肢體語言——一顰一笑,暗送秋波,插科打諢,欲言又止。他們審視和過濾對方的優(yōu)缺點,評估對方與自己的表現。每過幾分鐘,他們都允許對方再邁近一步,兩人也越來越心心相印。

這一系列心理活動之所以看似輕松,只是因為地球漫長的生命進化歷史已經為這一刻作好了準備。羅伯和朱莉婭根本沒必要像學習代數課程那樣學習如何作出這些決定。這些心理活動都是在無意中通過潛意識完成的,表面看起來毫不費力,因為它們發(fā)生得很自然。

到目前為止,他們仍舊不能用語言表達他們得出的結論,因為他們的感受還沒有匯聚成理智層面的信息。但是,戀愛的選擇已經從他們的內心深處涌現出來,這不像是他們作出了決定,更像是決定選擇了他們。對于彼此的欲望已經生成,或許他們各自需要冷靜片刻,才能意識到他們已經悄然對彼此作出了承諾。科學家布萊斯·帕斯卡(Blaise Pascal)早就注意到,人們的行事方式并不是大腦能夠完全理解的。

然而,這就是人們做出決策時的心理機制,這就是我們了解自己需要什么的方式——并不僅限于婚姻伴侶的選擇,生活中許多其他重要方面也是如此。決定愛誰并不是某種另類的決策過程,更不是日常生活中偶然發(fā)生的浪漫插曲。決定愛誰是我們一生當中最為鄭重其事的決策,因為它幾乎影響到我們一生中所有其他方面的決定,從選擇吃什么菜到選擇職業(yè),無所不包。決策過程從本質上來說是一種情感過程。

愛的角色

我們對自身認識的革命性變化是以極為離奇古怪的方式發(fā)生的。一位名叫埃利奧特的男士的遭遇讓人類取得了突破性的科學進展,幫助我們了解了情感與決策的相互作用,他的故事已經成了大腦研究領域最著名的傳說之一。因為腦瘤,埃利奧特的大腦額葉受損。他原本是個聰明、信息靈通、善于交際的人,能夠苦中作樂。然而在手術之后,埃利奧特在日常生活中開始出現難以自理的情形。每當他試圖完成一件事時,必定會忽略其中最重要的部分而被瑣碎細節(jié)牽制。在工作中,他的任務本來是給報告歸檔,但最后他卻坐下來開始閱讀報告內容。為了制定歸檔制度,他會一整天冥思苦想。他會花好幾個小時選擇午餐地點,最后還是不能作出決定。他參與愚蠢的投資計劃,以至于損失了畢生積蓄。他與妻子離婚,然后又不顧全家人的反對開始了新的婚姻生活,不久后再度離婚。簡而言之,他已經無法作出明智的選擇了。

埃利奧特去找一位名叫安東尼奧·達瑪西奧(Antonio Damasio)的科學家尋求治療,達瑪西奧對他進行了一系列測驗。測驗表明,埃利奧特擁有超常的智商,對數字和幾何圖案有著驚人的記憶力,善于在信息不夠完備的情況下作出合理的預估。然而,在兩人長時間的對話過程中,達瑪西奧發(fā)現埃利奧特從未流露出任何情感,即使在敘述自己一生中最悲慘的經歷時也不動聲色。

達瑪西奧向埃利奧特展示了許多血腥、殘忍、令人痛苦的圖片,包括地震、火災、意外事故和洪水引發(fā)的災禍。埃利奧特知道自己原本應該對這些圖片做出什么樣的情感反應,但他的確無法體會到任何情感。達瑪西奧開始研究,試圖弄明白埃利奧特所缺乏的情感在他的種種失敗決策當中起到的作用。

進一步的一系列測驗顯示,埃利奧特在作出決定時能夠想象不同的選項會帶來什么樣的結果,也懂得兩種道德取向之間的沖突。簡而言之,他具備在一系列復雜的可能結果當中作出選擇的能力。

事實上,埃利奧特無法做到的事情就是選擇本身。他無法為不同的選項賦予不同的價值。達瑪西奧寫道:“在他的決策視野中,所有選項的重要性都是完全相當的。”

達瑪西奧的另一個研究對象也出現了同樣的情形。這也是一個因腦部損傷而喪失情感表達能力的中年男子。在安排下一次就診時,達瑪西奧提供了兩個日期供他選擇。這個中年男子掏出自己的記事本,開始詳細地列舉出這兩個日期各自的情況,分析了十幾分鐘,列舉出所有可能的沖突,考慮這兩個預選日期當天可能的天氣情況,還分析其他約定與這次會面的沖突程度。“我努力克制自己,強迫自己不要敲桌子提醒他停下來。”達瑪西奧寫道。他和別的研究人員就站在那里,觀察研究對象的思考過程。最終,達瑪西奧還是不得不打斷這位沉思的來訪者,在兩個日期中指定了一個讓他務必再來。中年男子毫不猶豫地回答“就這樣吧”,然后起身離開了。

“這種行為很好地說明了純粹理性的局限性。”達瑪西奧在他的著作《笛卡兒的錯誤:情緒、推理和人腦》(Descartes'Error:Emotion,Reason,and the Human Brain)中寫道。這兩個例子表明,缺乏情感會導致毀滅性和危險性的行為。缺乏情感的人不會過上極端理性、合乎邏輯、井井有條的生活,他們的生活會很荒謬。在極端情況下,缺乏情感的人會表現出反社會的人格,對野蠻行為熟視無睹,完全無法感知別人的痛苦。

通過總結類似經驗,達瑪西奧提出了他的獨創(chuàng)理論,將其命名為“軀體標記假說”,用來闡釋情緒在人類認知中的作用。這一理論的部分觀點引發(fā)了爭議——科學家們尚未對大腦與身體之間相互作用的密切程度達成共識——但他的核心觀點在于,情感是我們判斷事物價值的依據,在潛意識中指導著我們,為我們的人生導航,避免做出可能帶來痛苦的行為,致力于完成可能帶來成就感的任務。“軀體標記并不會直接替我們作出決定,而是著重突出某些選項(危險的或合適的)以便于我們選擇,在我們作出選擇后迅速忽略其他選項。你可以將它視為一種自動判斷選項是否合格的機制,無論你是否希望如此,這一機制都會主動評估你所面臨的可預期的、各種不同的關于未來的場景。不妨把它看成一種專門制造偏見的機制。”

在日常生活中,我們隨時都要接受數不勝數的外界刺激,包括聲音、景象、氣味和動作,簡直是一團亂麻。而在這令人眼花繚亂的混亂當中,大腦和身體的某些部分通過交互作用組成了一套“情感定位系統(tǒng)”。正如開車時用到的全球定位系統(tǒng)一樣,這套情感定位系統(tǒng)會幫你判斷你當前面臨的局勢,把它與記憶中的龐大數據進行比照。當它發(fā)現你當前的行為會帶來好的或者壞的結果時,就會進行確切的判斷,賦予人物、地點或情境特定的感情色彩(例如恐慌、激動、欽佩、厭惡等),暗示你做出反應(微笑或保持嚴肅,湊近對方或趕緊閃人等),從而為我們的日常生活導航。

假設有人在跟你進餐時突然撫摸你的手,你的思維會立刻開始搜尋之前遭遇過類似場景的記憶。或許你記得在電影《卡薩布蘭卡》(Casablanca)里,亨弗萊·鮑嘉曾經這樣摸過英格麗·褒曼的手。或許你多年前曾在高中時體驗過這樣的約會場景,甚至你會立刻回憶起母親牽著你的手帶你去吃麥當勞的場景。

你的思維在不停地分類和解碼,身體隨之作出響應:心跳開始加速,腎上腺素濃度上升,臉上流露出微笑。身體和大腦不停發(fā)出信號,經過錯綜復雜的循環(huán)再激發(fā)出新的信號。思維與身體不可能截然分開——笛卡兒的錯誤在于認為靈肉可以完全分離。思維和身體借助復雜的反應和逆反應網絡彼此相連,通過反饋作用賦予事物情感價值。你的手感受到的觸碰已經被賦予了一層意義——令人愉快、開心。

片刻之后,另一種循環(huán)開始了,這是大腦中進化較快的部位與進化緩慢的部位之間的反饋回路,前額葉皮質便是進化緩慢的部位之一。這種信息流的速度要緩慢一些,但更加精細,可以分辨之前那套系統(tǒng)所做出的各種反應(“從桌子對面伸過來的手并不像母親的手,更像是我向往的性伴侶的手”),也可以發(fā)出警示讓你停住(“如果我抬起這只手親吻它,這會讓我很開心,但是我記得過去這樣做的時候會嚇到別人”)。

另一位該領域的專家約瑟夫·勒杜(Joseph LeDoux)認為,事情進展到這一步時,人們的反應在很大程度上仍然是在潛意識里發(fā)生的,并沒有浮現在意識層面。手的觸感被感知和再感知、分類和再分類。身體已經做出了反應,計劃已經醞釀出來,反應性的行動已經準備好,這一切都是眨眼之間就在潛意識里完成的。而且,這樣的過程并不只是在約會和牽手時才發(fā)生的。當人們在超市里挑選食物時,在人才市場瀏覽不同的職位招聘時,這一過程都會發(fā)揮作用。情感定位系統(tǒng)會賦予不同的可能性一種情感價值。

最后,當這些復雜的反饋進程通通結束時,它們產生的最終愿望才會浮現到意識層面——選擇某種食物,從事某份工作,握住某只手,撫摸某個人,跟某個人共度一生。這些愿望來自心靈深處,或許只是并不明智的一時沖動。情感有時會讓我們變得理智,有時則會讓我們誤入歧途。它不會操控我們的思維,它可以被掩飾,但它的確會推動和引導我們的行為。正如勒杜所寫的那樣:“大腦狀態(tài)和身體反應是情感的基本元素,而意識層面的感覺則是錦上添花的裝飾,就像蛋糕上的糖霜。”

對決策過程的深入認識讓我們可以領悟到一些道理。理性和情感并不是彼此分離、彼此矛盾的。理性建立在情感的基礎之上,需要依靠情感才能發(fā)揮作用。情感賦予事物價值,理性則在情感評估出的價值基礎上作出選擇。人類思維表面上看來是注重實際的,正是因為思維的深層面是浪漫的。

進一步而言,思維或者說自我并不是單獨的事物。思維是無數彼此平行的復雜進程的統(tǒng)稱。人的大腦中并沒有一位虛擬的統(tǒng)治者在發(fā)號施令,各種進程和可能性也不會匯聚到一起排隊等候決策。相反,正如諾貝爾獎得主杰拉爾德·埃德爾曼(Gerald Edelman)所描述的那樣,大腦更像是一個生態(tài)系統(tǒng),一個無比復雜的聯(lián)合網絡,各種刺激、模式、反應和感知都是通過這一網絡跟大腦的不同部位進行各自的交互作用,為了得到一部分的控制權而彼此競爭。

我們更像是漫無目的的游蕩者,而不是心有定論的決策者。在20世紀,人們往往把決策當做時間軸上某一個點的事情,先是搜集相關的事實、條件和證據,然后立刻作出決定。事實上,更準確的說法是,我們是社會背景之中的朝圣者。我們路過充滿各種人與可能性的環(huán)境,在漫步過程中,我們的思維會進行難以計數的價值判斷,這些判斷匯集起來,就形成了我們的目標、抱負、夢想、欲望和處理事情的方法。要想活得開心,就要訓練情感發(fā)出正確的信號,并且對這些微妙的信號保持敏感。

羅伯和朱莉婭很明顯不是接受了世界上最好教育的人,也不是思想最深刻的人,但他們知道怎樣去愛。當他們坐在餐廳里,越來越多地關注對方時,他們的情感迅速生成指導性的信號和一系列的細微決策,從而重塑他們的生活方向。“一切信息處理都是感性的,”肯尼思·多爾格(Kenneth Dodge)寫道,“在信息處理過程中,情感是驅使、組織、增強和削減認知活動的能量源泉,同時也是認知活動的體驗和表現。”

羅伯和朱莉婭互相賦予了對方價值。他們感覺到自己在強烈的快樂情感中隨波逐流,任憑這情感潮流把他們帶到他們一心想去的地方。這可不是朱莉婭初次看見羅伯時她內心的苛刻傾向想要的結果,這結果是依據另一套規(guī)則作出的有力而全面的評價。朱莉婭首先墜入了愛河,然后再慢慢編出她被吸引住的理由。從那天開始,她與羅伯開始一起漫游在新的人生道路上,這條人生道路會給他們的生命帶來無盡的益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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