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安瑤那空洞的眼神讓得趙青玄有些不自在,甚至是微微的寒冷之意。眼淚肆意橫行,口中只是喃喃自語,趙青玄湊近她,聽著她的語言。
“難道我是遇到了劫匪!”
聽到此話,趙青玄頓時惶恐,匆忙解釋。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不是妓女;不是,我不知道你不是這里的姑娘,不對,你根本就不是姑娘……”
趙青玄頓時有些語無倫次。
眼淚橫行著,墨安瑤如若行尸走肉般地立起,披在身上的衣服慢慢地滑落,只露出那雪白的肩膀,豈料,剛剛走到門口,老鴇便將攔住了她的去路。
“如意,你去哪兒啊?你現在可是我飄香院里的頭號招牌。玄王,昨天晚上你可好運氣,這可是黃花大閨女,你可是開的頭葷啊。”
眼淚肆意而落,墨安瑤如若呆滯的提步離開;老鴇轉頭一把將她扯回了房間,推搡著,一個失重,她險些摔倒。
“你想去哪兒啊你,想跑,你跑了,我豈不虧本了,你可是我花大價錢買回來的。”
老鴇一邊咆哮著,一邊用拿著那彩色絲絹的手戳指著墨安瑤。看著老鴇用無比粗暴的方式對待墨安瑤,趙青玄臉色大變,一把拉開了老鴇的手將墨安瑤擁在了懷里。
“我替她贖身。”
一聽這話,老鴇可是喜上眉梢,絲絹輕拍在了趙青玄的身上,那勢利的臉頰上堆滿笑意。
“有玄王這么闊氣的主兒替我們如意姑娘贖身,這可是我飄香院的福氣啊,如意,還不趕快謝謝玄王。”
不理會老鴇的馬屁,此時的趙青玄更是關心懷中的女子,眼眸里肆意著溫柔。
“你沒事吧?”
門外的寧蒙抱著劍靠在墻上,眼雖不見,耳朵卻在收集著內中的一切訊息。
看著自己懷里那早已沒有血色的人兒,趙青玄無比關切,那溫柔的眼神也是從未曾經見過的。面對著趙青玄的關懷,墨安瑤幽怨抬眸,巴掌毫不留情地甩在趙青玄的臉上。
隨著“啪”的一聲脆響,眾人皆驚。
一旁的老鴇看到這一幕只是驚訝的將旁邊姑娘手中果盤里的香蕉抓起來塞進了自己的嘴里,以緩解自己的驚恐。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巴掌,趙青玄懵然無知,那英俊的臉上寫滿不解的驚異。聽到這脆響,寧蒙抱著劍沖進屋里,看到一臉懵然無知的趙青玄,再看著那滿帶憤恨的墨安瑤,想都沒想,寧蒙擋在趙青玄的面前,用劍指著安瑤。
“大膽女子,你找死!”
此時墨安瑤眼神里早已是空洞的一片,眼淚肆意橫行,纖瘦的身體不停地顫抖。
看著這般不受控制的場面,老鴇第一反應是想逃離。看到老鴇想要溜走,趙青玄一把抓住了她,從懷中掏出了數張銀票遞到了她的手中。此時老鴇顯得有些驚魂未定,但看到銀票,頓時眼眸里又是桃心閃動,雙手抓著銀票嬉笑,以慰問那尚未安定的心魂。
冷語著,不帶任何的感情,趙青玄只是命令般。
“把她的賣身契給我!”
“好好好,我這就去拿給你。”
陽光尚好,微風輕吹,枝間葉飄。
墨安瑤如若行尸走肉般地行走在鬧市街道,記憶慢慢地在腦中成形。
我是怎么會被賣到妓院的,難道我是遇到了馬匪,所以才被賣到了妓院嗎?
確定了自己的想法,更加的難受了:此時的我只是一具殘花敗柳之軀,何公子肯定也不會再接受我了,就算他能接受我,我又怎么可能再配得上他。難道我們真的是注定的,有緣無分!
行至小橋邊,立于石橋上。
墨安瑤的指尖死死的扣在石橋欄桿上,眼淚強忍不住任由流下,身體微然顫抖。趙青玄遠遠地跟在身后,不知應該如何勸慰,一臉的憂郁!寧蒙緊跟其后。
“主子,咱們回去吧,淳福晉到處在找你!”
不理會寧蒙的話,趙青玄的目光緊緊地鎖定在墨安瑤的身上:如意,你叫如意,可是為何偏偏事事都不如意!
風輕吹,發凌亂飛舞。墨安瑤仰頭,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在陽光下閃著璀璨的光,雪白的衣服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的刺眼。
看著她如此模樣,趙青玄喃喃自語。
“她一定很難過!”
“主子你在說什么?”
風吹起墨安瑤雪白的裙擺:愿蒼天保佑,何公子事事無憂!何公子,若是來生有緣,安瑤愿意等待,此生安瑤便在奈何橋上等待君來!
眼淚滑落,安瑤閉眼,如是下定了決心般地,輕身一躍水中,層層漣漪激蕩而起,周圍有人驚呼大叫。
“有人跳河了!有人跳河了!”
聽到這聲音的趙青玄定睛一看,原本立于石橋上的墨安瑤已經不見了蹤影,目光四射,搜尋,卻根本沒有她的身影。
“糟糕!”
想都沒想,趙青玄躍身跳進水中。昏迷中的墨安瑤看到有人朝自己游來,錯覺的以為,那是前來接應她的黑白無常。
飄香院
寧蒙逮著靜站于院中驚慌失措的老鴇。
“快去找大夫!”
房門緊閉,靜站于院落時,老鴇有些焦急,側目看著寧蒙,他如同青松般地靜站著,面無表情。微蹙眉頭,抓狂的老鴇拍打著寧蒙的后背和肩膀。
“你怎么給你主子出這么個餿主意,這萬一出了人命,可怎么辦?我飄香院可是打開門做生意的,不是給自己找麻煩的。”
雙手抱劍,交叉懷抱著,寧蒙一臉的冷漠。
“你還怕出人命,這可是你們這里的姑娘,就算是有個什么事兒,當然得你自己擔待,難不成,讓我家主子把這姑娘帶回玄王府不成。”
一聽寧蒙那般不留情面的說話,老鴇只是學著他的模樣將雙手交叉著環抱于胸前,撇眼冷笑著。
“這賣身契可都交給你了,那這人自然就是你玄王府的人,與我飄香院有何關系!”
“那是,如果玄王一個不開心,拆了飄香院,我看你就到大街上去當媽媽吧!”
“你!”
看著跨步離開的寧蒙,老鴇氣得是捶胸頓足!
小小的房間里,有著溫馨的氣氛,桌子上的檀香爐冒著裊裊輕煙。
趙青玄坐在床邊,看著床上的墨安瑤一臉蒼白模樣,緊緊地握著她的手,從冰涼到微微的有了溫度。
“看你這雙手,應該是出自于大家閨秀,想必也應該是能文能舞的吧!只是可惜如何你會淪落風塵!不過,你放心吧,我會照顧你的!如意姑娘!”
眼淚順著眼角落入發髻,朦朧之中,墨安瑤似乎看到了何暢洋一臉關切模樣,耳邊還蕩漾著他的關心情語:我會照顧你的。
陷入昏迷之中的墨安瑤,心里有一個聲音不停地對自己說:醒過來,一定要醒過著,好好地活著,他說過要照顧你!此生,要永遠都在一起。
披風蓋在了趙青玄的身上,突然之間趙青玄驚醒,抬眸看到旁邊屹立著的寧蒙。
“你還沒回去!”
“主子沒有回去,寧蒙也不回去!”
起身,伸了伸腰,趙青玄一臉調侃模樣。
“怕不是我不回去你就不回吧,我看你是怕我額娘在你面前嘮叨。”
尷尬地笑笑,寧蒙算是默認。
“主子,不如這里就丟給孫媽媽,咱們也該回府了!”
“不急,她現在都還沒有醒,我不能一走了之。”
看著床榻上的墨安瑤,寧蒙如是想起般地將懷中的東西掏了出來,甚至還有些覺得晦氣和嫌棄。
“主子,這是孫媽媽讓我交給你的。”
接過一看,趙青玄微微愕然,瞅著手中被剪下的緞面,再看著床上躺著的一臉蒼白未見清醒的安瑤:原來,孫媽媽說的是真的,看這女子如此的貞烈,估計是出現了什么意外吧!
靜靜地,趙青玄屹立在墨安瑤的床前,手中的緞面上那一抹嫣紅在此時顯得有些諷刺。
屏風外,寧蒙和趙青玄耳語,聽完了寧蒙的話,趙青玄好奇。
“我不是記得很清楚,但是模糊的記得早上確有人來過,而且還和如意姑娘發生了爭執,只是當時我還沒能完全清醒,并不知道來者是誰!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個男子應該是如意姑娘認識的人。”
“玄王早。”
梳頭丫頭端著水向趙青玄問好,隨后進入到屏風后!
“主子,如果找到那個男子,或許就能了解,到底這個姑娘發生了什么!”
“嗯,寧蒙,你去幫我查查看來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是。”
正在這時,端水入室的丫頭卻發出了凄厲的慘叫聲。聞此聲,趙青玄沖進了房中,入目的一切卻是讓他震驚,沖到了墨安瑤的面前,緊緊地抓住她正在淌血的手臂,大呼。
“快叫大夫,快叫大夫。”
看著趙青玄拿著一塊絲絹為自己包扎傷口,墨安瑤漠然地看著他,有氣無力的拒絕著。
“你放開我,讓我死,我已經不想再活下去了。”
緊緊地將墨安瑤擁在懷里,趙青玄的情緒激動得有些無法控制。
“如意姑娘,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你放心,不管發生什么,我都會照顧你的。”
有氣無力,卻又是執意地推開了趙青玄,眼眸中幽怨四起。
“我要的,不是你的照顧!”
“那你想要我做什么?有什么可以彌補你的。”
看著趙青玄那滿眼的悲傷之色,墨安瑤恬靜而蒼白的臉,一抹淡然驚慌的眼眸,霧氣橫行。
“是否什么你都可以幫我?”
“是。”
雙雙對視著,看到趙青玄眼眸里的擔憂與肯定,墨安瑤原本有些猶豫的眼眸里卻透露著堅定。
“我要見一個人。”
“你要見他可以,但是,一切由我安排。”
山野之間,風嗚嗚作響,四野里起伏著無數的蘆葦與荒草,那塊被平整出來的地上,凸出一塊,沒有立碑,確分明又是一座墓,或許那里葬著某人。
趙青玄靜靜地站于墳前,手中一捧小白菊放于其前,目光里微顯哀悼之色。
平望四野,何暢洋放眼找尋,卻又無果,心里揣測著是否另有端倪。
“玄王,你不是說讓我見安瑤嗎?她人呢?難道她害怕見到我,所以躲了起來。”
目光靜靜地平放于那一丘凸起之上,趙青玄的神色依稀所辯的是微微的悲傷。
“她在這里,難道你沒有看到嗎?”
順著趙青玄的目光看去,只見那憑空凸出,沒有立碑的小土堆,疑惑在那緊擰的眉間洋溢,何暢洋一臉不解。
“你不是說讓我見她嗎?她在哪里,這里四野荒蕪,根本了無人煙,難道玄王……”
憑空的猜測,何暢洋心中微顯忐忑,心中莫名橫生懼色。趙青玄微微的調節著悲傷的神色,指尖一朵把玩著的小白菊漫然飄落。
“她長眠于此!”
微有驚愕,何暢洋卻又似了然于心。
“有玄王這樣的靠山,就算是死,她也算值!”
看著何暢洋那般玩世不恭的模樣,趙青玄氣惱,卻又是壓抑。
“本王問你,如果她還活著,你會不會接受她,好好愛她。”
“一雙別人穿過的破鞋,還配得到我何暢洋的愛嗎?”
桀驁不馴的,口中言語不敬。
“啪”的一個巴掌狠狠地落在了何暢洋的臉上,趙青玄似乎是用盡全力般。被打翻在地的何暢洋滿臉的憤恨,目光兇狠的盯于一側,慢慢地消化著心中的怒火。
趙青玄冷凜地眼眸陰冷地盯著他,似若要將他的心從那遮蔽著的胸膛里剝挖而出。
起身,何暢洋抹去嘴角微滲的鮮血。
“玄王果然是玄王,出手不凡,我雖是一介平民,卻不懼怕你,只是,安瑤有你這樣的靠山倒是她的福氣。”
看著趙青玄隱忍的模樣,何暢洋冷笑。
“玄王想知道為何我如今會變成這樣嗎?這封信你好好觀摩!”
趙青玄一把搶過何暢洋手中的信,展開信函,字字入目,疑惑盡升。看著趙青玄這番表情,何暢洋微微的扯出淡淡的一絲冷笑。
“玄王,你終于明白這墨家老爺是怎樣一個人了吧,他就是一個趨炎附勢的人。我甚至懷疑是否因為墨家小姐不如他的愿嫁入有權有勢的人家,所以才被賣入青樓。可憐這墨家小姐投錯了胎,才導致如今的一場挫敗!”
一邊惺惺嘆息,一邊瞅著趙青玄瞬息萬變的表情,看著趙青玄眉頭緊鎖的模樣,何暢洋暗生笑意。
信紙被緊緊地拽在掌心,趙青玄滿眼寫滿著冷凜,疑惑與不解在臉頰之上肆意橫行。
“何暢洋,本王問你,你到底愛不愛安瑤,當著她的面將實話說出來,就算是她死,也讓她死得瞑目。”
順著趙青玄的目光,抬眸,何暢洋淡淡地看著那塊小小的,簡陋的墳地,滿眼里寫盡冷漠,指尖捏著小小的一錠二兩碎銀,眉眼輕抬,目光清冷。
“愛,愛算什么?愛是他父親賜予的二兩銀子嗎?愛,就是他父親當著她的面對于我的百般凌辱嗎?愛,是讓我看著她衣不遮體,讓我橫生猜想嗎?此時此刻,我的心里充滿著恨意,沒有一絲絲的愛!”
此時的何暢洋,早已不是原先模樣,那扭曲的臉頰之上,一雙寫滿著怒意的雙眸盡顯報復后的快感。
二兩碎銀被拿捏在指尖,而后拋棄,扔于安瑤墳前。趙青玄看著那碎銀被丟棄于墳邊,拳頭緊緊地捏在了一起,發出咯吱的響聲,眉頭緊擰,眸中憤意四起。看著怒火被點燃,憤意四起的趙青玄,何暢洋卻只是冷漠的不屑,雙手輕輕地拍了拍,轉身,背對著趙青玄。
“玄王,你的命令,我已經完成。如果沒什么事了,學生就先行告退。”
看著已然轉身的何暢洋,趙青玄緊擰眉頭,面無表情。
“難道對于安瑤,你就沒有一絲眷念,一絲留戀,你的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冷眼抬眉,雙手輕輕地拍著,似乎是對那碎銀污染手掌的一種清理。
“怎么想,你也是男人,難道一雙別人穿過的破鞋我還要拿回家當神一樣的供奉著嗎?這個話題不說了,學生先行離開!希望以后,學生與玄王是在朝野上的交鋒,而不是在這一抔黃土面前為這一些無謂的事情爭論不休。”
何暢洋的冷漠是一種讓人無論如何都猜想不到的結局,原本那么想愛的人,到了此時竟然變得如此冷漠。
最后一次,何暢洋抬眸冷眼地看著那并未立碑的墳堆,輕摸著鼻尖,毫無留戀地扭頭離開,衣角被風卷起,慢行遠至,最后坐上了轎子,離去!
風吹著,那蘆葦和人高的野草在風中起起落落,搖曳生姿,孤單做伴。
墳旁邊的草叢里,安瑤靜靜地跪坐在地上,何暢洋的那番話被盡數聽去,所有的話語在腦中、心中肆意盤旋著,如同利刃割心般,痛到麻木。壓抑著,壓抑著不許哭聲傳出,她緊緊地咬著自己的手指,如雨般滑落的眼淚早已模糊了雙眼,手指被牙齒咬破,鮮血合著眼淚蔓延于身體間,蝕骨的疼痛早已滲透到身體的各個角落。
風吹著,那蘆葦與野草相互摩擦散發著沙沙的聲音,像是一種孤獨擁抱后的蜜語。
趙青玄撥開蘆葦找到了她,看著她淚流滿面,心疼的用以手指輕拭著她的臉頰。
“安瑤,你沒事吧。”
“他終究還是嫌棄我的,如此深知,卻還是選擇讓他把這一切說出來,卻沒有想到,原來聽到的比想象到的更悲傷。”
似若喃喃囈語,卻又輕易地入了趙青玄的耳,緊緊地扶著安瑤的肩膀,分明能感覺到來自于她身體內無法消除的顫抖。
“安瑤,就算沒有他,我也會一直守護你,不讓你受傷。”
此時,此景,此情,面對趙青玄深情的告白,安瑤一臉冷漠的將他掀開,抬步踉蹌離開。
趙青玄伸手一把拉住木然前行的安瑤。
轉身,安瑤靜靜地盯著面前的趙青玄,那種眼神是一種溫柔得陌生的眼神。看到與之前判若兩人的安瑤,趙青玄情緒有些激動,似乎清晰地聽到了那來自于胸腔心臟加快跳動的聲音。
兩人靜靜地對視,一個有心,一個無情。趁其不備,安瑤卻是一把將趙青玄腰間的佩劍拔出,不留情意的,直直的架在了他的脖頸上。
“不要跟著我,我警告你,不要跟著我。”
斜眼看著架于自己脖頸上閃著微寒之意的劍,趙青玄一臉平靜地看著冷漠的安瑤,看著她眼里的恨意是一種幾近絕望的,而后平靜的閉上了眼。安瑤手執輕劍,眼眸里盡是冷凜地憤恨之意。耳邊分明能聽到那劍氣劃來的聲音,此時的趙青玄如同等待命運的主宰般,安靜的、平靜地將那原本捏緊的拳頭慢慢舒展開來,無比坦然。
“如果是死,能死在自己心愛的女人手中,我趙青玄此心足矣!”
寧蒙棲于不遠處的樹上,手中的暗器握在了手中。
曠野無聲,只聞得那劍與地面接觸時發出的悶響聲。
久等卻并未感覺到一絲疼痛,風輕吹額前的發,洋溢而起。靜靜地等待之后,是平靜的睜開眼眸,入目的卻只是安瑤哭著跑開的背影。
看著趙青玄隨著那背影追攆而去,寧蒙收起暗器從樹上輕盈跳下,徑直走到那劍遺落的地方。
墨安瑤不斷地向前奔跑,是為了躲開趙青玄,或許心里更多的是躲避自己所無法面對的一切。奮力前行,卻不小心踏入了獵人捕捉野獸的繩索之中,“哧溜”一聲,她利索的被倒吊在樹枝上,搖晃著。
伴隨著她“啊”的一聲尖叫,趙青玄應聲趕來,驚恐的四處張望,最終卻看到安瑤被倒吊在空中飄蕩著的情景。
“安瑤,你沒事吧?”
看到追趕而至的趙青玄,墨安瑤覺得他有些像那攆不走的老鼠,倍加的惹人討厭。雙手緊緊地抱在懷里,一臉的桀驁、冷漠、不屑。
“我沒事,我好得很,而且這上面的空氣特別的好。”
看著被吊著、搖晃著卻還在逞強的安瑤,趙青玄心生戲弄之意。
“哦!”
“你干嗎跟著我,我不是跟你說過,我不想看到你,你耳朵聾了嗎?”
“好好好,我現在就走!”
看到趙青玄的離開,被吊于其上的安瑤終于開始顯得不安,扭身掙扎著,瞅著拖步離開的趙青玄叫喊著。
“喂,姓趙的,你給我回來,你給我回來!”
提步而停,趙青玄故作癡傻模樣地瞅著那如同蕩秋千的安瑤。
“干嗎?”
“我還想問你呢?你干嗎去啊?”
“你又不想看到我,我只能離開啊。”
面對著裝傻的趙青玄,安瑤都快崩潰了。
“放我下來!”
“你說什么?”
故意裝作沒有聽見,趙青玄用手做喇叭狀放在耳朵上。
雖然被這般地捉弄心有不悅,但自己被倒吊在這樹上畢竟也不是一件舒服的事兒。勉為其難的,安瑤再次輕聲而言。
“放我下來。”
“你說大聲點,我聽不見。”
“放我下來!”
如同河東獅吼的聲音,終于震飛了歇棲于枝間的小鳥,葉片片片飄零,一泡鳥尿直直地落在了安瑤的臉上,窘迫的她無語,委屈的有一種欲哭的沖動。
一臉得逞笑意的趙青玄站于那樹前,用匕首利索的將那繩索割開,或許是因繩索太過于結實,稍許了片刻,繩索終于在利刃的摩擦之下根根斷開。就在那最后一根繩索斷開時,安瑤直直的從那枝間跌落,眼看著自己的頭就要撞在地上了,她絕望的閉上了眼:看來,是老天要亡我啊!
那割斷繩索的趙青玄小心地將匕首插于鞘中,抬眸卻是看到安瑤的頭即將與地面親密接觸的情景。一臉驚恐地趙青玄顧不得其他只是朝著安瑤的方向撲過去,將她接住,緊緊地擁入懷中。“撲通”一聲,雙雙落地,跌入那挖好的困獸坑里。順著滾落,整個過程中,趙青玄始終將安瑤緊緊地擁在懷里。
終于落到了底兒,此時的趙青玄不僅做了肉墊,在落入坑底的第一時間里,也沒有顧及自己,反倒慌忙地詢問處于自己懷中的安瑤。
“你有沒有受傷?”
因為諸事不順,墨安瑤一臉氣惱,一把推開了趙青玄,表情冰冷。
“我就算是死,也與你無關。”
“都出血了!”
冷漠地看著那頭頂之上的半抹天空,安瑤收回了腿。
“出不出血無所謂,你還是想想辦法怎么出去吧。”
頭頂上的天,藍藍的,偶有白云飄過,從來,從來,墨安瑤都不曾如此認真地看過這美麗的天空,如今發現它的美時,卻是在如此的一個場景中。人生,有時是一場玩笑,更是一場諷刺。
環看著,打量著這尚有幾米深的坑洞,趙青玄似若玩笑般地戲說。
“看來,咱們是被獵人當成野熊了,這么深的坑。”
“喂,外面有沒有人啊,快來救救我們啊。”
任憑安瑤的叫喊,趙青玄卻只是雙手抱臂一臉調笑地瞅著她。被他如此的表情盯著,安瑤心生怒氣,眉毛擰成了麻花。
“你看著我干嗎?我不相信你看著我,咱們就能出去了。”
“不是能出去,是根本出不去,所以啊,咱們就乖乖地待在這里吧。”
一把掀開了那搭在自己肩膀上屬于趙青玄的手,安瑤順勢撿起了地上的匕首,一臉的威脅恐嚇之意。
“我警告你,別碰我,要不然的話,我會讓你死無全尸。”
“我不怕死無全尸,我怕死在這里,尸體都不會被人找到,指不定這荒山野嶺的,烏鴉都難找到咱們。”
故意的,青玄湊近安瑤的耳朵輕語著,那鬼魅的言語以及噴灑在耳邊的氣息,惹得安瑤汗毛豎起,抬手,用盡所有的力氣,只是一把地將趙青玄掀開。跌坐在角落里,青玄這才發現背部的疼痛,伸手一摸,只看到那指尖上有著斑斑血跡。
安瑤緊緊地蜷縮在角落里,輕嗅著泥土特有的味道,地上,有蚯蚓蠕動爬行。
記憶里的過往,不經過濾,一幕一幕沖上心頭。
那西子亭、那芙蓉花、那屬于何暢洋獨有的笑臉,一切的一切在如今仿若一片過眼云煙。那紅色的嫁衣,那在飄香院里看到何暢洋時的尷尬,那甩臉而來的疼痛,那在墳前無情的話語,一切一切就像是一個咒語,詛咒著她永遠無法得到幸福。
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卻又倉皇地用手抹去。
外面的天似乎是黑了,但是月亮的光芒卻慢慢地傾灑在坑洞里。
從所有思緒里拉回的墨安瑤,側目,驚異地盯著那已然睡去的趙青玄,一臉的不悅,上前一腳踹在了趙青玄的身上。
“醒醒,什么環境啊,你還能睡得著,有這睡覺的時間,你還不如想想我們怎么出去。”
看著那尚未睜眼的趙青玄,墨安瑤惱怒的又補了一腳。
來自于身體外部的疼痛使得趙青玄逼迫自己睜開疲憊和憔悴的眼睛,微微地喘息著,輕語著。
“這么深的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出去。”
“你!姓趙的,你太過分了吧,不想辦法不說,居然還能睡得著,你是不是男人啊,我真懷疑你不是男人。”
墨安瑤不由分說地,連拖帶踹的將趙青玄從地上拉得坐了起來。抬頭望著那難以超越的高度,趙青玄只是盯向了她。被趙青玄這樣的一盯,她回瞅著他。
“你看著我干嗎啊,看著我,難道就能上去了。”
不由分說,伸手,趙青玄將腰間的腰帶解開。看著趙青玄一副寬衣解帶的模樣,墨安瑤雙手緊緊地抱著胸部,眉頭緊蹙,一臉緊張模樣。
“你要干嗎啊,你這是干嗎啊,你不可以乘人之危!”
白了墨安瑤一眼,趙青玄脫了自己的外衣,目光放在了她的腰間,沒有一句的解釋,趙青玄將她抵在角落里,動手扯著她腰間的腰帶。
墨安瑤一邊掙扎著,一邊抬手對著趙青玄就是一巴掌。偏頭躲過,卻硬生生地將她腰間的腰帶扯落。
“你無恥,你變態!”
被扯落了腰帶的墨安瑤微帶哭腔,這種情況之下,面前的男人竟然還能有那種齷齪的想法,她只剩下欲哭無淚的表情。
面對墨安瑤哭叫般地無理取鬧,趙青玄冷眼瞅著她。
“在這種地方,這種情景,我沒興趣,換個地方還差不多。”
看著趙青玄將衣服與那腰帶打成結,墨安瑤雙手緊緊環抱在懷中,緊蹙眉頭,一番不解的模樣。試了試,長度不夠。
“愣著干嗎,還不趕快把衣服脫下來。”
微蹙著眉頭,墨安瑤慢騰騰的脫著衣服。看著那慢騰騰的脫衣服的安瑤,趙青玄一副等得不耐煩的模樣,上前,一把扯落她身上的衣服。看著一旁動手將衣服打結的趙青玄,回想剛剛那般粗魯的他,她頓時不悅,噘著小嘴,微蹙眉頭。
“都不懂憐香惜玉,怪不得不討姑娘喜歡。”
“無所謂討不討姑娘喜歡,反正你是我的女人了,只要你喜歡我就行了!”
“你……無恥。”
面對如此困境,趙青玄竟然還有心情說笑。但這些玩笑對于涉世不深的墨安瑤來說,卻是羞于啟齒。
那衣服的一頭拴著匕首,使勁地一甩,匕首深深地插在了坑頂部的泥土里。捏著手中的半截由衣服和腰帶做成的繩索,趙青玄對著墨安瑤招了招手。
“來,踏在我背上,上去。”
看著那衣服扭成的繩索,再看著弓著背的趙青玄,月光瑩瑩,卻并不顯得猶豫。費了好大的勁兒,瘦小的墨安瑤終于爬出了那坑洞,站于坑洞之外,瞅著令人心醉的月亮,她的心里頓時有一種無與倫比的輕松感:終于出來了。
回過頭,她對著那黑洞洞的坑洞里叫喊。
“喂,姓趙的,你趕快上來啊。”
瞅著那被月光渡上一片銀色的安瑤,趙青玄的唇角輕扯著笑笑,背上一陣陣的刺痛,手摸了摸后背。看著那沾指的鮮血,趙青玄微蹙微頭,一臉苦笑:想我趙青玄馳騁沙場,殺敵無數,也不見受此重傷,如今卻顯得如此不堪一擊,怕說出去,都惹人笑話。
“喂,姓趙的,趕快上來啊,再不上來,我就把你活埋了。”
坑洞外的墨安瑤一邊叫喊著,一邊抓著那草絲往著坑里拋灑,順著那坑壁,草絲泥土什么的跌入坑底,散落在趙青玄的身上。
身處坑里的趙青玄滿懷幽怨地搖搖頭,將散落于頭上的泥土草絲甩落。
“真是不懂事,怎么能有如此對待恩人的女子。”
手抓在了那衣服編制的繩索,慢慢地往上攀爬著,或許是因為墨安瑤已經脫離了困境,或許是心里無所擔憂,來自于背上的痛讓人有些招架不住;或許是因為趙青玄太沉了,那匕首果斷的從泥土中拔出,輕松的,趙青玄隨同匕首和繩索齊齊的掉回到坑里。
立于坑外的墨安瑤聽到坑里發出的碰撞聲,一臉焦急地湊在洞口叫喊。
“喂,姓趙的,你沒事吧,你在哪里,能看得到我嗎?”
背部的痛越來越厲害,此時趙青玄確實有些精疲力竭了,面對墨安瑤的大叫聲,只能微聲回應。
“你先走,不用理我!”
側著耳貼在那洞口終于聽得很清楚了,墨安瑤一臉無語,抬眼瞅著四周漆黑一片,遠方甚至還傳來陣陣狼嚎怪叫,微蹙眉頭,只覺得心里陣陣焦躁,身體微然顫抖。
“喂,姓趙的,你這算是哪門子的意思啊!明知道這荒山野嶺的,難不成,你讓我一個人去喂狼啊!”
坑里,趙青玄一臉無奈模樣,靠在坑邊,有氣無力的,似喃喃自語般地解釋。
“我上不來!繩索斷了!”
仰頭看著那似近似遠的洞口,趙青玄微然苦笑。
“難道我趙青玄一世英明,卻終究要在這坑洞里渡過!”
失落頹廢的趙青玄靜靜地蜷縮在坑里,坑外,終于沒了聲音,一絲苦笑洋溢在臉頰之上:終于,你也走了,是吧!
月亮被烏云遮住,坑洞里漆黑一片。
渾身是汗的墨安瑤將藤蔓使命的拉扯著,奮力地朝坑洞處塞去,藤蔓上的尖刺深深地扎入了她纖細而柔嫩的手指,鮮血橫行,染紅了手中的雪白絲絹。
終于沒了力氣,跌坐在地上的墨安瑤瞅著月亮慢慢地暗去,一臉的頹廢不悅,自我抱怨。
“安瑤,你真沒用,你真沒用!”
劉府
何暢洋對月酌酒,宰相孫萌不請自來。
孫萌看著那石桌上的一壺一杯,再瞧著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輕撫著桌上的酒壺。
“聽說你今天去見你未婚妻了?怎么?舍不得!”
孫萌微顯老態龍鐘的將衫擺一扯,坐于石凳上。何暢洋臉色微變,眉頭微蹙,一臉的無可奈何。
“其實,也沒有舍不舍得,如今的她……不過是一抔黃土。”
長嘆,孫萌微然仰頭,卻又似一副垂垂哀傷的模樣。
“我都聽說了,那天她投河自盡。還真是看不出來,這女子竟然如此的貞烈!”
“只可惜……”
孫萌看著何暢洋語出有變,表情里,一絲靜觀之色。
“只是可惜,我們費了那么多人力物力,到最后,卻是功虧一簣。”
聽到何暢洋能這樣說,孫萌大為心悅。
“勝敗乃兵家常事,不過你放心,這女子不會白白犧牲的,我們定要為其討回公道!”
孫萌那正氣凜然的模樣,似若讓人在恍惚間錯覺的認為,他們是好人!
一片黑暗的荒原,偶爾有螢火蟲飛過。
墨安瑤看到這些螢火蟲,伸手,將手上那染上了血色的白色絲絹攤開,平放在地上,取出隨身錦囊里的一個精致小瓶。小瓶中的香粉傾灑在絲絹上,靜靜地瞅著被灑滿香粉的絲絹,目光輕柔。
一小會兒工夫,那灑滿香粉的絲絹上便停歇了許多的螢火蟲,密密麻麻的,閃著瑩瑩的光,看著這些可愛的小東西爭相的歇息于那香粉之上,她小心地將絲絹提了起來,然后扯了幾根頭發將絲絹綁纏封好。
頓時之間,那面前的一方土地便被這螢火蟲制成的‘燈籠’照亮了一片。藤蔓被扯了回來,她將螢火蟲‘燈籠’纏繞在了藤蔓的頂部,然后小心地放回到坑洞里。
原本不再做任何努力地趙青玄看到那一團亮亮的東西,唇角卻是一絲欣喜的笑意:原來,她并沒有離開。
“姓趙的,看到亮光了嗎?能抓到它嗎?”
“我看到了,看到了。”
墨安瑤使命的將藤蔓朝著坑洞里扯,手指本就被藤蔓所傷,而如此折騰,更是傷痕累累,鮮血直流。似乎是救人心切,她并沒有感覺到疼痛。
“姓趙的,你能抓到嗎?”
那團亮光終于出現在了趙青玄的眼前,出于一種好奇,他伸出手指輕輕地戳著那團亮光,輕柔而軟。心中甚是好奇的他想知道絲絹里包裹的是何物件,伸手將小小的‘燈籠’取下,解開。如同得到某種解放,那束縛松開,頓時里面的螢火蟲肆意飛起,慢慢地,在整個坑洞里飛翔,輕盈地飛舞于整個坑洞。
此時的情景看得他驚詫,眼眸之中充滿著欣喜,唇角笑意輕啟。
坑洞里沒有聲音,墨安瑤卻看到螢火蟲一個接著一個的慢慢從那坑洞里飛出,眉頭微蹙:這家伙,真是夠蠢的。
微有氣憤的低頭,原本是想朝著那坑洞里一番的咒罵,卻不想低頭間,竟對上了趙青玄那張微顯熟悉的臉。
雙雙對視著,在這個螢火蟲飛舞的季節里。
“安瑤,你的身上歇棲了好多的螢火蟲啊。”
看到那些因香粉而停棲在自己身上的螢火蟲,安瑤起身朝前奔跑,直至空地,伸手間,螢火蟲更是輕貼于其衣服上,像是一抹天然點綴。旋轉著,開心地笑著,和那些閃著光的螢火蟲一起舞蹈。
靜靜地坐在地上,認真地看著她,看著她一襲白紗輕舞的模樣,看著那些螢火蟲在她裙擺間飄蕩,看著她肆意的起舞,趙青玄原本開心的心突然一沉:安瑤,如果你不曾經歷這些,是否你的人生會更加快樂!
眼前,盡是螢火蟲成群飛過的情景,那所有的悲傷似乎在此刻慢慢隱匿。玩得累了的安瑤伏在青玄的腿上沉沉睡去。
看著那螢火蟲慢慢地散去,看著那天空漸漸泛白,看著安瑤的臉因跳動之后而產生的嫣紅,唇角的笑意不由自已地浮起。青玄伸手,輕輕地握住了安瑤的手,看著她指尖的傷痕,不由得眉頭微蹙,心中微泛陣陣疼痛:安瑤,如果可以,我愿意就此陪你浪跡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