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貝馬斯的最初回應

哈貝馬斯的第一部主要作品——《公共領域的結構轉型：論資產階級社會的一個范疇》（1962），是對霍克海默和阿多諾的批判理論概念作出的建設性批判。雖然在20世紀60年代早期的西德這也算得上是部名著，但是直到1993年才被譯成英語。該書試圖解決第一代法蘭克福學派批判理論的問題，同時堅持這種理論的最初宗旨、保留其對社會弊端所作分析的某些方面。

《結構轉型》一書對于批判理論最初范式的堅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首先，這本書是跨學科的結晶，它融合了來自歷史學、社會學、文學和哲學等學科的深刻見解。其次，它試圖指出現代社會進步的和理性的方面，使其區別于反動的和非理性的因素。第三，與在他之前的阿多諾和霍克海默一樣，哈貝馬斯運用了被稱為內在批判的方法。與外部的批判相對而言，這種方法也可以被稱做內部的批判。批判理論家認為，這是由黑格爾和馬克思首創的方法。從某些角度而言，它與蘇格拉底的論辯方法更為接近。蘇格拉底式的論辯采取對話的形式，這是為了便于辯論，論辯者實際并不認可某個觀點，論辯的目的是為了揭露觀點的不連貫與不真實。不管這個方法源自何處，批判理論家是想從這一方法本身出發，而不是以超越于該方法之上的價值或標準為基礎來批評某個對象——某個社會觀點或某部哲學著作，使其不真實性大白于天下。

《結構轉型》是對“公共領域”范疇的一次內在的批判。“公共領域”一詞翻譯自德語 ?ffentlichkeit，包括了公共性、透明性和開放性等意思。在哈貝馬斯看來，歷史上啟蒙運動的理想——自由、團結、平等——是公共領域這一概念的題中應有之義，這些理想為內在的批判提供了標準。比如，18、19世紀的資產階級社會會因為沒有實踐自己的理想而受到批判；同樣，西德社會也會因為與那些理想所預示的包容、平等、透明的社會不符而受到批判。因而，《結構轉型》堅持了批判理論的原初范式在理論和實踐方面的理想：認識社會領域并且通過闡明社會變革的潛能指引社會變革。

然而，哈貝馬斯對于社會、政治與文化形態的歷史分析與霍克海默和阿多諾截然不同。直到兩人身后將近二十年，哈貝馬斯才對他們發表公開批評，認為兩人對于合理化的闡述過于片面、消極，他們的啟蒙辯證法概念又缺乏經驗的、歷史的正當性和內在的一致性。哈貝馬斯自己的著作則試圖拯救批判理論的初衷：他將啟蒙運動的一種表述得更細致、更具有正當性的歷史，與一種更有內在一致性的社會理論模式聯系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