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曾經(jīng)共舞,是我畢生最快樂的記憶(1)
- 歲月忽已暮(張子楓、宋威龍、姜潮主演)
- 綠亦歌
- 4959字
- 2016-12-01 17:06:42
無論是舊金山還是愛情,它們都只是我們心中的一個夢。
01
舊金山同中國相距大約一萬五千公里,八月還在實行夏令(每年四月的第一個星期日凌晨兩點到十月最后一個星期日凌晨兩點)時,與中國時差十三個小時。
我同江海提前一個星期抵達(dá)學(xué)校,我花了三天時間來倒時差。每天一覺睡到下午四五點,穿著Hello Kitty的粉紅睡裙含著牙刷在鏡子前“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然后趴在地毯上看漫畫,電腦音箱開到最大——“If you come to San Francisco.(如果你要來舊金山。)”
漫畫里男女主角趴在課桌上,一人戴一個耳機(jī),側(cè)著頭看向?qū)Ψ剑劢敲忌叶际切Γ砼缘拇芭_上開了一簇不認(rèn)識的花。
我晝夜顛倒,夜越深越有精神,肚子餓了就輕手輕腳地溜到客廳,打開冰箱門,翻出昨天吃剩的比薩,都懶得加熱,配著冷牛奶一起吃。我正蹲在地上吃得正香,忽然聽到一陣開門聲。
我抬起頭,正好看到推門而入的趙一玫。
我趕忙吞下嘴里的比薩,舉著手里一加侖的大罐牛奶瓶子,沖她揮揮手:“嗨。”
為了學(xué)生的安全以及讓學(xué)生盡快適應(yīng)大學(xué)生活,美國大部分學(xué)校都要求新生在第一年必須住學(xué)校的公寓,我在選擇住宿條件時要求室友均為中國女生,所以最后我被分入了這間3B2B(three bedroom two bathroom)的寢室。
趙一玫是我的室友之一。她的房間就在我的對面,是這間屋子里最大的房間,臥室自帶衛(wèi)生間,租金高出我一百二十刀。她是個非常漂亮的北京女孩,身材高挑,深酒紅的長發(fā),她主修西班牙語。她比我早來幾天,當(dāng)我第一次看到戴著Prada墨鏡,背著土黃色MCM雙肩包的她時,覺得雙眼都快被閃瞎了。
她到美國的第一件事是買了一輛全新的雷克薩斯雙排小跑車,她簡直就是個購物狂,每天都在外面游蕩,三天來我和她只說過幾句話,至今也只知道她的名字。
“嗨,”她走到我面前,看到我面前那盒寒酸的比薩,挑挑眉毛,“沒吃晚飯?”
“我生物鐘亂了,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晚飯。”我不好意思地說。
“別喝這個牛奶,”趙一玫瞟了我手中的牛奶一眼,打開冰箱,從里面拿出她那盒有機(jī)牛奶,“美國的食物激素太多了,別的不說,牛奶和雞蛋一定要選有機(jī)的,不然不僅會發(fā)胖,還會長體毛。”
我吐吐舌頭,接過她的牛奶:“謝謝。怪不得我昨天喝了牛奶,今天臉上就爆痘呢。”
“不過,”她手撐在桌子上,撐著臉,似笑非笑地打量我,“你才十六吧?吃點激素也好,說不定你的A杯還能有救。”
我震驚地張大了嘴巴,鼓著眼睛看著她:“胸不平何以平天下。”
她哈哈大笑起來,眉眼斜飛上挑,在夜里有一種放肆張揚的美。
那一刻,我有一種感覺,我想我們一定會成為很好的朋友。
我想她大概也有這種感覺,因為她問我:“我明天去宜家買東西,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想了想我那間空蕩蕩的臥室,點點頭:“好啊。”
第二天出門前我給江海打電話,我們之前一起合辦了一個家庭套餐,這是留學(xué)生之間最常用的手機(jī)套餐,相互之間通話免費。一般四五個人比較劃算,但我和江海都沒有提過要加別的人。
江海的電話打不通,我有些沮喪,趙一玫丟了一支防曬霜給我。她的皮膚是小麥色,是美國人最喜歡的膚色,在陽光下看起來十分迷人。
美國的東西大多比國內(nèi)大一號,就連宜家也不例外。中規(guī)中矩的家具和國內(nèi)相比一點情調(diào)也沒有,可盡管如此,我還是忍不住買了各式各樣的餐具和日用品,所有的東西都是兩套。
然后我站在一對情侶杯前猶豫不決,杯子上面印著梵高的星空。我想要買來和江海一人一個,但是又怕被他發(fā)現(xiàn)這是情侶杯。
趙一玫瞟了我一眼,打趣道:“喲,還未成年就情竇初開了?”
“沒有,我就是覺得這個杯子好看。”
“那你干嗎不買?喏,還是促銷呢。”
“買,買,買就買!”
于是,在趙一玫戲謔的目光下,我硬著頭皮拿起那對情侶水杯。沉甸甸的杯子握在手中,我的手指摸過光滑的杯面,想象著每天清晨江海用它喝咖啡的樣子,他會不會知道,我是在用這樣的方式同他說早安?
趙一玫買了一個巨大的衣柜和化妝桌,她一邊用鉛筆抄寫貨號一邊對我說:“我曾經(jīng)有一個愿望,就是能和我喜歡的男孩一起逛宜家。”
“為什么?”
“之子于歸,宜室宜家。我一直覺得,IKEA的中文譯名實在是太貼切了,讓人一瞬間想到了家。”
其實我想問她的是,為什么是曾經(jīng)。但看著趙一玫的樣子,我沒有再問下去。
下午回去的時候,我又給江海打了一通電話。
他接起電話,說抱歉早上沒有聽到我的電話,他的聲音聽起來十分虛弱,我擔(dān)心地問:“你怎么了?”
“有點不舒服。”
然后在我的追問下,才得知他昨晚去超市買了一杯草莓味的哈根達(dá)斯,吃完以后他才想起來自己似乎對草莓過敏。他一邊想著只是草莓口味而已,一邊發(fā)現(xiàn)自己開始發(fā)燒了。
于是他就這樣在床上躺了一天。
聽完之后,我舉著手機(jī)呆若木雞。開玩笑吧,我想,我肯定是在做夢吧,正在說話的那個人可是江海耶,江海可是我的男神啊,自我十歲開始認(rèn)識他,我連他皺眉的表情都沒有看過。我一直認(rèn)為,世界上沒有任何事可以難倒江海。
他可以只看一遍就背下整張化學(xué)元素周期表,可以在體育比賽開始前建模計算出比賽結(jié)果,可以準(zhǔn)確無誤地給我指出玫瑰星云的位置。
最后他卻被一杯草莓冰激凌放倒了。
這個事實讓我十分開心,這種百年難得一遇的機(jī)會居然被我撞上了。我對著鏡子換了三套衣服,最后把白天在宜家買的東西裝滿了一個大紙箱子,然后顫巍巍地抱著它出了門。
出了門,有美國男孩主動來幫我搬箱子,他笑著問我:“你是去找男朋友嗎?”
我不好意思地?fù)u搖頭,他聳聳肩說:“我總是辨認(rèn)不出你們東方女孩的年紀(jì),你看起來像是只有十四歲。”
我哈哈大笑著,告訴他我十六歲,他驚訝地吹了一聲口哨,說:“你一定非常非常聰明。”
江海在他的宿舍樓下等我,他穿著皺巴巴的棉T恤,因為發(fā)燒,臉頰泛著不自然的紅,看起來像個小孩子,我笑嘻嘻地蹦到他面前:“草莓男孩!”
江海無可奈何地看了我一眼,我跟在他的身后走到他的屋內(nèi)。江海喜靜,住的是一間1B1B的單人房。我將買來的臺燈、毛巾、碗筷、衣架……一件件拿出來給他,他彎著腰坐在床上,低著頭,感覺像是睡著了。
我坐在地毯上,背靠在床沿邊,抬起頭看著身邊嬰兒一般呼吸均勻的江海,他的劉海碎碎地掉下來,遮住了他的眉毛。那一刻,我心中涌起一種無法形容的心動和感動。
這種感覺,好似相愛已久的愛人,朝夕相對,早已熟悉彼此的存在。我手中還拿著從宜家買來的星空瓷杯,輕輕地咳嗽了一聲,躡手躡腳地站起來,將它放在江海的書桌上。
等我收拾好東西后,江海躺在床上,我在他的額頭上敷上冷毛巾降溫。窗邊靜靜立著他的美人蕉留聲機(jī),明明美國也有賣,可江海還是不辭萬里,從國內(nèi)通過海運將它寄了過來。黑色的古典留聲機(jī),放在陽光照射不到的位置,有一種謙卑的力量。
這就是江海,他學(xué)習(xí)的明明是世界上最先進(jìn)的科技,卻固執(zhí)地迷戀帶有歲月味道的舊物。他不喜歡社交網(wǎng)站和軟件,如非必要,他連手機(jī)也不會碰。
他是個內(nèi)心非常強(qiáng)大和寧靜的人,他身上的一切都讓我如此著迷。
我站起身打開留聲機(jī),放了一首江海很喜歡的巴赫。
我站在床邊,叫江海的名字:“江海,江海。”
他沒有回答,我俯下身,清楚地看到他又長又黑的睫毛,覆蓋了那雙深潭似的雙眼。鬼使神差般,我在他薄薄的雙唇上,輕輕地、輕輕地吻了一下。
八月的舊金山,窗外是星云般盛大的火燒云,那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夕陽,我親了我深愛的男孩。
在江海醒來前,我做賊似的飛奔著逃離了他的宿舍。我連大氣都不敢喘,腳似踩著風(fēng)火輪,回到寢室樓下,才發(fā)現(xiàn)自己忘了帶門卡,只得一邊傻笑一邊坐在臺階上等人開門。
我就是在這個時候撞見趙一玫的,她穿著吊帶衫和人字拖,大概是匆忙出來的,她正拿著手機(jī)像是在和對面的人吵架,我聽到她狠毒地大聲說:“沈放,你怎么不去死啊?”
說完她掛斷了電話,像發(fā)了瘋一樣將手機(jī)往地上丟。然后她轉(zhuǎn)過身,和我打了個照面。我尷尬地沖她揮揮手,然后彎下腰幫她將手機(jī)撿起來遞給她,不知道該說什么。
趙一玫盯著手機(jī)屏幕,上面沒有新的來電,她十分失望地低下頭。
于是我自認(rèn)為十分貼心地安慰她:“應(yīng)該是手機(jī)摔壞了,電話打不進(jìn)來。”
趙一玫聳聳肩,我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又換上了那種若無其事的表情,好像對什么都不在乎,她問我:“你怎么在外面,送杯子去了?”
我忽然又想起那個偷來的吻和江海柔軟的嘴唇,像是暖暖的棉花糖。我倏地一下臉紅了,不好意思地回答:“嗯。”
“你知道嗎?”趙一玫笑著對我說,“送杯子的意思就是,把我的一輩子都給你。”
我側(cè)過頭看她,她身后是舊金山的夜空,滿天繁星,好似觸手可及。
晚上睡覺前,我猶豫著給江海發(fā)了條短信,問他身體有沒有好一點。他幾乎不用手機(jī)的,更別提看短信了,可是這一次,在我放下手機(jī)的那一剎那,手機(jī)響了起來。
江海的聲音還是嗡嗡的,低沉得似乎是溫柔,他說:“姜河,謝謝你。”
我握著電話,心跳如雷,往日的伶牙俐齒在江海面前一下子全都沒了,我結(jié)結(jié)巴巴地回答:“沒,沒事就好,我先睡了,晚,晚,晚安。”
02
我終于在期待中迎來了開學(xué)。第一學(xué)期我選了十五個學(xué)分的課程,江海修了電子和物理雙學(xué)位,選了二十三個學(xué)分,于是我們的時間表錯開得很遠(yuǎn),只有線性代數(shù)和C++語言是同一門。
我為這件事沮喪了兩天,在第三天我發(fā)現(xiàn)我每天仍然可以在圖書館找到江海,而且剛開學(xué)課程也很輕松,我還能跟著他去旁聽物理學(xué)院的課。
“周五晚上有新生晚會,”我期待地問他,“你要去嗎?”
他停下手中的筆,搖搖頭。雖然早知道會是這個結(jié)果,我還是忍不住沮喪了一下。我剛剛買的白色晚禮服,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有機(jī)會穿給江海看。
他似乎發(fā)現(xiàn)了我情緒低落,抬起頭問我:“你很想去?”
“對啊,”我又精神抖擻起來,瞎編道,“第一次參加晚會啊,感覺有模有樣,還可以認(rèn)識不少人呢。哦對了,還有很多好吃的!”
“很多好吃的?”江海疑惑地皺起眉頭,一本正經(jīng)地問,“你是指大號的比薩還是雙層漢堡?”
我十分哀怨地看了他一眼,卻聽到他慢條斯理地說:“那么,周五見。”
我盼星星盼月亮一樣盼到周五,下午一下課就飛奔回寢室,以洗兩個星期碗為代價讓趙一玫快點開車回來給我化妝打扮。
剛剛掛斷趙一玫的電話,我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開門聲,我被嚇得差點尖叫起來。我吞了吞口水,隨手抄起一旁的吹風(fēng)機(jī),深呼吸三次壓壓驚,輕手輕腳地向門邊挪過去。
在大門被推開的那一剎那,我閉上眼睛咬牙將吹風(fēng)機(jī)往前狠狠一砸。
“哐當(dāng)”一聲,我手砸歪了,新買的吹風(fēng)機(jī)磕在門框上,聽聲音應(yīng)該是裂開了。我心疼地慢慢睜開眼,看到我面前站著一個女孩,正用一種“為什么放棄治療”的表情看著我。
我第一次見到何惜惜,差點把她砸了個頭破血流。
何惜惜就是我的第二位室友,她倒霉地遇上廣州刮臺風(fēng),晚了一個星期才抵達(dá)舊金山。她同趙一玫一樣是十九歲,穿著普普通通的白色T恤,頭發(fā)扎成馬尾,戴了一副厚厚的眼鏡。她學(xué)的專業(yè)是生物工程,我腦海中一下子浮現(xiàn)出她穿著白大褂擦眼鏡的樣子。
何惜惜似乎不太愛說話,不像我和趙一玫一樣人來瘋,不過無論如何,我對她的第一印象不錯,因為她冷靜且善意地提醒我:“你可以試著再塞點海綿,不然衣服會掉下去。”
為什么你們都要和一個十六歲的少女的平胸過不去?
趙一玫回來后,從鞋柜里找出一雙銀白色的高跟鞋讓我穿上,我差點摔了個狗吃屎。重重的假睫毛害得我眨眼都覺得困難,臉上不知被她涂了多少底妝,粉嘟嘟的唇彩讓我想要一口咬下去。
“你看,美麗總是要付出點代價的。”她說。
我睜開眼睛,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我想,女孩的天下和男孩的天下,是大不相同的。
等我們終于收拾打扮好自己,走出臥室時,看到何惜惜已經(jīng)放好行李坐在沙發(fā)上看書。我沖她擺擺手:“走啦,一起去Party。”
何惜惜似乎對此沒有興趣,但是我和趙一玫兩個人太亢奮,硬是把她也塞進(jìn)了車?yán)铩T谖覀儍扇说氖⒀b面前,她的T恤和牛仔褲顯得異常突兀。
我在擁擠的大廳里找到了江海,他穿著白色襯衫,風(fēng)度翩翩。
我紅著臉告訴他:“我不會跳舞。”
“數(shù)學(xué)界的最高獎項被稱為華爾茲獎,以數(shù)學(xué)家約翰·華爾茲命名,同舞蹈中的華爾茲同名只是一個巧合,”江海微微一笑,沖我鞠了一躬,向我伸出手來,“可我卻覺得這不只是巧合,華爾茲是我認(rèn)為的、最能體現(xiàn)數(shù)學(xué)的美感的一種舞蹈,實際上,我更喜歡它的另一個名字,圓舞。”
我沖他眨眨眼,將手扶上他的肩。江海曾經(jīng)對我說過,他認(rèn)為圓是最美的幾何形狀。
“右,左,并。左,右,并。”
江海低沉的嗓音在我耳邊響起,在我聽來猶如天籟。我一手放在他的手心,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任由他帶著我旋轉(zhuǎn)。燈光落下來,他的眼睛看著我,明亮得猶如天邊的啟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