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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許孝文又聽見了山溝里那些山雀雀“嘰嘰喳喳”的吵鬧聲。因為在山村小學里,許孝文幾乎每天早晨都是在山雀雀的吵鬧聲驚醒的。間或許孝文夜晚寫作,或讀書的時間太長,早晨睡過了頭,山腰上便會響起住戶們長聲吆吆的“山娃子,起來放羊子啦——”像炸雷似的喊聲必將把沉睡的許孝文驚醒!

現在,他已經回到陽城縣了,睡在單位里暫時分配給他的房間里了,怎么還會有叫喊聲呢?許孝文睜開眼睛,用朦朧的目光往房頂上看,心里直疑惑:好像有人在喊他呢?當第二聲“孝文”的喊聲響起時,許孝文才從床上坐起來,揉了揉眼睛,這才意識到自己現在啥地方。許孝文將門打開,只見孝西哥已經站在門口說:“我把你吵醒了。”

許孝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許孝西徑直跨進屋來說:“孝東聽說你調回到縣城里來了,喜歡得不得了,天沒有亮就喊我來接你去我們公司。他說今天啥子生意也不做,我們兄弟要好好地耍一天,慶賀!慶賀!”

許孝文說:“孝西哥,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恐怕不能出去耍喲!”

許孝西說:“怕啥子,最多不要文化館這一天的工錢嘛!”

“話可不能那么說。”孝文曉得孝西哥那牛脾氣又上來了,耐心地說:“這是國家單位,哪有干個體戶那么自由。”

許孝西說:“未必就扯不起網子,編出故事來就溜嘛!”

許孝文覺得孝西哥真有點意思,就讓他坐在床邊等了。許孝文洗漱后穿戴整齊,又戴上眼鏡走出門來,只見劉館長他們已經上班了。許孝文便過去打聲招呼。

許孝西只得耐著性質坐在屋子里等著孝文。心想,有單位的人就有這么麻煩,老是婆婆媽媽的,走一步也要請假。哪里像我們這些私營個體戶這么撇脫,沒得哪個人來理抹,跟散仙一樣,想走哪兒就走哪兒,好安逸哦!

劉館長將許孝文介紹給了幾位同事后,主動說道:“許老師,你不用急著上班,你屋里有些該置辦的就去辦吧”。

許孝文心中大喜,急忙回到屋里來告訴孝西哥。兩人便迫不及待地往外走。兩人剛來到街上,忽然一個姑娘喊道:“許作家,你好!”

許孝文感到吃驚,剛到陽城縣的他,哪兒會有姑娘認得自己?許孝文尋著聲音望去,才是昨晚才認識的那位劉館長的侄女兒劉英在叫他,心中不禁涌進了一股暖流。劉英老遠就伸出了細嫩的手,將許孝文的手緊緊地握住,好像要將自己手上的暖流汩汩地流進許孝文的心田似的。

“你好”。許孝文望梅止渴般看著劉英這個靚麗的姑娘就站在自己面前,一股香氣也直往鼻孔里鉆。許孝文竟然有些語無倫次,臉上也火燙一般的發熱。

“你一個人剛起床還沒有吃早飯吧?”劉英松開手問道。許孝文不好意思起來,這是劉英在轉彎抹角的批評懶漢。許孝文簡直要懷疑劉英是個偵探,雖然吃飯與上廁所純屬于他個人的私事,但被一個靚麗的姑娘揭穿老底,肯定不是啥子光彩的事情。他有一種被人窺破了隱私似的。但劉英似乎現在才發現了站在許作家身后的許孝西,又將目光轉向許孝文,似乎在問這個人是誰?

許孝西自然看懂了劉英的目光,還不等孝文兄弟介紹,便以一副神氣十足的口氣自我介紹說:“這位許作家是我兄弟”。

劉英“哦”了一聲,下意識地抬起手來壓壓自己頭發,說聲“再見”便往前走了。許孝文目送著劉英一直走出了好遠也沒有收回目光。許孝西說:“孝文,我敢打賭,我今天當了你倆的眼鏡子,恐怕她會請你吃早餐咧!”

許孝文說:“你別胡亂猜,她叫劉英,是劉館長的侄女兒,昨晚我在劉館長家才認識的。”

許孝西肯定地說道:“我敢肯定,她當真看上你啦!哪個姑娘不想嫁個作家喲!”停了停,許孝西說:“鬧了半天還沒有吃早飯,我們先去吃碗米粉再去公司吧。”他的眼睛往街上一掃,便尋著遠處大聲喊道:“三輪車,三輪車!你的耳朵擺掌盤上去了嗦?格老子,當真話連生意都不曉得做嗦?”遠處的人力三輪車師傅,很快就將輛三輪車蹬到了許孝西的跟前。兩人坐上了車。許孝西又對人力三輪車師傅吩咐了聲,便往一家米粉店去了。

兩人吃過米粉,一輛三輪車又載著他倆直往許孝西他們的公司滾去。路上,孝文覺得三輪車在向郊外走,心里正疑惑,許孝西就叫三輪車停下來。許孝文下車來抬頭四處一看,這一條新干道邊上哪里有啥子“東西分公司”,倒是干道右邊有一院四合院紅磚瓦房子。難道孝東哥他們的公司就在這座四合院子里?許孝西付了人力三輪車的小鈔,回過頭來對孝文說:“走吧,我們公司就在這座院子里。”

許孝文會心一笑,真還猜對了。他們這個公司到底是啥樣兒樣的呢?許孝文站在大門口,只見門口掛著一塊用鐵螺釘固定的“陽城縣廢舊物資公司東西分公司”的木牌子。旁邊圍墻上是用水泥另外抹了一塊牌子,上面用紅油漆寫著“下午收購廢品”幾個大字,還畫有一個箭頭指向院子大門,大門里肯定是“東西分公司”的廢品收購場地。院子面向干道,一共是五個門面,兩邊各有兩個門面,鋁合金卷簾門是關著的,好像沒有擺生意。中間是兩扇鐵皮大門,這四合院子和這兩扇大門很是氣派。但在這城邊上,四合院子便顯得十分孤單。

許孝文跟著許孝西從大門跨進了院子抬眼一看:向北面是四間一樓一底的兩層樓房。從外面看,好像是包括衛生間在內的套房。底層是預制件構造的,上層是瓦屋面,封山墻邊矗立著一個小水塔。向南面也是三間磚混結構房屋,但卻只有一層平房。院子里是水泥地平,并有兩個不太規則的花臺。兩棵桂花樹像是缺營養,葉片兒有點發黃。三間房的檔頭上,南北走向有一道圍墻連接那四間樓房,圍墻后面大概是后院。一扇大門筆直地對著外面的大門,收購場地大概就設在里面,汽車還可以直接開進后院去。

許孝文看到這一切,心想,孝東哥他們在這里租房辦廢品收購公司倒是一個不錯的地方。許孝文正想著,許孝西已經在大聲地喊許孝東。“孝東,孝東,你看哪個來了。”許孝西一邊叫喊著,一邊朝南邊的那三間平房走去。許孝文以為孝東哥跟孝柱哥會從屋子里沖出來拉著他這個很久也沒有見面的兄弟。但是,那南邊平房屋子里卻沒有一點兒動靜。許孝文有些失落的感覺,許孝西安慰孝文說:“他們大概出去吃早飯去了。孝文,你進來坐嘛,這是我們公司的辦公室”。

許孝文走進辦公室,只見這間屋子里放著兩張寫字桌和幾把藤椅;正中白墻上方是一塊半平米木制正方形舊物資回收公司的招牌。再看另外兩間屋子,一間大概是他們幾個人的寢室,一間是堆放著一些廢舊有色貴重金屬的庫房,還放著電飯煲、電開水壺之類的廚具。許孝文剛看完這一切,許孝西已經把開水端出來喊叫他:“孝文兄弟,你喝杯茶”。

許孝文端起開水剛喝了一口,只見從外面走進一個姑娘。許孝文見她的頭發染成了金黃色,很現代的一個洋妞似的。她的形象雖很像“老外”,但著裝并不十分暴露,除了頭發配她那黃皮膚,給人有些不倫不類的感覺外,姑娘的臉蛋到還比較耐看。

假洋鬼子姑娘一眼看見許孝文,先一愣,想說什么又沒有說出來,臉上閃現出一種進退兩難的窘相。忽然,她好像鎮靜下來了,對孝文又像是對別的什么人解釋道:“我找許孝東許老板。”

孝文還沒有來得及回答,許孝西從寢室里走出來一口回絕道:“許孝東不在”。那姑娘一聽便轉身走了。許孝西好像防賊娃子似的來到門口,看她的確走了才回頭對孝文說:“田……”話還沒出口,兩人就聽見許孝東從大門口一路喊了進來。

昨天夜里,許孝西滿口哈噴著酒氣從外面回到住地,進門后就顯得很神秘兮兮地對許孝東說:“孝東,你猜我昨晚碰著誰啦?”

許孝東想,無非是你那些酒肉朋友,最多也就是哪個生意場上的人,或者是在哪里弄到了一個賣淫小姐,有啥子可張揚的。許孝西見孝東沒有興趣聽,便更加神秘地加重了語氣說:“這個人可是跟你我的兄弟都有密切牽連呀!”

許孝東抬起了腦殼,很認真地望了許孝西一眼,心里罵道:這二桿子也學會了跟人賣關子。想讓我猜你那些無聊之謎,你搞錯了。躺在床上的許孝柱卻忍不住說道:“是不是黃書記又進城啦?”他以為是許孝東那位未來的岳父又來縣城開會來了。

許孝西笑罵道:“你硬是想婆娘想瘋癲了,啥事也往那上頭扯。”許孝柱便不再說話了。許孝西見孝東不打想聽他帶回來的消息,自己到底憋不住了,便大聲地說道:“我碰到孝文啦!”

許孝東立即就抬起頭來問道:“在哪兒?”

許孝柱也從床上翻了起來,驚炸炸地問道:“孝西,咋個不喊孝文跟你一起來?”

孝東自從抬起頭來望著許孝西,一雙眼睛便沒有轉動過,直看得許孝西想喊黃:“你以為我是‘吹天殼子’嗦?”

許孝東這才緩緩地問道:“孝文啥時回到陽城縣來的?”

“你不是希望孝文早些調到陽城縣里來嗎?”許孝西說完又嘆了一口氣說。許孝西見孝東愣愣地看著自己,懊惱地將自己在文化館銀河歌舞廳里的遭遇說了。

許孝東聽了又重復地問道:“孝文已經正而八經地調到縣文化館來工作啦?”

孝西說:“這是千真萬確的,我還在他的寢室里耍了很久,他還問起你嘞!”

許孝東想了想便對許孝西說道:“如果孝文真的調到文化館了,你明天一早就去把他請到我們這里來,我們明天啥子生意也不去做了,給孝文接風洗塵。”

許孝西喜悅地說:“我就曉得你會這樣決定,我們兩人不是早就等著這一天到來好慶賀嗎?媽喲,時間等得太長了。”

許孝東的臉一沉又說道:“現在我要跟你打個招呼。從今以后,不準在文化館歌舞廳丟人現眼了。還有,那件事也不能告訴孝文,千萬不能讓他曉得了。”

許孝西說:“放心,我已經跟劉館長簽了合同,還要幫他們維護治安秩序。我保證給他們‘銀河歌舞廳’扎起。那件事我保證不會說的,我們兄弟不是早就有約法三章嗎?”

許孝東今天早晨一早便催許孝西去接孝文過來,老半天也沒見人影子。他想,那許孝西一定把孝文帶去吃早餐去了。于是,他叫孝柱一起去找孝西他們去。孝東和孝柱卻沒有找到,也順便在街上吃饅頭稀飯才回來。孝東一進田家院子,見門是開著,便快步朝屋里沖進來。許孝文見孝東哥也穿一件T恤衫,他個子高,穿起同樣的衣裳就比孝西哥伸展得多了。孝東哥那兩只眼睛閃亮而又充滿自信,仿佛任何艱難險阻也難不倒他。許孝文愣了片刻,便站起身來迎了上去,激動地喊道:“孝東哥……”

許孝東緊握著兄弟的手,把孝文那單薄的身子看了個遍。許久,許孝東說道:“你調回本縣咋不打聲招呼?早曉得你昨天要回來,我們用高級小車把你浩浩蕩蕩地送進文化館。你咋這么悄然沒聲地就來報到啦?”

孝西說道:“就是嘛,弄得我灰溜溜的。偏偏昨晚是大巧姐背小巧姐——巧上加巧。人倒霉了,樹葉子落下來也能把腦殼砸腫”。

孝文卻看見了站在孝東哥身后的孝柱哥,便上前去拉住孝柱哥的手說:“孝柱哥,昨晚聽孝西哥說你也在城里來跟他們一起做生意來了,我好高興啊!”

孝柱滿臉憨厚地笑著,憋了好久才說道:“看你一眼硬是安逸”。

旁邊的許孝西插嘴說道:“孝文又不是大姑娘,有啥安逸的?”

許孝文看見這位孝柱兄只穿了個背心,那手上的肌肉就像個健美運動員。下穿一條短褲,腿上的肌肉也很吸引人的目光。他胖胖的身材,假如沒有那些憨相的話比孝西哥更像老板一些。孝柱哥的著裝還比較干凈,但無論如何也遮掩不住那種鄉下土農二哥的模樣。許孝文又回過頭來再看著孝東哥。這一認真審視,倒使他的精神為之一振。孝東哥高高的個子,水白的皮膚,那兩只眼睛里閃著智慧的光束。他身穿一件白T恤衫,一條大象皮褲帶拴扎在褲子上,并將T恤衫統在褲子里,皮帶上掛著在大哥大手機和呼機。他比孝西哥少了一個錢裹肚。再看腳上的皮鞋,好像是一雙跟孝西哥一樣的黑色光亮尖皮鞋。這與孝柱哥腳上那雙毫無光澤的過時寒磣的泡沫涼鞋,簡直不能相提并論了。

“孝文,坐,坐嘛!”孝東又回過頭來問孝柱道:“孝柱,你燒開水沒有?”孝柱立即忙著燒水去了。孝西不滿地說,我也說這開水咋是二級開水喃?

孝東便問孝文是如何調來縣城文化館的。孝文便介紹了他調回縣城是因給縣委宣傳部部長寄過一本詩集,并向部長表達了要想調回本縣的愿望。孝文感激地說:“這不是你寫信來建議我這樣做,還真行。”

許孝東意味深長地看了許孝西一眼,說:“世上還是有好官。這位宣傳部長就算是好官了。”許孝文也有同感。在以金錢價值為取向的時代,他這次調動沒有花費錢財竟然成功,也算是他造了奇跡,他真算是碰到好人啦!

兩人正在嘆息,孝柱已經將開水提出來,他給孝文和孝東、孝西都泡上了茶。

正在這時候,那個頭發染得像“老外”的姑娘又朝屋子跨了進來。

許孝西曉得自己沒文化,說出的話難免遭到兩人奚落,閉嘴洗耳恭聽是他最好的表現。許孝西一眼看見那個染發的“洋妞”向屋子里走來時,精神頓時又上來了,好像這姑娘一出現就給他打了汁強心針似的。他說:“田秋秋,你今天好漂亮哦,是來找對像嗦?”

田秋秋本來是要罵人的,見那個戴眼鏡的年青人正與許孝東很親熱地坐在一起交談,臟話才沒有從嘴里噴出來。她只狠狠地瞪了許孝西一眼。許孝西又說:“田秋秋,你恨我做啥嘛?你看我們這屋子里哪一個小伙子不帥?唉,我只能算是二級殘廢人,你看這兩位如何?”說著,便指著許孝東和許孝文兩個人。

“西短命的,閉上你那張烏鴉嘴,大清早的,那個有空閑跟你操白嘴。”田秋秋到底忍不住開始還擊了。但她看見許孝文和許孝東都看著自己,便立刻住了嘴。她覺得沒有理睬許孝西的必要,將臉轉向許孝東說道:“孝東,我爸今天出院,請你去幫幫忙。”說完,那雙水靈的眼睛充滿著期盼的光波。

許孝文已經明白了這位姑娘與孝東哥似乎有某種特殊關系。但見孝東哥的臉上出現了為難的表情,說:“真有點對不起,這是我堂兄弟許孝文,他剛從外地調到我們陽城縣文化館來工作,今天我要陪他。”

田秋秋有點踟躇不前的樣兒,真不知該咋辦。

許孝文見孝東哥為陪自己連女朋友都肯放棄,內心十分感動。但覺得這樣也太不應該了,他該成人之美,何況是孝東哥呢?忙說:“孝東哥,你去辦事吧,我在這屋里等你就是了。”

許孝東愣愣地看了孝文一眼,從心里不愿意去呀!但是,許孝東惟一的托詞被孝文否定了,也就不去也得去了。想到這里,他對孝文說:“那好,你就在屋里等我。”說完,就跟著金發姑娘出門去了。

許孝西悄悄地說:“你以為孝東當真是她爸的女婿娃了,就這么隨便使喚人。”

許孝文問孝西哥,這位田秋秋真是孝東哥的對像?許孝西搖了搖頭說:“這種事恐怕只有孝東自己清楚了。上一回我們回許家灣時,還聽嬸嬸說要給孝東定婚哩!”

孝文問;“就是與這位田秋秋?”

許孝西又搖了搖了腦殼說:“孝東是跟黃書記的小姑娘,那可是人見人愛的女娃子,還是村支書的千金咧!”

孝文正要問是不是許家灣黃書記的小女子。這時,從院子外突然開進來一輛小三輪車,車上裝了一車雞、鴨、鵝等家禽,排氣管噴出的聲音把整個院子都震驚了。許孝文看見一個長著八字胡的男人坐在駕駛室里,好像很洋盤,很氣派的開車架勢。孝文問身邊的許孝西:“孝西哥,這是誰?”

孝西說:“這位是我們的房東,老田頭的大兒子田春春,做燒臘鹵菜生意的老板。”停了停,又補充介紹說:“這家伙也是一個色迷迷的老板,我在外頭好幾回都碰見過他。孝文,你莫看他鬼眉鬼眼的樣子,他婆娘把燒臘生意給他經營得巴實,他那包包里的銀子也有些鼓脹,龜兒子田春春洋盤得很咧!”

田春春把孝文的注意力也吸引去了,心想:這長相跟錢財是沒有多少必然的聯系。他暗笑,這孝西哥真是的,自己也不是美男子,卻老談嫌別人。田春春已經把車停好了,并從后院里走了出來。田春春人長得很一般,橫著眼睛蓄著八字胡,顯得很威嚴的樣子。只有那雙眼睛老是眨個不停,像隨時都在算計著誰似的。他看見孝西便招呼道:“許老板,你今天沒有出門呀?”

許孝西立即回答道:“今天我兄弟回陽城縣來工作啦,我兄弟是作家,調到文化館來工作啦!”

田春春一聽,竟然走過來對著許孝文點點頭說;“哦,久仰!久仰!”說完才往對門房間里走去。許孝文覺得很不自在,孝西哥也真是,咋隨便把自己拿到外人面前去展覽?見他喜滋滋的面容,好像滿足了某種虛榮心,孝文在心里原諒了他。再看孝西哥的眼睛里對田春春充滿了羨慕之情,他不知說啥話才好。正在這時候,外面響起了喇叭聲。

一輛出租車便從干道上拐到田家院子門口停了下來。正在屋子里的許孝西抬頭往外一看,回頭對孝文說:“孝東回來了,還坐出租車咧!”

許孝東果然跨進了院子,田秋秋跟在老爹后頭也進了院子大門。許孝文見老田頭的身體還很健旺,雖然頭發在黑白相間,臉色還算比較正常,看不出才患過大病的人。老田頭見許孝東進了自己的辦公室,對著背影感激道:“小許,麻煩你啦!”

許孝東回過頭來應道:“田伯伯,不客氣。”

許孝西等著田家父女進了對面的屋子才笑道:“孝東,你咋還叫田伯伯嘛?”

孝東反駁道:“不叫田伯伯叫啥?”停了停,孝東又說道:“孝西,我給你講個故事來聽。有一天,縣衙里有兩個狗腿子下鄉催糧來到一個農戶家,他們剛進門去,忽然一只狗就撲了上來,兩支前腳便抓住狗腿子的胸前,咬住狗腿子衣服不放。狗腿子急得亂抓撓,大聲地喊道:‘打狗,打狗!’主人聞聲忙跑出來,見狀就叫兒子快去打狗手。兒子知道爹喊他打手,那狗哪兒來的手呢?于是,兒子拿起竹竿就打狗腿子的手。狗腿子大怒,罵道:‘這還了得,你不來吆狗,想造反啦!’

主人賠笑道:‘我是喊他打狗手嘛!’

‘狗哪里有手?’

主人長聲嘆道:‘唉,我哪敢喊打狗腿子嘛。’想了想,主人又說道:‘那我以后就喊打狗嘴要得嗎……’

許孝西說:“孝東,你莫借貓呀,狗呀來罵我。我本來就是個流氓,你也就是那個三國的奸臣曹操?”

孝東說:“話說回來,你二天再也不能去文化館的歌舞廳去了。”

“孝東,你咋老踩我的痛腳喃?我昨晚不是已經保證過了嗎?我還要當‘銀河歌舞廳’的義務治安員哩!”

許孝文見孝西哥又一次說得那么認真,覺得孝西哥還是個可以信賴的兄長。他又一次覺得自己在陽城縣里工作,有了這幾位兄長的關照,他一定會生活得很愉快的。正想著,只見許孝東站起身來對許孝文幾個人說:“我們不坐在這里比牙巴了,今天給孝文接風洗塵。”

“你不去盡義務我們早就走了。”許孝西終于找到報復機會了。“請不請田秋秋?”說完又對著孝文微笑著眨眼睛。

許孝東又瞪了孝西一眼說:“你要被打狗嘴嗦!”

許孝西又說道:“吃頓飯有啥嘛?當然,你說不請就不請嘛!”說著就往外走。孝東、孝西陪著孝文往外頭走,孝柱便在后鎖門。他們正要走出院子時,田秋秋從屋里面走了出來喊道:“孝東,我爸說請你吃晌午飯。”那聲音好像還很有些不好意思。

孝東沒開口,孝西便說道:“咋個,只請孝東一個人?”

田秋秋被問得愣了一下,他說道:“都、都請!”

孝西還要開玩笑,只見孝東瞪了他一眼才閉上嘴。孝東說道:“謝了。我們今天給兄弟孝文接風,早就訂好了。”

“秋秋你把這一頓酒肉飯記在帳上,我們下一回來吃大戶。但你莫忘了請我許孝西哦!記到啊,拜拜!”

許孝文看到孝西哥的樣子,真想笑出聲來。走出門時,他感到這半天的經歷也真使他受益太多了。他在那個山溝里見不到這些人和事。在這樣的城市中,在這樣的人群當中,他一定能吸取更多創作養料,一定能創作出更好的文學作品來。

幾個人來到干道上,正有一輛出租車開過來。許孝西手一揚,那車便停在了幾個人的面前。孝西拉開車門,坐上了副駕座位。孝東三人就坐在后面。

田秋秋回到屋里,也不看父親老田頭的眼色。她現在心里有很多很多的想法。少女腦海中的白馬王子應該是那么英俊?當許孝東租她家的房子辦公司時,她便默默地觀察,注意許孝東。她覺得許孝東不僅人長得帥,而且做事相當有分寸。他應該是田秋秋心目中理想的那個“他。”可是,許孝東似乎不明白自己的心意。

老田頭也不管女兒的情緒怎么樣,說道:“孝東有事你就改日辦招待謝人家嘛!”見女兒并沒有啥反應,老田頭不禁暗自嘆了口氣。他想起已經去世的女人,心里就有一股心酸味涌上來。老伴還活在人世的話,秋秋的婚事哪能拖到現在呢?想當初,老田頭哪有現在過得這么邋遢。他當了二十多年的合作社社長。在當年還被評為全縣農業學大寨的先進生產隊。如今風光已不再了。特別是現在,全社的土地都被擴建的城市占用了,他們都成了城市居民。他再也不是什么社干部了。老田頭如今只是一個靠國家占地后的土地補償費過日子的城市居民。大兒子兩口子成了個體戶,女兒秋秋在百貨公司上班。按理說,老田頭也該滿足了。但老田頭像忽然失去了什么似的,近兩年來他都覺得悶悶不樂。今年終于病倒住院了。

他忽然看見秋秋帶著許孝東來接他,老田頭便感覺到女兒已經是三月間的菜苔起心了。唉!女大當嫁,只要女兒喜歡,他老田頭還有啥說的呢?當聽到秋秋叫他吃藥了,老田頭這才猛醒過來。

出租車載了許家幾兄弟來到了一家中餐廳,餐廳大門掛著兩個大燈籠,門口地上還鋪著紅地氈,大門兩邊站著兩位靚麗的小姐在迎接客人。許孝西對兩位小姐笑笑,好像還向小姐拋了一個媚眼,可想而知他是這里的常客。他進門就說:“找間有空調的屋子,這幾個人都是年輕人,臊氣大得很。”

“許老板,那間空調房早就給你留下了,今天又多來了一位客人?”

許孝西說:“啥子客人喲,這位戴眼鏡的小伙子是我兄弟,他是才從外地調來縣文化館工作的。我兄弟是作家,作家是干啥子的你老板娘總曉得吧?就是你娃兒讀的那些書都是作家寫的。”

“哦,曉得,曉得。就是明星嘛!”老板娘從吧臺中走了出來,拿出煙抽出一支來對許孝文說:“作家請抽煙。”許孝文手一拱謝絕了。但那老板娘身上的濃香味突然就鉆進了他的鼻孔。許孝文想起早晨劉英身上那股噴鼻的香氣,這些香氣許孝文在山溝里很難嗅到。當女老板旋風似的飄到孝東跟前給孝東、孝柱兩人敬香煙時,許孝文覺得老板娘身上飄出的香氣還久久地還沒有散開。許孝文想,能這么近距離地跟這個渾身散發著濃郁香氣的女老板站在一起,能聞些脂粉氣,這就是城市和鄉村最大的不同之處吧!

許孝東招呼孝文坐下。許孝西已經點了好些菜了。他走過來又對許孝文說:“孝文,你喜歡吃啥菜就點啥菜,今天給你接風嘞!”

許孝東、許孝柱也勸起許孝文點菜。許孝文感激地說道:“孝西哥點了菜就好了,我是不咋講究的人。在山里教書,我啥都可以吃飽。”

許孝西見孝文推辭,便對里面喊道:“上菜,上菜來!再給我來一瓶劍南春”。許孝文心一沉。心想,這劍南春是多少錢一瓶呀?正想著,老板娘已經將酒提到了桌子上。許孝西將瓶子看了又看問:“歪貨不來哈”。

老板娘說道:“許老板,你哪一回來吃了我的歪酒?說老實話,人正不怕影子歪,酒家賣酒人復來,要是歪酒來燙人,生意只有收招牌。許老板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這位老板娘出口就是四言八句。許孝文卻聽孝西哥接著說:“老板娘,你不曉得?記者署假名,歌星演假唱,球星踢假球,百姓喝假酒?你的嘴殼子再硬也不敢說這個大話,當眾拍胸口子的”。

“許老板,那你就試一下嘛,看這酒是不是假的?”

“先嘗后買,不得戳拐嗦?要得嘛,我就試一試再看”。許孝西擰開防盜蓋,先自個兒嘗了一口酒。大家都看著他自我手拿酒瓶感覺了半天,這才回過頭來對老板娘說:“要得,你這酒是正宗處女酒劍南春!”許孝西提著酒瓶,給孝文、孝東、孝柱斟滿了酒。許孝東舉起了酒杯,對幾個人說道:“各位兄弟,這一杯酒祝賀我們兄弟團圓,在這縣城里共創宏圖大業,干杯!”

幾個人同時舉起酒杯一飲而盡。許孝文本來不勝酒力,幾杯酒下肚,頓時就感到頭昏腦脹。當許孝西再次給他敬酒時,他只好抱拳致謝了。那許孝西哪里肯依,硬要繼續給他斟酒。許孝文說:“孝西哥,我真的不能再喝了”。

許孝西說:“不喝了咋行?你要曉得:能喝四兩喝半斤,這個干部我放心。能喝一斤喝八兩,這個干部欠培養。能喝啤酒喝飲料,這個干部不能要。能喝白酒喝啤酒,這個干部要調走。孝文,你安心要被調走嗦?在陽城縣工作單位上一定要能喝酒才能接觸領導,才能被提拔重用。”

孝文哪兒肯相信這話。許孝西說:“孝文,你長期在山溝里住著,還不曉得這外面的世界有好精彩啊。你就照老哥說的話去做,保管不會錯。”

許孝東終于插嘴說:“孝西,你敢跟孝文打這個保票?”

許孝文嘿嘿一笑說:“當然,只這社會上的事我才懂得起一二,哪里敢。”

孝東又說:“你叫孝文去鉆營,孝文萬萬是做不出來,我想孝文也用不著去鉆那個營,把文章寫好,以后可以當我們公司的諸葛亮不就行了嗎?”

許孝文從內心里感謝孝東哥對他的理解,覺得也只有孝東哥能理解自己。孝東哥在這座縣城里工作,許孝文心里也就覺得踏實多了。但他哪能當孝東哥的軍師?孔明未出茅廬,已知三分天下。他自己除了能寫詩作文又能干啥呢?

菜已經陸續上齊,滿滿一桌子菜哪兒吃得完。這時,老板娘還走過來問道:“許老板,你們還要些啥子菜?”

許孝西看了一眼滿桌子的菜,便笑著對她說道:“這一桌的菜都差不多了。現在就差一樣,不曉得你這酒店有沒得陪酒小姐?”

老板娘說道:“你許老板吃酒也沒得正經,我這堂子里只有端茶的小姐沒得你說的那種小姐,你莫把我這堂子說歪了。”

許孝西笑嘻嘻地問老板娘:“你曉得我點的啥子小姐喃?”

“我咋曉得你要哪種小姐陪喃!”老板娘說著就要往巴臺里去了。許孝西竟然離開了坐位,跟著老板娘來到吧臺前又繼續嬉皮笑臉地談起了生意。許孝東對孝文說:“他就是這種人,見不得女人,一搭腔就想跟人家粘緊,太沒趣味了。我們喝酒,少管他的閑事。”

孝文也就端起酒杯來,對在桌上一直默默無語的孝柱哥說:“孝柱哥,我敬你酒,我喝一口,你干了那一杯吧!”

許孝柱有些感動地說道:“孝文兄弟,我喝。”說完,果真就一口將酒倒進了嘴里。

許孝西忽然又走了過來,喜滋滋地對幾位兄弟哥們說道:“對啦,老板娘已經答應去找幾個小姐來啦!”又壓低聲音說:“是城里的小姐嘞!”

許孝東大聲在訓訴道:“亂彈琴!你要小姐你就要去吧!”許孝西一愣一愣地看著許孝東出神,許久也沒有說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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