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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正當工作漸漸走上正軌的時候,省委書記帶著包括省紀委副書記王炳松一行,到小固縣上梁鎮調研退耕還林工作,上梁鎮一個村的百姓又把車子給攔住了,一時之間,小固縣上上下下議論紛紛,說這一次文守衛要重蹈謝天明的覆轍;還有的人煞有介事地說這是報應,一報還一報。惋惜的、幸災樂禍的、暗自歡喜的,形形色色,不一而足。甚至連其他市縣很多官員都認為,小固縣出刁民,做官千萬別去小固縣。然而,王炳松親自坐鎮,不僅沒有處理文守衛,當年還被省委評選為全省優秀縣委書記。

小固縣上下一下醒悟過來,原來并不是謝天明運氣不好,而是罪有應得,老百姓攔省委書記的車頂多僅僅只是個導火線而已,天作孽猶可如,自作孽不可活,就是不在小固縣翻船,遲早也會在別的地方翻船。

文守衛至今還清楚地記得在任縣委書記第一年過春節的情景,全縣一百五十多個一把手和企業老板在春節前一個月內幾乎都來了,紅包、土特產、文物古董、小件奢侈品,更有甚者,還有送房子、汽車的,五花八門,不一而足。企業老板他可以不見,但這些官員總不能不見吧。還是老辦法,送土特產的,只收本縣產的,然后叫辦公室重新包裝好,送給來訪的,也算是為小固縣生態農業做個廣告;送紅包的,只收50元,做好記錄,等對方有什么喜事再返還給他;其他的物件一律不收。就是這般處理,那種從門縫塞進來的或者他不在家時敲開他家門,扔下就跑的,這些紅包連名字都沒有落一個,壓根兒不知道是誰送的,加起來把他嚇一跳,一共就有20多萬。沒辦法,只好交紀委。

就是這個春節之后,小固縣干部真真切切地認識了文守衛,很多干部恍然大悟,其實文守衛在小固縣任副縣長時候不就是這樣的嗎?怎么我們就忘記了呢?各級黨委政府工作作風煥然一新,安安心心地沉下去抓民生工作。

然而,舊城改造和小固縣工業園都是謝天明留下的兩個爛攤子,總不能就爛在那里吧?擱置了將近一年半,文守衛不得不提上工作日程。這兩個工程原本是作為政績工程來打造的,文守衛把這個灸手的山芋交給人大政協,一句話,最大的政績工程就是民生工程,你們去廣泛征求意見,討論、論證,然后縣委來研究。這一拖又是半年,市上省上有些著急了,要求小固縣盡快拿出方案來。最后人大政協認為舊城改造工程分成兩部分,一半修廉租房,一半交給開發商搞房地產,政府將工業園土地與開發商進行置換,廉租房由政府設計,開發商修,政府不投入一分錢。廉租房主要滿足回遷戶,剩下的解決部分低收入家庭住房問題。工業園繼續搞,但是必須在政府的規劃下進行,小固縣本來就是山區,靠山吃山嘛,建議引進與農業有關的產業,比如果汁、藥材之類的。

文守衛認為時機已經成熟,召開縣委會原則上通過了人大政協的方案,組建指揮部,具體負責兩項工程建設。小固縣政府專門派出一個副縣長帶隊,去全國著名果汁飲料企業和中藥企業銜接招商,第二年,知名果汁等入住工業園區,而幾家中藥企業把小固縣列為原料生產基地。至此,市里省里、小固縣百姓皆大歡喜。

對于謝天明,一則是他初中、高中同學,二則以前還是他的老領導,所以他在各種會議上并沒有像警示教育片中那樣措辭,有時候秘書給他起草的稿子中有些刺眼的詞,他講話時候都繞過去了,只是強調要以謝天明為戒,吸取教訓,廉潔從政等等,相反,在個別場合,他并不是打落水狗一樣把謝天明在小固縣的工作全盤否定,而是強調任何事物都有一個發生發展的過程,言外之意,他這一屆縣委的工作成績是建立在上一屆基礎之上的。

有一天,謝天明的第二任妻子李文君突然來找他,一進來就哭得淚人兒一般,說通訊公司要開除她,請他幫忙說說,要是我失去了工作,這一家老小怎么辦啊?以前我家老謝在位的時候,也沒少照應他們,怎么現在就拿我開刀了呢?文守衛問了謝天明及他女兒、母親一些情況后,安慰說:“你先回去,我先了解一下情況,明天就給你答復。”

李文君走后,他立即把通訊公司經理找來,經理說:“我聽部門經理反映,她以前從來沒上過班,公司工資獎金照發,現在也不來上班,公司就停發了她的工資獎金,她就到公司鬧,鬧得不可開交,這樣下去,我們也不好辦啊?!?

文守衛也頗為難,想了想說:“你看這樣好不好,你給她找個不需要多少技術含量的簡單工作,我叫她來上班,我呢,從來沒有給人打招呼安排工作什么的,謝天明是我同學,他現在情況你也清楚,一家人要靠李文君掙點錢生活呢?!?

經理說:“文書記都說這份兒上了,那我安排她去辦公室搞搞外協吧,也適合她的性格。”

安頓了李文君,文守衛還是有些顧慮,畢竟她和謝天明沒有孩子,與謝天明女兒謝小婉沒有血緣關系,就叫人了解一下謝天明家人的情況。

有關工作人員了解情況后給他匯報說,謝家就兩兄弟,謝天明是老大,老二在老家農村務農,謝天明逮捕后,他父親患腦溢血不治身亡,他母親就搬回了老家,跟老二生活在一起;李文君還是在通訊公司上班,據她的同事說她沒回去過,似乎根本不關心謝小婉和婆婆。謝小婉還在大學讀書,明年畢業,估計謝小婉婆孫倆生活很困難。

他徘徊了幾天,拿出1000元錢派縣委辦主任專程送到謝天明的老家,以后每月以謝天明同事的身份給謝天明的母親寄200元錢。

按理,謝小婉已經工作好幾年了,這個謝天明怎么就想不開呢?究竟是監獄執法管理方面出了問題?還是謝天明家里又發生什么重大變故?除非他母親和女兒同時出事,否則他不會選擇自殺……

“難道真的是他母親和女兒出事了?”文守衛輾轉難眠,理不出個頭緒來。

經理正氣惱地朝謝小婉指指點點:“你瞧瞧你,整晚哭喪個臉,家里死人了?你這樣子,哪個客人敢點你?連我都覺得晦氣”……

謝小婉低著頭看著腳尖,淚珠雨點般掉在地上。

“說你哭喪,你還真哭?這里是什么地方?你是什么人?你來這里干什么?你來這里,就先想清楚。說得好聽一點,陪酒;說得不好聽,就是妓院……”經理愈加生氣,扯著公雞嗓子,越說越難聽了。

文子平突然沖進來,拉起謝小婉的手就走。

“哎!哎!攔住他。”經理急忙叫保安。

旁邊幾個保安一下子堵住門口。

經理走過來,看看文子平。

“原來是你呀,小哥?今兒個是英雄救美女呢,還是美女救狗熊?”他嘲弄地看著文子平。

謝小婉想掙脫,文子平卻緊緊抓住她的手。

文子平瞪著經理說:“你要怎么樣?”

經理冷笑幾聲:“我可是最最最遵紀守法的,最最最講究誠信的,明碼實價,按章納稅,從不欺瞞顧客。你小哥想消費,你就是我的爺,你又想騙喝騙吃的,那我就是你的爺……”

文子平打斷他:“我要帶走她?!?

“我要是不答應呢?”

文子平以堅定的口吻說:“那我只好報警了?!?

經理哈哈大笑:“報吧,請便,有手機沒有?”他拿出自己的手機,“來來來,我借給你,報報報……”

文子平一把奪過他的手機,撥110。

經理很意外地看著他,嘿嘿干笑幾聲:“嗨,我說你小子,還真打呀?你們幾個,咋的,成哈巴狗了?”

幾個保安就要動手。

文子平大喝一聲:“慢!”

“怕了?小子,老實告訴你,你報警也沒用,看在你剛剛出道的份兒上,我就讓你見識一下什么是人生”

文子平連連冷笑:“我爸雖然不是李剛,但手底下也有幾萬人?!?

經理擺擺手,幾個保安退回去。他繞著文子平和謝小婉轉圈,狐疑地打量他,良久才說:“公子,報個名號?”

文子平冷冷地說:“沒名號?!?

經理遲疑了一下:“好吧,她欠單位800元,交錢,走人。”

文子平掏出一疊錢,數了數:“只有700。”

謝小婉拿出錢包,數數說:“我這里還有50元,經理……”

經理拿過文子平的錢,說:“好了好了,走吧走吧。”他一個轉身,唱起川劇來,“一對苦命的小鴛鴦……”

文子平拉著謝小婉走了出去。

文子平和謝小婉剛剛走出酒店大門,一陣風夾著雨點迎面而來。謝小婉一陣哆嗦,文子平把外套脫下來,給她披上,左右打量她。

文子平疑惑地問:“你認識我?”

謝小婉把臉別到一邊。

文子平歉意而誠懇地說:“對不起,我真記不起來了……你……叫什么名字?”謝小婉咬咬嘴唇,低聲說:“謝小婉?!?

“什么?小婉?”文子平雙手抓住她的肩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興奮而驚愕地追問,“是真的嗎?你真是小婉?”

突然,他搖搖頭,頹然地松開手:“我問你的真名?!?

謝小婉失望而傷心地看著他:“你真不認得我了么?子平哥,我就是小婉啊?!?

文子平憤怒地吼:“胡說,謝小婉怎么會來這種地方?!”

謝小婉一怔,閉上眼睛,兩行清淚奪眶而出,滑過面頰,神經質地喃喃地說:“哼哼,謝小婉是何等人?縣委書記的千金,怎么會來這種地方?哈哈……”

謝小婉扭頭就走,走了幾步,把文子平的外套脫下來,狠狠扔給他。

文子平愣怔了一下,反應過來,跑步追上去,一把摟住她。

文子平淚流滿面:“小婉,對不起,對不起……我……”

謝小婉再也抑制不住,失聲痛哭。

“小婉,我們回家?!蔽淖悠捷p輕撫摸她的頭發,安慰說。

“家?家?我沒有家……”

“怎么沒有家,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謝小婉猛地推開他,凄然說:“算了,連你都認不出我了,我這樣子……我怕見到叔叔阿姨。何況阿姨她……”

文子平一把摟住她,愛憐地說:“他們都不在家,走吧。啊?!?

文子平招了一輛出租車。

文守衛打開手機,手機就響了,他一看來電號碼,是妻子劉蕊打來的。剛剛接通電話,就傳來劉蕊質問的聲音:“我給你打了兩個小時電話,你死到哪里去了?你工作調整咋不說一聲?都去報到了,我還蒙在鼓里,你瞞什么瞞,心虛了還是怎么的?一個堂堂省管縣級市市委書記,去當什么破局長,你腦子進水了還是被什么迷住了?你……”

文守衛好不容易找著一個機會,插話解釋說:“這是組織上的安排,我是黨員……”

“少給我來那一套,你堅決不去,省委組織部能把你吃了?我問你,兒子工作的事,你怎么安排的?”

文守衛說:“兒子大了,他有他的想法,我說老婆,我們就不要過多干涉他……”

劉蕊“哼”了一聲:“我壓根兒就沒有指望你。我跟財政廳廳長說好了,先去他那里,事業編制,然后再考公務員。明天,你請廳長吃頓飯。還有,兒子電話也打不通,你找到他,明天上午把簡歷交到財政廳……”

文守衛皺眉說:“明天不行,我現在在平溪監獄,就是回去也是晚上了?!?

文守衛說完,掛斷了電話,在床上呆坐了一會兒,拿起手機撥兒子的電話,兒子的電話一直處于關機狀態。文守衛突然感覺有些冷,又把電熱毯打開,又撥打家里座機。這一次,文子平接了電話。

文守衛本來想說說他找工作的事兒,可是話到嘴邊卻變了:“子平,你怎么不接電話?哦哦……能修不?喔,那你明天去買一部手機,國產的哈。嗯,你也早點休息?!?

謝小婉洗了澡,像小貓一樣蜷縮在沙發上。文子平在廚房里走出來,端著一碗煮好的方便面。

“來來,先吃點?!?

謝小婉有氣無力地搖搖頭說:“我好困,我想睡覺。”

文子平扶著她走到自己的房間,謝小婉倒在床上,文子平把被子給她蓋上。

謝小婉閉上眼睛,一臉疲倦。

文子平坐在床邊,定定地看著她。過了好久,估計她已經入睡了,邊躡手躡腳地站起來,準備離開,哪知謝小婉一把拉住他的衣服。

謝小婉以哀求的口吻說:“子平哥,別走,我怕……”

文子平轉身蹲下,撫摸她的臉。

文子平憐惜地說:“我不走,我就在這里陪你,??!”

謝小婉睜開眼睛,坐起來靠在床頭上,目光直直地盯著被子。

“小婉,我在大學里聽說了你爸爸的事情,也不至于搞成這樣呀?咋回事呀?”

謝小婉搖搖頭,喃喃地說:“咋回事,咋回事……”她一把抓住他,“我想爸爸,我……我想見見爸爸……”

李文君醒來,看看躺在旁邊的又肥又短的吳友明,她一陣惡心,想嘔吐,連忙起身沖向廁所,爬在馬桶上干嘔了好一陣,才站起來拍拍胸口,長舒了一口氣。

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摸摸眼角的魚尾紋,神情變得憂郁。

她把馬桶蓋放下,有些頹然地坐在馬桶上,往事一幕幕又浮現在腦海里……

李文君醒來,感覺頭昏腦漲,又閉上眼睛,使勁揉揉太陽穴。她努力睜開眼,發現自己赤條條的,旁邊睡著謝天明。

她驚叫起來,抓起被子把自己緊緊蓋住。

謝天明被她驚醒,睜開眼睛看了她一眼,起身,徑直走進洗浴間,隨即傳來嘩嘩的水聲。

她手忙腳亂地穿好衣服,慌慌張張地走出房門。

外面卻是一個巨大的客廳,她的老板張大新正倒在沙發上睡覺。張大新驚醒了,連忙跳起來一把拉住她。

李文君哭起來:“黃小偉呢?小偉,你在哪里?”

張大新把她按在沙發上,坐在她旁邊,從茶幾上扯了幾張紙巾遞給她:“文君,謝書記能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氣?!?

李文君歇斯底里地尖叫:“我要找小偉!”

張大新從茶幾上拿起一張支票說:“這是一張支票,二十萬,你寫上自己的名字,就歸你了。還有……”

李文君瞄了一眼,尖叫變成了哭泣:“小偉,小偉……”

她手忙腳亂地找出手機,給黃小偉撥電話??墒撬信笥腰S小偉的手機始終關機。

她一遍又一遍地撥,張大新冷眼看著她。

李文君抓住張大新的手,哭泣,哀求:“張哥,求求你,告訴我,這怎么一回事?小偉呢?小偉呢?”

“你先別哭,讓我把話說完,好么????!”張大新掙脫了她的手,拍拍她的后背。

李文君鎮靜下來,低頭抽泣。

張大新環顧四周說:“這個地方如果你喜歡,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這里的消費,一切都免費,這里的服務人員,會盡量滿足你的要求。”

張大新拍拍她的后背,又拍拍他們坐的椅子:“看看,這么好的地方,這椅子,金絲楠木,你知道值多少錢嗎?”他壓低聲音,“盡管是我的,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我都舍不得住一晚上?!?

李文君抬頭看看她。

張大新朝她點點頭,指指屋子里的陳設。

李文君的目光緩緩在屋子里移動,張大新把二十萬支票塞到她手里。

李文君看著支票上那一串“0”。

張大新接著說:“至于你的黃小偉,恐怕這個時候正樂顛顛地辦理調動手續,去就任副鄉長?!?

李文君身子一顫。

張大新湊過來,指指謝天明住的房間,壓低聲音神秘地說:“你只要把……緊緊攥在手里,你張哥就有辦法拿到工程。我每拿到一個工程,給你提20%的紅利。20%是多少,你知道嗎?我大體給你報個數,二三十萬是保底的。”

李文君驚愕地睜大眼睛,抬頭看著他,張嘴想說什么,但沒有吐出一個字來。

當天下午,她在與黃小偉第一次見面的地方等黃小偉,黃小偉春風滿面地如約而至。李文君看著他,就像看著一個陌生人。黃小偉有些尷尬,干笑兩聲,賠笑說:“文君,我們依然是朋友,以后還請多多在謝書記面前美言幾句……”

李文君鄙夷而怨恨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質問:“你真的就把我轉給他了?”

黃小偉正色說:“這啥話呢?你又不是商品。你跟著謝書記,比跟著我強多了嘛?!?

李文君咬牙:“今晚你陪我。”

黃小偉立即驚慌失措,連連擺手說:“使不得,使不得,你現在是謝書記的人……”李文君抬手狠狠打了黃小偉一記耳光。

李文君咬牙切齒,扭頭瞪著鏡子里的自己。

門外傳來吳友明的聲音:“親,還沒完么?一起洗嘛。”

李文君輕輕朝門口“呸”了一聲,深呼吸,收斂心神,滿臉堆笑地開門。吳友明進來摟住李文君又啃,撩起她的睡衣,把她按在洗浴臺上爬著。

李文君笑道:“你咋那么強大呢?”

“你不是說你那位書記比我厲害么?”吳友明嘿嘿笑。

所有的外勞罪犯全部收監,馬旭東頓時感覺心里空落落的,以往只要監區沒什么大事或者監獄開會,一到上班首先不是到辦公室,而是直奔外勞點,檢查完工地后,就忙著去找建筑老板談工程,茶樓一坐,談完了,達成協議了,就打打牌、打打麻將什么的,偶爾還被老板們拉去洗洗腳,神馬浮云一般地逍遙。

今天,他一早來到辦公室,卻有點茫然,不知道干什么。監區罪犯有一大半是刑事犯,這些人主要從事外勞,而那部分職務犯呢,接攬一些服裝加工之類的活兒,就是給他們提供一個勞動改造的手段而已,也不在乎效益不效益的,能做多少算多少。一下子把外勞犯人收回來,這些人沒事做,早飯后聚集在多功能廳鬧鬧嚷嚷,顯得一片混亂。

帶外勞的民警也空閑起來,三三兩兩地在辦公室之間竄,往日很冷清的辦公區也一下子熱鬧起來。

馬旭東心里琢磨,這可不是個事兒,這么下去遲早要出問題……

正尋思著,一樓一陣喧嘩,接著有罪犯起哄:“打起來了,打起來了……”

所有的男性民警立即沖向監管區,腳步聲在辦公區響成一片。當他趕到的時候,打架的幾名罪犯已經被民警控制起來,罪犯潘佳杰鼻子流血,雖然受了傷,但還是怒目圓睜,盯著打他的罪犯二皮趙海東。而那二皮呢,則是皮笑肉不笑,一副江湖老大的樣子。

“潘佳杰,又是你!”馬旭東本來就對他有成見,所以一來就訓斥他。

“我怎么了?”潘佳杰高揚起頭,冷眼看看馬旭東。

“潘佳杰!”分隊長楊陽捅了他一下,“有話好好說。”

潘佳杰這才把頭壓低了一些,說:“報告監區長,趙海東他洗碗后不關水龍頭,我說你們怎么不關水龍頭?他說關你屁事,我關了,要‘維監’干什么?我沒理會他,就去關了,哪知他從后面就給了我一拳?!?

“是不是這樣?”馬旭東問。

楊陽瞪著二皮他們幾個喝道:“監區長問你們呢?”

二皮低下頭。

馬旭東一下火了:“所有外勞分隊全部集合,各分隊民警組織罪犯進行隊列訓練!”說完,咬牙切齒地指指二皮,“你小子回來就給老子生事,我還打算今天給你兌現獎勵分呢,哼,取消!”

他轉身就走,走了兩步,又轉身指著二皮:“你,面壁一小時!”

二皮低三下四地說:“老大,我改了還不行嗎?你昨天許諾了的,給我加分嘛……”

馬旭東不理會他,轉身又走。

值班民警命令:“趙海東,面壁,一個小時!”

二皮耷拉著腦袋,嘟嘟囔囔地站到墻體邊。

值班民警看到他搖搖晃晃的樣子,走過來踢了他一腳:“挺直,鼻子貼墻,還有肚子、腳尖,貼墻!”

馬旭東走了幾步,又轉身回來問潘佳杰:“你怎么沒去勞動?”

潘佳杰說:“我們那組機器檢修,楊警官叫我們在監區待命。”

馬旭東想說什么,但最后似乎忍住了,沉著臉走了。

楊陽對潘佳杰說:“去吧,回監舍休息?!?

潘佳杰悶悶不樂地回到監舍。

文守衛吃過早飯,臨行前來到監獄大門值班室。

昨夜那位守門的老民警立刻激動地站起來,對前來接班的年輕民警說:“怎么樣?我說局長走的時候一定會來。”又對文守衛說,“局長這么快就要走?”

“謝謝你呀,老同志,我還沒有請教你尊姓大名呢。”文守衛說。

“他是我們這里的老革命了,叫王壽貴,帶了一輩子班,早幾年前得了骨質增生,我們想調整他干點別的,不要那么勞累,他不干,去年痛得厲害了,才勉強同意了?!北O獄長徐昌黎說。

“我沒同意!”王壽貴說,“是你命令二大門守衛民警不讓我進去,我沒法子嘛?!?

文守衛聽著,眼眶濕潤了,緊緊握住他的手說:“老王,辛苦你了,局黨委會記住你的,全平溪監獄民警會記住你的。請你給同事們帶個話,在一個月之內,局里會想辦法把工資給你們補齊!”

王壽貴立即眼淚嘩嘩:“感謝局長,感謝局黨委,請你放心,我們一定會把好門站好崗。”

文守衛轉身問徐昌黎:“局里決定把所有外勞犯人全部收監,你們有什么意見?”

徐昌黎說:“你放心,我們今天就全部收監?!?

文守衛說:“辛苦了,我得走了,你們就送到這里吧?!?

車子緩緩啟動,徐昌黎、王壽貴和值班民警,肅穆地朝車子敬禮,目送他們消失在前面的彎道上。

王壽貴的身子有些佝僂,古銅色的臉在晨光中格外搶眼。

放晴了,薄薄的霧在山間縈繞,太陽躍出東方的山巔,染紅了那一片蔚藍的天空,紅紅的陽光穿過霧靄,被樹林撕扯成一條條彩帶,奇幻紛呈,回頭望望,平溪監獄便籠罩在一片霞光之中。

文守衛從感慨中回過神來,輕輕地嘆息。

馬星宇說:“文局,這里風景不錯吧?”

“是啊,是不錯……”文守衛好像在思考什么。

“可惜的是,只可旅游,不可久留。我們監獄大都建在這樣的地方,可以說對于鞏固穩定新生政權、減輕國家負擔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幾代人任勞任怨地守衛在大山里,奉獻了自己的花樣年華不說,還把兒子甚至孫子也搭了進去,社會上有‘富二代’、‘官二代’的說法,可社會上其他階層的人也許還不知道我們監獄有‘監二代’、甚至‘監三代’,即使知曉,又知道他們多少呢?了解他們的生活境況呢?”馬星宇慨嘆道。

文守衛說:“是啊……我以前也不了解,還以為這群人是特權階層呢。喔……馬主任,前幾年我們省監獄布局調整,像平溪監獄這么偏遠,又沒有賴以生存的資源,為什么沒有列入布局調整?”

馬星宇略微停頓了一下才說:“怎么說呢?我省的監獄布局調整,說得不好聽一點,就一個字:亂!”

“哦?”文守衛有些意外。

馬星宇繼續說:“當時國家財政和省財政配套資金沒落實,有錢的監獄就自行其是,先以修老干部宿舍為名,其實呢,就是修民警住宅,然后大規模向城市輸送犯人勞動力搞外勞,建立固定外勞點。一部分民警特別是老干部都住進城里去了,外勞點建立起來了,造成既成事實,監獄才向廳局提出搬遷請示,你說廳局會不同意嗎?不同意吧,那些老干部就要鬧,民警隊伍也不穩?!?

文守衛明白了:“那就是說,局里沒有一個統一的規劃。”

“規劃還是有的,當時我記得平溪監獄也在規劃之列,就是無法實現,沒錢呀。所以,當國家和省財政解決了配套資金后,監獄系統布局調整已經遍地開花了,都是些半拉子工程,很多連立項都還沒有辦下來,監獄局于是成了消防隊,到處救火,哪能還顧得上像平溪這樣的監獄?!瘪R星宇無奈地說。

“于是,越富有的監獄就搬遷到了大中城市,越貧窮的監獄反而不能搬遷。”文守衛擔憂地說,“不能這么搞,這種搞法必須得糾正!”

馬星宇嘴角動了動,心想,就目前形勢而言,不這么搞,還有第二條路嗎?

文守衛不再說話,也許是剛才的話題有些沉重,氣氛有些壓抑。馬星宇腦筋一轉,決定換個話題,于是說:“文局,你是我第一次見到的發現重大問題、而沒有處理的領導喲?!?

文守衛果然調整了情緒:“噢?你是說我該對昨晚的事嚴肅處理?”

“我的意思是說,以前我下監獄,遇到這樣的事,不處理幾個人、不在全省監獄系統通報,是絕對不可能的。不過,你這種工作作風更好,理解下級的難處,先解決他們的困難和問題,這對徐昌黎來說,比直接處理更難受。說不定呀,平溪監獄的領導們此刻滿心的愧疚,正開會研究如果整頓監管問題呢。”

這時,馬星宇手機叫了起來,他放慢速度,拿起一看,嘻嘻直笑:“瞧,這不來電話了?喂喂,是我呀……嗯嗯,知道了,我一定向文局報告,嗯,好好?!?

馬星宇掛斷電話說:“文局,他們叫我給你轉達他們班子成員的愧疚,他們馬上開會研究部署整頓事宜,說實在不好意思給你打電話,整頓方案出來后馬上上報給你?!?

文守衛樂哈哈地笑了起來。

謝小婉醒來發現文子平趴在床邊睡著了,她望著文子平,感動而甜蜜地笑,伸手摸文子平的頭發,但在頭上停下來。

謝小婉笑容突然凝固了,縮回手,一副悵然若失的樣子。

文子平醒了過來,揉眼睛,呵欠連天:“你醒了?餓了吧,我馬上去弄吃的?!?

不一會兒,文子平跑進來推著謝小婉來到餐桌邊坐下,桌子上擺著牛奶面包。

文子平拿起一塊黃油面包遞給她。

謝小婉接過面包,若有所思地說:“不知道爸爸早上吃什么?”

文子平一怔,看著她。

“又打攪你的心情了,可是,就是不自覺地要想……有時候,我好像感覺自己已經是一個瘋子,神經兮兮的。”謝小婉歉意地笑笑。

文子平也笑笑:“瘋子自己不會說自己是瘋子。吃吧,吃吧?!?

謝小婉咬了一口面包,嘆息說:“一想到爸爸,我就沒胃口……子平哥,無論如何,謝謝你?!?

“你爸爸關在哪個地方?”

“清水監獄?!?

“吃吧,吃完了,我們去看你爸爸?!?

謝小婉又驚又喜地說:“真的?”但她馬上又搖頭,滿臉無奈,“看不到,看不到的……”

文子平頗為奇怪地看著她:“為什么?”

“我去過,沒有身份證,沒有戶口本,沒有當地公安機關的證明。”謝小婉失魂落魄地說。

“你身份證,你戶口本呢?”

謝小婉說:“身份證丟了,我的戶籍在學校,前幾年在外邊打工,沒機會去辦。前幾天去了一趟學校,學校前幾年就除去了我的學籍。我現在還真不知道我的戶籍在哪里?!?

“原來的老戶口本呢?”

謝小婉眼神里透出怨恨,說:“在李文君那里,就是,就是我那個后媽……”

文子平想了想,笑道:“我有辦法?!?

謝小婉跳起來:“真的?”

文子平看著她,點點頭,指指牛奶面包。

謝小婉坐下,抓起面包大口大口地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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