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史其實超好看大全集(超值白金版)
- 王光波
- 14900字
- 2019-01-03 02:35:08
第四章 對敵人,累死也不放過
張士誠,你是活膩歪了吧
湖面上,波光蕩漾,溶溶的月色下,飄蕩著一陣若有若無的吳儂軟語。張士誠坐在船中,美酒在手,美人在懷,好不自在。他早已習慣了這樣的享樂,卻不知有一雙眼睛,正冷冰冰地盯著他,欲除之而后快。
至正二十四年(1364年)正月,朱元璋自立為吳王。在經歷了漫長的“高筑墻、廣積糧、緩稱王”的歲月,朱元璋已不再是那個夾于豪杰之中的小小將領,他已經積攢了足夠的力量。隱忍的日子是難熬的,但卻讓他躲過了元朝的剿殺。現在的他可以昭告世人,朱元璋不再聽命于任何人!韓林兒早已沒有了約束力,從此,他朱元璋,將是名正言順的王。
為區別于張士誠的吳政權,史書將朱元璋的政權稱為西吳,張士誠的則為東吳。
現在,西吳將矛頭對準了東吳。一山不容二虎,一國不容二吳,與元朝決一死戰的只能有一個。那個人,在朱元璋看來,只能是自己。
至正二十五年(1365年)八月,朱元璋開始全力進攻張士誠的勢力范圍,不到半年的時間,就連續攻下了張士誠占據的大片區域,甚至包括張士誠曾經死守過的高郵。而張士誠在連續不斷的戰爭中節節敗退,最后退守姑蘇。
此時的東吳早已經沒有了當年的輝煌。曾經,江南的人民為能生活在張士誠的勢力范圍內感到慶幸,張士誠不但免去了元朝加在百姓身上的苛捐雜稅,還帶領百姓加強建設、發展經濟,孩子們也有學上、有書讀了。張士誠待人是那么寬厚,沒有一點架子,從不為難平民百姓。一切,都是那么的安和喜樂。可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這片天空,開始變色了。
似乎所有的農民起義領袖都難逃一個規律,那就是,起義軍首領在打拼天下時,總是能體恤百姓的疾苦,一旦有了落腳點,就會把統治區按照他們心中的理想國來建設;而一旦局勢變得安穩,統治者力量開始強大時,窮人乍富所帶來的后果便顯現出來。統治者們開始瘋狂地聚斂財富,奪人妻女,廣建宮室。比起曾經的統治者,新王的所作所為有過之而無不及。起義是為了什么,似乎他們已經忘了。
其實原因很簡單,當一個人迫于形勢舉起策反大旗時,他的想法只有一個:改變現在困苦的生活,改變自己低賤的身份和地位。起初的他們與百姓有著同樣的經歷,對百姓的疾苦感同身受,就是他們一開始能勵精圖治的原因。而時間一長,這些人的境遇得到了根本的改變,他們得到了自己曾經為之奮斗的一切,于是,人心就變了。
沒有一個農民起義的領袖會在得到天下之后再將天下還給天下人。他們已經嘗過了受萬人敬仰的甜頭,自以為已經改變了身份,不再是曾經的窮人。那么,他們自然會想盡辦法利用并鞏固自己的權威和地位。于是,有人開始耽于享樂,有人開始橫征暴斂。這一切一旦開始時,歷史就又回到了原點。
張士誠就是這樣。然而,當他感覺到來自朱元璋的危險時,大禍已經近在咫尺了。
至正二十六年(1366年),朱元璋交給徐達、常遇春兩人二十萬大軍,命他們奪取張士誠最后的根據地平江。出發前,朱元璋將徐達和常遇春招到身邊,詢問他們的作戰計劃。常遇春主張直接攻打平江,拿下平江后,其他各郡都不在話下。
朱元璋并不同意常遇春的計劃。他認為,張士誠身邊尚有張天騏、潘元明這些死黨,一旦攻打平江,他們必定會前來援救。到那時,虛無軍隊就會陷入援兵的包圍,動彈不得。所以,不如先攻打湖州,讓張士誠的軍隊疲于奔命,到時再轉戰平江,定能一舉成功。
事實證明,朱元璋的看法是對的。
徐達與常遇春率領大軍出發,一路打去,一路告捷。但張士誠好歹也是一方豪杰。九月,張士誠派徐志堅以輕舟從東阡鎮出發,想要攻下姑蘇橋。然而,在這里,東吳部隊將遇到永遠無法跨越的障礙——常遇春。
常遇春跟隨朱元璋的時日并不長,他是在至正十五年(1355年)的時候才投奔朱元璋的。據《明史紀事本末》記載,常遇春原本是劉聚的手下,然而劉聚胸無大志,只知道燒殺搶掠,常遇春因此決定投奔朱元璋。在到達朱元璋的軍隊之前,常遇春在田間休息,做了個夢。他夢見有穿著金鎧甲的人叫他起來,說是主上來了。這個時候,朱元璋正好騎馬經過。常遇春從夢中驚醒,看到朱元璋,立刻請求歸附,并提出要求,別的不做,就做先鋒。
和別人比起來,常遇春算膽子大的了。元末時期,很多人是因為吃不飽飯才投靠起義軍,有真本事的沒幾個。朱元璋看這狂妄小子上來就要當先鋒,大概也是這么認為的。于是,朱元璋說:“爾饑故來歸耳,且有故主在,吾安得奪之!”意思就是,你是因為沒飯吃才來投靠我,再說你的舊主還在,我怎么好意思用你。沒想到常遇春不氣餒,一直要求當先鋒。朱元璋無奈,只好說,如果能幫助他渡江,再提做先鋒的事吧。
結果,當朱元璋攻打采石磯時,元朝的部隊列陣于岸上,迫于敵軍,朱元璋的船隊在距離岸邊三丈的地方徘徊,就是無法登陸。這時,常遇春駕駛小船飛奔而來。朱元璋大喝,命令常遇春突擊登陸。
常遇春沒讓朱元璋失望,“應聲挺戈,躍而上,守者披靡,諸軍從之,遂拔采石,乘勝徑攻太平”(《明史紀事本末》)。一個人,一支長矛,竟然撕開了敵軍防守,幫助朱元璋拿下了采石磯。自此,朱元璋對這個年輕人刮目相看,不僅把先鋒的位置交給了他,也把“天下奇男子”的榮耀給了他。此后常遇春替朱元璋東征西討,立盡戰功,自然也就成為朱元璋的敵人的噩夢。
張士誠派徐志堅出發的那天,天降大雨。徐的船隊還沒走出多遠,就遇上了常遇春派出的突擊隊。數百只船將徐志堅的船隊團團圍住,徐志堅還來不及做任何反抗,就被生擒。所率兩千余人,盡被俘虜。
張士誠聽聞這個消息震驚異常,遂派右丞相徐義到舊館勘察形勢。不料,徐義差點有去無回。
常遇春早早等在徐義回程的路上,斷絕了徐義的退路。徐義無奈之下,只得派人給張士誠報信,希望他能出兵,與屯在舊館的士兵合力攻打常遇春。于是張士誠派親兵駕赤龍船前去支援,徐義才得以逃脫。
徐義逃出重圍后,和潘元紹帶領赤龍船隊駐扎在平望,又駕駛小船偷偷潛回烏鎮,想要援助屯于舊館的東吳軍隊。但常遇春沒有讓他們的如意,從別港追來。
剛到達平望,王銘就手持長矛率先登船,并縱火焚燒掉赤龍船。一時之間,火光映天,喊殺聲四起。赤龍船隊所有軍械物資全被火焚燒殆盡。舊館的東吳士兵再也盼不來任何援軍了。
十月,遇春率兵攻打烏鎮。徐義、潘元紹根本沒有招架之力,只得放棄烏鎮,倉皇逃走。怎奈常遇春不依不饒,一直追趕他們到達升山,駐守升山的東吳平章王晟還沒弄清是怎么回事,就被常遇春一舉攻破六寨,剩下的殘部只得退入舊館之東壁。這時,張士誠的義子,號稱五太子者,帶領大軍前來支援。常遇春稍有不支,多虧副將薛顯率領船隊奮勇前進,冒著危險燒掉了五太子的船隊。敵軍大敗,四散而逃,再也組織不起有力的進攻。
姑蘇橋,常遇春——張士誠永遠也不會忘記。他屢次組織軍隊,或進攻,或支援,都被常遇春扼殺在搖籃里,沒有絲毫的威脅。
史書記載,常遇春“沉鷙果敢,善撫士卒,摧鋒陷陣,未嘗敗北。雖不習書史,用兵輒與古合”(《明史·常遇春傳》)——又是一個在實戰中成長起來的大將。常遇春雖有殺降的毛病,但瑕不掩瑜,他的赫赫戰功是所有撰寫明史的人都無法忽略的。朱元璋身邊名將很多,常遇春便是其中耀眼的一位。他驍勇善戰,所向披靡,無人可及。直到現在,我們仍能想象出他在戰場上奮勇殺敵、身先士卒的豪情與氣概。徐達善謀,遇春善攻,一時之間,若提名將,必言徐、常。
在朱元璋立國后,常遇春仍然發揮著他無敵的軍事才能,替朱元璋北出沙漠,征討元順帝。然當常遇春打算帶著戰利品班師回朝時,卻在柳河川這個地方患暴病而卒,時年四十。漫漫黃沙,終成英雄魂歸之地,怎不令人扼腕嘆息。
常遇春的一生,就像是劃過夜空的流星,極其閃耀,卻又轉瞬即逝。但轉念想到朱元璋后來的那些令人心寒的行為,早亡對常遇春來說或許是一種幸運,讓他能帶著一身榮耀離去。
總之,在徐達和常遇春出色完成了朱元璋下達的命令后,西吳全軍的目光都朝著一個方向,平江。這將是朱元璋和張士誠最后交鋒的地方,鹿死誰手,還未可知。
最愛的人傷我也最深
大家都知道自謙的潛臺詞是自豪,所以,就算有人謙虛到把自己貶得一文不值,君王微笑過后也還是會論功行賞的。可惜朱元璋卻似乎對這等人情世故不太在行,以至于給自己帶來了一個大麻煩。當朱元璋收拾完陳友諒,打算對張士誠下手時,一個壞消息傳來:他的親侄子朱文正打算叛變!朱文正想投降朱元璋的宿敵張士誠,正準備協助張士誠,起兵征討西吳。
朱元璋一下子懵了:朱文正,自己的親侄子,投奔自己后,朱元璋自認對其視如己出。朱元璋喃喃道:“無論是誰都可能背叛我,只有他不能!”
其實,朱文正的背叛是有原因的,只不過這原因,真是太過愚蠢。
如前所述,至正二十三年(1363年),朱元璋派朱文正堅守洪都。朱文正以極少的兵力,拖住陳友諒六十萬大軍整整八十五天,使朱元璋躲過了腹背受敵的困境。而當朱元璋帶兵前來解圍時,陳友諒退入鄱陽湖,與朱元璋展開了正面交鋒。兩軍大戰,朱元璋占盡上風;陳友諒困于湖中多日,彈盡糧絕。因此,陳友諒又派出五百艘船只前往都昌搶奪糧食。這次又是朱文正派人截住了他們的糧食,斷了陳友諒的生路,將陳友諒朝著深淵又推了一把。
應該說,陳友諒得以鏟除,朱文正功不可沒;論功行賞,他應該排在前面。
戰后,按照慣例,朱元璋對有功者封官加爵。輪到朱文正,朱元璋問他想要個什么官,朱文正回答得很是得體。史書記載,文正“即曰:‘爵賞不先眾人而急私親,無以服眾;且叔父既成大業,侄何憂不富貴?'”。意思就是說,打了勝仗,您不先對別人進行獎賞,反而急著給您的親人封官,這樣做怎么能服眾呢?再說了,等您成就大業,奪取江山,侄子我何愁不能榮華富貴呢?一番話,說得朱元璋是眉開眼笑。他沒想到,自己這個平日里脾氣不太好的侄子竟然如此識大體,懂得為自己著想。于是,朱元璋就命朱文正繼續駐守江西。
這下子朱文正傻了:自己原本只是和叔叔客氣客氣,沒想到叔叔卻一點也不客氣,真的就把自己給省略了。
朱元璋的一生可謂雄才偉略,然而讓人想不通的是,他居然對人情世故一竅不通,也不知道朱元璋是真糊涂還是裝糊涂。或許,朱元璋只看到了朱文正的軍事天才,卻沒能看透他這個侄子的人品性格。朱元璋可能真的認為朱文正是一個一心輔佐自己、不求回報的股肱之臣,所以,朱文正的一番謙辭被他當做了肺腑之言。其實,朱文正從不是叔叔心中的那個好孩子,這個孩子有要求也有欲望。他要求得到自己應得的,這并不過分;只不過,他不該假裝謙虛,他完全可以說出自己的要求。
朱文正困惑了,自己勞苦功高,以四萬人堅守洪都八十五天,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這樣的功勞竟什么都沒有換來,居然還得讓自己駐守江西這個偏遠之地!難道叔叔是一個為了籠絡人心就可以犧牲親侄子的無情之人嗎?
看到自己昔日的部下都得到了封賞,有的還比自己待遇更高,朱文正心理失衡了。而心理失衡的結果,就是沖天的怨氣。
史載,朱文正回到江西后,“遂驕淫暴橫,奪民婦女。所用床榻,僭以龍鳳為,又怨上不先封己,前所對上者皆詭辭”。整日花天酒地,淫人妻女,連吃穿用度都按皇帝的標準來,這可是僭越的大罪,但朱文正依然故我。如果說洪都保衛戰之前朱文正的“二世祖”形象是為麻痹敵人陳友諒,那他現在的所作所為真可以說是“紈绔子弟”的最佳例證。但這依然不能消解掉朱文正心中的怨恨,每每想到自己遭受的不平等待遇,朱文正就恨不得殺人;就在這股怨氣將達到極致時,朱元璋做出了一個舉動,無異于火上澆油。
朱元璋聽說了朱文正的種種劣行,居然派了個人前來斥責他。朱文正這邊一股邪火正沒處發,又被人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積蓄已久的怒氣一點而著,他作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既然你朱元璋不重視我,那我就去找一個重視我的人。而當時,唯一能和朱元璋相抗衡的,就是張士誠。于是,朱文正反了。
其實,直到朱文正決定背叛朱元璋之前,其所作所為都是可以理解的,畢竟有功之臣一無所得,難免讓人心灰意冷,滿腔憤恨。但問題就在于,朱文正作出的決定卻是極不明智的。雖然他對朱元璋說的一番話實屬謙辭,沒有什么可信度,但有一句卻是對的,那就是,一旦朱元璋得到天下,那朱文正的身份就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了。
雖然朱元璋對待功臣的態度令人膽寒,但他對自己親人卻都是實實在在的,能封的都封了。畢竟,在這個世界上,只有親人才會永遠在自己身邊,這也是苦孩子出身的朱元璋最大的體會。朱文正也不想想,一時的得失算得了什么,他最大的資本就是自己與朱元璋的關系,這是任何人都取代不了的。所以,只要一心跟著朱元璋,他朱文正早晚有一天飛黃騰達。只可惜,激怒之下,朱文正失去了思考能力,作出了錯誤的決定。
朱元璋得知朱文正準備叛變的消息后,震驚之下,立刻親自來到南昌,打算教訓一下自己這個不懂事的侄子。朱文正沒想到自己打算叛離的事讓朱元璋知道了,更沒想到朱元璋會親自來。當朱元璋派人來召他前去時,他還沒反應過來,朱元璋的突然襲擊讓他手足無措。當朱元璋見到朱文正后,史書記載,朱元璋“泣謂曰:‘汝何為若是?'”,即“孩子啊,你為什么要這么做呢?”朱元璋確實無法理解朱文正的行為。
官,自然是做不成了;自由,也即將離開朱文正。
朱元璋把朱文正從江西帶回建康。當時所有的大臣都上書請求嚴懲朱文正,大有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之意。而朱元璋此時表現出了難得的寬容,他對大臣說:“文正固有罪,然吾兄止有是子,若寘之法,則傷恩矣。”朱文正是朱元璋哥哥唯一的兒子,他雖然有罪,但如果法辦,會傷害骨肉親情。于是朱元璋把朱文正囚禁起來。朱文正就在無盡的囚徒生涯中,走完了他的一生。
應該說,朱元璋對朱文正還是不錯的。在爭奪天下的過程中,一個叛徒所帶來的危害是不可估量的,殺之并不為過。但朱元璋還是放了他一馬,并且在朱文正死后,封他的兒子為靖江王,鎮藩桂林。
只可惜,一代將才,還沒來得及做出一番大事業,就在囚禁中早早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反觀朱文正的一生,他的結局完全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朱文正雖然有極強的軍事才能,卻完全不懂得為人處世,甚至不懂得顧念骨肉親情。親人是什么,是既可以共患難,也可以同富貴的人。可惜朱文正不明白這一點。他為人器小狹隘,放蕩不羈,又品行不端,觸怒朱元璋是早晚的事。這個人,注定不能善終。
而朱文正事件給朱元璋帶來的傷害也是無法愈合的:親侄子的背叛,讓他感到了徹骨的寒冷。如果一個人連自己的親人都不能信任的話,那還能信誰?朱元璋的心中,從此埋下了一根刺。在以后漫長的歲月中,朱元璋對任何人都懷有疑心,對任何人都不再信任,正是這件事的后遺癥。
而這個事件的另一個受害者,或者說間接受害者,就是張士誠。朱元璋不能接受任何人離開自己投向敵人的懷抱,未遂也不允許。所以,朱元璋把一腔的怒氣都撒在了張士誠身上。既然只能有一個人成為天下的主,那只能是朱元璋。他要消除所有被背叛的可能,讓所有的人不再有其他的選擇,只能忠于自己。
他要讓張士誠付出生命的代價。
平江攻擊戰:堵死你不償命
一個國家強大與否,一般以人口數量作為基本的判斷標準。所以,古代的帝王們爭天下,一爭人口,二爭土地——朱元璋也不例外。在打天下的過程中,朱元璋不斷壯大自己的力量,直到攻打張士誠的最后據點平江時,西吳已經有洋洋數十萬大軍。幾十萬人攻打一個城市,好像輕而易舉。
但真的是輕而易舉么?別忘了張士誠擅長什么——防守!當年一個小小的高郵,在脫脫號稱百萬大軍的圍攻下,依然堅持了下來,堅持到了命運逆轉的時刻。朱元璋想要拿下平江,看來要費一番工夫了。
不過,朱元璋依然充分發揮了他人多的優勢。現在看來,他的作戰計劃幾乎毫無技術可言,完全是人海戰術。“達軍葑門,遇春軍虎丘,郭興軍婁門,華云龍軍胥門,湯和軍閶門,王弼軍盤門,張溫軍西門,康茂才軍北門,耿炳文軍城東北,仇成軍城西南,何文輝軍城西北,筑長圍困之。”一個小小的平江城,居然有十一支軍隊從十一個方向同時發起攻擊;這還不算,朱元璋還在城外筑起圍欄,把平江團團圍住,簡直是水泄不通。
不過光人多還不行,平江雖小,可也要看它掌控在誰手里。現在的張士誠可以說是走投無路了,如果平江沒了,天下還有什么地方是他張士誠可以去的?所以平江一定要守住,死也要守住。
史載,當時的平江城,城墻堅不可破。既然已經到了退無可退的地步,那就高筑城墻吧,就算困死在城里,也絕不能讓朱元璋打進來。
張士誠加強城防確實給朱元璋攻打平江帶來了不便。城墻太高了,士兵們攻擊的時候,仰著頭打仗太困難。守城的將士只要關緊大門,從城樓上往下扔石頭,朱元璋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但朱元璋不擔心,他的軍隊人數那么多,完全可以抽出一部分來建筑工事;而朱元璋建造的工事,實在是讓人嘆為觀止。史料記載:“架木塔與城中浮屠等。別筑臺三成,瞰城中,置弓弩火筒。臺上又置巨,所擊輒糜碎。”西吳士兵把木塔修得和城里面的塔一樣高,還分為三層,每層都設弓弩火筒襄陽炮。這樣的工事,在大戰來臨之前居然能很快建立起來——不得不說,人多力量大。
這些絲毫沒有嚇到張士誠。他依然相信,只要像多年前的高郵一樣,堅持下去,就可能有奇跡發生。只不過,這一次,奇跡沒有發生。朱元璋不是脫脫;他是君,不是將,沒有人可以臨陣換下他。當朱元璋放下指揮旗的那一刻,就是城破的時候。
元至正二十七年(1367年)二月,平江攻擊戰打響。
朱元璋的人海戰術發揮了強大的優勢,一波又一波的軍隊持續不斷地向城門發起進攻,而他建造的高大木塔此時也派上了用場,站在木塔上的士兵甚至比城樓上的士兵還要高。局勢一下扭轉,換成朱元璋這邊的軍隊從木塔上往下扔石頭、發弓弩,襄陽炮的炮彈一顆接一顆朝城樓砸去。負責防守的士兵們叫苦不迭,既要防止朱元璋的軍隊從城門進攻得手,又要不時地躲閃來自頭頂的打擊。兩面夾擊讓這些士兵疲于奔命,哪還有一點戰斗力可言。
即使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張士誠依然沒讓朱元璋占到多大便宜,西吳的軍隊依然只能在門外張狂。一時之間,竟然沒有一支軍隊破城成功。張士誠守城的本事不可小覷。
元末實在是個人才輩出的時代,像張士誠這樣的私鹽販子,居然也在戰火的洗禮中成長起來,成為可以爭奪天下的候選人之一。就算史書記載張士誠沒有遠見、胸無大志,但他依然是一個值得尊敬的起義軍首領,因為,他曾為了自己的事業付出了所有。
雖然一時之間,進攻平江沒有什么進展,但朱元璋似乎一點也不著急。當圍城不下時,徐達給朱元璋上書,請求下一步指示,朱元璋親自給徐達回信,先是把徐達夸了一番,然后又給了徐達便宜行事之權。意思就是將軍你不用著急,你覺得怎么打合適就怎么打,不用再請示我了。由此可見,朱元璋對拿下平江信心滿滿:城破只是時間問題,他耗得起,但張士誠耗不起。
其實一開始,朱元璋并不想大動干戈,只想困住張士誠,困到他自己投降為止。只不過張士誠不是那么容易妥協的人,以至于久攻不下,令雙方陷入對峙。朱元璋沒辦法,就派人送信給張士誠,說如果張士誠棄城投降,會好好善待張士誠及其家人。但張士誠沒有給朱元璋想要的回音。
天底下哪有能得善終的投降者,更何況是曾經兵刃相見、爭奪天下的敵人?張士誠深諳此道:投降也是死,抵抗也是死,還不如死得光明正大,也不枉為英雄。
然而被圍困久了,張士誠也有些受不了,整天都要擔心會不會城破就在今日,終日惶惶不安,西吳軍隊不間斷的進攻更是讓他身心俱疲。無奈之下,張士誠決定突圍。
可是突圍,沒有他想象的那么容易。
當張士誠勘測突圍路線時,發現城左處部隊嚴陣以待,根本沒有機會突圍成功。張又派手下朝常遇春駐扎方向突圍,然這實在是一個錯誤的選擇。常遇春察覺了張士誠的意圖,派兵斷了來者的退路。張士誠無奈之下只得派兵前去救援,自己也親率軍隊自山塘出兵援助。然常遇春的軍隊實在勇猛,張士誠此次突圍不僅沒成功,還損失了大批精銳部隊,自己也負了傷,狼狽逃回城中。
就在張士誠感到絕望的時候,一個人來到他的身邊。只不過這個人,不是來救他的,而是來勸降的。
當時的李伯升看到張士誠已經如困獸,就派人前去充當說客。張士誠把這個人放進城來,召到自己身邊,問他想說什么。不得不佩服張士誠此時面對敵軍說客的平靜與從容,或許,他也感到自己堅持不了多久了。
能當說客的一定要有舌燦蓮花的好口才。這個說客把張士誠比做項羽,說要是能夠記住當時高郵之戰的艱苦,勵精圖治,天下就有可能是他的了。張士誠無奈,說現在說這個還有什么用,那人又說,因為張士誠治軍不嚴,又耽于享樂,對政事不聞不問,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這些話張士誠聽了很是感慨,可感慨又有什么用呢?這時,說客使出了撒手锏,即他此行的目的。他勸張士誠投降,但又在極大程度上保留了張士誠的面子。史載,這個人是這么說的:“天命所在,人力無如之何。今攻我益急,公恃湖州援,湖州失;嘉興援,嘉興失;杭州援,杭州又失。今獨守此尺寸,誓以死拒。竊慮勢極患生,猝有變從中起者,公此時欲死不得,生無所歸。故竊以為莫如順天之命,自求多福,令一介之使,疾走金陵,稱公所以歸義救民之意,公開城門,幅巾待命,亦不失為萬戶侯,況嘗許以竇融、錢俶故事耶!且公之地,譬如博者,得人之物而復失之,何損!”意思就是說,你現在的處境都是天命,如果到時內部生變,你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還不如投降,這樣還能做萬戶侯,沒什么損失。
不過這套說辭并不能打動張士誠。張士誠沒讓這個人說下去,也沒做任何表態。他知道,朱元璋是不可能放過他的。陣前的承諾,究竟能兌現多少,對張士誠來說,根本就是未知數。
而后,張士誠又進行了一次嘗試。他率兵從胥門突圍,這次勢頭很猛,只不過他遇到了更猛的常遇春。就在雙方交戰的時候,在城樓上督戰的張士信突然大喊,命令收兵。于是,東吳軍又大敗。此后的張士誠放棄了突圍,再也不敢有所動。
讓人費解的是,張士信為什么要臨陣收兵,即使不占優勢,也不能突然止戈,這于士氣、局勢都沒有好處。但張士信來不及作出解釋,就被飛來的炮彈擊碎頭部而亡。
可能是受到朱元璋的啟發,東吳這邊也開始制造火炮以抵御進攻。只不過畢竟困守城內,制造的原料不多,到后來城中的樹木土石均被用光,竟到了拆掉百姓房子做炮具的地步。不過徐達這邊也有對策,他秉承了西吳軍團強大的建筑能力,在軍隊中用樹木搭起像屋子一樣的架子,然后把竹子覆蓋在上面,讓士兵躲在下面,這樣一來就能避免被炮彈砸中。
看來,張士誠已經走到末路了,和朱元璋的消耗戰,也許已經走到頭了。
不管怎么說,張士誠保持了一個將領應有的風度和氣節。在堅守平江長達八個月后,張拒絕敵人的招降,不到最后一刻決不放棄。大概這正是他能在風云變幻的元末占有一席之地的原因吧。
張士誠的最后一刻,就快要到來了。
被權力淘汰出局的強人
在各種比賽中,有一種賽制叫做淘汰賽,比賽雙方,輸一場即被淘汰出局,告別比賽。這種賽制的目的就在于避免實力強的選手過早相遇,導致后面的比賽中對陣雙方的實力相差過于懸殊,影響比賽的懸念和精彩程度。
看上去,元末時期的那場轟轟烈烈的農民起義運動就像是一場淘汰賽。只不過這場比賽的規則過于殘酷,被淘汰者不僅沒有卷土重來的機會,甚至連性命都被一并淘汰掉了。
朱元璋和張士誠就像是比賽雙方的選手。他們經歷了一次又一次的淘汰賽,并且幸運地贏得了各自的比賽。而后,雙方在平江這個賽場上舉行決賽。這場比賽雖沒有任何懸念,卻依然精彩十足。
至正二十七年(1367年)九月,這場比賽終于結束了。
九月辛巳,葑門破,閶門新寨亦破。朱元璋的部隊,終于進了平江。
此時的張士誠,雖然敗局已定,但依然不放棄抵抗。城破時,張士誠“收余兵二三萬,親率之,戰于萬壽寺東街,復敗”(《明史紀事本末》)。當敵人從四面八方向自己奔涌而來時,張士誠依然帶領軍隊與敵人進行巷戰——巷戰是最殘酷的戰斗,偌大的城市中,沒有人知道哪里有埋伏,往往會在某條街道與敵人不期而遇,而后就是貼身肉搏。因為巷道的特點,戰斗經常會在局部發生;而缺少救援,無聲無息地被消滅在某個角落,就是巷戰最悲慘的后果。
只可惜,張士誠的勇氣沒有支撐他走到最后。局勢已經不可扭轉,任何努力在朱元璋看來都是徒勞的。他不停地派人向張士誠宣傳,勸說他投降,并且做下了種種保證。張士誠看著對手的各種作態,只是輕蔑地觀賞著,不置可否。
但張士誠不是沒有牽掛的。當初兵敗時,張士誠曾擔心一旦自己命喪,妻兒該如何是好。《明史紀事本末》記載,張士誠問他的妻子劉氏:“我敗且死,若曹何為?”也許張士誠只是一時的感慨,也許他只是對人世的留戀,但沒想到,他的夫人劉氏回答道:“君勿憂,妾必不負君。”結果,這個女子,做出了她一生中最大膽的事,“乃予乳媼金,抱二幼子出,積薪齊云樓下,驅其群妾侍女登樓,令養子辰保縱火焚之。劉氏自縊死”。
這個站在張士誠身后的女人,一個在史書上甚至連姓名都沒有留下的女人,竟是這般的貞烈。她懂得英雄氣短皆因兒女情長,自己的丈夫縱使還有一線生機,恐怕也會因為顧及自己的安危而被斷送。又如果他面臨的是無法回轉的死亡,那自己何不早走一步,黃泉路上也不會太過寂寞。她始終堅信,自己的丈夫不會投降,雖然有人說過他軟弱怯懦,有人說過他優柔寡斷,但她明白,在這樣一場實力懸殊的對決中,他唯一能為自己留下的,就只剩尊嚴了。所以,她不能成為他的拖累,不能看著他因為自己而放棄尊嚴。生亦何歡,死,亦何懼。
英雄身邊,往往有這樣的女子陪伴。項羽有虞姬,而張士誠有劉氏。她們平時或許柔弱,或許嬌憨,或許只知相夫教子,卻不知天下幾分。但在最后的時刻,她們卻表現得比男子更為剛烈。
妻子死后,張士誠似乎真的再無眷戀了。他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想要一死了之,卻被曾經的部下趙世雄解救下來。趙世雄勸說道:“九四英雄,患無身耳。”你張士誠是個英雄,還怕保不住一條命么?可他又怎會知道,這時的張士誠早已不畏生死,只求一個了斷。
隨后,張士誠被生擒,押往應天。一路上,張不發一言,并且拒絕進食。無論朱元璋派多少人來勸說他,都無濟于事。后來,朱元璋派了第一重臣李善長來勸降。起初,張士誠依舊是一句話都不說。直到后來,不知怎的,張士誠竟怒罵李善長,而李善長因為被罵得臉上掛不住,幾乎與張動起手來。
關于張士誠的最后結局,流傳著許多版本。《明史紀事本末》的說法是“士誠竟自縊死,賜棺葬之”。而另外一本筆記《剪勝野聞》的記錄,可能更加可信。“張士誠面縛見帝,俯首瞑目,踞坐甚不恭,帝叱之曰:‘盍視我?’對曰:‘天日照爾不照我,視爾何為哉?’帝以弓弦縊殺之。”(《剪勝野聞》)張士誠見到朱元璋后,低頭閉目,根本就不看朱元璋,很是囂張。朱元璋被激怒了,斥責他說:“為什么不看我?”張士誠的回答是他此生最后的一席話:“你我二人現在的情況,是上天眷顧你而不眷顧我的結果,并不是你朱元璋比我強多少,我為什么要看你?”此話一出,張士誠只落得個被弓弦絞死的下場。
一代英雄,命喪弓弦之下,可嘆可嘆。
縱觀張士誠的一生,這個人確實不具備爭奪天下的能力。當年的他,十八條扁擔起義是何等豪氣干云。高郵一戰,奠定了他在歷史上的地位。隨后開拓疆土,收編軍隊,勵精圖治??和百姓一起同甘共苦,其實是一個領導者最重要的品質。但可惜的是,這些是守成之君最重要的品質,而不是開國者的必備素養。
朱元璋評價張士誠,說他器量小,不能成大事,還是很客觀的。當張士誠占據一方之后,他的小農意識就逐漸顯露出來,不僅在統治區大肆搜刮人民,而且甚至為了一時的利益投靠了元朝。雖然后來張士誠又恢復了吳的國號,但這種左右搖擺的人,怎么能堪當大任?
谷應泰在《明史紀事本末》中這樣評價張士誠:“乃論者以士誠之失,在深居高拱,上下相蒙,驕將李伯升、呂珍之徒皆齷齪不足數,黃、蔡三參軍輩又迂闊昧大計,以故謀主被讒,爪牙受縛。而予以太祖有可乘之敝三,士誠乃內懷選懦,坐失事機,此其所以亡也。”張士誠的失敗,就在于他有了一定的成績后不思進取,深居廟堂,對外面發生的事一概不管不問,把所有的朝事都交給無能的下屬去打理。還沒有成為一國之君,就已經有了亡國之君的苗頭,這樣的張士誠,怎么能贏?
其實,上天不是沒給過張士誠機會。他居江南富饒之地,如果利用這千里的沃野,招撫天下的能人,不貪圖享受,發憤圖強,誰又能說,歷史不會因此而變成另一副模樣?
只可惜,張士誠放棄了。站穩腳跟后,在他應當謀取更廣闊的天下時,張士誠放棄了;當陳友諒約他聯合對抗朱元璋時,張士誠放棄了;當朱元璋被陳友諒牽制在鄱陽湖,無法顧及應天,只待他一舉出兵時,張士誠再一次放棄了。陳友諒被朱元璋消滅,他張士誠確實是少了一個對手,但唇亡齒寒,沒有了陳友諒,他也就將直面朱元璋,任他宰割。張士誠敗了,敗在故步自封,敗在沒有遠見。
當他不忍心親手殺死自己的妻兒,而是眼睜睜看著他們自我了斷時,命運,就已經給了這個人最后的答案——婦人之仁,難成大事。
但張士誠值得被后世記住。被俘后,他依然保持著不屈不撓的精神;面對敵人,他依然有著一份傲視天下的自尊。朱元璋確實打敗了他,但卻沒有征服他——不服,正是張士誠對朱元璋最大也是最后的打擊。
不能放過方國珍
接著,朱元璋又乘勝消滅了方國珍的勢力。
方國珍又叫谷珍,臺州黃巖(今浙江黃巖)人,世世代代都以販鹽謀生。至正初,黃巖人蔡亂頭起義之后,元發兵追捕,平民也跟著遭殃。至正八年(1348年)春,方國珍被仇家陳氏誣告,方國珍一怒之下殺掉陳氏而被官府追捕,他只好和其兄國璋、弟國瑛、國珉以及其他畏罪潛逃的鄉民逃命到海上,聚集數千人謀起反來,不僅打劫漕運糧,還扣留海運官員。元朝廷江浙行省參知政事朵兒只班去鎮壓,卻兵敗被俘。方國珍本是欲報私仇起兵,并無反抗元朝封建統治的意思,因此,被俘獲的朵兒只班成了方國珍向元朝伸手要官的一張王牌。當時,方國珍迫其上書朝廷下招降之詔,元順帝怕海運受阻,下詔授方國珍慶元定海尉,方氏兄弟也都撈了一官半職。方國珍回到家鄉后并未解除他的武裝,在鄉里橫行一方,元廷與他之間進行了數次談判,方國珍憑借自己控制的軍隊,獅口越張越大。元朝政府一怕影響漕運,二怕他與紅巾軍相勾結,所以既要安撫他,又要解除他的武裝。
至正十年(1350年)十二月,方國珍再次燒掠沿海州郡。十一年(1351年)二月,元命江浙行省右丞孛羅帖木兒、浙東道宣慰使都元帥泰不華夾擊,孛羅帖木兒反被方國珍俘獲。元廷只得又授官予方國珍兄弟。十二年(1352年)三月,方國珍又向元朝挑釁,把泰不華殺掉。十三年(1353年)方國珍派人悄悄進入京師,賄賂權貴,于是元又授其以徽州路治中、方國璋廣德路治中、方國瑛礁州路治中,但方國珍并未就此結束他在海上燒殺搶掠的活動。
到至正十五年(1355年)以后,方國珍的表現更猖狂。至正十六年(1356年)三月,他又向元朝投降,被封為海道運糧萬戶兼防御海道運糧萬戶,其兄方國璋為衢州路總管兼防御海道事。次年八月,方國珍又被元朝升官做了江浙行省參知政事,且受命去進攻還沒有投降的張士誠。雙方在昆山大戰,方國珍大勝。恰好這時張士誠向元朝廷乞降,兩個叛徒握手言和了。后來方國珍仍舊占據溫臺慶元等地,雖然有的元官很不服氣,但元廷必須依靠方國珍,利用他的船只運糧,所以拿他也沒有辦法。
至正十八年(1358年)底,朱元璋的軍隊已經東下衢州、婺州,向在溫臺、慶元諸路占據的方國珍逼近,朱元璋遣蔡元剛至慶元勸說方國珍投降。方國珍與他的部下商量道:“如今元朝將亡,豪杰并起,只有朱元璋號令嚴明,所向無敵,現在他又攻下婺州,恐怕咱們不能與之對抗,不如暫時表示順從,藉為聲援,先靜觀形勢變化再采取其他措施。”至正十九年(1359年)正月,方國珍遣使奉書獻給朱元璋黃金五十斤、白銀百斤和別的禮品。三月,又以溫、臺、慶元三郡之地獻給朱元璋,并派去次子方關作為人質。九月,朱元璋授方國珍為福建等處行中書省平章政事、方國璋為行省右丞、方國瑛為行省參政、方國珉為江南行樞密院簽院,并令奉龍鳳為正統。但方國珍并無誠意投降朱元璋,雖說他接受了朱元璋的職位,卻是心懷鬼胎,待其成敗變化。他提出借口,不以“龍鳳”紀年,暫且以“至正”作為紀年。
果然,沒過多久,方國珍在劉仁本、張本仁等人的慫恿下,在接受朱元璋封職僅有一個月后,就又接受了元朝封他的江浙行省平章政事的官職。并于至正二十年(1360年)開始,到至正二十三年(1363年),方國珍年年為張士誠安排大批海船運送其十余萬石糧到元大都,元順帝非常高興,封他為江浙行省左丞相賜爵衢國公。方國珍仍舊橫行在慶元、溫、臺一帶,但又害怕朱元璋來攻,只好偽裝“怕懼謝罪,以金寶飾鞍馬獻”。
至正二十七年(1367年)四月,朱元璋的軍隊把湖州、杭州等張士誠統治區攻占下之后又向平江圍攻,此時方國珍自知難保,又耍出了新的詭計,他一方面坐山觀虎斗,一方面暗地里北通擴廓帖木兒,南交陳友定。朱元璋給他寫信,指出他有罪狀十二條。七月,朱元璋又責令方國珍貢糧二十三萬石,并寫信威脅他,方國珍惶恐不已,日夜運珍寶,集海船,準備下海逃跑。
這年九月,朱元璋拿下平江,平定張士誠后,遣軍分兩路進攻方國珍。參政朱亮祖一路攻臺州,方國瑛敗逃黃巖;朱亮祖又攻溫州,方國珍侄方明善逃走;朱亮祖分兵取瑞安,在樂清打敗方明善,追至楚門海口,征南將軍湯和一路先取余姚、上虞,進攻慶元,方國珍逃入海中,湯和帶兵緊追至定海、慈溪等縣。十一月,朱元璋又令廖永忠率舟師入海,與湯和合擊方國珍,方國珍意欲逃出海面,卻遇有大風,未遂,于是黔驢技窮,不得不納款投降。朱元璋終于平定了這方割據勢力。
陳友定,你也跑不了
朱元璋在消滅了方國珍的勢力后,隨即令胡廷瑞為征南將軍、何文輝為副將軍,領軍去攻打陳友定。
陳友定,一名有定,字安國,福州福清縣(今福建福清)人。徙居清流(今福建清流),出身貧寒。后為富戶羅氏之婿,因做買賣賠了本,充當驛卒。至正十二年(1352年),南方紅巾軍入閩,陳友定在其家鄉清流的明溪、曹坊等地,因襲擊紅巾軍有功,被提攜做了明溪寨巡檢。后汀州府判來募兵,陳友定隨元軍成功鎮壓汀州、延平(今福建南平)、建寧、邵武等地起義軍,又被升至清流縣尹。至正十九年(1359年),陳友定派他的手下康泰等取邵武,攻汀州、延平、將樂(今福建將樂)。至正二十一年(1361年),鄧克明取汀州后進攻建寧,結果被陳友定打敗,又損失了汀州。陳友定因此被升任福建行省參知政事。至正二十五年(1365年),元置福建行省分省于延平,以陳友定為平章,駐守閩中八郡。由于當時福建遠離北方,而且同北方交通不暢,陳友定在福建成了土皇帝,專門負責福建軍隊的錢糧物資。當張士誠、方國珍停輸海運糧后,陳友定從福建運糧數十萬石至大都,得到元順帝的嘉獎。可見,陳友定對紅巾軍和朱元璋是頑抗到底的。至正二十五年(1365年)二月,陳友定向處州進攻,被朱元璋部下胡深打敗,朱元璋乘勝遣朱亮祖、胡深、王溥三路追擊,在進攻福寧時胡深中伏被陳友定俘殺,平閩計劃未能實現。以后,陳友定又占領興化(今福建莆田)、泉州(今福建泉州)、漳州(今福建漳州)等路。
至正二十七年(1367年),朱元璋軍隊入杉關,克汀州,取邵武,占長陽,所向披靡,陳友定的部將紛紛投降。十二月,朱元璋又令湯和、廖永忠等率舟師由慶元出發攻打福州。洪武元年(1368年)正月,朱元璋軍隊占領建寧,圍困延平,陳友定服毒自殺,未遂。后俘送應天,不久被殺,其附近各路、州、縣相繼投降。
朱元璋借助于紅巾軍的勢力崛起,他在長時間內也是打著紅巾軍的旗號進行活動的。至正十八年(1358年)十二月,他親自攻克婺州,更名為寧越府,在這里設置中書分省。他將兩面大旗豎立在門前,上書“山河奄有中華地,日月重開大宋天”,口號與韓宋是一致的。然而在其勢力日漸擴大的時候,朱元璋并不想推進農民起義的事業,而是一心要稱帝為王,建立一個新的王朝。因此,和許多紅巾軍隊伍不同,朱元璋在自己勢力所到之處,并非堅決打擊地主,而是與其盡量妥協。他的軍隊紀律嚴明,不事殺掠,這是其成功的重要因素之一。不過,這里面卻含有保護地主階級利益的政治思想。同時,他也優待重用讀書人。至正二十年(1360年)三月,他征召了浙東名士劉基、宋濂、章溢、葉深。劉基參與了后來很多大事的決策,例如先圖陳氏,后取張氏,關于北伐的方略首先明確提出的人就是劉基。宋濂以文學奉侍朱元璋,為朱元璋起草了許多文書。這些儒生名士對朱元璋建立“帝王之業”發揮了很大作用。“宮鶯去盡野雞棲,憔悴江南誰是主?”江淮一帶地主階級雖害怕紅巾軍,但又覺得已經不能依靠元朝,希望出現一個維護他們利益的新的帝王。于是朱元璋因勢而起,成為了地主階級的新代表人。
朱元璋的蛻變在他的一系列政治軍事行動中都有表現。在占領集慶后不久便棄紅旗而改用黃旗。他在與陳友諒、張士誠的爭戰過程中,同元將察罕帖木兒、擴廓帖木兒之間沒有中斷書信往來。打敗陳友諒后,至正二十四年(1364年)正月,他自稱吳王,立長子朱標為世子,設立百官,這是朱元璋政權性質發生變化的標志。至正二十六年(1366年)八月,他在聲討張士誠的《平周榜》中已用地主階級的口吻誣蔑紅巾軍起義是“妖言既行,兇謀遂逞,焚蕩城郭,殺戮士夫,荼毒生靈”。而他自己則是“灼見妖言不能成事,又度胡運難與立功”,因此才出面收拾這各自為政的局勢。這年十二月,朱元璋派廖永忠去滁州迎接韓林兒,路上,將其淹死在了瓜步(今江蘇六合東南),宣告了紅巾軍韓宋政權的滅亡。
朱元璋在江南不斷攻地的同時,始終注視著北方元廷的情況。在與張士誠的戰爭還沒有結束時,至正二十七年(1367年)正月,他便以擴廓貼木兒拘留自己的使者為借口,作書發出了北伐的警告。此后,雙方在徐州一帶小有沖突,他看出元方上疑下叛,將帥嫌隙,元朝滅亡時日已到,遂在這年十月率部北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