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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九月初,梁孟嘉已經回到杭州。他到福州坐了一段船,騎了一段馬,途中經過的山水之美為生平所未見。海軍學堂的公務完畢之后,已經接近八月底。為了九月初以前趕到杭州,他這樣答應過牡丹,雖然他厭惡海洋,還是走的海道。

那一天,牡丹家暗潮緊張。新寡的牡丹在十天前已經由母親接回娘家,母親正是應女兒之請親自去的。母親一向疼愛女兒,也希望早日擺脫與婆家的關系。她早就不愿女兒在費家過那樣郁郁寡歡的日子,這種想法完全和女兒一樣,這么一來,引起了費家的惡感,也招得牡丹自己的父親十分沒面子。但是母親奮斗成功,終于達成最后的安排。牡丹把自己的衣物全都帶回娘家,她母親和費家商量好,叫外人看來,這個年輕的寡婦是回娘家小住。在送別之時,費家一個人也沒露面,她的行李由費家的仆人送上了船。

梁翰林現在住在蘇姨丈家,今天晚上正為他設宴洗塵,純是家宴,沒有外人。梁翰林避免打擾外人,也避免官方宴請,他認為那是苦事。他到了杭州,第一件事就是拜見牡丹的父母,并且探望牡丹。牡丹已經告訴父母梁翰林答應帶她到北京去。父親聽見這消息的激動不安,就猶如女兒不遵名教之禮不在費家守寡一樣。他覺得牡丹和梁翰林進京實在不妥,最后,他說,梁翰林單身未娶,家中又沒有別的女人,應該帶著素馨同去。素馨聞聽讓她進京,喜悅之下,雀躍三尺。所以大家萬分興奮,話說個沒結沒完,都盼望吃晚飯時,當眾再談此事。

牡丹的生活上有這么一個轉變,她歡喜非常。昨天孟嘉來拜訪時,雖然出于規矩上的禮貌,話也沒說多少,牡丹看見他如約在九月初到來,心里自是欣慰。孟嘉從福州給她寫了兩封熱情似火的信,她已經深信孟嘉對她真心相愛,毫無疑問了。

素馨還是以平常沉靜平板的聲音對牡丹說:“你該換衣裳了?!?

天氣日漸涼爽,牡丹穿著拖鞋在屋里趿拉趿拉走,手里拿著一個蒼蠅拍子,各處尋找晚夏的蒼蠅打。在追打一只逃避的蒼蠅時,她得意揚揚地喊:“我可自由了!自由了!你知道這對我多么重要嗎?”

素馨不理會她這話,只是跟她說:“你到底要穿什么衣裳?按禮俗,你最好穿白的。你現在應當是穿孝,免得人家說閑話?!?

“人家會說話嗎?”

“我們也怕翰林大人會說你不懂規矩?!?

牡丹哼出了笑聲,說:“他明白。”

牡丹正要洗臉穿衣裳,白薇忽然來了。

牡丹驚喜若狂,叫道:“白薇!”她倆有一年多沒見面了。白薇是她最好的朋友,特意從桐廬來看她的,白薇和丈夫住在山水明媚的桐廬。

她倆的目光相遇,彼此仔細打量對方,十分驚喜。兩個人的氣質那么相像,真是無獨有偶。兩人親密異常,彼此毫無隱瞞之事。牡丹很佩服白薇的精神、機智,做事行動得漂亮。她高興白薇能有若水那樣的丈夫。有些方面,白薇比牡丹更不拘細節,更不重禮儀,也更瀟灑脫俗。過去牡丹一直夢想她能找到一個男人,像若水對白薇那樣了解,那樣看法相同,那樣真情相愛。

白薇比牡丹略為消瘦,常常改變發式。現在她的頭發是向上梳攏的樣式,這是受了中國留日女學生的影響。她穿著緊瘦的褲子,牡丹的父母對這種派頭十分厭惡。她們那等階層中已婚的正派婦女都穿裙子,若水卻贊成并且喜愛那種緊身貼肉的褲子。

白薇的聲音細而軟,向牡丹說:“噢,小鬼,你可自由了!”

素馨默默望著她倆。

牡丹回答說:“對,我可自由了!現在人以為我是來住娘家,可是,我再也不回婆家了。你還不知道我要到北京去吧?”

素馨也很安詳地說:“是,我也去?!?

白薇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對這消息頗感意外。

“慢點兒說,我一時還弄不明白?!?

“梁翰林現在在這兒,他是我堂兄,你還記得吧?我們跟他一塊兒去?!?

白薇向歡天喜地的梁氏姐妹瞥了一眼說:“我真羨慕你們姐倆。他肯定會給你們找到如意的丈夫,那是必然的,你們多會兒起程?”

“現在還不一定。我們要到蘇舅爺家去吃飯,一會兒就要動身?!?

她轉身要走時,白薇向她掃一眼說:“來,我只跟你說幾句話?!?

兩個人走出了小門。牡丹并沒覺得意外,她知道一定和金竹有關系,但是并不提起。

等身邊沒有別人時,白薇拉著她的手,兩人在背靜的小巷里慢慢地走。

“金竹來了。他讓我告訴你。你現在在這兒搞什么鬼?他說他明天要見你。我想他正設法調到杭州來,住在杭州。你要不要去看他?”

“當然去。你千萬告訴他我去。明天?!?

牡丹全家還沒有到。蘇姨丈家在城里的中心地區,由牡丹家步行十分鐘就到。他家四周環以圍墻,高約三十尺,叫做火墻,是防鄰居發生火災后大火蔓延之用的,因為當地街道擁擠,人煙稠密,很多房子四周都建有高墻保護。

蘇姨丈今年六十歲,臉微長而豐滿,再點綴上微黃的胡子。他已經回家養老,兒子在金華照顧他的生意。他對姨甥梁翰林實在夸耀得過甚,雖然他自己姓蘇,孟嘉姓梁,但是有這樣一個親戚,他頗為得意。

“你一定讓我們蘇家給你接接風。上次你經過杭州,同宗怪我沒告訴他們。實在因為你不常回家,大家都覺得有你這么個親戚,臉上很光彩。”

“那我就打擾了。我這次來杭州不是公務在身,我不受官家招待,跟自家人聚會當然可以。還有奕王爺,咱們的總督大人,是老朋友,我明天要去拜訪他。至于我的本家,我當然樂意見?!?

“我很高興。他們都那么至誠。給我們幾天準備準備。你不用趕著回京吧?”

“不用。生意好嗎?”

“我兒子接著做呢。幾年好,幾年壞的,賺的錢總夠過日子?!碧K姨丈用手輕輕捋著自己的胡子,十分歡喜。

蘇姨媽進到客廳里來。她前額高,眉清目秀,像梁家的人。她打扮得樸素,但高雅不俗,穿的是黑褂子,沒戴首飾。她拄著一根拐杖,裹得秀氣的小腳邁步時,身子有點兒顫動。

蘇姨媽看了看墻上的鐘說:“他們現在應當來了?!闭f著,就在一張藍墊子烏木椅子上坐下。

她問孟嘉:“你什么時候去給你母親上墳?我老了,不然,我真愿陪你一塊兒去。我也三四年沒去了?!?

孟嘉回答:“不久就去?!?

蘇姨媽又說:“還有你自己。孝道并不在祭祀。你若是孝敬母親,就應當娶個媳婦,好繼承祖上的香火。我已經有兩個孫子,我的將來有了指望。這件事你應當好好想一想?!?

孟嘉高高興興地回答:“我知道,我知道。北京所有的太太都跟我這么說。婦道人家天天不想別的,不說別的,到現在我總算還沒上她們的圈套呢?!?

蘇姨媽伸出根白手指頭教訓他說:“不要聰明反被聰明誤,早晚你要后悔。只是,為什么那么怕成家呢?難道我們女人都是吸血鬼不成?”

“姨媽,您別那么說。張中堂曾經說要給我做媒呢。麻煩的是,每個人都要給我物色一個軍機大臣的千金小姐,總之,他們是要給我找個大家閨秀。因為我是個翰林,只有富貴之家的小姐才算匹配,他們總說要門當戶對才行。我是嚇怕了。若說有一等人我實在受不了的,那就是那些專講勢力的一派人—那些與富貴之家結親的人,或是父母有錢的人,自己向來無所事事,只知道裝腔作勢擺架子。是有才德兼備命運不濟而受窮的,但我也看見好多人真不配享受那份富貴。”

這時云云(和老祖母住的五歲的孫子)很緊張地跑了進來,告訴他們客人來了。這時已經聽見前院里少女的聲音。云云又跑出去找他們。

先進來的是梁氏夫婦,后面跟隨著牡丹、素馨,還有云云。蘇姨媽站起來歡迎他們。大家都不拘泥客套。牡丹的父親走到翰林和蘇姨丈坐的長椅子那邊去。素馨和云云到廚房去了。素馨為蘇姨媽所偏愛,正如她深受父親喜愛一樣。在過去幾年,因為牡丹不在家,素馨自然見姨媽的時候較多。蘇姨媽很喜歡素馨的文靜端莊,她曾經開玩笑說她自己只有兒子,愿把素馨看作她的女兒。素馨在蘇姨媽家里各屋里隨便出入,就猶如在自己家一樣。

這時,牡丹和母親還有蘇姨媽在一處坐著,她正為明日會見金竹忐忑不安。

不久,素馨走進來,手里端著一個大白盤,盤上蓋著蓋子,云云在一旁小跑著跟隨。

蘇姨媽說:“你叫下人端來就好了。”

素馨說:“來,大家吃吧。這是一盤蒸鴨子。”她非常輕松隨便。下人也來了,素馨卻自行安排座位和筷子。云云一直不離開她身邊,老是礙她的事。

素馨斥責云云說:“你坐下……坐那邊!”

大家落座之后,蘇姨媽說:“我若有素馨這么個女兒就好了。”

云云說:“你不是有嗎?”

素馨把一個手指頭放在云云的嘴上,說:“噓!別那么大聲嚷!”這孩子顯然是被祖父母寵慣了。

蘇姨媽笑道:“有這些后輩在周圍,很好。牡丹回來了,你一定很高興?!彼龑δ档に龐寢屨f。

素馨忙著照顧飯食,忙著斟酒。比起牡丹來,她的臉有點兒蒼白,眼睛像鹿的眼睛那樣溫柔,鼻子像姐姐的那么筆直,下巴很端正,臉是鵝蛋臉。只是,素馨是嬌俏,牡丹是美麗。牡丹的臉上有一種夢幻般的神情,兩個眸子突然一閃亮,真令人意蕩情迷,畢生難忘。

牡丹的母親說:“她回來我當然高興。我當初曾經答應,不能透露她這次離開婆家就是不再回去,這件事得讓外人慢慢知道?!?

牡丹的父親對梁翰林說:“我這個女兒與眾不同。當初我并不贊成這樣。但是男女相爭,最后總是女人勝。你不覺得這叫街坊鄰居看著不好看嗎?她至少要等上一年再說?!?

牡丹的父親曾在本地一家錢莊做事多年,認真本分,十分忠誠可靠。他儉省度日,用積攢下的錢買了一棟房子。他已經為全家盡心盡力,現在當然希望家里人對他有一番敬意?,F在女兒都已長大,而牡丹卻老不斷給他出難題。

他太太到費家把女兒接回來,父親并不愿意。母女回到家里,牡丹歡呼大叫:“爸爸,我現在可自由了。”隨后就說要同堂兄到北京去。自童年以來,牡丹一直就是一個勁兒橫沖直撞,心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管父親愿意不愿意。父親急切于讓翰林知道他并不贊成女兒離經叛道的行為。牡丹的眼睛看看父親,又看看孟嘉。她看見父親的態度畢恭畢敬,因此心想,不管梁翰林提出什么意見,父親一定接受。

孟嘉很安詳地開口道:“伯父,您老人家說街坊鄰居看來不好看,這話說得對??墒?,您若想到您女兒跟心里并不喜愛的公婆老是在一塊兒過日子,她心里悶悶不樂,事情就另當別論了。我以為女兒的幸福更重要,人也只是活一輩子?!?

“當然,你說的也有道理?!?

“昨天伯母告訴我,您認可這件事不要讓外人知道。別人若不知道,自然不會說什么,您也用不著發愁了?!?

牡丹勉強抑制住嘴邊的微笑。

牡丹的母親年輕時一定是個漂亮的女人,她說:“這件婚事,當初就錯了。牡丹一直不高興?,F在既然男人已死,我不愿意犧牲女兒的幸福換取費家的快樂。”

蘇姨媽看了看牡丹的父母,想笑未笑。

大家喝了不少的酒,蘇姨丈說向孟嘉敬酒。每個人都很快樂,于是話題轉到牡丹姐妹上京這件事。他們都同意,若是牡丹非去不可,兩姐妹最好一同去。

素馨立起來,手里舉著一個酒杯,安詳而端莊,慢慢地說:“敬大哥!我跟姐姐真是喜從天降!我這么說,大哥若不嫌我們姐妹愚鈍,就收我們做您的女弟子吧?!?

牡丹一直沉默無言,這時才站起來,也隨著妹妹敬酒。她說:“大哥,告訴他們你的官差,或是北京的情形。”

大家都打算靜靜地聽。

孟嘉說:“真不知從何說起?!?

素馨說:“說說宮廷的事,說西太后老佛爺,別的什么都行?!?

蘇姨丈也央求說:“說說宮廷的事吧。”

孟嘉兩鬢粗筋暴突,臉因為喝了酒發白,所以并沒紅漲起來,一邊微笑,一邊慢慢說:“說宮廷里呀!骯臟齷齟?!?

蘇姨媽問:“為什么?”

“這是人品問題。就拿福州的海軍學堂來說吧,福州海軍學堂都讓北京大人物的親戚朋友擠滿了。別的地方還不是一樣。憑這個樣子要建立一個現代的海軍,我真看不出有什么門道。一旦有海戰爆發,咱們的海軍打不了半個鐘頭?!保ㄈ旰?,甲午中日戰爭發生,孟嘉的話竟不幸而言中。在天津,歐洲聯軍發現了中國自英、法、德、捷克、日本各國買來的一百萬磅彈藥竟全無法使用。有一艘炮艇倉促遇戰,只有兩顆炮彈。慈禧太后正用為海軍撥的款項大修頤和園呢。)

他突然興奮起來,說出一個笑話。他說:“你們知道兩廣總督葉名琛吧?他和法國作戰,以他的一副名聯出了風頭,那就是:

不攻不守不求和

不死不降不逃走

“這是‘六不’政策。憑這副無人可及的對聯,他應當蒙恩賞賜勛章呢。”

大家都大笑起來。

蘇姨丈問:“光緒皇帝怎么樣呢?”

“咱們這兒說的話可不能傳出去。皇帝是了不起。對咱們來說,他是皇帝,可在宮廷里,他只是慈禧太后的侄子而已。日本的明治皇帝比他運氣好,沒有那么個愚蠢昏庸的老太婆事事掣他的肘。日本的明治天皇和首相伊藤博文都是極有才干的人,正全力推動日本的維新大業呢?!?

蘇姨媽又說:“告訴我們張之洞張中堂和李中堂的事情吧。”

“我當然偏愛我的上司。在宮廷里,大人物總是互相爭斗。這兩個人都算得上是偉大人物,不幸的是,李鴻章更為得勢。你聽說過那些新政吧—開礦、修鐵路等,在這方面李鴻章動用起錢來更方便。招商局就是弄得最為惡跡昭彰的一件事。”

“張之洞呢?”

“他真正偉大,有遠見。他認為中國必須立即向西方學習,不然一定滅亡。他現在正想發起一項‘力學自強’運動。能學習者必強,拒絕學習者,不是衰老,即是死亡?!?

素馨問:“您在張大人手下做什么事?”

“我算是客卿,不算他的屬下。他讓我做什么,我是以客人的身份給他做,這叫作幕僚。我并不辦公,也沒有一定的職務。有什么事情發生了,我們才研究討論?!?

梁孟嘉曾一度在西北一位將軍戎幕中做幕僚。張之洞曾經看見他給那位將軍擬稿的奏折,對他的才智頗為震驚。他已經知道那奏折內的事情。那位將軍屢次在叛軍手中慘敗,原來的奏折上寫的是“屢戰屢敗”,梁孟嘉看見之后,提起筆來,上下一倒勾,改寫“屢敗屢戰”。張之洞從那位將軍手中把梁孟嘉借過來,再沒有還回去,其實是不肯歸還。過去有很多這樣有名的幕僚人物。有他們在旁輔佐,主官便一切順利,一旦他們離去,主官便出紕漏。除去草擬奏折之外,他們也協助研究問題,應付危機,制定政策。擔當這種任務必須有眼光,有機智,真正做秘書等職的,只是處理日常公務而已。

“你們要不要聽徐文長的故事?徐文長可算是個大名鼎鼎的幕僚人物?!?

誰都愛聽徐文長的故事,他已經成為傳奇式的人物。

孟嘉接著說:“有一次,兩江總督遇到了個難題。在演戲期間發生了一件謀殺案,總督大人已經按日常公務向上呈報。禮部一位老吏發現這位總督有嚴重失職之處。原來謀殺案是在演戲時發生的,而那時正值皇后國喪,依法全國不得演戲歌舞奏樂。而總督治下竟任由百姓演戲,那位總督可能因此遭受革職的處分。總督趕緊求教于徐文長。徐文長思索了一下,微笑道:‘大人,您愿不愿受罰俸三個月處分?’接著說明他的辦法:‘我想您只要加上一個字,就可以免受這場難?!偠酱笕藛査骸趺崔k呢?’徐文長回答說:‘只要添上一個猴字。您現在應當立刻再上一件公事,說文書抄寫錯誤,演戲的“戲”字之上誤漏了一個“猴”字。您要說明謀殺案發生在演猴戲的時候?!飸蛑皇且粌芍缓镒哟髦弊?,穿著紅坎肩兒,由演猴戲的人帶往各地,當然不受國喪的限制??偠秸招煳拈L的主意辦,以處理公文不慎罰俸三月,如此而已?!?

飯后,大家在客廳閑坐,蘇姨丈又提起同宗公宴翰林大人的事。

孟嘉說:“讓我看看。我須去官方拜會的只有總督奕王爺,因為在北京的時候是舊交。我想明天去看他?!?

蘇姨媽說:“你去拜會時穿的衣裳都齊備了嗎?”

“這只是私人之間的拜會?!?

“我想你到他衙門去,還是要穿上正式的衣裳才好?!?

“我想也是。洗的衣裳好了沒有?”

“恐怕還沒有,真糟糕,我沒想到你這么快就去拜會官家。我去想個辦法。”

“你看,丁媽一走,我什么都沒辦法了。”

牡丹問:“丁媽到哪兒去了?”

“她回老家了。她要回家養老,已經回杭州的鄉下了。”

“她不跟咱們回北京嗎?”

“不。這些年來她照顧我也夠久的了,臨走我送給她三百塊錢?!?

蘇姨媽已然離開,素馨在后面跟了去。過了一會兒,她倆回來,拿著一件長袍、一件馬褂。

素馨說:“大哥,穿上。我們想看看你當官像什么樣子?!?

孟嘉微微一笑:“你看她們把我照顧得多么好!”

蘇姨媽看了看那件藍緞子長袍,認為需要燙。

她說:“看,胳膊下頭掉了個扣兒。我看丁媽管家也不見得怎么好?!?

孟嘉說:“這不是她的錯。我記得這個扣兒是在福州的時候掉的,沒關系,外面穿著馬褂,里頭誰也看不見?!?

素馨說:“總督大人若讓您寬寬衣,那時您脫下馬褂來怎么辦?我現在給您縫上吧。女弟子按禮應當給老師送禮的,現在就先給您縫縫扣子效效勞吧?!?

她去找針線來。大家繼續說話時,她在飯桌上的燈光下縫扣子。她先要編成緶子,再把結子很熟練地縫上,再燙衣裳。過了二十分鐘,她從廚房里走出來,又跟大家伙湊到一塊兒。

她說:“給您—好了。”

蘇姨媽說:“孟嘉,你應當得個教訓。打光棍兒沒個太太過日子是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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