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艦隊里來的格拉夫上校(2)
- “安德的游戲”三部曲
- (美)奧森·斯科特·卡德
- 3369字
- 2016-09-12 11:04:51
“安德,”格拉夫說,“如果你和我一起走,你會很長時間都不能回到這兒來。戰斗學校沒有假期,也不允許探訪。在那要經過一段不間斷的持續訓練,直到十六歲才有第一次探親假。某些情況下可以提前到十二歲。相信我,安德,六年、十年間,人們的改變非常大。比如你姐姐華倫蒂,如果你現在跟我走,再見到她時,她已經是個大姑娘了。你們倆會成為陌生人。你仍然會愛著她,安德,但你不會再了解她了。你瞧,我沒有騙你說跟我走會很輕松。”
“媽媽和爸爸呢?”
“我很了解你,安德,我經常看你的監視器錄下的碟子。你是不會想念爸爸媽媽的,至少不會很想,就是想也不會很經常。他們也一樣,不會經常想你的。”
淚水止不住地流出安德的眼睛。他轉開臉,不肯伸手擦眼淚。
“但他們確實是愛你的,你必須明白,為你的出生他們付出了相當大的代價。知道嗎?他們出生在信奉宗教的家庭。你爸爸的受洗名是約翰·保羅·維佐里克,他是天主教徒,是一家九個孩子中的第七個。”
一家九個孩子,對安德來說,這實在難以想象,按現在的法律那就是犯罪。
“是的,為了宗教人們會做出奇怪的事情。你知道政府的生育核準制度,在你爸爸小的時候還不像現在這么嚴格,但也小看不得。只有前兩胎孩子才能享受免費教育,而且每生一個孩子,納稅都會大幅增加。你爸爸十六歲時援引違規家庭法,與自己的家庭脫離了關系。他改了自己的名字,放棄自己的宗教信仰,并發誓遵守生育指標,只生兩個,絕不多生。他是認真的,并且發誓不會讓自己的孩子經受他童年時代受過的歧視和侮辱。你明白嗎?”
“他不想生下我。”
“是的,現在沒有人想生第三個孩子了,你不能指望他們會高高興興。你父母的情況比較特殊,他們都信仰過鼓勵多生的宗教。你媽媽原來是摩爾門教徒。但實際上他們的態度比較曖昧,并不樂意要第三個孩子。你知道什么是曖昧嗎?”
“搖擺不定。”
“對。他們都出生在違規家庭里,為此他們深感羞愧,所以隱瞞了自己的家庭背景。你媽媽甚至不肯告訴別人自己來自猶他州,唯恐別人猜出她過去是摩爾門教徒。你爸爸則隱瞞了自己的波蘭血統。所以你看,即使是在政府的直接指示下,生下第三個孩子仍然破壞了他們的努力。”
“我明白。”
“情況其實還更復雜一些。你爸爸按正規的宗教傳統給你起名,實際上,在你們三人一出生后他就親自為你們做了洗禮。你媽媽反對這樣做,每次提起這件事都會跟你爸爸爭吵,她不是不想讓你受洗,而是不想讓你成為天主教徒。他們并沒有真正放棄自己的宗教信仰。對他們來說,你是驕傲的象征,因為他們戰勝了法律,生下了第三個孩子;但你同時也象征著懦弱,因為他們不敢公開地堅持在內心深處認為正確的違規行為。另外,有了你,他們也會因別人的目光感到羞恥。不管他們怎么努力,只要你在他們身邊,他們就難以融入正常社會之中。”
“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們在你哥哥姐姐身上也裝過監視器。安德,要是你知道那個監視器有多么靈敏,你會大吃一驚的。有了那東西,我們相當于直接聯系著你的腦袋瓜,你聽到的任何聲音我們都能聽到,不管你自己有沒有注意那些聲音,也不管你懂不懂那些發生在你身邊的事。你可能不懂——我們懂。”
“這么說,爸爸媽媽既愛我,又不愛我?”
“他們是愛你的。問題是他們想不想你留在這兒。你待在這所房子里對他們來說是持續不斷的折磨,是引起矛盾的根源。你明白嗎?”
“引起矛盾的人不是我。”
“這不是因為你自己做了什么,安德,是你的存在本身。你哥哥恨你是因為你的存在證明了他不夠出色,父母怨恨你是因為他們試圖逃避過去的一切。”
“華倫蒂愛我。”
“她的確是全心全意、沒有保留、沒有條件地愛你,你也愛她。我說過,離家遠行不是件容易的事。”
“學校那兒是什么樣的?”
“非常艱苦。也要學習,像這兒的學校一樣,但我們會教給你更深奧的數學和電腦知識,還有戰史、戰術與戰略。更要緊的是在戰斗模擬室做訓練。”
“那是什么?”
“就是模擬戰斗。所有的孩子都要編入戰隊,在無重力狀態下,一天又一天模擬戰斗,無休無止。沒有傷亡,但勝負非常重要。每個人開始時都是普通士兵,接受命令。大一點的孩子是你的長官,他們的責任就是訓練你、在戰斗中指揮你。我不能告訴你更多情況了,總之,和玩太空戰士打蟲人的游戲一樣,只是有幾點區別:你擁有真正的武器,你的隊友與你并肩戰斗,你自己的將來、人類的將來都取決于你學得怎樣,你打得怎樣。這種生活十分嚴酷,你會因此失去正常的童年。當然話又說回來,有你這樣的聰明腦袋,加上又是個老三,無論如何也不會有正常的童年了。”
“所有的學生都是男孩?”
“也有少數女孩子,女孩很難通過選拔測試,人類社會的發展歷史給她們造成了不少不利條件。她們不會像華倫蒂那樣對待你,但你會在那里找到兄弟的,安德。”
“像彼得那種兄弟?”
“我們沒要彼得,原因嘛,和你恨他的原因一樣。”
“我不是恨他,我只是——”
“怕他。唔,你知道,彼得并不是壞得不可救藥。測試他時,我們已經很長時間沒發現他那么好素質的孩子了。后來我們請求你的父母第二胎生個女孩,希望她像彼得一樣出色,性格更善良。可她太善良了,因此我們再次要求你父母生下你。”
“還得一半像彼得,一半像華倫蒂。”
“如果事情發展如我們所想的話。”
“那么我是那樣的嗎?”
“從我們的觀察分析來看,你是的。我們的測試手段很先進,安德,但這些手段不能把一切都告訴我們。提起這個,說實話,測試能提供的信息實在少得可憐,但有總比沒有強。”格拉夫俯下身,拉住安德的手,“安德·維京,如果現在只是替你選擇一個最好、最幸福的將來,我會告訴你最好留在家里。留在這兒,繼續成長,快樂地生活。你是個老三,有個拿不定主意自己到底愿意當個好人還是當一頭豺狼的哥哥,但是,世上比這個難過得多的事多著呢。戰斗學校就是其中之一。我們需要你。蟲人對你來說或許只是個游戲,安德,可它們上次只差一點點就把人類徹底消滅了。當時它們把我們打了個措手不及,數量比我們多得多,武器也比我們先進,全憑一個優勢我們才免遭毀滅:上一次我們擁有人類歷史上最杰出的統帥。命運也好,上天庇佑也好,傻人有傻福也好,隨你怎么叫,上一次我們有馬澤·雷漢!”
“但我們現在不再擁有他了,安德。人類竭盡所能,拿出了一支艦隊。跟它一比,以前蟲人派來攻擊我們的艦隊就像孩子放在游泳池里的玩具一樣。另外我們還發明了一些新式武器。但這些恐怕還不夠。自上次戰爭以后已經過了八十年,它們的準備時間和我們一樣久。我們需要找到最優秀的人員和武器,而且得快。或許你不會為我們工作,或許你會為我們工作,或許你會在壓力下崩潰,或許這會毀了你的生活,或許你會恨我今天來到你的家,但只要有這種可能:我們的艦隊里因為有了你,人類得以幸存,蟲人永遠不敢再來騷擾我們——只要存在一絲這種可能,我就要請求你加入我們,和我一起走。”
安德無法把注意力集中在格拉夫上校身上。上校似乎離得很遙遠,看起來很小,仿佛可以用鑷子把他夾起來放進口袋。離開這兒的一切,到一個沒有樂趣、充滿艱辛的地方,沒有華倫蒂,沒有媽媽和爸爸——安德簡直無法想象這一切。
這時,他想起一部每年必看的關于蟲人的紀錄片,里面展現的是發生在X國的慘劇,星環上的戰斗,充滿死亡、痛苦和恐懼。影片里還講到馬澤·雷漢以他的軍事天才,指揮著弱小的人類飛船,摧毀了數量和火力兩倍于他的敵軍艦隊。就像孩子和成人打斗,最后,勝利的是人類。
“我很害怕。”安德輕聲說,“但我會和你走的。”
“理由不充分,再說一遍。”格拉夫說。
“就是為了這個,我才能夠出生,對不對?如果不去,我憑什么活著呢?”
“還是不夠好。”格拉夫說。
“我不想去。”安德說,“但我會去的。”
格拉夫點點頭。“你可以改變主意,直到跟我上車前你都可以改變主意。但只要你上了我的車,從此以后你就得聽憑國際聯合艦隊的吩咐。你明白嗎?”
安德點點頭。
“好吧,我們再跟你父母談談。”
媽媽抽泣起來,爸爸緊緊抱了一下安德,彼得跟他握了握手。“你這個幸運的小笨蛋。”華倫蒂吻了安德,把淚珠留在他的臉上。
“不用打點行裝,不用帶個人物品。一切都由學校提供。至于說玩具,那兒只有一種游戲,模擬戰斗。”
“再見。”安德對他的家人說,他伸手抓住格拉夫的手,和他一塊兒走出家門。
“幫我多殺幾個蟲人!”彼得大喊。
“我愛你,安德魯。”媽媽說。
“我們會給你寫信的。”爸爸說。
鉆進靜靜等在車道上的汽車時,安德聽見華倫蒂突然傷心欲絕地哭喊了起來:“一定要回來呀,我永遠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