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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芙蕖凈少情

月嫦更是不顧規矩,大聲說:“貴妃娘娘,您怎可如此信口雌黃?當日里,分明是您怕我家主子聽到了您覬覦后位之事暴露,威脅我家主子,推了她一把,才導致她胎象不穩的。當時,您后頭的那位姐姐還勸您,說林美人懷著身子呢,叫您息息怒,別傷了龍嗣。您還笑說別說傷了,就是直接拿掉,皇上也是信您不信我家主子的。”

立在孫清揚后邊的,正是她的大宮女之一,桂枝。

聽了月嫦的話,太后用手指了指桂枝:“她方才所說,可是實情?”

桂枝跪了下去,給主子們請過安后,看看孫清揚,又看看太后,吞吞吐吐了半天,方才唯唯諾諾地說:“貴妃娘娘不是那個意思,她是和林美人開玩笑的,我家娘娘早就說過,若是健康的胎兒,別說推搡,就是跑跳也不會有事,是林美人身子太弱,才會有那樣的事情。”

眾人色變,桂枝這回答,雖說沒有直接指認,但確實說明孫清揚當時推搡過林美人。

坐在孫清揚身邊的劉維低聲對她說:“姐姐,你這跟前的人都反水了,你可得小心,設這么個局,恐怕她們花了不少的力氣。”

孫清揚神色未變,笑著對劉維說:“如今,只怕也就是你和趙姐姐仍然信我了。”

太后已經對桂枝喝道:“當日究竟是個什么情形,你老老實實說來,若是有半句隱瞞,就是貴妃想護著你,哀家也不能容你。”

“貴妃娘娘那會兒正和益靜姑姑說話呢,奴婢站得遠,也沒聽清她們說什么,突然就聽到有樹枝被折斷的聲音,然后貴妃娘娘問‘誰’,益靜姑姑就讓奴婢到園子里看一看,奴婢循聲過去看,就尋了林美人和她的兩個宮女出來,她們說是在園里看桂花,奴婢記得林美人當時臉色有些蒼白,貴妃娘娘還問她是不是聽見了什么,嚇成那樣……”

盡管桂枝說得含含糊糊,但眾人都聽出來了,當時因為林美人她們藏在園子里,聽到不該聽的話,貴妃聽到動靜,叫人找了林美人出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推了林美人一把。

太后盯著桂枝道:“到了這會兒,你還打算護著貴妃嗎?月娥她們都說,聽見貴妃威脅林美人,怎么你就說什么也沒聽見?”

桂枝頭也不敢抬:“奴婢站得離貴妃娘娘有幾步,貴妃有些話是附在林美人耳朵前說的,奴婢確實不曾聽見什么。”

那邊劉維看著孫清揚輕笑:“臣妾都不知道姐姐幾時和林美人那般親密了,竟然會附耳和她說話?”

孫清揚攤了攤手:“咱們慢慢聽吧,就當看戲,看她們能編出什么樣的花來。”

趙瑤影有些擔心:“有母后坐鎮呢,她如今本就疑心你對皇后之位有覬覦之心,只怕這次你如果拿不出證據,不能善了。”

孫清揚笑了笑:“那一日,跟著我的,可不只是桂枝,還有益靜姑姑呢,雖說小宮女們都被打發在園子里采桂花了,也并不是沒人在跟前,就憑她們,也能指鹿為馬嗎?倒是母后,本就有些先入為主,只怕被她們這樣一攪和,更要認為我對皇后不利了。”

這邊太后聽了桂枝的話,已經在問:“你是大宮女,不守著貴妃,難道不怕她走路磕碰,會摔著嗎?編出這樣的謊話,狗奴才,就該重重地打。”

桂枝連連磕頭:“那日貴妃娘娘讓我們到園里采些桂花釀酒,所以就益靜姑姑在她身邊,奴婢尋了林美人她們出來,是跟在后面的,離著有幾步,聽不清貴妃娘娘所說也是有的。”

孫清揚聽了還笑著低聲和劉維她們說:“看來還不算太笨嘛,竟然知道真話假話摻到一起說,聽起來,倒像是真的一般。”

她轉頭看向跪在地上的桂枝,神情有些悲憫:“先前福靜走的時候,叫本宮提防著些你,本宮還笑她杯弓蛇影,認為你對皇上不過是少女懷春,一陣就過去了,想不到還真讓她說著了,說說吧,是誰許了你好處,讓你這樣誣陷本宮?她們許了你什么好處,是說能幫著你得到皇上的寵幸嗎?那本宮就在這兒告訴你,誣陷本宮的人,皇上只會要你的命,誰許了你好處,你也得不到。”

桂枝大驚失色:“貴妃娘娘,奴婢只是將當日情形回稟太后娘娘,并未說半句不利于您的話,您怎么會說奴婢誣陷于您呢?至于對皇上,奴婢怎敢有非分之想?奴婢不敢,奴婢不敢,求娘娘饒了奴婢的性命。”

她連連磕頭,這次可比方才磕得重許多,等皇后喝止時,頭上已然磕出了血跡,觸目驚心。

皇后這會兒神情也有些不快了:“貴妃,事情還未查明,你怎可如此對桂枝說話,你這樣一嚇,她還敢說實話嗎?”

孫清揚嘴角露出一絲譏諷:“實話?她要是說實話倒好了。臣妾只是可憐她被人利用,尚不自知,還沾沾自喜以為能夠得逞。”

桂枝的臉上流露出一點后悔之意,但很快她抬起了頭,看著孫清揚道:“奴婢絕無非分之想,方才所說,也只是奴婢當日所見,奴婢自問并沒有對不起娘娘的地方,還請娘娘可憐奴婢平日里侍候您還算盡心,別這樣嚇奴婢了。”

她的目光,始終不敢和孫清揚對視。

孫清揚搖了搖頭:“朽木不可雕也,你自己找死,休怪本宮沒有救你。”

太后聽了這話,卻越發覺得孫清揚張狂:“哀家還在這兒呢,你們就在下面嘀嘀咕咕,這是想串供嗎?”

孫清揚若無其事道:“臣妾不敢,請母后繼續問吧。剛才她不也說了嘛,在臣妾跟前的是益靜,益靜,你去給母后她們說說,當日究竟是個什么情形。”

益靜點了點頭,走到殿中跪下回話道:“奴婢益靜,見過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和各位主子。”

剛才她隨孫清揚進坤寧宮時,已經跟在其身后給眾人請過安,這會兒因是單獨上前,就再次依規矩報了自己的姓名。

太后問道:“剛才桂枝所說,可是實情?”

益靜垂眼答道:“有真有假,并不全是真話。”

何嘉瑜性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太后問你話,還敢如此托大,快些將當日情形稟與太后、皇后知道。”

益靜抬眼看了孫清揚一眼。

那一眼中,有無奈,有抱歉,有情非得已,有毅然決然……還有絕望。

孫清揚被她這眼神看得一驚,喝道:“慢著——”

太后的臉越發陰沉:“貴妃這是何意,難不成,你連益靜也要恐嚇嗎?”

孫清揚卻沒有回答太后的話,只看著益靜道:“無論是什么原因,本宮都希望姑姑你所說的,是真話,這天底下,沒有過不去的坎,解不開的難題,縱然本宮做不到,皇上他一定可以……”

“夠了——”太后喝道,“貴妃,哀家憐你懷著龍嗣,雖然她們都指證你,但仍給你一席之地,禮待于你,你若再這般放肆,休怪哀家不容你。”

劉維拉了拉孫清揚。

片刻之后,孫清揚起身施禮:“母后請恕臣妾關心則亂。”

太后沒好氣地冷哼了一聲:“好生坐著吧,別再多嘴多舌。”

孫清揚再度朝益靜看去,益靜卻已經垂下了頭,她那樣子,令孫清揚生出不好的感覺來,只覺得她完全是做好了慷慨赴死的準備。

她剛才之所以阻止,就是因為益靜只要說出對她不利的話,無論太后她們信或者不信,她今日是不是能脫身,益靜都只有死路一條了。

就像剛才她給桂枝留生路一樣,對益靜,這個陳麗妃娘娘跟前的舊人,孫清揚更是有種憐惜,相處的這一年多時間,益靜在她跟前處處盡心盡力,從益靜的話里話外,她都能夠感覺到,益靜是那種非常忠心護主之人。

現在,益靜竟然也跟她們摻和到這件事里,孫清揚感到非常痛心。

然后,才是想到她自個兒,益靜這一開口,只怕,自己今日難以順利脫身了,她撫了撫肚子,好在,這會兒懷著孩子,再怎么著,她們也不能要了她的命。

益靜清了清嗓子,將當日情形說了一遍,竟是與月娥、月嫦說的一般無二。

看到眾人震驚的神色,孫清揚仍然是一臉平靜,只是在心里,覺得有什么被抽走了一般,有些空蕩蕩的感覺。

這些她跟前的人,雖然是主仆,但因為彼此間真心實意地相待,原是有些朋友的情分在里面的,桂枝反水,她表面上若無其事,其實心里已經在反省自個兒是不是對奴婢們關心不夠,等到益靜那一眼看過來,她就想起了云實、杜若,甚至還有福靜。

這不是打小在一起的情分,到底不是一條心啊!

聽完益靜所說,半晌,太后方問道:“按你這說法,貴妃覬覦后位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為何從前你一直不報,卻要到今天才說出來?”

“天下高位,有德有才者居之,中宮之位何嘗不該如此?貴妃娘娘論德、論才、論貌,樣樣都勝過皇后娘娘,理應入主中宮,皇后娘娘若是有自知之明,就該讓賢。作為天命所歸之人,貴妃娘娘福德深重,本就該是皇后,是一國之母,你們認為她是覬覦后位,在奴婢看來,那卻就該是屬于她的位置,理所當然的事情,只待時候到了,自會水到渠成,有什么需要報的?”

益靜臉上又浮現出一抹略帶詭異的笑容:“至于那林美人,她竟然仗著與貴妃娘娘的相貌有幾分相像,得皇上寵愛,到樨香園里偷聽貴妃娘娘說話,還對貴妃娘娘出言不遜,奴婢氣不過,就推了她一把,誰知她那么不經事,竟然當場就跌倒在地,貴妃娘娘是為了奴婢,才對她說當日之事不許對外講半個字,否則會要她的命……”

孫清揚嘆了口氣,益靜不知因為什么陷害于她,卻臨到頭里到底沒有忍下心,竟然將林美人的滑胎之事攬到了她自個兒的頭上,沒有傷害龍嗣之罪,只是覬覦中宮之位,太后就很難以死罪處置她了。

可這樣一來,益靜自個兒卻絕無活路。

果然,聽到益靜竟然敢當眾人的面說孫清揚天命所歸,太后怒不可遏:“大膽的狗奴才,真是上有所好,下有所效,你家主子有非分之想,連你也這般張狂,來人,將她拖下去杖斃。”

后宮里選皇太孫妃曾經占卜的卦相,一直是太后心里的恐懼,若按袁天師所說,當日里胡善祥與瞻兒是天作之合,但孫清揚的命相卻會貴不可及,這豈不是有中宮易主之兆?國母不安,則天下不安,一國之母更替,國本不固,太后極怕因此會引起大明朝動蕩。

除開對皇后的憐憫之心外,在太后的心里,她決不允許任何一個人對大明不利,即使,那個人是她的兒子,也不能敗壞了祖宗的家業。

既然命相上她倆都和瞻兒相合,那么,只要此消彼長,將孫清揚壓下去,胡善祥的位置,就牢不可破。

所以,她必須要幫著胡善祥壓服孫清揚。

聽到太后要將自己杖斃的話,益靜突然笑了起來:“不用了——”她的嘴角淌下一抹血跡,“奴婢自知背主和傷害龍嗣,哪一條都是足以要命的重罪,百死不足以贖其身,已經事先服了毒……”

孫清揚在看到益靜嘴角的血跡時,已經在喊劉維身邊的宮女去叫太醫,等她轉過頭,益靜已經倒在地上,向她這邊爬過來。

益靜的身后,是一條淺淺的血跡。她服的竟然是令七竅流血的重毒。

孫清揚起身快步走到她身邊,蹲下來托住她的頭,嘆道:“你好傻,本宮不是說了嘛,天大的事情,都有解決的辦法,為什么要這樣,賠上自己的性命來冤枉本宮呢?”

“麗妃娘娘——”益靜努力地張開口,聲音小得只有孫清揚才能聽見,“她沒死,她們拿了她的隨身之物來威脅奴婢,奴婢要保她,只能舍了您,對——不——起……”

看著死不瞑目的益靜,孫清揚閉了閉眼睛,露出不忍之情。

益靜雖然害了她,她卻對益靜恨不起來,甚至在這一刻,想到的都是益靜這一年多如何盡心盡力地服侍她,給她講宮里錯綜復雜的人事,寬解她因太后對自己冷淡帶來的種種不開心……

劉維和趙瑤影過來扶起孫清揚:“姐姐您懷著孩子呢,趕快起來。”

見趙瑤影將孫清揚扶回了椅子上坐下,劉維轉身吩咐一旁呆立的內侍:“還不將人抬出去,在這殿里頭好看嗎?”

兩個內侍過來抬益靜尸身時,孫清揚對劉維低聲道:“厚葬她,這樣忠心護主之人,別叫她暴尸荒野。”

劉維雖然不知道益靜方才說了什么令孫清揚如此,仍然點了點頭答應:“她這般害姐姐,您還護著她……”她轉頭對那兩個內侍說,“抬出去將人好生安葬了,完了稟告本宮葬在哪兒,本宮要派人告知她的家人。”

因為殿里空曠,上頭坐著的太后只看到益靜倒下后朝孫清揚那邊爬,而后孫清揚掩面而泣,劉維讓人將尸體抬了出去,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么,還贊劉維反應快,處置得當。

看到神情怏怏不快坐在椅上的孫清揚,太后說道:“連你身邊的人,都說你對后位有覬覦之心,你還有什么話講?”

孫清揚神情惻然:“母后,大家剛才都聽到了,益靜是自個兒認為臣妾應居后位,并非說臣妾曾講過這樣的話,難不成這天下間奴才們的想法,都要她的主子跟著承擔嗎?臣妾縱然有罪,也不過是御下不嚴,何來對后位有覬覦之心?而且您也看到了,益靜說出這話,就服毒自盡,焉知她不是為人所迫,所以才說出那樣大逆不道的話來?”

何嘉瑜道:“可她之前也說,林美人她們,是因為聽了不該聽的話,所以你才讓人尋她們出來的。”

“不該聽的話,就是覬覦后位嗎?惠妃是因為先聽了月嫦、月娥她們的誣陷之詞,所以認為益靜所說不該聽的話,就是她們所說的本宮有覬覦后位的非分之想吧?她一個小小的美人,不管本宮說什么,都不該偷聽,都是聽了不該聽的話。至于林美人她們所說,本宮推搡于她,益靜不也說了嘛,是她推的,本宮不過是為了護她。”

孫清揚嘴角浮現一抹冷笑:“就算你們不相信本宮所說:那日之事根本是她們合伙編出來陷害本宮的。要去相信這些個人的一派胡言,那么按益靜所供,本宮也頂多只是個御下不嚴,縱奴行惡之罪吧?”

太后經事最多,立馬想到,之前益靜所說的話,確實并未明指她自己當時在和孫清揚談論后位之事,只是說林美人她們聽了不該聽的話,所以連自己在內,都認為她所說與月嫦、月娥講的一般無二。

但這小小的區別,卻被孫清揚逮著利用了。

不管孫清揚當日有無說過覬覦后位之言,太后認為,她平日里必定有那樣的心,流露過那樣的想法,不然,益靜也不敢說出那樣的話語。

而且,她口口聲聲說林美人陷害她,但林美人為什么會賠上子嗣做這樣的事情呢?在這后宮里,子嗣才是妃嬪們的立身之本,林美人除非瘋了,不然怎么會做出那樣的傻事?

若貴妃做出這樣的事情都不能嚴懲……看看端坐一旁沉默不語的皇后,太后嘆了口氣,今兒個這事,要是不滅了貴妃的威風,只怕皇后攝制六宮,不過是形同虛設,這后宮之中,早晚都會變天。

想到大明的天下,想到言官的彈劾,想到兒子將會因廢后背上的罵名……

太后思忖片刻,沉聲說道:“若不是你平日里有那些個想法,怎么你跟前的人會說什么天命所歸的荒謬之言?怎么會如此膽大妄為,連林美人都敢推搡?只是御下不嚴,你倒真是推得輕巧,天下之事都是千里之堤,毀于蟻穴,你說那益靜是被人逼迫說出大逆不道之話,依哀家看來,她倒更像是畏罪自盡,不然她連性命都不顧了,還害怕人逼迫什么?

“只怕是她也知道,你對后位有非分之想,早晚會引來殺身大禍,所以索性一死干凈,也省了哀家將她杖斃的痛苦。你說冤枉,林美人為何要冤枉你?難不成她一個小小的美人,冤枉了你,就能飛上枝頭變鳳凰嗎?螞蟻如何能撼動大樹?她就是因為知道你在這宮里跺跺腳都會地動山搖,所以連你的一個奴婢推搡于她都不敢說出來,貴妃,哀家今日才知道,你在這后宮之中,已經到了一手遮天的地步,你太讓哀家失望了。

“如今你懷有龍嗣,哀家不能罰你不能打你,但你這樣的失德,已經不堪為人母親,小公主在你的手上,只會如你一般,目無尊長。自即日起,小公主歸到皇后名下,宗譜之上,為皇后所出,日常教導交由皇后……”

“母后——”太后話沒說完,孫清揚一聽要將瑾瑜抱給皇后養,連忙起身跑到殿中跪下,潸然淚下,“母后,請您收回成命,臣妾愿意領罰領打,您廢了臣妾的貴妃之位也可以,千萬別將小公主從臣妾跟前抱走……”

趙瑤影和劉維一并跪在了孫清揚的身邊,劉維道:“母后,這事畢竟不能只聽奴才們的一面之詞,貴妃平日里謙恭謹慎,怎么可能會有那樣的事情?還望母后斟酌。”

何嘉瑜和袁璦薇目光對視了一下,兩人一同起身跪在殿中:“母后,縱然貴妃有錯,母后也可以慢慢教導,她如今懷著龍嗣,不宜哀傷過度啊。”

皇后也開口求情:“母后,母女連心,小公主之事,還是從長計議吧。”

“母后,求您,臣妾求您——只要不把小公主從臣妾身邊抱開,您怎么處罰臣妾,臣妾都不會有半點怨言。”孫清揚話語里已經有泣血之音,“母后,臣妾求您了,您曾說皇上當日養在皇祖母膝下時,您日日揪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您怎么能這樣對臣妾呢……”

太后神色間閃過一絲不忍,她有些猶豫、遲疑,但轉瞬間,她想到若孫清揚這一胎生下男孩,亦可以此為借口將其歸于皇后,完全杜絕皇上以后廢后的可能,就將不忍和猶豫壓在了心底,一字一句地說:“貴妃失德,不能再擔當教養小公主之職,即日起,交與皇后。至于貴妃如今所懷龍嗣,等……”

“等貴妃誕下所懷龍嗣,觀其言行,再行定奪去留。即日起,貴妃于長寧宮禁足,沒有朕的允準,任何人不得前去探望。”

聽到這話,見朱瞻基走了進來,孫清揚松了口氣,她抬起頭看著朱瞻基:“皇上——”

朱瞻基對她做了個安慰的眼神,走上前,坐到太后身邊,笑道:“母后,貴妃惹您不高興,兒子就罰她誕下龍嗣之前,禁足于長寧宮,至于小公主,就依您所言。只是皇后身子弱,照顧大公主都力有不逮,再加上小公主恐怕太操勞,依兒子之意,不如就由淑妃負責平日教導,賢嬪在一旁幫著,她們兩個素來穩重,母后大可安心。”

只用一句貴妃惹了母后不高興,就將所有的事情輕輕揭過,這是不管貴妃有沒有做下那些個事情,他根本就不打算追究了?太后看到朱瞻基笑意里的冷意,知道他因為孝道,不能當場忤逆自己,但并不滿意自己對孫清揚的處置。

太后露出憂心忡忡的神色:“皇上,你才過來,都不知道貴妃做出什么事情……”她把林美人等人所說挑要緊的講了一遍,“連貴妃跟前的兩個貼身隨侍都供認不諱,其中一個還畏罪自盡,如此失德,她怎么能再居貴妃之位,盡教導小公主之責呢?皇上待貴妃情分不同,哀家也知道,但如今她犯下這樣的事情你還護著,豈不叫這六宮里失望?”

朱瞻基看著跪在地上的劉維等人,指了指:“若是貴妃真有失德之處,她們怎么會跪在地上為貴妃求情?母后,不過是些奴才的話,您聽了別盡往心里去,說不準是貴妃平日里御下太嚴,令她們心生不滿,所以串通起來陷害她呢。”

“你們都起來吧,扶貴妃先坐著,她還懷著身子呢,不能久跪。”

看著孫清揚坐回位上,朱瞻基才又對太后說:“就算事情是真的,也不急在這會兒處置,不管怎么說,她如今懷著龍嗣,一切以龍嗣為重,林美人那兒才掉了一個,母后您應該也不愿看到她這個再出什么問題。而且,兒子剛才不是說了嘛,貴妃惹得您不高興,禁足長寧宮,小公主也依著您,歸于皇后名下,只是皇后身體不好,由淑妃她們照看。若母后覺得這樣還不夠,真要處置她,也等她生下龍嗣再說吧。”

太后知道再說下去,就要和皇上弄僵了,但皇上越是這樣寵貴妃,她越是擔憂自個兒所害怕的會變成現實:“她做下這樣的事,怎么能再居貴妃之位?享副后之儀呢?”

朱瞻基壓著性子道:“母后,兒子都將她禁足長寧宮了,宮門都出不了,還能享什么副后之儀?至于貴妃之位——”

他嘴角輕扯笑了笑,頗有些譏諷之意:“母后不是還等著貴妃肚里的那一個生下來也歸于皇后嘛?要是降了她的位分,貶為美人之類,就是生下龍子,因生母卑賤,也不能當皇后嫡子來養,豈不是違背了母后本意?依兒子所見,還是等她生下龍嗣,再論其他吧。”

見太后還不吐口,朱瞻基轉向胡善祥:“皇后,你代朕勸勸母后,母后年事已高,本該在慈寧宮里頤養天年,你卻一點小事就去煩擾于她,不能為朕分憂,為朕盡孝,朕感到很痛心。”

皇后被朱瞻基的目光看得一寒:從皇上進來,就不曾正眼瞧過自己,眼下聽他的話意,只怕已經把這筆賬算在了自己的頭上。

她委屈地說:“皇上您忙于朝廷上的事,出了這樣的大事,臣妾怕您說臣妾做事獨斷專行,行為偏頗,當然要求助于母后……”

“那么皇后你是贊同母后如此處置貴妃嘍?”

看著朱瞻基陰沉的臉,皇后急切道:“當然不是,母后對貴妃愛之深、責之切,雖說小公主在臣妾膝下,臣妾定會視若己出,但畢竟母女連心,若貴妃因此傷懷抑郁,卻也不利于她肚子里的孩子,臣妾是贊同皇上的,一切緩緩再說,待貴妃生下龍嗣,再行處置。”

她看著太后說:“母后,您就念在貴妃身懷有孕的分上,先饒了她,待貴妃產下龍兒,再行定奪吧?”

“母后,您也聽見了,皇后也說一切待貴妃生下龍嗣,再行定奪。這六宮之中,畢竟是皇后在主持宮務,母后和兒子,都不好越俎代庖吧?”

太后知道朱瞻基不肯廢了貴妃的位分,是因為知道這一廢,孫清揚若無大功,很難再提上來,無形中就增加了他將來想廢后的難度,但朱瞻基怎么都不肯讓步,甚至用皇后才是六宮之主來說事,再僵下去,只能令皇后夾在中間為難。

只能以后再想他法了。

太后嘆了口氣:“就依皇上的,待貴妃生下龍嗣,再行處置吧。”

朱瞻基站起身:“好了,淑妃、賢嬪,你們先送貴妃回去休息,商量下小公主平日里的教導之事,公主年幼,不宜離開生母,挪宮之事,等她滿了三歲再說,你們平日里,就多辛苦一些,兩邊跑跑。”

“自今日起,貴妃正式禁足長寧宮,除淑妃和賢嬪可前去教導小公主外,任何人不得探望,直到貴妃生下龍嗣。”

聽到朱瞻基前面說他和太后都不應越俎代庖管六宮之事,這會兒卻一連發出幾項旨意,且樁樁件件都有回護孫清揚之意,眾人不由驚呆了。

皇上這意思,是根本不相信貴妃對后位有覬覦之心,還是根本無所謂貴妃覬覦后位?

太后直接開口意圖阻止:“皇上——”

對太后不滿的責怪,朱瞻基如同沒有看見一般,笑說道:“母后這半晌只怕也累了,兒子和皇后送您回慈寧宮好好休息吧。”

下座的孫清揚聽到朱瞻基說小公主不用挪宮,已經完全放松下來。

雖然以后小公主名分上歸于皇后了,但日常教導由劉維和趙瑤影負責,和先前就沒什么大的區別,讓她禁足長寧宮,這樣以后宮里頭再有什么紛雜,也惹不到她的身上,皇上這是在變相保護她。

至于三歲以后挪宮,不過是皇上的緩兵之計,等到了那會兒,他肯定不會讓小公主離開自己。

聽到這樣的回護,她知道,他是全然相信自己的,根本沒將那些人的誣陷聽進去半句。

美目流轉,朝望向她的朱瞻基嫣然一笑。

看著已經被朱瞻基半扶半攙起來的太后,她盈盈下拜:“臣妾多謝太后、皇上、皇后恩典,禁足之后,必當每日三省吾身,改了臣妾昔日言行不當之處,以報今日之恩。”

太后冷哼了一聲:“哀家也不求你報答,只望貴妃真正能夠反省,明白各司其職、各安其位的道理,再別有那非分之想就好。”

孫清揚淡淡一笑:“‘鷦鷯巢于深林,不過一枝;偃鼠飲河,不過滿腹。’臣妾要那后位來做什么?母后多慮了。臣妾恭送母后回宮,祝母后萬福金安。”

望著太后她們的背影,孫清揚漸漸握緊了衣袖下掩著的雙手。

劉維扶起她:“姐姐,我們也回宮吧。”

皇上跟前的內侍陳會福卻跑了回來,揚聲說道:“傳皇上口諭,貴妃跟前的人,雖然舉報有功,但若是宮里頭人人都效法于她,做出背主之事,主子們豈不連覺都睡不好了?有功要賞,賞其家人白銀百兩。有罪要罰,杖斃吧。

“林美人那兩個,回去好生開導你家主子,叫她明白什么是該聽的什么是不該聽的,該說什么不該說什么,在這宮里頭,都是有規矩的,以下犯上,別說貴妃只是推了她一把,就是貴妃要了她的命,皇上也覺得應該。她自個兒的身子不好,胎兒滑落,不要成日怪這怪那的,花美人、竇美人受此無妄之災,升為婕妤,以示壓驚。”

聽到陳會福所說的皇上口諭,一旁跪著的桂枝早已面無人色,沖著身邊的月嫦喊:“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你們先前不是說林美人能……”

月嫦卻趁眾人都在跪聽皇上的口諭,無人注意她們,迅捷地拔下桂枝發上的銀簪,準確無誤地扎進了她的太陽穴里……

待位分最低,跪在后頭的花婕妤、竇婕妤聽到宮人的驚呼回身,卻發現月嫦、月娥已經癱倒在地,指著倒在血泊里的桂枝驚叫:“她,她用銀簪子扎自己,自盡了……”

花婕妤看看坤寧宮里的宮人們,吩咐道:“快將這里收拾干凈,別一會兒皇后娘娘送太后回來了,看著堵心。”

宮人們立刻有條不紊地忙了起來,不多會兒,桂枝的尸身被拖了出去,坤寧宮正殿里的血跡被洗刷干凈,一切都平靜得仿佛什么也沒有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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