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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百歲英雄:何克孝的戎馬生涯

何克孝的戎馬生涯始于抗戰爆發的前幾年。在八年艱苦卓絕的衛國歲月中,他曾不止一次與死神擦肩而過;他亦在那烽火連天的年代里收獲了一段美滿婚姻。時過境遷,但年過百歲的何克孝還是時常回憶起曾經一同浴血奮戰的戰友們,盡管他已記不起他們之中一些人的名字,盡管故人的面孔已經逐漸模糊……

黔軍歲月

我親眼見到的第一個百歲老人就是何克孝老英雄,每當何老談起他的百年傳奇人生時,不止一次對我說:“想起來我自己也覺得不相信,很多次都是差一點我就會死,但是我偏偏就避過去了……”何老認為他今日的長壽是因當年“大難不死”所帶來的后福。盡管老人多年來一直過著拮據的生活。

何克孝生于清光緒三十八年(1908),畢節縣(今畢節市)岔河鎮人。12歲時,何克孝就一個人離家到貴陽讀書,在這里度過了幾年求學生活。高中畢業后,何克孝順利考上貴州省保安處軍事教導隊一期學習班,從此開始了幾十年的戎馬生涯。

何克孝在軍校就讀期間正值王家烈主政貴州時期,提及這位“末代貴州王”王家烈,何克孝老人總是抹著臉長嘆:“王家烈呀,唉,我這張臉上不知被他濺了多少唾沫啊。”

原來,何克孝在軍事教導隊受訓時,王家烈時常來給他們訓話。當時何克孝就站在隊列第一排中間,距訓話中的王家烈僅三步之遙。他說:“王家烈在臺上訓話,特別是訓到激動之時,他總會像打機關槍似的唾沫四濺,而且濺得老遠,盡往我臉上濺。我又不敢擦,也不敢躲,只能忍著。”

今日說起此事,何老還覺得好笑。除王家烈外,何老還向我說起關于何應欽、何紹周、猶國才這些當年赫赫有名的風云人物發生過的一些軼事。何老對往事總是津津樂道,但說完又不禁嘆氣:“唉,這些事情說起來就像昨天發生的一樣,但一轉眼,這些人一個個都不在了。”

何克孝老人將自己的軍旅生活寫成了一篇文章,名為“我的戎馬生涯”。從老人的這篇回憶文章中,我得知他最初所在的部隊是貴州省保安一團,團長為王伯勛。何克孝當年在該團三大隊中充任中尉分隊長。1934年2月至1935年10月,何克孝曾奉命率部進駐畢節、威寧、赫章、水城、納雍等縣肅清匪患。他們以招撫為主,很快平息了當地匪患,并因此受到上級嘉獎。但在不久后的一次剿匪作戰中,何克孝險些丟了性命。

1936年3月,何克孝率部駐遵義習水縣擔任城防之責,這年6月9日,他的部隊與友軍召開聯防會議,計劃兵分三路清剿當地土匪。由于事前輕敵,加上仁赤兩縣保安及壯丁畏戰不敢前進圍攻,導致何克孝部陷入重圍,戰友非死即散,最后只有一名通信兵和一名號兵留在他身邊,他們決心與長官共存亡。何老回憶說:“當時我的部隊就只剩下我們幾個了在一個土坑里,土匪人很多,他們如果繼續開槍,我們幾個肯定死。但說來也怪,這時候那些土匪都不開槍了,他們可能是看到我穿的軍服,曉得我是個軍官,所以包圍上來,想抓活的……”

危機步步逼近,何克孝等三人命懸一線,這時還是他的通信兵提醒他與其坐以待斃,不如突出重圍。就這樣,他們三人孤注一擲,一躍跳出土坑后便一路向山下土匪合圍的缺口狂奔,竟然奇跡般地沖出了土匪的包匪圈。說起這段,何老至今都還有疑惑:“我們幾個起來跑,那些土匪都沒開槍,也不來追我們,只是在后面又罵又笑,你說怪不怪?我想來都覺得怪。”

這次孤軍深入導致的軍事失利讓何克孝受到團長王伯勛的指責,但因他后來活捉罪魁而得以將功抵過。當時,抗日戰爭已是箭在弦上,所以在那次訓話中王伯勛亦鼓勵何克孝要多讀兵書,以后才能在抗日的戰場上為國家建功立業。

烽火佳人

1937年七七事變后,抗日救亡的烽火迅速席卷全國,貴州保安第一、第二團受命整編為國軍預備第二師,作為第二梯隊隨時準備開赴抗日前線。接到命令后,裝備簡陋的黔軍將士們浩浩蕩蕩地開出貴州,投身抗日戰場。何克孝記得出征的那天是1937年10月28日。這時的何克孝沒有想到,這場戰爭首先帶給他的不是血與火的殘酷與恐怖,而是一段“亂世佳人”式的美好姻緣。我對這段故事的得知,還是由何老家中的一張老照片引起的。

何老現在居住的房屋非常老舊,并不寬敞的客廳四壁上掛滿了照片,其中有部分是歷史人物,如何應欽、孫中山、蔣中正等。志愿者贈送的“抗日英雄”錦旗掛在廳堂正中的墻壁上,看得出這位百歲老人對此非常珍視。在錦旗之下的照片中有一張黑白照片頗為醒目:照片上是一位身穿旗袍的女子,旁有“抗日戰爭時期隨部隊防守湖南常德”、“適年弱冠留影”的字樣,右下角是拍攝的日期—“民國二十七年八月八”。從照片中人的衣著打扮上看,并不似普通農家女子,倒是有幾分民國時期女學生的模樣。我越看越覺得這照片中的主人公一定有故事,便忍不住向何老發問,何老回答說:“那是我愛人。”

照片上的女子名叫龔修業,是何克孝的前妻。他們的愛情就發生在那場戰爭的烽火歲月里。據何老回憶,他在隨隊伍出黔不久后便奉命移駐湖南長沙,在那里,他結識了龔修業。龔修業也算是出自名門,她的父親是銀行行長,當時她剛念完高中,即將上大學。

“我和她的事情也很巧。因為我們部隊有規定,在戰時是不能結婚的,何況她還要去上大學,所以開始我并不想結婚,和她只是訂婚。我對她說我打完仗后再回來娶她。”何老回憶說。何克孝原本并未打算在戰爭期間結婚,但他與龔修業的事情卻因女方的四哥而改變。龔修業的四哥知道了妹妹與何克孝訂婚的事情后,立即找到即將要離開湖南的何克孝,對他說:“你不是要娶我妹妹嗎?你要娶她的話,現在你就帶她走!”

何克孝與龔修業這對烽火佳人就這樣情況下結為連理的。他們夫妻在之后的幾十年里攜手同舟、患難與共。

抗戰風云

戰爭總是伴隨死亡,何克孝老人在回憶那段烽火歲月時,也多有談起和關生死的問題。他對我說起過這樣一段往事:那是一個中午,何克孝在營部剛坐下來準備吃午飯,空襲警報忽然響了。在當時,空襲警報響是很平常事,并不會特別地在意,總覺得等它過了就好。但那一天他聽到警報后卻連飯都沒有吃,立即就離開。就在他離開不到一刻鐘的時間,日軍的飛機就在那個位置投下了炸彈。后來何老回到被炸毀的房屋地點,看見很大的一塊彈片深深插在門前的那棵樹上。戰火年代,生死常常只在一線之間。如今回想起來,何老還很慶幸地說:“我當時仔細比了那塊彈片,和我的腰差不多粗,我就想,我要是不走或者是晚走一會兒,只是那塊彈片就可以把我削成兩截。要是那樣,我今天也就不會坐在這里和你說話了。我走過的地方幾乎都被日本人的飛機炸過,但就是沒有炸到我,你說怪不怪?”

何老每次說起他與死神擦肩而過的經歷時,總是習慣性地反問我一句“你說怪不怪”。在抗戰八年中,何克孝對日軍飛機的空襲可以說是司空見慣,但令他記憶最深刻的一次發生于廣西柳州。

1938年2月1日,何克孝奉命赴廣西柳州忻城大塘鎮防衛軍庫軍用物資。關于日軍對柳州大塘鎮的這次空襲,何克孝老人清晰地記得發生在1938年7月8日的上午。那一天,何克孝也是剛端著碗準備吃飯,忽見九架排成隊形的日軍飛機呼嘯而至。何老告訴我,當時他看見那些敵機由高而低,繼而用機槍對著地面反復掃射。經過第一輪掃射后,敵機群又返回,而這次敵機的兩側投下了數枚重磅航空炸彈,鎮上幾乎沒有不被炸彈摧殘過的角落。面對敵機肆虐,何克孝立即組織機槍手進行還擊,他說那天同時向日機射擊的還有友軍的高射炮。

想起那日,老人還很激憤地說:“日本飛機反復投了炸彈后又投燃燒彈,整個大塘鎮都燒起來了,那些老百姓被燒死燒傷得那種慘,人被燒焦了掛在樹上,你們是沒有見過那種慘哪!真慘!我現在都還記得,整個鎮沒有哪個地方不被炸的,一個鎮都毀了,就我這個倉庫沒有被他炸到……我當時又組織部隊抵抗,又是疏散老百姓,鎮上那些人死的死傷的傷,但我的部隊里只有一個士兵受了輕傷,你說怪不?所以我說那幾年我走過的地方都被日本人炸過,但就是每次都炸不著我……”

由于何克孝防衛適當有功,他所守衛的軍庫在空襲中沒有遭受任何損失,他也因此受到了上級的嘉獎,并授勛章一枚,晉升一級。然而幸運之神并非每次都會降臨到他的頭上,何老認為在抗戰的最后一年里,自己歷經了各種艱難困苦。他回憶說:“那時候我的眼睛被黑煙熏傷,基本上什么都看不見了。還有,那時候我患心絞痛,有時痛得很厲害,但有什么辦法?那是在打仗呀……日本人打來了,上級讓我留守阻擊日本人,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所以我說(抗日戰爭)最后那一年我是拖著一身病去和日本人打仗,現在都不曉得我是怎么熬過來的……”

最后的聲音

2013年9月2日早晨,我接到了何克孝老人的妻子唐婆婆打來的電話。電話中,唐婆婆告訴我何克孝老人已于8月29日過世,老人臨終前將一些資料交給她,請她轉交給我。聽聞此噩耗,我真不愿相信這是真的,想不到兩個月前還身體健朗的老人就這樣去了。8月29日,正好是《衛國歲月》樣書印出來的那一天,老人最終沒有看到這本登載得有他事跡的書。

我隨即趕往何老家,他的家屬給了我一份何老生前囑咐轉交的資料,我一看,正是我幾個月前所寫的文章(即本篇文章的前面部分,此一段為補充),其余的文字皆未改動,唯獨在文章末尾加上了一段何老留下的一首小詩:

可幸此生身行武,捍衛祖國保疆土。

抗日八年歷艱險,九死一生有今天。

經歷擊潰侵略者,喜在人間走一場。

國富民強威望高,專研科技有發明。

這是何老最后的聲音,他這一輩子活得頂天立地,無悔無憾。對我們后輩而言,這是又一個無法彌補的虧欠。老兵永不死,只是漸凋零。隨著老英雄們相繼歸隊,我們后輩究竟還有多少時間去彌補這道歷史留下的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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