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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不一樣的軍校

  • 黃埔傳奇
  • 劉本森
  • 19269字
  • 2016-07-08 15:35:42

珠江水浩浩蕩蕩,從黃埔島旁流過,日復一日,不休不止。黃埔軍校成立后,這滔滔江水每日便在軍校崗哨注視下和軍校學生整齊劃一的跑步聲、口號聲中,貌似平靜地繞過黃埔島,匯入南洋。

1924年廣東的軍事形勢,如同這江水一樣,表面上波瀾不驚,實際卻暗流涌動。在孫中山等人看來,廣東境內的軍閥對軍校虎視眈眈,革命環境險惡、局勢緊張。加上革命亟需人才,因此黃埔軍校的學生沒有條件、也來不及安靜地接受學制三年的學習。軍校只能打破常規,大大縮短學習時間,將原定三年為一期的訓練計劃改為半年一期。

盡管學習時間大大地打了折扣,但是孫中山的期盼沒有打絲毫折扣。孫中山苦苦思索并熱切期盼著這個軍校能培養一批“在政治上革命”,“能為三民主義奮斗,能為三民主義犧牲”的信徒。如何才能既達到速成目的,又塑造一支敢打敢拼、忠于黨國的軍隊,是孫中山、蔣介石等人最在乎的。在蘇聯顧問的幫助下,軍校確定了“軍事教育與政治教育并重”的教學原則。正是這一原則的確立,使黃埔軍校成為一所不一樣的軍校。隨著辦學經驗的積累,軍事教育與政治教育日益緊密地結合在一起,不同的思想學說和理論、軍事課與演習實戰、政治課與工農運動,都密切地聯系在了一起,黃埔軍校也因而成為一所與眾不同、成績非凡的軍校。

軍事教官

學員軍事素質的高低,是衡量一所軍校優劣最好的刻度尺。中國軍隊的近代化,始于晚清。晚清時候的海軍學堂、陸軍學校,便已經開始改習洋操、使用西式武器、聘請洋員教習。黃埔軍校的軍事教育,與近代中國的其他軍校相比,沒有大的不同。晚清洋務運動時候,曾學習英國、德國等西方國家;甲午戰爭后,又學習日本;到了黃埔軍校,則轉而開始學習蘇聯。如果非要找出些不同,那便是:清末民初學習西方與日本,就中國而言是國家層面,如國家派留學生出洋學習,國家聘請洋員教習,但對方是個人性質的,大多為錢而來;而黃埔時期,是蘇聯共產黨和中國國民黨的合作,中方做事的人員不是為國家做事,而是為組織、為信仰做事,蘇聯的教官是受組織委派而來的,不為錢,而為黨國和信仰。這中間的差別,對軍隊建設的影響應該是顯而易見的。

黃埔軍校的教官由中方教官和蘇聯教官組成。中方教官大都畢業于保定軍官學校,像是校長蔣介石、總教官何應欽、訓練部主任鄧演達、戰術教官嚴重等,都是保定軍校的畢業生;蘇聯教官則以“蘇聯顧問團”的名義在黃埔軍校中活動,蘇聯先后派了100余人到達黃埔軍校,其中加倫、切列潘諾夫、包和洛夫、波利亞克、格爾曼、捷列沙托夫等,都是非常著名的軍事將領,他們分布在政治、炮兵、步兵、工兵、軍需、交通、通訊、衛生、交際等各個教學崗位上。

黃埔軍校的中蘇教官,各有所長。

中方教官責任心強、熟悉教材、講課出色,同時又關心學生,深得學生愛戴。其中,最受學生歡迎的是訓練部主任兼學生總隊長鄧演達以及教官兼學生副總隊長嚴重。

鄧演達(1895—1931),廣東惠陽人,早年加入同盟會,畢業于保定陸軍軍官學校,第一次國共合作期間,擁護孫中山的三大政策,是著名的國民黨左派人士。1926年廣東國民政府出師北伐期間,他擔任國民革命軍總司令部政治部主任。因反對蔣介石,鄧演達于1931年被蔣逮捕并秘密殺害于南京。

黃埔時期的鄧演達是一位標準的革命軍人,這一點是所有黃埔學生的共識。他能時刻做到以身作則,并因此贏得了學生的由衷敬佩。他總是軍容整齊,神采奕奕,一股浩然正氣溢于眉宇。不論是站著、坐著,還是行進間,他的一舉一動都非常標準,堪稱軍人楷模。他處事公正、要求嚴格,例如他曾將教育長王柏齡在任內貪污公款的情形報告了校長,要他把虧空填清再行離職。他舉手投足中自有一種不怒而威的感覺。因此學生在他面前非常老實。只要遠遠聽到他那有節奏的長筒馬靴的踏地聲音,哪怕同學們鬧得正歡,也立刻會變得鴉雀無聲,根本不需要他來說話。不僅學生怕他,教官們也怕,政治教官高語罕和鄧演達在德國就結識,是老友了。但有一天高語罕早晨起床遲了一點,鄧演達就到他的寢室予以當面批評,以后他只要聽到鄧的腳步聲,就不敢睡懶覺了,因為鄧對任何人都不講情面。

鄧演達盡管很威嚴,但他并不是莽夫,反而很細膩,很關愛學生,能待人以誠、感人以理。黃埔學生規定每晚九點鐘就寢。有些用功的學生往往在熄燈后偷偷地到講堂里讀書。共產黨學生每星期開一次小組會,也是用這個時間。有一次鄧演達親自查夜,恰好碰到共產黨小組在開會,鄧演達本來不是共產黨員,但他沒有加以干涉,反而勸開會的同學注重身體,不要過多地耽誤睡眠時間。[14]

還有兩件小事,可以體現出鄧演達對學生的關愛。軍校為了增強學生體質,每天早上晨曦時,要求學生沿著黃埔島的路跑十幾里。鄧演達常常會跟著隊伍一起跑。有些剛入校的學生,體質較弱,一開始要跟上隊伍確實很困難,雖然能氣喘吁吁地跟在后面,但是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影響接下來的訓練。鄧演達見此,便對隊長說:“長跑要注意兼顧學生的體力,循序漸進,逐步增加運動量,方能增強體質。”盡管訓練要求緊,但是能根據實際情況體恤士兵,不拔苗助長,鄧演達的做法是一位好教官的表現。

另有一次,當時已是黃埔軍校教育長的鄧演達在操場巡察,遇到了黃埔四期生熊敦。熊敦是江西人,上海晨光大學畢業后慕名投考黃埔軍校。他是國家主義者,又是大學生,自視甚高,看見鄧演達后,不立定、不敬禮,旁若無人,欲揚長而去。在軍隊中,見到長官不敬禮是違反軍紀的。鄧演達將他叫住,問他:“你是軍校的學生嗎?”“是。”“既是本校學生,見到長官為什么不敬禮?”熊敦的回答邏輯很奇怪:“你信仰三民主義,我信仰國家主義,信仰不同,當然不用敬禮啦。”

對這種違反校紀的行為,最少也可以關三天禁閉。但是鄧演達知道熊敦的錯誤并不是關禁閉或者責罰就能改正的,其根源在于思想和邏輯的問題。于是鄧演達經常找熊敦談話,讓他認識到,作為軍人就應該遵守紀律,就要服從長官,這和信仰無關。熊敦慢慢被感化,不僅遵守紀律,而且思想漸漸進步,加入了國民黨,成為左派,后來又加入了共產黨。[15]

在當時的軍隊中,士兵對長官有一言不合,便會招來拳腳相加。而在這所軍校里,長官與士兵之間是一種不一樣的關系。

嚴重(1892—1944),又名嚴立三,湖北麻城人,曾任黃埔軍校學生大隊總隊長、訓練部長,被學生稱為“黃埔良師”。北伐時,嚴重擔任東路軍第二十一師師長,屢挫強敵,贏得了“北伐名將”的聲譽。抗戰期間,曾短暫擔任湖北省民政廳廳長、代理省主席,1944年病逝。

黃埔軍校創立之初,嚴重擔任軍校一個班的戰術教官。他堪稱是教官的典范:對教材的掌握非常熟,不用翻書就能指出《步兵操典》某頁某行的內容是什么;講解生動具體,示范動作準確明了、不厭其煩;還善于總結歸納教材內容,并且多有創新。

一期生的學習訓練時間極為緊湊。每堂課都要發大量的油印講義。當時,軍校教授部每天要印上萬份講義,字跡模糊、質量低劣在所難免。每次課上,發講義、校對錯訛、學生讀一遍之后,時間就所剩無幾了。往往教官還沒開口講,下課鈴聲就已經響了,而下一節的講義又到了。一期生入校不久后的一天,學生正在自習。剛入校的學生們還沒有真正體會到學習的緊張感,或寫寫家書、或整理筆記,甚至還有些悄悄聊聊天、互相認識一下,說著以后多照顧的客套話。這時,一個光頭、不帶軍帽、不束皮帶的人,悄悄溜進教室,登上講臺。他就是這個班的戰術教官嚴重。他說:“指揮官必須熟讀兵書、精通戰術,才能適應戰場上瞬息萬變的情況,不失時機地做出決定。現在課程多、時間緊,要做到面面顧到勢所不能,大家應該把戰術擺在第一位”。他揚了揚手中的紙,繼續說,“我把一周來戰術課的要點,編寫成若干道課題,你們要做好”。此后,每一天晚飯后的自習,嚴重都會到教室,風雨無阻。燈光下,他耐心地講解、回答學生提問。慢慢地,學生們越來越自覺,教室外的走廊上,站滿了鄰班的學生,他們抄錄嚴教官的課題,聽他的講解。鄰班甚至集體要求與該班到一個教室上自習。[16]

為了便于學生記憶,嚴重還特意搜集并編寫了很多有實用價值的軍歌,介紹給學生并教學生唱,這些軍歌簡單明了、朗朗上口、利于理解。如《利用地物歌》便將動作要領用歌詞表現的清晰明朗:

戰斗時,重射擊,殺敵第一。

選擇地物遮蔽身體,最忌是蚊聚。

留心小排指揮地域不可擅離。

攻擊之時切莫占據難超之地,

礙鄰兵發揚槍擊,要注意。

……

嚴重不僅自己編寫軍歌,還鼓勵學生們積極編寫新軍歌。他的這個做法得到了蘇聯軍事顧問的賞識。蘇聯顧問包和洛夫自己主動學習軍歌,還為學生們打節拍,帶同學們唱起來。

與中方教官相比,蘇聯顧問和教官的特點在于具有深厚的理論功底和豐富的作戰經驗。此外,他們掌握當時最先進的軍事技能,熟悉最新式的器械使用。因此,他們不僅給軍校的學生,而且也給軍校的教官帶來了嶄新的東西。

蘇聯顧問特別重視射擊和戰術演習,因此他們親自制定教學計劃并執教。他們的課程設計和訓練完全按照蘇聯操典進行。例如射擊課上,蘇聯教官先要教授各位中方教官。他們對待訓練的態度非常認真,每次射擊時,軍事總顧問加倫總要親臨靶場,教授示范。每教一個術科之前,都將各級隊長集中起來先學一遍,然后讓隊長們回各隊去教學生。隊長們返回各隊教授步兵操典和射擊時,蘇聯顧問每次都必親臨現場與靶場,發現教官有做的不好,或者學生有不理解的,他們會立刻現身說法,就地示范。

在教授過程中,蘇聯教官以其出色的個人軍事素質,得到了中方教官和學生的尊重。一次,戰術總教官何應欽到了軍事教官錢大鈞的訓練場上,當時蘇聯步兵顧問舍瓦爾金正在講授單兵戰術,他們向中方官兵強調單兵戰術的重要性,并指出了官兵們訓練中的不足,語氣難免較重。何應欽驕氣甚重,對蘇聯教官的姿態感到不滿;在場中方官兵中也有人不服氣。但是接下來的事情卻讓所有人都心服口服。舍瓦爾金講解之后,做起了示范動作。他抄起一支蘇式步槍,隱蔽前進、迂回,穿越火力封鎖,匍匐、翻滾、跳躍,行進中舉槍、射擊、彈無虛發,十幾個高難度動作,他都做得規范、敏捷、實用性強。在場的教官和學生都不禁鼓起掌來,連何應欽本人也為之嘆服。示范之后,學生們佩服得五體投地,以此為標桿,更加玩命地訓練。

蘇聯顧問為黃埔軍校的軍事訓練做出了非常大的貢獻。雖然現在還沒有更多材料使這些遠道而來傳道授業的蘇聯顧問形象更加豐滿,但是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這些不遠萬里來到中國點燃革命火種的顧問們,毫無疑問懷揣堅定的革命信仰和崇高的革命理想;當他們在黃埔見到這些同樣有信仰、有理想、有熱血的幼苗時,肯定會悉心培育。在這一過程中,雙方都會感到幸福。

軍事紀律

光有好的教官還不夠,還要有好的課程安排以及好的紀律。

黃埔一期生因為要在六個月的時間內完成三年的課程,所以采取了高強度的教學制度。作為軍人,軍事教育無疑是第一位的,所以出現了這種情況:為了能確保把軍事教育學好,政治課并未列在軍校的課程表上,只能在課下學習。

軍校的軍事教育分為學科和術科兩大類。學科,指的是基本的軍事學識,主要內容是四大教程和“操、范、令”,四大教程指戰術、兵器、交通、筑城;操、范、令即《步兵操典》《射擊教范》和《野外勤務令》。術科,即應用性的軍事技術,有制式教練、實彈射擊、馬術、劈刺以及行軍、宿營、戰斗聯絡等。

1925年秋,軍校成立了入伍生部。也就是說,學生入校后要先接受新兵教育,然后再開始分科學習。自黃埔二期始,開始設有步科、炮科、工科、輜重科和憲兵科等不同科目,每科的軍事教育重點有所不同。

入伍生的訓練就是新兵訓練。每天早上起床后,先要做體操,這是從日本學來的,然后要跑步、練習喊口令。起初每次跑步10分鐘,以后逐漸增加到一次跑步1小時。只要不是生病,就一定不能落伍,一定要堅持跑夠1小時才休息。

術科學習時,每天上午下午出操兩次,接受新兵訓練,進行徒手教練、持槍教練。首先是班教練,架上瞄準,實彈射擊、臥射、跪射、立射,仰射,臥倒,投擲手榴彈,匍匐前進,劈刺、散開、疏散。然后進行排教練、連教練(制式訓練及野外演習,學習排長、連長實兵指揮)等。徒手和持槍各個教練,都是新兵入伍后必須學懂學好的基本動作和基本知識。學科學習不是統一進行的,而是根據任務的不同,邊用邊學,邊學邊用。如某連要擔任衛兵勤務,就學習《衛兵守則》《陸軍禮節》;要實彈射擊,就學習《射擊教范》;要放哨,就學習《步哨守則》《野外勤務》。這種在實踐中結合學習的方式,不失為一種高效的學習途徑。

入伍期滿之后,入伍生就升為軍官學生。這時就要開始學習指揮官應該掌握的知識,比如說《戰術學》《地形學》《筑城學》《兵器學》《軍制學》《經理學》等。這個時候就和在入伍部的時候不同了,學生每天在課堂內學習的時間增加,出操的時間減少。當時因為革命形勢的發展,軍隊中需要大批中下層軍官,因此軍校的學生大都是扼要學習,往往還沒有學完就被派到軍隊上擔任排長、連長等職。

軍校里的學科與術科教學,都以講授實戰中的應用為主。為了能給學生們提供最先進、最全面的軍事教育,軍校中除了課堂講授外,還有課外的“軍事演講”,由軍事教官和蘇聯顧問定期講授革命的軍事形勢、戰役經過和先進軍事知識。在演講過程中,積極鼓勵學生參與討論、發表意見甚至自薦演講,以達到鍛煉學生、教學相長的目的。這種方式也極大地豐富了學生的知識儲備,提高了學生的軍事素質。

在近代軍隊中,有兩個口號比較響,一個是“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另一個是“官兵平等”。不過,這兩個口號似乎是矛盾的,并不容易兼顧。而軍隊中往往更在乎第一條。按理說,在軍隊中,對上級的命令只能無條件服從,這是戰爭的殘酷性決定的,無可厚非。但是往往有人曲解了這種觀點。無條件的服從和執行在訓練中、在戰爭中是必須要做到的。在平時的生活中,應該是官兵平等。近現代中國的很多軍隊,只有服從,沒有平等。黃埔軍校卻做得特別好:既有嚴格的紀律,又有官兵的平等。

黃埔軍校的紀律很嚴格,如果違反紀律,輕則挨批評,重則關禁閉。有不少學生在訓練場上因為違反有關規則而受罰,其中就包括有“模范軍人”之稱的黃埔一期生關麟徵。關麟徵的受罰和同班同學陳賡的搞怪有關。盡管軍校的訓練緊張殘酷,但是這些年輕氣盛、活潑好動的青年人還是能找到樂趣。有一次隊列練習中,活潑好動的陳賡見關麟徵一本正經地站在那里,就想戲弄他一下。因為關麟徵經常會得到教官的表揚,陳賡所以也是有點搗亂的意思。據陳賡后來對人講:“那一次,我是很賣力氣的,舌頭向右,鼻子向左,一眼睜一眼閉。”關麟徵一看就樂了,忍了半天還是沒憋住,一下笑出聲來。當教官聞聲注視他們時,陳賡已經站立筆直,一臉嚴肅,和沒事一樣。“關麟徵出列!”教官抬手就扇了關麟徵兩個耳光。他違反了在隊列中“不得擅自言動”的紀律。蒙在鼓里的其他同學悄悄地往這邊瞥,教官怒罵:“看什么看!你們看看陳賡,這才是黃埔軍人的標準樣子。”關麟徵有苦說不出,陳賡反而得到了教官的表揚。[17]

像陳賡這樣調皮的學生不止一個,有些學生盡管調皮,卻要跟教官講道理,有時候這也能讓他們成功逃避處罰。敢和長官講道理,說明軍校有官兵平等的基礎。當時軍校每天的操課間歇時,學生們可以在附近散步休息,但是紀律規定不能走遠,聽到哨響,就要集合,遲到就會受到處罰。一次,四期生賀鉞芳和兩個同學貪吃,他們在休息的時候,跑到村頭小店去吃沙河粉,回來時遲到了。副連長要責罰他們,每人打手心十下。賀鉞芳他們幾個認為已經意識到錯了,表示認錯,但是請求免于受罰。副連長很生氣,說,“軍隊有紀律,你們違反紀律不說,還敢抗拒責罰?”堅持要打。賀鉞芳反駁說:“以前在私塾讀書,為了免于被打手心而逃學,今天入了軍校,總不能像私塾老師那樣對待我們,請求免責”。雙方爭執不下,副連長倒也沒有用強。后來連長過來了,說暫時不予處罰,晚上自習時候討論。到了晚上討論課,曾在舊軍隊當過兵的胡璉等人說,以前在軍隊犯了錯,挨皮鞭子抽也不敢吭聲,現在打手心不算責罰。有同學則說,革命隊伍,重在教育,怎么能責罰?雙方各執一端,辯論起來。最后,副連長說:“組織紀律,必須遵守。如有違犯,要按情節輕重處罰。”又對賀鉞芳說,“念你們是初犯,免于責罰,只進行批評教育”。許多年以后,當時在校的學生都還記得這件事。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為這件事的處理讓他們感受到黃埔軍校與眾不同的地方。[18]

這種與眾不同是一股新風,說明了兩個情況。第一,當時軍校的學生,敢于表達自己的想法,敢于爭取自己的利益。第二,軍校給學生們提供自己表達觀點的環境,并且尊重他們的表達權利,軍校的紀律是人性化的,軍校是兼容并包的。

演習和實戰

黃埔軍校的軍事教育,除了日常上課和訓練之外,還非常強調演習和實戰。這種將學校訓練和演習實戰結合起來的方法,當時被稱為“知行合一”。“術科差不多除了操場基本教練之外,大半都是在野外演習”。“每遇一次戰事,他們所學的能夠馬上用到實際上去”。[19]這是黃埔軍校軍事教育的突出特點,戰場就是課堂,在戰爭中邊學邊用、活學活用。每次演習和戰役,上自校長、軍事總顧問,下至各科教官和顧問,都隨隊出征,利用戰斗間隙教學。術科的許多項目,如距離測量、地形識別、偵探勤務、行軍警戒、行軍宿營等,都是在演習和實戰中完成的。

演習課分為野外作業、戰術演練和野營演習3大類。黃埔一期的畢業考試,也是以軍事演習的形式進行,演習時間長達一周多。軍事演習氣氛緊張,有時還會采取實彈演習,幾乎與實戰無異。

1924年11月,黃埔一期臨近畢業之際,軍校在黃埔島對岸的珠村附近10公里區域進行了一次大規模的軍事演習。之所以不在島上演習,是因為島上面積太小。但如果離島太遠,又有安全問題。因此,與黃埔島隔江相望、距離很近的珠村成為最佳地點。這里不僅離島近,萬一發生突變,可以及時應對;而且這里山頭很多、地形適宜,利于學生練習術科。

演習情節設定是根據當時廣州的地理環境和軍事環境假設的。假設以廣州市為根據地的“西軍”,已占領廣州東郊,構筑了堅固工事,與校軍組成的“東軍”決一死戰。東軍則在演習區域作戰斗搜索前進。當時,為了達到學習和訓練的目的,每個學生都對這一帶的地形進行了多次測量,目測、步測、器測,反反復復好幾遍,做到了“人人心中有數,了如指掌”;[20]同時,對如何突破封鎖、如何攻克工事等打法,學生們也是滾瓜爛熟。最令人沒有想到的是,這種一絲不茍的訓練態度在半年以后的平定“楊劉之亂”[21]中就得到了回報。

演習中,軍校學生軍難免與地方百姓有所接觸。試想,盡管已經是冬季,演習行軍對莊稼造成的損壞不是特別大,但是演習中的槍炮聲和喊殺聲肯定會驚擾到百姓。如果處理不好這種關系,很可能會招致百姓的反感。為了解決這一問題,當時軍校做了很多努力。首先是嚴明紀律,任何人不得擾民。盡管演習時間長達幾天,但是黃埔師生自帶干糧,晚上統一睡在潘家的大祠堂里。第二是發布通告說明情況。黃埔軍校每次演習前,都會貼出告示,預告村民,免出意外。告示不僅有普通話版,還有“粵語”(白話)版,以便村民閱讀。第三,軍校師生主動為村民做些好事。訓練完畢之后,學生們會主動幫村民清掃街道等,這贏得了村民的尊重。第四,軍校的主要領導表現得親民愛民。演習期間,每天早上蔣介石、廖仲愷等都會在村里祠堂的門口訓話,訓話之后學生軍便整隊出發,這個時候會有很多村民和小孩子圍觀,蔣介石總是隨身帶一包糖果,笑瞇瞇地分給孩子們。還有總教官何應欽,也會向百姓表示友好。有一次演習時,他在珠村跌死了一匹馬,便送給當地的百姓吃。誰料到這匹馬太老,即使煮熟了也咬不動,最后百姓們也沒吃成,將它做了肥料。這讓當地百姓印象深刻,很多年以后,珠村的老年人還笑談馬肉不好吃。

告野外演習區域內的民眾書(普通話版節選)

親愛的父老鄉親兄弟姐妹們:我們是黃埔的學生軍。我們這次到此地來,是因為我們的修業期將滿,快要加入前線去與軍閥作戰了。我們趁著這還未離校的時光,來演習戰場的種種動作。只因我們黃埔島上的地方狹小,不能充分演習,所以只好暫借你們這個地方來實習幾天……你們的一草一物,我們不但不來亂動你們的,而且還要盡我們的力量來替你們保護愛惜……不過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們,你們若聽見有大吼“殺!殺!殺!”的呼聲,或電光炮的響聲,請你們告知一般小孩和不識字的朋友們,千萬不用驚怕,這是我們在進行演習。

實戰是黃埔軍校軍事教育的一部分,也是當時險惡環境下不得已而為之的一種方式。黃埔軍校早期第一期至第四期的學生,每期都參加了較大規模的實戰。第一期學生參加廣州商團之戰;第二期學生參加第一次東征;第三期學生參加鎮壓楊、劉的叛亂;第四期學生參加第二次東征,后來參加了南征和北伐。因此,很多同學還沒有領到畢業證,就英勇犧牲了。“每一次戰役,無不有黃埔同學的血,每一個戰場,無不有黃埔同學的骨。”[22]

與廣州商團的戰斗發生在1924年10月,即黃埔一期生入校還不到4個月。事情的起因并不復雜。黃埔軍校開辦初期,軍械、經費都不充足。恰好8月,廣州商團領導、英國買辦陳廉伯,秘密從德國購買了一批武器,由挪威軍旗的貨輪哈佛號運載,駛入虎門。這批軍火有步槍近萬支,子彈300萬發正好可以歸軍校所用。所以,貨輪進入虎門后,軍械被軍校扣押。陳廉伯與商團自然不滿,第二天,就派兵包圍了大元帥府及省長公署。軍校決定:派第三隊、第四隊進城保衛大元帥府,第一隊、第二隊留校守衛被扣軍械。但雙方此時并無開戰打算,都想和平解決。

10月,商團組織商人罷市以示抗議,開槍射擊慶祝雙十節的游行群眾,要挾發還被黃埔軍校扣押的武器,并試圖聯合軍閥武力奪取槍支彈藥、摧毀黃埔軍校。廣東革命政府決定以黃埔學生軍為主力,消滅商團。黃埔軍校學生第一次真正走上戰場了。10月14日,軍校第二隊、第四隊接到夜晚要在廣州市內進行巷戰演練的通知。學生軍開進廣州城的時候,正“大雨如傾”,城內路上積水“二三寸”,但學生隊軍容嚴肅、氣勢高昂,“雖行軍于大雨積水之中,但步伐整齊、行陣不亂”。直到深夜開始巷戰演習時,才口頭宣布正式命令:圍剿商團叛變。商團軍在廣州的商業中心西關進行了頑強抵抗,西關是商團的大本營,街壘密布,防御嚴密。黃埔學生軍與工團軍、農團軍采用火攻,共同發起沖鋒。一天之內就消滅了商團軍兩個團。

在戰斗中,黃埔學生軍表現出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勢,軍紀嚴明、作戰英勇,得到了百姓的稱贊,出色的戰斗力也讓孫中山等人看到了希望。更為重要的是,黃埔軍校繳獲了大批槍械,利用這批槍械成立了一個教導團。原本,黃埔軍校處于惡劣環境之中,經費、軍械奇缺,甚至“殆將中斷”,但是“自商團軍剿平后,反促成本校(黃埔軍校)之發展”。[23]黃埔軍校聲威大震。

政治部主任

近代以前,中國歷史上并沒有所謂的軍校,但卻不乏戰術素養高、忠誠度高的軍隊。宋朝有岳飛的岳家軍,明朝有戚繼光的戚家軍,近代也有曾國藩的湘軍、李鴻章的淮軍以及袁世凱的新建陸軍。這些軍隊有一個共同的特點:當最高統帥在位時,這些軍隊都赫赫有名、戰績卓著;不過一旦這位統帥故去,軍隊便分崩離析,失去戰斗力。也就是說,這些軍隊都是“私兵”,是某個人的軍隊。

黃埔軍校的最大成功,或者說黃埔軍校之所以與其他軍校、軍隊不一樣,就在于軍校不僅教學生如何扛槍打仗,還教學生為什么扛槍打仗,為誰扛槍,槍口對準誰。這里的“誰”,不是指某個人,而是指的信仰和主義。軍校通過政治教育,引導學生為自己的理想和信仰而戰,而不是給某人打江山。也就是說,黃埔軍校在國內開創了在軍隊內開展政治教育的先河,這成為黃埔軍校的一大特色。

當然,黃埔軍校是孫中山一手創辦,因此軍校學員應該全體加入國民黨,要信仰三民主義,這樣的話,學生的槍應該是為總理孫中山、校長蔣介石而扛。如果真是如此,黃埔軍校也就成就不了它的偉績。黃埔軍校的不一樣與成功,恰恰在于學生不僅可以信仰三民主義,也可以信仰共產主義、國家主義等其他主義。正是因為這種兼容并包,才能吸引懷揣不同理想的優秀青年入校。盡管這些青年的信仰與理想不同,但是反封建、打倒軍閥的追求是一致的。這種同與不同,成為黃埔軍校成功的關鍵。當然,在這種“兼容并包”的局面消失之后,黃埔軍校的光彩也就隨之消失了。

在軍校里注重政治教育,并把政治工作置于與軍事工作并重的地位,在中國革命的歷史上,黃埔軍校是第一家如此做的。為了開展好政治教育,軍校專門成立了政治部,主要的負責人,叫政治部主任。

黃埔軍校的第一任政治部主任,是國民黨的理論家戴季陶。

戴季陶(1891—1949),出生于四川廣漢,14歲赴日本留學。他和孫中山、蔣介石關系都很好。曾經當過孫中山的秘書,他早年曾熱衷研究馬克思主義并加入共產黨,后來因孫中山反對而退黨。1924年1月,他以浙江省代表的身份參加國民黨一大,當選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常務委員、宣傳部長,也就在這時,他被任命為黃埔軍校第一任政治部主任。

但是這位第一任政治部主任并沒能在這個位置上待很久。軍校剛開學,6月19日,他便提交辭呈,到上海去了。確切地說,他是被罵走的,走得有點委屈,帶點悲劇色彩。戴季陶當時是國民黨左派,贊成國共合作。當時他是國民黨的宣傳部長,他的宣傳部內有很多中共黨員,因此受到了國民黨右派張繼、謝持等人的攻擊。18日那天,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開會,會上張繼等人提出共產黨員在國民黨內有黨團活動的問題,與戴季陶發生沖突。張繼大罵戴季陶是共產黨的走狗,稱他“從保皇黨干到共產黨,是個十足的反復無常小人”,并且揚起拳頭要打他。戴季陶是耍筆桿子的,文化人,罵又罵不過,打也打不過,氣得當場大哭。加上他在軍校也不順心,給學生作報告時,學生們老是起哄。于是第二天他就負氣出走了。戴季陶在黃埔軍校政治部主任的位子上,還沒干出點名堂就辭職了,可以說沒有什么作為。

戴季陶出走后,黃埔軍校的政治部主任一職就空了出來。蔣介石和廖仲愷讓國民黨中央候補委員、時任黃埔軍校政治教官的邵元沖接任,這就是黃埔軍校的第二任政治部主任。

邵元沖(1890—1936),浙江紹興人。畢業于浙江高等學校,早年參加同盟會,與孫中山關系密切。1919至1924年奉命出國,考察國民黨在海外的黨務工作,先后就讀于美國威斯康星大學和哥倫比亞大學。邵元沖在政治部主任的位置上,可謂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他于1924年6月25日接任,干了兩個月,8月25日跑回上海娶媳婦,回來的時候已經是10月多了,那時他已不太管政治部的事情了。11月,他以孫中山機要秘書的身份,隨從孫中山離粵北上。所以說,他在政治部主任的位置上,也僅僅踏踏實實地做了兩個月。

不過這兩個月,邵元沖倒也做了很多有意義的事情。作為政治部主任,他是很合格的,他認真負責,也有新想法。上任之后就接連三天召集政治部職員開會,還主動與蔣介石、蘇聯顧問等探討,商量政治部的工作到底該如何開展。他組織開設政治討論班,這是一種啟發式教學,在當時很有創意。如他曾主持學生討論“改造軍隊的初步辦法”,啟發學生開拓思路、大膽發言,集思廣益,他還讓學生提交討論報告表,并詳加批閱。作為政治教官,他不僅有真才實學,而且態度也非常端正、盡心盡力。他給學生開設《各國革命史》,主講美國獨立史、法國大革命、俄國革命等。他內心里非常想把這門課講好,知道學生中有些人水平很高,他于是認真備課、廣泛閱讀參考資料、一遍遍地修訂講義。有時候甚至睡不好覺,“晨三時頃起”,夜里睡得也晚,仔仔細細地準備上課講義。他的功夫也沒有白費,盡管這門課課時不多,但是多年以后,學生們都對此印象深刻。

邵元沖離職后,接任黃埔軍校政治部主任一職的是一個年輕人,他就是剛剛回國不久的周恩來。

周恩來進入黃埔軍校,得益于張申府的推薦。

張申府(1893—1986),又名張崧年,河北獻縣人,畢業于北大,曾與陳獨秀、李大釗一起發起了中國共產黨的創建活動,是北京共產主義小組成員。1920年底,張申府赴法,在法國他積極發展優秀青年入黨。次年,他介紹在法勤工儉學的周恩來入黨。1923年,張申府從歐洲回國,碰到了在蘇聯考察的“孫逸仙博士代表團”成員蔣介石和共產黨員張太雷。借此機緣,加上陳獨秀、李大釗的推薦,張申府回國后擔任了黃埔軍校政治部副主任,還擔任蔣介石的英文和德文翻譯。

軍校籌辦時,黃埔軍校政治部主任戴季陶、黨代表廖仲愷讓張申府為軍校推薦人才。張申府開列了一份名單,周恩來位列榜首。廖仲愷表示,給周恩來發聘書、寄路費,讓他回國。于是,張申府給遠在法國的周恩來寫信,讓他到黃埔任職。1924年7月底,周恩來動身,9月初到達廣州,11月,他便在張申府的推薦下,擔任了黃埔軍校的政治部主任。

周恩來擔任黃埔軍校政治部主任的時間也不長,總共只有4個月。1925年春,他隨新成立的教導團參加東征。隨后,黃埔軍校實行校、軍分離,周恩來主要在國民革命第一軍中任職,并未再擔任過軍校的政治部主任,但是他仍然以中共廣東區委軍事部長的身份,通過在軍校內工作的中共黨員,領導軍校的政治工作。周恩來的任期雖然不長,但在廖仲愷、蔣介石等“兼容并包”的辦學理念指導下,他努力使軍校的政治工作面貌煥然一新。他所做的工作主要有以下方面:

第一,提出了思想政治工作的方向。方向是第一位的,如果方向錯了,越努力就錯得越遠。周恩來到校前,黃埔軍校政治教育是以蔣介石編的《曾胡治兵語錄》為主,還有不斷地向士兵灌輸“三民主義”。不過問題是,《曾胡治兵語錄》根本無法讓學生成為革命軍事干部,三民主義也顯得沒有實效,不利于軍人的理解。周恩來認為要向軍人“授以政治教育”,就要讓學生了解“中國是如何受列強壓迫,軍閥壓迫”,要讓學生了解“農工商各界之痛苦”,更要知道“解除壓迫與痛苦之途徑”,于是他將帝國主義侵華、中國社會現狀、社會主義思潮等作為政治工作的要點,使政治工作有了明確的方向。

第二,健全組織機構和政治工作制度。周恩來做了政治部主任之后,健全了政治部的機構,在政治部下設指導、秘書、編纂三股,將一些共產黨員調到部內任職,并編纂了黃埔第一份報紙《士兵之友》。政治部的實力和地位大大增強,到第四期的時候,政治部已有工作人員80多人。1924年底,軍校教導團成立,團、營、連中都設有黨代表,與同級長官權力相同,一切命令經黨代表副署才能生效。周恩來還組織制定了一系列工作細則和條例,如《政治部服務細則》《本校政治部政治指導員條例》《宣傳隊組織條例》《政治討論會規則》等,這使得軍校的政治工作逐步走上了正規化。

第三,舉辦政治訓練班和宣傳研究班。這一工作是培養各級黨代表的需要。周恩來到任時,黃埔一期即將畢業,軍校教導團將要成立。一期生中有很多人要到軍隊去擔任黨代表。周恩來感到有必要成立“政治訓練班”,訓練各級見習黨代表。教導團成立之后,也舉行過政治訓練班,培訓各級黨代表。訓練班每周開會一次,學習“黨之主義”、“革命環境”等,效果良好,蔣介石也非常滿意。[24]

周恩來的努力為軍校的政治教育指明了方向、定好了制度,使得軍校政治教育出現了生機勃勃的景象。周離職后,又有共產黨員熊雄等擔任過政治部主任,軍校也有了《政治教育大綱》,政治教育成為黃埔軍校的一大特色。

周恩來之后,接任政治部主任的是俄國顧問鮑羅廷的翻譯卜士奇。卜士奇只是掛名,因為他擔負很多其他工作,很少到軍校來,軍校的思想政治工作松弛下來,軍校的兩個學生組織孫文主義學會與青年軍人聯合會對立情緒日趨嚴重,甚至發生了開槍的事情。這種情況下,中共應廖仲愷的要求,派包惠僧接任軍校政治部主任。

包惠僧是中共最早的黨員之一,曾參加中共一大。包惠僧在軍校政治部主任任上,做得四平八穩,小心謹慎。針對當時學生對立情緒嚴重的局面,他采取了兩個措施:第一,他努力安撫軍校學生中的共產黨員和左派分子,同時極力與當時軍校的教育長錢大鈞搞好關系,通過他做好國民黨右派師生的安撫工作;第二,把政治課程安排得很緊,每天兩次至四次,每次兩小時,這樣把學生每日的時間掌握得很緊,使他們除了吃飯、睡覺和軍事課程以外,其余的時間都在課堂上聽政治課。而他對政治部的工作卻基本不干預,人員、課程還是照舊。在包惠僧的竭力維持下,軍校在這段時間里,既沒有什么新的變化,也沒有鬧出大的亂子。青年軍人聯合會和孫文主義學會也還相安無事,但雙方的仇恨卻越積越深。隨著第二次東征的進行,前線急需政治工作人員,經周恩來與蔣介石商量,包惠僧到前線擔任第三師黨代表。

隨后,軍校秘書長邵力子代理了政治部主任。邵力子早年加入同盟會,五四運動后參與陳獨秀倡導成立的馬克思主義研究會,是中國共產黨最早的黨員之一。他代理政治部主任時,也還是共產黨員。不過他與國民黨的關系也很深。邵力子擔任政治部主任期間,每天只是在軍校轉轉,具體事情全都推給政治部副主任熊雄。他處理與軍校師生關系的辦法是“打哈哈”。邵力子在軍校沒呆多長時間,北伐戰爭興起后,便離開了軍校。

黃埔軍校的最后一任政治部主任是熊雄。熊雄原名祖福,早年參加反袁斗爭,失敗后逃亡日本,加入孫中山的中華革命黨,1919年赴法勤工儉學,后在柏林加入德國共產黨,1925年回國就任黃埔軍校政治教官。邵力子擔任軍校政治部主任時,他便主持實際工作。

熊雄主持政治部時期的黃埔軍校,與周恩來時期同為軍校政治工作開展最好的時期。他先后邀請了毛澤東、劉少奇、張太雷、魯迅等到軍校作報告。與此同時,他孜孜不倦地教導青年要分清敵我,熱愛工農,團結群眾;要做到不貪錢財,不怕死,愛國家,愛百姓;拋棄個人功名利祿觀念,為被壓迫民族的利益和工農的利益而奮斗犧牲。熊雄還創辦《黃埔日刊》,并通過定期舉行各種討論會、組織宣傳隊、參加民眾運動等多種形式,對黃埔學生進行生動活潑的革命思想教育。1927年夏,國共合作失敗,熊雄被逮捕并秘密殺害,年僅35歲。

黨與政治教育

黃埔軍校原名“中國國民黨陸軍軍官學校”,1926年初改為“中央軍事政治學校”。從它的本名可以看出,這是一所黨校,是國民黨中央成立的學校。

這正是孫中山的本意,他的意圖就是把黃埔軍校建成一所黨校。在黃埔一期入校時,孫中山豪情萬丈地說,國民黨從此“得到了一個新生命”。很顯然,黃埔軍校是黨的產物。既然如此,那就要聽黨的話,受黨的領導。

黃埔軍校受黨的領導,通過學校的機構設置就可以看出來。軍校設有黨代表。1924年5月9日,孫中山委任廖仲愷為中國國民黨駐校黨代表。按黨代表制度規定,校長或各行政長官的文書命令,必須經同級黨代表的副署才能生效。

如果這樣的話,副署權實際上就是決定權。不同意,就不副署,命令就不能生效;同意并副署之后,命令才能生效。

廖仲愷和蔣介石同為孫中山最信任的人。蔣得到孫中山的信任是因為陳炯明兵變時,他在永豐艦上隨侍孫中山五十多個日夜。而廖一直是孫中山的革命同志,他負責為孫籌款。陳炯明兵變時,廖因為是孫中山的心腹而遭囚禁。廖是個真正的革命家,不謀求個人私利,因此在黃埔軍校,他沒有給蔣介石下過絆子。

既然是黨校,軍校學生就應該是黨的人。當時的學生是從全國各地考來的,他們的信仰和入學動機各異:有為解救民族國家而來的,有為尋找個人出路而來的,有幻想有朝一日升官發財出人頭地的,也有懵懵懂懂被同學老鄉拉來的。讓他們成為黨的人倒不是什么難題,全部吸納入黨就行了。據黃埔一期生、日后的共和國十大元帥之一徐向前回憶說,軍校第一次上課是填表,集體加入國民黨,“一堂課下來”,學生們“都成清一色國民黨員了”。[25]可以說,當時的軍校里,除了蘇聯顧問和打雜的傭工,全是國民黨員。

現在一提黃埔軍校的政治教育,很多人會立刻想到共產黨人的作用。實際上,國民黨上自總理孫中山、校長蔣介石、校黨代表廖仲愷,下至各位普通教官,都非常重視軍校的政治教育。當時,國民黨的黨政要人如胡漢民、汪精衛、戴季陶、邵元沖、顧孟余、丁維芬等都在軍校兼任政治教官。每期學生入校不久,大多數國民黨黨政要人都會到軍校做演講,除了上面提到的兼職教官,其他的像是甘乃光(專講《三民主義》、《建國大綱》、《建國方略》等)、譚延闿(講國民政府之組織及其工作)、宋子文(講財政)、孫科(講肅清吏治)等都曾到校演講。至于黨代表廖仲愷、校長蔣介石、總教官鄧演達,更是經常發表演講,對學生進行政治教育。

這其中,蔣介石召集全校師生訓話最頻繁。他的講話基本上可以歸為三個方面,一是鼓勵學生立志革命、忠于黨國、打倒反革命、實現三民主義;二是講《曾胡治兵語錄》,曾、胡分別是指清末的軍事將領曾國藩和胡林翼,蔣介石非常推崇他們,親自編纂了《曾胡治兵語錄》發給學生,并且不時訓話,教學生如何帶兵治軍;三是講儒家學說、孔孟之道,宣揚親愛精誠,教學生如何做人做事。蔣介石是深受傳統文化熏陶的人,推崇古圣先賢,當時他忠于孫中山、擁護革命,也想盡力把軍校辦好。不過,蔣介石的這些訓話,內容基本都是舊式的,沒有新東西,也就吸引不了人。在那個激昂的時代,經過五四運動洗禮的青年學生們早已對傳統文化有了抵觸情緒;而具有國際視野的教官們講授的近代知識正深深地吸引著他們。所以,蔣介石的政治教育,在軍校里市場并不大。但是蔣介石自有別的辦法和魅力,能將學生吸引到他的身邊。

在軍校講政治課的,除了國民黨的軍政要人,還有以下幾類:一是專任政治教官,這些人大多數是共產黨員,如先后任政治部主任的周恩來、熊雄,政治部副主任魯易,秘書聶榮臻,政治主任教官惲代英,政治教官蕭楚女、歐陽建修、張秋人、高語罕、周逸群、李合林、楊其綱、安體誠、于樹德等。二是當時的一些政治活動家、著名人士應邀到軍校作政治演講,如毛澤東、劉少奇、張太雷、蘇兆征、劉爾崧、魯迅等。三是教導團的黨代表,團、營、連各級黨代表都直接授課,這些人中有很多是共產黨員。這些共產黨人的到來,有效地推動了軍校政治工作的開展。他們也受到了學生的歡迎。

周恩來無疑是學生們最喜歡的政治教官。周恩來作為政治部主任,除了負責政治部工作外,也親自給學生上課、作報告。1925年3月,孫中山在北京因病逝世。黃埔軍校為紀念孫中山,每個星期一都要舉行“總理紀念周”,大都是周恩來做政治報告。他常講的是“國內外革命形勢分析”。周恩來每次的報告從不空談高深的理論,卻能將高深的理論融會于平實的語言和具體的形勢中,因此很有吸引力和鼓動力。當時,學生們聽報告都是在大課堂里,坐著長板凳,密密麻麻的擠在一起。有學生回憶說,每逢周恩來的報告,課堂上每個人都聽得聚精會神,連咳嗽聲都沒有。還有就是,平日報告的時候,帶隊的官長都站在一旁,來來去去,維持秩序。但是周恩來報告的時候,他們都“肅立在一旁靜聽,一聽到底,并無來來回回的走動”。黃埔四期有個學生叫李安定,他是孫文主義學會的骨干分子。當時軍校內國共黨爭比較嚴重,兩黨在校內的組織孫文主義學會和中國青年軍人聯合會互不服氣,經常發生沖突。像是李安定這樣的學生,平素在共產黨員的教官和課程上,都是搗亂的角色。但是他在周恩來的課上,每次必到,到必靜聽,聽后還借學生中筆記記得好的去抄錄。可見周恩來的報告確實有魅力,真正的魅力能消弭政見的不同。[26]

在黃埔學生眼里,所有政治教官中唯一能與周恩來相媲美的是惲代英。

惲代英(1895—1931),原籍江蘇省武進縣,中國共產黨早期重要黨員。1923年任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中央執行委員,宣傳部長兼《中國青年》主編。他早年是學生運動的領導者之一,新文化運動時,曾在《東方雜志》《新青年》上撰文,他于1926年5月到黃埔軍校任主任政治總教官,1927年曾主持中央軍事政治學校武漢分校的工作。

惲代英在學生中的威信,首先源于他的文章。絕大多數學生在入校前,都曾在《新青年》上讀到過惲代英的文章。他可以稱得上是當時社會上的“青年導師”。憑借著這種先聲奪人的優勢,他在學生入校前就得到了他們的愛戴。他和藹可親,平易近人,穿著樸素,總是穿一件褪色的淺藍長袍,一雙舊皮鞋,手拿一塊舊手卷,從外表看,酷似一位教書先生。惲代英在黃埔軍校上的課是《社會科學概論》,這是一門富有哲理的課,對有些學生而言,理解起來有難度。但是惲代英講課深入淺出、循循善誘,注重聯系現實,令人一聽不忘。每節課后,惲代英還允許學生口頭或書面向他提出疑難問題,他將問題集中整理后,一個個的解答。當時軍校里盛傳:“怕的是鄧演達,愛的是惲代英”。惲代英上課的教室經常擠得滿滿當當,不得不換成大教室,有時候甚至要到室外。

當時,周恩來、惲代英等人都是以國民黨員的身份在軍校內活動的,但軍校里的黨不止國民黨一個,還有共產黨。直到1927年的“四·一二事件”前,[27]黃埔軍校的政治工作一直由共產黨人直接領導。共產黨人在軍校政治教育中占有很大的比重。這也保障了軍校政治教育得以順利進行。當然,共產黨員在進行政治教育的時候,也逐步擴大與健全了共產黨在軍校內的組織和領導機構。

在當時的軍校中,公開自己共產黨員身份的學生非常少。這個時候,中共在軍校的活動是秘密的,有很多學生黨員彼此間并不知道對方的身份。當時,中共黨組織在校內優秀的學生中積極發展共產黨員和青年團員,黃埔一期的學生中,中共黨員占到了十分之一多。軍校內的共產黨組織經歷了中共黃埔直屬支部、中共黃埔特別支部和中共黨團3個發展階段。黃埔軍校還成立了以黨員、團員為骨干的中國青年軍人聯合會。這是一個公開的社團,在當時的軍校內,大家都知道這是帶有濃厚的中共色彩的社團組織。隨著第二期、第三期學生入校,中共黨員在學生中的人數越來越多,比例由占學生總數的8%上升到30%左右,并在自己周圍團結了一批“左”派師生。同時,周恩來從第一期學生隊中選調了李漢藩、楊其綱、蔣先云、李之龍等共產黨員到政治部工作,這更大大加強了共產黨在黃埔軍校的影響力。在1927年之前,雖然民國的右派對中共持有敵視態度,但是整個軍校內的氛圍還是“兼容并包”的。因此,中共在校內的活動也是安全的。有一天晚上軍校熄燈號響后,鄧演達帶領幾位教官查寢,發現有一個宿舍的幾位學生在開會,他們都是中共黨員,正在開黨會。鄧演達了解情況之后,只是說:“要早點休息,保證睡眠”。可見當時的環境是比較輕松的。

國民黨和共產黨各自將自己的理論,通過政治教育傳授給學生,并且借此影響學生。然而,黨與政治教育的密切聯系,給軍校帶來的不僅是政治教育的成功、黨軍體制的形成,隨著兩黨間不同政見的交沖,軍校內部出現了黨爭,并最終導致了兩黨的分道揚鑣。

政治教育的內容與方法

黃埔軍校的政治教育內容,主要分為兩類:一類是革命理論和革命知識教育,一類是軍紀軍法教育。政治教育的主要依據是《政治教育大綱》。

在黃埔島時期的黃埔軍校,也就是第一至第五期學生在校時期,所接受的政治教育都是依照《政治教育大綱》實施的。不過,因為各期學生在校時間不同,所以他們所受的政治教育內容也不相同。總體來說,《政治教育大綱》的內容前期較簡單,后期較詳實。如在1924年時,政治大綱中規定的政治課有8門,分別:帝國主義的解剖、中國民族革命問題、社會發展史、帝國主義侵略史、中國近代民族革命史、各國政黨史略、三民主義、國民黨史。到了1925年,政治課已經增加到26門,1926年更是達到了40多門。但是基本內容是大體一致的,略有不同的是,后期的課程更注重“學以致用”,和現實聯系緊密,相對當時社會具有指導意義。

軍紀、軍法教育,是黃埔軍校政治教育的另一個主要內容。軍校對各方面都有詳細的規定。例如有《修學規則》,規定都很詳細,諸如學生應當怎樣記筆記這種細節都有規定。再如對學生上課姿勢的要求:軍帽一定要放在課桌的左上方,不抄筆記時雙手放置于膝蓋上,坐姿挺直,不準有半點歪斜,雙目注視教官,抄寫筆記時身體不準扭動。還有關于講堂和自習室的規則、寢室規則,甚至犯錯后在禁閉室反省也有《禁閉室規則》。

軍校的軍紀軍法教育,特別強調處理與民眾關系的紀律。軍校要求學生任何時候都不能侵犯群眾利益,這是革命軍區別于舊軍隊的一個重要標志。軍校政治部對民眾紀律的要求有三條:第一,“扎營不要懶,莫去人家取門板。莫拆民房搬磚頭,莫踏禾苗壞田產。莫打民間鴨和雞,莫借民間鍋和碗。莫派民夫來挖壕,莫到民間去打館。筑墻莫攔街前路,砍柴莫砍墳山樹。挑水莫挑有魚塘,凡事都要讓一步。”第二,“行路要端詳,夜夜總要支帳房。莫進城市占鋪店,莫向鄉間借村莊。”“無錢莫扯道旁柴,無錢莫吃便宜菜。”第三,“號令要嚴明,兵勇不許亂出門。”任何人違反了這三條規則,都會“受紀律制裁”。

周恩來還親自制定了《革命軍之禁令》,規定:凡搶劫財物、奸污婦女、縱兵殃民者,一律陣中槍斃;凡強占民房、借勢凌人、強迫買賣、借端勒索、奪取禽畜者,一律監禁。作為黃埔軍校校長的蔣介石當時也叮囑官兵嚴守紀律,說:“能守法就是革命軍,否則就是反革命軍。”黃埔學生和黃埔軍隊,在這些政治教育的感召下,體現出新式軍隊的風采。

軍校開展政治教育的方法多種多樣,除了通常的課堂授課、請人演講之外,還有多種形式新穎、效果顯著的方式。

小組討論和社會實踐。黃埔一期時,周恩來便建議學生分隊成立政治學習小組,每周開小組會一次(自習時間),專門學習由政治部發下的討論題,并擴大和充實了書報室。而以后幾期,不僅有分組討論,還有社會實踐,社會實踐與課堂學習的時間比例高達1:4,由此可見軍校對理論與實踐結合的重視。

實行政治問答制度。因為課堂時間短、講解時間少,為了幫助學生更好地理解和解決問題,軍校設立了“政治問題箱”,據載:黃埔軍校“政治部除了分組實習外,并設置質問箱。凡學生關于主義及一切政治經濟問題有疑問時,可投函于質問箱。每星期一開箱,檢查各質問函件,由主任、教授(即政治教官)分別以書面或口頭答復質問者。此種設備目的在于引起學生之研究與興趣,使講義不致偏于注入式。”[28]這個制度,黃埔軍校在前幾期是一直堅持實行的。政治主任教官惲代英、政治教官蕭楚女、張秋人等,每天根據學生的政治提問,歸納整理后公開解難釋疑,并將答案編成10萬多字的《政治問答集》,供學生學習參考。

訂閱和出版刊物。周恩來在校擔任政治部主任期間,擴充了書報室,訂閱了大量進步刊物。每日午飯后40分鐘休息時間,會有多達500名學生涌向書報室,將那里擠得滿滿當當,幾無立足之地。軍校所訂專供青年閱讀的進步報刊為數不能算少,可遠遠不能適應需要。除了訂閱刊物,軍校還出版大量書刊。通過這種方式,學生更好地學習和研究革命理論,并有力地傳播了革命思想。大革命期間,軍校及其分校出版的報紙刊物多達20多種,較為出名的報紙有《黃埔日刊》《中央軍事政治學校日刊》,武漢分校的《革命生活》等;期刊有校政治部的《黃埔潮》《黃埔叢刊》《軍事政治叢刊》,校特別黨部的《革命軍》,入伍生部的《入伍生》《士兵之友》,中國青年軍人聯合會的《中國軍人》《青年軍人聯合會周刊》等。《黃埔日刊》的日發行量達到5萬份。

組織宣傳隊,在實踐中學習革命知識,是軍校政治教育的另一種重要教學方式。軍校經常派學生深入工廠鄉村宣傳,并成立了常設的宣傳隊,由政治部宣傳科領導。主要任務是在校內外進行各種宣傳活動,通常采取的方式為“講演、談話、接洽、散布宣傳品或張貼標語,并根據當時的情況,舉行各種聯歡會或化裝講演。”通過這種宣傳隊,把學生在課堂上學到的“科學的知識”和“革命的觀點”,向民眾宣傳,并練習宣傳工作的能力。這樣做的結果,“學生也覺得與人民接觸之機會,興致勃勃,比在課堂內聽講更有益處。”

周恩來主持政治部工作期間,還有更為活潑的政治教育方式,那就是劇社。1925年初,周恩來組織學生成立“血花劇社”。這是一個帶有濃厚中共色彩的社團,劇社成員都是中共黨員、共青團員或左派青年。劇社經常在軍校大操場和廣州市內戲院演戲,劇目都是劇社自編自導的,以反帝、反封建為題材,寓政治教育于文化娛樂之中。此外,學習革命歌曲、編寫革命標語,也是活潑有效的政治教育方式。[29]

軍事教育和政治教育的并重,使軍校的學生在學習到更多知識、文武兼修的同時,深深感到“沒有片刻時間是虛度的”,不過這些充滿活力的青年人,在忙碌之余也享受著緊張而又歡樂的軍校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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