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世界經典推理小說大全集
- (英)柯南·道爾 劉暢
- 8224字
- 2019-01-03 12:53:51
杜姆多夫事件
開拓者并不是弗吉尼亞后面山脈里居住的唯一的人群。在殖民戰爭以后,陌生的外國人殖民到此。所有外國軍隊的士兵中不乏勇于冒險的人物,他們在這里扎根并且定居。他們在很多帝國瓦解之后帶著布萊德克(Braddock)、拉賽爾(LaSalle)來到了墨西哥以北的地區。
我想杜姆多夫應該是同伊特貝德(Iturbide)在可憐的冒險家被倚墻擊斃的年代跨越重洋來到這里的。但是他的血管中實際上根本沒有屬于南部的血統。所有的證據都顯示他是來自于一些歐洲偏遠而野蠻的種族。他有著男人標準的龐大身軀,留著黑色像鏟子一樣的胡須,寬厚的手掌和平坦結實的手指。
他利用皇室對丹尼爾·戴維森(Daniel Davisson)的許可和華盛頓(Washington)土地勘測的契機獲得了一塊楔形的土地。那是沒有什么價值的一塊土地,無疑他什么也得不到,河床完全被巖石占據,在北部山脈的后面,聳立著作為一切的制高點的最高峰。
杜姆多夫蹲坐在巖石上。當他讓一切計劃上馬的時候,他必須有這樣的能力。他需要去雇傭老羅伯特·斯蒂亞特(Robert Steuart)的奴隸,要在巖石建起石頭屋,還要從查斯彼克(Chesapeake)的艦船那里得到家具。在他擁有的這塊土地上,他在屋后面的山上種植了桃樹。黃金花完了,但是魔鬼卻一如既往地存在著。杜姆多夫用圓木蓋起酒窖,將第一批成熟的果實釀成酒。一些無所事事的惡棍帶著他們的石頭水壺來到這里,罪惡也從此流淌開來。
弗吉尼亞政府地處偏遠,軍隊則虛弱并且缺乏人手,但是掌管山脈以西的土地的矮小男人卻是能干而敏捷,他們受到喬治許可,肆無忌憚地對抗當地的原住居民,而后更是對抗喬治本人。他們很有耐心,但是當這些耐心失去的時候,他們就從原處的地位跳出來,對土地做一些以往無法做到的事。
有一天,我的叔父阿伯納(Abner)和鄉紳雷德福(Randolph)騎馬穿過山谷去處理杜姆多夫的事情。杜姆多夫釀制的酒,充滿了伊甸園和推動犯罪的氣息,使人無以抗拒。喝得爛醉的黑人向老鄧肯(Duncan)的牲口開槍并燒掉了他的干草堆。
兩個人騎馬獨行。雷德福是個自以為是的家伙,任何詞語用來形容他的浮夸都是不足夠的,他稱不上是一個紳士,害怕對于他來說,就像外國人一樣陌生。而阿伯納卻是這片土地上舉足輕重的人物。
這是初夏的一天,太陽非常溫暖。他們經歷了山里的春天,在大片栗子樹的樹陰中沿著河水追溯。這條路是唯一一條馬可以行走的路徑。當巖石越來越多,已經不適于行走的時候,他們遠離了河水,選擇了從桃樹林里繞道而行,并最終到達了山腰上的小屋。雷德福和阿伯納從馬上下來,為他們的坐騎解下馬鞍,任他們到外邊自己去吃草。他們和杜姆多夫談論的事情不會超過1個小時,在那之后,他們會再沿一條艱險的路離開這座山腰小屋。
一個騎雜色馬的男人在門前徘徊。他是一個憔悴的老人。他坐在那里,手掌緊緊地扶在鞍的圓頭上,一動不動。他的下巴陷在黑色衣料中,他的表情顯示出,他似乎正在回想著什么,風輕柔地吹著他銀色的卷發,他的坐騎——健碩的紅馬——站在那里,看上去像是一尊雕塑一般。
通往房間的房門緊緊的關著,沒有一點兒聲音傳來;昆蟲在陽光下活動;由一個靜止不動的人形映出的人影緩緩地爬行著,一大群黃色蝴蝶像由軍隊調度成群結隊地行動。
阿伯納和雷德福停住腳步,他們知道,眼前的人正是意味著悲劇的人物——巡回牧師,他在這一帶,鼓吹以賽亞的惡言,就好像他是好戰的報仇君主的代言人,還好像維吉尼亞的政府是國王的可怕神政一樣。從馬和老人疲憊的外表上,很容易看出他們剛剛經歷了長途跋涉。
“布朗森,”阿伯納說,“杜姆多夫在哪兒?”
老人抬起頭,透過鞍的圓頭俯視阿伯納。
“這,”他說,“‘他在夏日的房間,隱藏了雙腳。' ”
阿伯納上前敲了敲關閉著的門,眼前出現了一張蒼白的女人的面孔,驚恐地從屋里望向他。她是一個個頭不高風韻不再的女人,雖然依然擁有美麗的金色頭發,寬闊的外國式的面容,但是卻明顯帶有病容。
阿伯納重復了一遍他的問題。
“杜姆多夫在哪?”
“哦,先生,”她用含混不清的口音回答,“他在午餐后到他朝南的房間里小睡去了,這是他的習慣。我則到果園摘些已經成熟了的水果。”她猶豫著,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更像是喃喃自語,“如果他不出來,我是不能叫醒他的。”
兩個人跟隨她穿過大廳來到樓上杜姆多夫房間的門前。
“在他睡覺的時候,”她說,“他的門總是上鎖的。”她用指尖輕柔地敲著門。
沒有回應,雷德福慌亂地扭著門把手。
“出來,杜姆多夫!”他大聲地吼著。
依然是除了沉默的回應,什么也沒有。隨后,雷德福用他的肩膀,把門撞開。
他們進入房間,陽光透過南面的窗口灑滿了整個房間。杜姆多夫躺在偏向房間一側的床上,在他胸前赫然呈現著一大片猩紅色,在地板上,已經形成了一個血泊。
女人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站了一會兒,隨后大聲地哭了出來:
“他是我殺的!”然后,她像受驚的野兔一樣跑開了。
兩個男人把門關上來到床邊。杜姆多夫是被射殺的。在他的背心上,有一個形狀不規則的大洞。他們開始四處尋找殺人兇器,沒有多長時間,便發現了它——一把放在兩片山茱萸叉之間倚墻而立的捕鳥槍。槍不久前剛剛被使用過,在擊鐵下面還有新鮮的爆破痕跡。
屋內只有很少幾樣擺設——地面上的一塊機織地毯;木制的百葉從窗戶拉下來,很大的橡木桌子,上面放著又大又圓盛放著液體的玻璃水瓶,液體的質地清澈透明,看起來像泉水,聞上去卻是辛辣的氣味兒,某個人必定是用它代替了杜姆多夫原來有的東西。太陽照射著它和對面那面掛起剛剛要了人命的武器的墻壁。
“阿伯納,”雷德福說,“這是謀殺!一個女人拿著墻上的那柄槍,在杜姆多夫熟睡的時候將其射殺。”
阿伯納站在桌子旁邊,手指環繞著下巴。
“雷德福,”他回答說,“是什么把布朗森帶到這里的?”
“同樣帶我們來到這里的暴行,”雷德福說。
“那個瘋狂年老的巡回牧師在這座山的范圍內討伐杜姆多夫。”阿伯納回答,他的手指依然沒有離開他的下巴。
“你認為是這女人殺死的杜姆多夫?好吧,讓我們去問問布朗森,到底是誰殺死他的。”
他們把尸體留在他的床上,關了門,到下面的庭院中去了。
老巡回牧師栓好了馬,拿起了一把斧頭。他脫掉外衣,挽起襯衫袖子,準備毀掉一桶一桶的酒。當兩人走出來,阿伯納叫住他,他才停了下來。
“布朗森,”他說,“誰殺死了杜姆多夫?”
“是我,”老人答道,隨后就是長時間的沉默。
雷德福輕聲禱告,“全能的主啊,”他說,“每個人都不可能殺死他!”
“誰能告訴我,到底有多少人參與了?”阿伯納回答說。
“現在已經有兩人公開承認了,”雷德福喊道。“會不會還有第三個?這樣說來,阿伯納,殺死他的人也許會是你?我也有可能?先生,這事是不可能的!”
“這里的不可能,”阿伯納說,“看上去卻像是事實,跟著我,雷德福,我會向你展示一件比這更加不可能的事情。”
他們回到屋里,來到樓上的房間。阿伯納把身后的門關上。
“看看這個門閂,”他說,“它是在里面的,并且和鎖并不相連。那個殺死杜姆多夫的人在上了門栓之后,是怎么進入到房間里的?”
“通過窗口。”雷德福說。
那里有兩個面向朝南的窗戶,太陽從那里照進來。阿伯納讓雷德福來到窗前。
“看!”他說,“房子的墻壁與巖石的光滑表面垂直,這里距河有一百英尺,而巖石光滑得像玻璃一樣。這還不是全部,看這些窗戶的窗框,它們被粘合劑牢牢拱頂,上面落滿了塵土還有蜘蛛網纏繞。這些窗戶已經很久沒有打開過了,殺人者是怎么進來的?”
“答案是明顯的,”雷德福說,“殺死杜姆多夫的人躲藏在房間直到他睡著,然后向他開槍最后再離開。”
“沒有比這個更好的解釋了,但是有一件事,”阿伯納回答道,“在兇手離開的時候,他又是如何將門從里面拴住的呢?”
雷德福用雙臂做了一個表示絕望的姿態。
“誰知道?”他喊道,“大概杜姆多夫是自殺的。”
阿伯納笑了笑。
“而且在射穿他的心臟之后,他竟然還能留下來,把槍小心地放回叉中去,并讓它靠在墻邊。”
“好了,”雷德福喊道,“這個神秘事件實際上是有路可走的,布朗森和那個女人都說,他們殺死了杜姆多夫,如果真是他們殺的,他們必定知道手法,我們可以下樓去問問他們。”
“在法院里,”阿伯納答道,“一切過程必須考慮它是否合理,是否健全。但我們是在上帝的法院里,這里的做法自然有些不同之處。在我們去之前,如果可以,我們最好先找出杜姆多夫的死亡時間。”
阿伯納走上前去,從死者的口袋里拿出一塊銀表。它已經在槍擊中損壞了,指針停留在午后1點的位置上。他在那兒站了一會兒,不停地揉搓自己的下巴。
“在1點鐘,”他說,“我想布朗森正在來這里的途中,而那個女人也應該在山上的桃林中。”
雷德福聳了聳肩。
“為什么要在思索這件事上浪費時間呢,阿伯納,”他說,“我們知道是誰干的,讓我們去從他們自己的嘴里了解整個故事。杜姆多夫必定死于布朗森或者那個女人其中一人之手。”
“我明白,”阿伯納說,“但是我們必須遵循那個威嚴的法律才行。”
“什么法律?”雷德福問,“是弗吉尼亞的法令嗎?”
“它是更高更有權威一些的法令,”阿伯納說,“用它的話說‘如果他是被劍殺死的,那么他必須是被劍殺死的。' ”
他走上前去,拉住雷德福的胳膊。
“必須!雷德福,你有特別注意這個詞‘必須’嗎?它是一個強制性的法律。在那里,沒有機會和運氣的任何空間。圍繞這個詞,我們沒有別的路可以選擇,因此,除了我們播種的,我們什么也不會收獲;除了我們給予的,我們什么也不會獲得。它就像握在我們自己手里,最終會毀掉我們的一把武器。你需要好好了解這些。”他轉過身,面對著桌子、兇器和尸體。“‘如果他是被劍殺死的,那么他必須是被劍殺死的。’現在,”他說,“讓我們嘗試法院的做法。你的信仰也會在這些方法所閃耀的智慧中得到體現。”
他們找到老巡回牧師時,他依然在毀壞杜姆多夫的酒桶,用斧頭極快地砸向橡木。
“布朗森,”雷德福說,“你是怎么殺死杜姆多夫的?”
老人停下,拿著斧頭站在那里。
“我殺了他”,老人說,“就像以利亞殺死了Ahaziah的首領和他的五十個手下一樣。但不是通過任何一個人的雙手,而是我乞求上帝毀滅杜姆多夫,用天堂的火焰毀滅他。”
他站起來張開他的雙臂。
“他的雙手沾滿了鮮血,”他說,“從邪神的小樹林那里,帶著他可憎恨的東西激起人們去爭論、沖突和謀殺。寡婦和孤兒們哭喊著老天懲罰他。‘我清楚地聽到了他們的哭喊,’是寫在書中的允諾。這片土地厭惡他;我們祈求上帝用天堂的火焰毀滅他,就像他毀滅蛾摩拉城的居民一樣! ”
雷德福做了一個難以置信的姿勢,而阿伯納的臉上則顯出深沉難以捉摸的表情。
“用天堂之火!”他對自己慢慢地重復著這句話。隨后阿伯納問了一個問題。“不久以前,”他說,“在我來到這里的時候,我曾經問你杜姆多夫在哪里,你用《舊約》中《民長記》第三章中的話作為回答。你為什么要這樣回答我,布朗森?——‘他在夏日的房間,隱藏了雙腳。' ”“那個女人告訴我,他上樓睡覺之后,一直沒有下來。”老人答道,“門也是上了鎖的。于是我知道,他死在他的夏日房間就像摩押的國王以隆(Eglon)一樣。”
他伸出的他的臂指向南部.:
“我從大峽谷來到這里,”他說,“為的就是砍光邪神的小樹林,倒空可憎之物。但是我沒有想到上帝聽到了我的禱告,并在我踏進這個山谷尋找他的時候懲罰杜姆多夫的罪孽。當那個女人告訴我的時候,我才知道。”說完之后,他向馬走去,把斧頭丟棄在已被毀壞得面目全非的酒桶之間。
雷德福打斷了僵持。
“來,阿伯納,”他說,“這是在浪費時間。布朗森根本沒有殺害杜姆多夫。”
阿伯納用他低沉的嗓音緩緩地回答道:“你已經知道杜姆多夫是怎樣死的了嗎,雷德福?”
“至少,不是天堂之火。”雷德福說。
“你確定,”阿伯納反問道,“雷德福?”
“阿伯納,”雷德福說道,“你很喜歡開玩笑,但我是很認真的。一個觸犯了國家法律的罪行在這里發生了,我是司法官員,我的任務是盡我可能地找到兇手。”
雷德福說完,向房子走了過去,阿伯納在后面跟了上去。他的手背在身后,他寬闊的肩膀隨意地搖晃著,他的嘴角露出嚴酷的笑容。
“和老傳教士的交談沒有起到任何作用,”雷德福接著說,“只能任憑他倒光酒之后離開。我不能對他做任何擔保,一個祈禱的人很可能利用手邊的工具進行謀殺。阿伯納,但在維吉尼亞的法令中,那并不屬于致命的武器。杜姆多夫死的時候,老布朗森正拿著圣經走在趕往這里的途中。是那個女人殺死的杜姆多夫。我們應該在她身上開展調查。”
“正如你喜歡的,”阿伯納回答道,“你的信念仍然停留在法院的行事方法上。”
“你能想到更好的方法嗎?”雷德福說。
“或許,”阿伯納回應,“在你做完之后。”
夜晚降臨在這個山谷,兩個男人進到房間中,準備將尸體埋葬。他們拿著蠟燭,并且造了一具棺材,把杜姆多夫的尸體放了進去,軀干擺直、雙手交叉放在胸前。然后他們把棺材安置在大廳的長椅子上。
他們沒有關門,在起居室生起爐火,并在它前面坐下,通紅的爐火照亮了整個曾經屬于過死者的房間。女人已經在桌子上放上了冷盤肉、極好的干酪和一塊面包。他們沒有看到她,但是聽到了她在房間內活動時發出的腳步聲。最終,在這個簡陋的法庭外面,她停住叫門。隨后,她進了屋,穿著旅行衣物。雷德福從坐椅里一躍而起。
“你要去什么地方?”他說。
“到海邊去,還有船,”女人回答。然后她伸手指著大廳,“他已經死了,我自由了。”
她的臉上突然出現了光彩。雷德福向她的方向邁進了一步。他的聲音洪亮而尖銳。
“誰殺死了杜姆多夫?”他喊道。
“是我,”女人答道,“這很公平!”
“公平!”來自正義回聲,“你這么說是什么意思?”
女人聳聳肩膀,用手做了一個外國的姿勢。
“我記得曾經有一位年齡很大很大的老人坐在有充足陽光的靠墻的地方,還有一個小姑娘,和一個陌生人。他走過來,和老人說了很長時間的話,在小姑娘摘了鮮艷的黃色花朵回來的時候,他還把那些花別到她的頭發上。最后,陌生人給了老人一條金鏈,并帶走了那個小姑娘。”她猛地揮著手,“哦,殺了他是絕對公平的!”她的眼中閃著奇異的光彩,嘴角上卻掛著悲慘的微笑。
“那位老人也許現在已經去世了,”她說,“但是我也許還能找到那座墻的所在,依然有陽光照著那里,草地上還有黃色的花朵。而現在,我還能做到嗎?”
這是講故事者的藝術法則,他們不真的講述故事,而是讓聽者自己去講這個故事。講故事的人唯一要做的,是給聽者提供啟發。
雷德福站起來,在地板上踱著步。在這個所有政府官員都被貴族占據的時代,他是一名維護和平的治安法官。他身上背負著法律賦予給他的沉甸甸的責任。如果他能獲得一些特權,他將可以怎么處理呢?現在,眼前的這個女人就是不容置疑的嫌疑殺人犯,而我能讓她走嗎?
阿伯納坐在壁爐邊上,一動不動,他的胳膊很舒服地放在椅子扶手上,他的手支住下頜,他的臉部線條勾勒出一張烏云密布的面容。雷德福已經被自夸的弱點撅住,但是他仍然為自己背負著屬于他的責任。他望著女人,那么蒼白,就像傳說中從預言中所描寫的從太陽上的地牢逃跑的囚犯。
火光跳動著,經過她的身旁,投射到放在大廳長椅上的棺材上面。天堂的公正沖進房間,完全征服了他。
“是,”他說,“走吧!在弗吉尼亞,沒有陪審團會難為一個對惡棍開槍的女人。”他伸出胳膊,用手指指著尸體的方向。
女人笨拙的屈膝一禮。
“謝謝你,先生。”她吞吞吐吐地,“但是我并沒有對他開槍。”
“沒有開槍!”雷德福大喊,“為什么,那個男人的心臟已經成為一個難解之謎!”
“是的,先生,”她像個孩子一樣語言簡單,“我殺死他,但不是開槍打死的他。
雷德福邁了兩個大步子,來到女人面前。
“沒有開槍打他!”他重復著,“以上帝的名義,你是否殺死了杜姆多夫?”
他的聲音充斥了房間的每一處。
“我很愿意向你展示,先生,”她說。
她轉身離開了房間。隨后她拿來了一條折疊起來的亞麻毛巾,把它放在面包和干酪之間。
雷德福站在桌邊,女人用靈巧的手指把那個包裹著致命東西的毛巾打開,那個東西此時正沒有遮蓋地放在那里。
那是一個做工粗糙人型蠟偶,被一根針刺穿了胸部。
雷德福深深吸了一口氣。
“魔法!永恒的魔法!”
“是,先生,”女人用她孩子般禮貌的聲音說道,“我已經嘗試了很多次去殺死他——哦,非常多次!——用我所記得的咒語,但是都失敗了。最后一次,我用蠟做成他的模型,然后用針刺穿他的心臟,于是我這么快就把他殺死了。”
這像白天一樣清楚明白了,即使對雷德福來說,這個女人也是清白無辜的。她那一點點根本無害的魔法是孩子殺惡龍時的微不足道的努力。他在開口之前猶豫了一下,他決定要像一個紳士一樣。他是否應該幫助這個孩子相信,她對稻草施的法術已經殺死了惡魔——當然,他應該讓她相信。
“先生,我現在可以走了嗎?”
雷德福用驚訝的眼神看著女人。
“你不害怕,”他說,“深夜、山谷,還有漫長的路?”
“不,先生,”她回答,“上帝無處不在。”
這是那個已死的人傳達出的可怕含義——這個半大的孩子相信,世界上所有的罪惡,隨著他的死去已經完全消失了,天堂之光灑滿了每一個角落。
這是一個兩個男人都不愿意粉碎的信仰,他們讓她走了。過不了多久,天就亮了,通往切薩皮克(美國弗吉尼亞州東南部城市)的山路也要開放了。
雷德福幫她上了馬之后,回到火爐邊坐下。他用一根撥火棍輕輕敲打爐膛,把它弄疏松。最終,他說道:
“這件事是我所遇到的最離奇的一件,”他說,“其中包括一個瘋瘋癲癲的老傳教士,他認為自己引來了天堂之火殺死了杜姆多夫,就像以利亞一樣;還有一個單純得像孩子一樣的女人,她認為自己用中世紀時的魔法殺死了他——每一個對于杜姆多夫的死都像我對于他的死一樣清白。而那個惡棍卻永遠地死去了!”
他用火棍敲打著爐膛,舉起它,讓它從手指的縫隙中漏下去。
“某個人開槍打死了杜姆多夫,但是這個人是誰?而且他是怎么進到上了鎖的房間里,又是怎么從那里出來的?這個殺死杜姆多夫的兇手一定是進到房間內將他殺害的。現在要考慮的是,他是怎么進去的?”他像是在對自己說話,但是坐在火爐邊上的叔叔答到:
“通過窗口。”
“通過窗口!”雷德福重復著,“為什么,是你親自向我展示的,那扇窗子根本沒有打開過,而且下面就是懸崖,連昆蟲都很難在上面攀爬。你現在是要告訴我,那扇窗子實際上是打開過了嗎?”
“不是,”阿伯納說,“它從沒有打開過。”
雷德福跳了起來。
“阿伯納,”他喊道,“你的意思是說殺害杜姆多夫的人可以在光滑的墻壁上攀爬,并且沒有破壞窗框上的塵土和蛛網,通過一扇緊閉的窗戶進入的房間?”
我的叔父看著雷德福的臉。
“殺害杜姆多夫的兇手做了更多,”他說,“兇手不僅攀爬懸崖,通過緊閉的窗戶進入房間,而且射殺了杜姆多夫并且又通過緊閉的窗子離開了房間,沒有留下一絲線索,更加沒有破壞窗框上的塵土和蛛網。”
雷德福默默發誓。
“這是不可能的!”他喊道,“在今天的弗吉尼亞,沒有人能通過妖術或上帝的詛咒被置于死地。”
“通過妖術,不,”阿伯納說,“但是通過上帝的詛咒,我想就是這樣的。”
雷德福用左手牢牢地握著他的右手。
“萬能的上帝啊!”他喊道,“我寧愿相信有兇手可以完成這樣的謀殺,也不愿他是來自地獄的淘氣鬼或是來自天堂的天使。”
“很好,”阿伯納鎮定地答道,“當他明天回來的時候,我將會告訴你,誰是殺害杜姆多夫的兇手。”
天亮了,他們在桃林里挖了一個坑,將死去的人依山而葬。中午時分才結束這個工作。阿伯納扔下鐵鍬,抬頭看了看太陽。
“雷德福,”他說,“我們去埋伏,等待兇手出現,他正在來這的途中。”
這是最奇怪的埋伏了,他們回到杜姆多夫的房間,拴上門,然后把鳥槍小心地放回墻邊。在這之后,他又做了一件奇怪的事:他拿出死者被害時穿著的血衣,在里面放進一個枕頭,并把他放在床上,那里正好是杜姆多夫睡覺的地方。當他做完了這些事,雷德福已經吃驚不小,阿伯納開口,說:
“你看,雷德福……我們是給兇手設計一個陷阱……隨后我們就可以立刻抓到他。”
“看啊!”他說,“兇手從墻那里過來了!”
但是雷德福什么也沒有聽到,什么也沒有看到。進入房間的,只有陽光而已。阿伯納的手緊緊地抓住他的胳膊。
“它就在這兒!看!”他指著墻壁。
雷德福順著手指的方向,看到一個小巧明亮的光碟緩緩地爬上了墻頭,照射到鳥槍上。阿伯納的手就像一把老虎鉗,他的聲音聽上去像是由金屬發出的。
“‘如果他是被劍殺死的,那么他必須是被劍殺死的。’這是一個水瓶,裝滿了杜姆多夫的酒,它會聚了陽光……看,雷德福,布朗森的祈禱就是答案!”
小光盤移動槍閂上。
“這就是天堂之火!”
鳥槍巨響了一聲,雷德福看到杜姆多夫的衣服從床上跳了起來,上面被射穿了一個洞。槍還在他原來所在的位置,在房間的角落指向床的位置,被聚焦的陽光點燃了雷管。
雷德福攤開雙手擺了個姿勢。
“這就是世界,”他說,“充滿了上帝安排下的神秘的事件!”
“這就是世界,”阿伯納重復道,“充滿了上帝安排下的神秘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