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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風(fēng)物(2)

  • 溫故(十二)
  • 劉瑞琳主編
  • 2774字
  • 2016-06-23 10:40:45

有一張照片,記錄了1898年北京的菜市口。照片光線黯淡,景物模糊,但草席下尸體的形狀仍依稀可辨,不知覆蓋的是哪一位壯士。譚嗣同當(dāng)時就是在菜市口犧牲的,和其他五個人一樣,同被梟首。因他們犯的是所謂的叛逆罪,而清朝殺大臣的刀又不常使用,所以刑刀澀鈍,人受刑極苦。在譚嗣同之前,已有四個人就這樣被“鋸”掉了頭顱,但他神志堅毅,臨刑時依然對圍觀的百姓高聲大呼:“有心殺賊,無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展室內(nèi)的一張表格吸引了我。在翁同龢、宋伯魯、文廷式、楊深秀、譚嗣同、江標(biāo)、陳寶箴、康有為等二十八個人的名字旁,寫著他們在戊戌變革之前的官職,也寫著他們在變革失敗后所受的懲處和逃亡的去處:革職遣回原籍,革職永不錄用,訪拿押解回京,斬首,永遠(yuǎn)監(jiān)禁,發(fā)配新疆,逃往日本,由該衙門堂官隨時察看,撤銷三品御銜……這些人中有維新派、守舊派、洋務(wù)派,政治見解不僅不同,有時還激烈沖突,但當(dāng)中國朝著滅亡的邊緣走去時,對國家和民族的憂慮讓他們站在了一起,明知前面是熊熊燃燒的火海,還是勇敢地縱身撲去了。

凡是變革便總有犧牲,在中國,這已是人盡皆知的事實。但變革之后,參加者所激起的劇烈變化卻少為人知。我繼續(xù)在館內(nèi)走著,看著一張張照片,讀著當(dāng)事人所寫的回憶,也想著他們后來所走的道路。熊希齡由于生病,1898年未能如預(yù)期前往北京,否則歷史上就會有戊戌七君子了。從那之后,他韜光養(yǎng)晦,遠(yuǎn)離政治,自謂“出仕十余年來,從未直接為民做事,愧對吾民”,將余生都投入到了教育、民族工業(yè)和慈善事業(yè)之中。梁啟超則致力于文化教育和學(xué)術(shù)研究之中,到后期不像一個政治家卻更像一個學(xué)者和思想家了。曾請求光緒正式實施新政并推薦過譚嗣同等人的徐致靖,改號僅叟,出獄之后對大難不死不僅毫無一點慶幸,反對于譚嗣同等人的慘死,一直深懷內(nèi)疚。唐才常在1898年曾應(yīng)譚嗣同的電召赴京參與新政,但行至漢口,就聽到了政變發(fā)生和譚嗣同就義的消息。悲憤異常的他非但沒有消沉,變革之心反而更加堅定,后在漢口籌備起義時英勇就義,死時和譚嗣同一樣,也是三十四歲。最讓后人爭議的莫過于康有為。這位當(dāng)年被譚嗣同稱作“為國朝二百六十年所無,心為支那四萬萬人請命”的戊戌變法中的精神領(lǐng)袖,游歷國外十九年后才重返中國。1926年他來到菜市口當(dāng)年的刑場,想起弟弟和譚嗣同等人的慘死,不禁失聲痛哭。他后期主張保皇,見解保守,多為人譏諷。他為譚嗣同寫下過很多詩文,但哪一篇都比不上這一句讓人感到痛徹:“復(fù)生不復(fù)生矣,有為安有為哉!”

我們離開專祠,朝瀏陽城外馳去,尋找一個名叫小水村的地方。但沒走多久,便又一次迷路。在一個路邊餐館的門口,朋友將車停下。一個潑辣的湘妹子招呼我們進(jìn)去吃午飯。朋友開玩笑地說,知不知道譚嗣同的墓在哪兒,不知道就不吃飯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猶豫了一下,臉可愛地紅了起來,說,吃過飯就能給你們打聽到。話音剛落,一個中年人已從一張餐桌旁站起,說他就住在譚嗣同墓地附近,一會兒就帶我們?nèi)ァ?

半個小時后,那位男子在前面開著車,我們緊跟其后,開上了一條彎彎曲曲的土路。路的一側(cè)是農(nóng)家院落,一側(cè)是田地,十分狹窄顛簸。

譚嗣同成仁后的當(dāng)天傍晚,瀏陽會館中的老長班和自己的兩個兒子來到菜市口,將蘆席蓋在他的身上。他們把他抬回會館,連夜滌血綴元。一年之后,譚嗣同另外兩位忠實的仆人千里扶靈,將他的棺柩從北京送回到了老家。棺木起初停于郊外墓廬中。據(jù)譚氏后人記載:“開吊之日,一切從略,吊者亦寥寥,僅摯友唐才常與時務(wù)學(xué)堂共十余人而已?!?

我們的車開到了一座叫做石山的山下。一對農(nóng)民夫妻正在烈日下打著油茶。通往山上的路已有了水泥磚石鋪成的小徑。我們拾級而上,野蕨和雜草交雜的樹叢中,間或能看到幾朵淡白的茶樹花。

譚嗣同是在1901年下葬的。那天,五十個人用兩條龍杠抬著他的館木,緩緩走過了這里的小路。執(zhí)紼的人中,最多的不是他的同事或同志,而是當(dāng)?shù)氐霓r(nóng)民。戊戌變法中譚嗣同那些驚天動地的作為,對農(nóng)民們來說畢竟有些遙遠(yuǎn),但他們記得他是個好人,在洪災(zāi)中曾奔走不輟,賑救災(zāi)民,也知道他慷慨好義,看見沒有把柴賣掉深夜仍在街上徘徊的農(nóng)民,他總會將柴全部買下。

漸漸地,一座簡樸的古墓從樹木中露出了輪廓。古墓靠山而建,前有青石欄桿圍護(hù)。小圓扁石鋪蓋著冢頂,墓碑上刻著“清故中憲大夫譚公復(fù)生府君之墓”幾個字。墓兩側(cè)各立著一對石虎和石馬,風(fēng)雨和年代已將它們的表面磨蝕得十分粗糙。一對華表分別豎立墓前,圓椎形的頂端讓它們看上去既像火炬,也像巨椽。右側(cè)的華表上寫著“亙古不磨,片石蒼茫立大地”,左側(cè)寫著“一巒挺秀,群山奔赴若波濤”。墓前的石欄上還有“艮山坤向”四個字。四周十分寂靜,也無比寂寞。站在那里,我不能不想起那個像謎一樣被人們爭論了多少年的問題——他為什么會選擇死。戊戌變法失敗之后,有人躲了,有人跑了,有人哭了,有人面如土色口不能言,還有人選擇了背叛和出賣,成了民族的千古巨惡。而譚嗣同從容不迫,送別了朋友,安排好親人的后路,然后坐等在半截胡同的瀏陽會館中?!拔嶂?!”他對抓捕他的人平靜地說道。作為戊戌變法中的一個參與者,他起初的聲名比不上康、梁,最后卻光芒四射。他是一個人們想成為但永遠(yuǎn)成為不了的人,也是一面鏡子,讓人們常常照出自己內(nèi)心的軟弱,更是一座孤獨壯美的精神高峰,讓人們至今都在仰視嘆息。

離譚嗣同墓三百米處,是李閏的墓。我們在野草覆蓋的小徑上往前走了一陣,再也無跡可尋,只好下山,向打油茶的老鄉(xiāng)求助。老農(nóng)說路很不好走,都是泥巴。我想自己已經(jīng)走了這么遠(yuǎn),計劃了這么久,泥巴真是算不了什么。老農(nóng)帶著我們重新走上山去。在我們先前迷路的地方,他沒有停下,繼續(xù)朝前走去。路變得陡而狹窄,雜草披離,間或還有荊棘劃過腳面。最后我們來到了一個矮小簡單的墓前,這就是李閏長眠的地方。

返回到譚嗣同的墓地時,我又到近前徘徊了一陣。這里幾乎沒有人跡,也沒有蟲聲,墓前的野草也似乎很久沒有人剪理了。那么荒涼,又是那么肅穆。下午的陽光穿過密林,將墓碑上那幾個字照得格外清晰。我默默地站了一會兒,隨著農(nóng)人和朋友朝山下走去。

千年王村

羅朝暉

黃昏的時候到達(dá)一個路口。這是一段疲憊的旅程,我在車上陷入了沉睡。若不是司機叫醒,我可能會就此錯過王村。原以為王村會被旅游業(yè)拾掇得軟玉溫香,沒想到依然如同她的名字,王氣猶存。我還是不習(xí)慣跟隨一部很出名的電影,稱她芙蓉鎮(zhèn)。

過境的公路離王村還有一公里。步行進(jìn)去,經(jīng)過一座小橋,橋下的溪水一詠三嘆,高高低低穿過跳跳巖。芙蓉鎮(zhèn)就在這溪水流淌的山崖上。五里長街跌宕起伏,一級級青石階通向酉水邊的碼頭,通往無盡的歲月。

早在兩千年前的秦朝,王村就是酉陽縣治。那時候,今天中國的許多城市還剛剛起步。因為得舟楫之便,王村素來號稱“酉陽雄鎮(zhèn),楚蜀通津”。上世紀(jì)30年代英國人來傳教,留下一座福音堂,現(xiàn)在已為湘西民俗展覽館。我在昏暗的燈光里看到那件鎮(zhèn)館之寶:溪州銅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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