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住院醫生夜未眠
- (美)邁克爾·柯林斯
- 2543字
- 2019-05-27 18:11:59
2
第二天
水落石出的時刻終于到了——查房的任務只能落在我這個最菜鳥級的新手身上了。
我們負責15個病人,他們大多數都接受了我還從未親眼見過的髖部或膝部的重置手術。我只要不犯什么大錯就謝天謝地了。于是我決定早點去——趁著病人還沒太睡醒、懶得回答我問題的時候。此刻,我非常害怕有人會問我:“大夫,做完這個髖部(或膝蓋、肩部)手術,我什么時候才能重新跳舞(或開車或做運動)? ”
我當然不能搪塞說:“放過我吧!”我應該回答說:“哦,若想在髖部替換手術后活動,那么還要取決于許多因素。”接著,我應該摸摸下巴,慢慢悠悠地在他床尾踱來踱去,“要考慮到神經系統的工作情況,還要考慮到金屬替代物之間的摩擦——更不用說潤滑劑特殊重力問題。這些都是很復雜的。我會請哈丁博士周一早上給你詳細解答。”
當我將車駛入衛理會醫院西端的停車場時,時鐘顯示4點57分。從后門進入的時候,保安正在看雜志。見我進來,從桌子上抬起頭,問:“有急事兒嗎,大夫?”
“啊,”這個時候最好順水推舟,“是,有急事兒。”確實是的。如果今天早上過不了關,我就等著炒魷魚吧。那樣的話,對我來說,還真是個急事兒。
走進醫生休息室,我竟然找不到電腦名單。后來我才知道,每天早上的名單是在6點半的時候才打出來。現在我手上的是昨天的名單。可倘若哪個外交官或是重要人物昨晚突然住院怎么辦?要是晚些時候哈丁博士在聽音樂會或打高爾夫時,他突然打電話過去,質問為什么沒人來處理他脛骨上的霉菌,又該怎么辦?
我緩緩走向骨科辦公室。幽暗的走廊里回響著我的腳步。進來后,我從架子上試圖抽出表格。護士看見了,問我:“大夫,有什么事兒嗎?”
“哦,沒有。我正要去查房。”
“查房——5點10分就去?”
“我想早點兒開始。”
她搖了搖頭,繼續整理表格了。
* * * *
走到第一位病人的房間門前,我足足站了有幾分鐘,同時在謹慎地翻閱表格、瀏覽機器數據、了解重要的生命跡象情況和恢復情況,以及查看治療記錄。終于,我緩緩地深呼吸,走了進去。
“瑞德克里夫先生?”
沒人回答。
我又大聲問了一次,“瑞德克里夫先生?”
最后我走了過去,搖了搖病人的前臂,喊道:“瑞德克里夫先生!”
“哈?”
“你好,瑞德克里夫先生。我是柯林斯醫生。”
“誰?”
“柯林斯醫生。記得嗎?哈丁博士帶的住院醫生之一。”
“啊,想起來了。柯林斯醫生,有什么事兒嗎?”
“沒有,先生。就是來例行檢查。介意我看一下您的刀口嗎?”
就這樣,我摧殘了一個又一個睡眼蒙眬的病人,完成著哈丁博士給的任務(“明早給她引流。”“給他換衣服。”“給他打石膏。”)。一切都很順利,直到進了拉維尼亞·奧倫巴姆的房間。奧倫巴姆夫人82歲,曾是拜倫醫院的護士。她滑入了浴缸導致髖部骨折。哈丁博士于4天前給她做了手術。
我進來的時候,她正坐在床上扯著毯子。
“早上好,奧倫巴姆夫人。我是——”
“你這個壞家伙,撒謊精!”
我嚇了一跳,感覺肚子仿佛是被狠狠地打了一下。“奧倫巴姆夫人,如果我做了什么對不起您的——”
“你什么都做啦!你和他們。你們這是密爾沃基最爛的酒店。我再也不來了。”
密爾沃基最爛的酒店?噢,我明白了。或許關于她罵我是撒謊精的事兒,我沒必要放在心上。我笑了笑,以示安撫。然后檢查了她的刀口。小心地掀開了病號服的衣角并輕輕拉向后面,我看到刀口愈合得不錯。
奧倫巴姆夫人突然打了我的手一下,憤憤說:“你想干什么?你這小子——”
“不好意思,奧倫巴姆夫人。剛才我是在檢查您的刀口。”
“變態!你個變態!”她開始用力地用左手揮向我。在她的扭動下,點滴架開始搖晃起來。
“奧倫巴姆夫人,不要這樣。我是您的醫生之一。”
“你個骯臟的流氓!”
我不得不一邊后退一邊向她揮手示意不要說了。她喊得那么大聲,整個樓層的人一定都知道了哈丁博士帶的醫生是個骯臟的變態。“噓——奧倫巴姆夫人,您不要這樣——”往后退的時候,我撞到了正在進來查看事情狀況的護士身上。
“哎呀,您可把我們的麗維惹怒了。”她說。
我無辜地高舉雙手說:“我只是想檢查她的刀口而已。”我在心里祈禱護士可別已經打電話給警察或是反恐特警隊,讓他們來抓猥褻7203號房老太太的神經病。于是幾個一百多公斤的長著堅硬二頭肌的大漢,頭上罩著黑襪子,從樓頂天臺拉繩子下來,用機槍瞄準我,大喝一聲:“別動!蠢貨!”然后,我將在奧姆斯特德監獄的性犯罪科度過在梅約的第二日。
“放輕松,”護士說,“麗維今早上有點兒糊涂。一個小時前,她拔掉了點滴。我重新給她扎上的時候,她還想咬我來著。”
當我從屋里走出的時候,奧倫巴姆夫人還在緊緊地抓著被單盯著我。只剩下兩個病人了。他們會怎么看我呢?一切都是我的想象,還是他們確實認為我很好笑?
7點半的時候,我回到了醫生休息室,檢查哈丁博士的新名單。謝天謝地,昨晚沒有外交官或是重要人物住進來。約翰·斯蒂文森正在從打印機里拉出他的病人名單。從穿著上看,他有一點兒憔悴。我對昨晚的派對表示了感謝,說玩得很盡興。
“要去查房嗎?”他問。
“剛弄完。”
“完啦?幾點開始的,6點?”
“不,5點。”
“你傻了吧!誰會在周日5點就開始巡查啊。”
當我告訴他這么早干活的原因時,他表示理解地點點頭。
“聽著,”他說,“你會干好的。別擔心,骨科可不像跳蚤。不是每個人每時每刻都要刁難你。”
“跳蚤”是我們諷刺內科醫生時說的。外科大夫常嘲諷內科醫生像跳蚤,到哪里都是一大群,忙忙碌碌卻不見干了什么。看他們高人一等的神情就讓人厭煩。
“不管怎么說,沒人指望初級住院醫生會有什么大建樹,”約翰繼續說道,“做好讓你做的就行了。準備好參加每次手術,還有認真閱讀手頭的病例。”
感謝他后我回了家,感覺更糟了。“準備好參加每次手術”什么意思?難道要我學習如何進行一次全部的膝蓋替換手術?我還沒有見過這種手術呢!
我撕開新買的坎貝爾的《骨科手術學》的包裝紙,開始認真研讀關于髖骨與膝蓋替換手術的部分。可事實證明我被打敗了。每讀一句,我就會發現一個新詞,于是就開始查字典,可是字典給出的解釋中又有新的詞。接著查下去的時候,我都忘了最開始要查的那個詞是什么了。
* * * *
“嗨,事情辦得怎樣?”周一早上,阿特問我。
“哦,還好,”我遞給他傳呼機,“沒問題。有幾個病人的傷口還在滲血,但整體上說,大家都還好。”
是的,“大家”可不包括我。剛剛過去的48小時對我來說就是地獄。
這,難道就是我在未來4年要面對的生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