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藝術地活著
- 李從軍
- 7737字
- 2019-05-27 20:16:21
生命從藝術中獲取幸福與價值
生命能從藝術的魔力中獲取什么呢?
生命是平凡的,藝術可以讓平凡的生命光彩四溢;生命是艱辛的,藝術可以給艱辛的生命帶來希望;生命是有限的,藝術可以使有限的生命無限延展。
藝術地活著,生命便有了更多的幸福與價值,人生旅程就會變得豐富多彩、充滿陽光。
藝術是生命幸福指數不可或缺的內容
西哲說:“一切人類努力的偉大目標在于獲得幸福。”追求幸福是人類社會的永恒主題。
那么,究竟怎樣活著才算是幸福的呢?
是追求家財萬貫,富可敵國?還是追求功成名就,名垂青史?是不是實現了這種價值追求就是幸福的?與此無緣的人就是不幸福的呢?
幸福對于人來說應該是一種可感知的能力。英國哲學家休謨說:“幸福與其說是用任何其他方法,不如說是用情感的這種敏感性來達到的。如果一個人具有了那種能力,他由趣味的愉快中所得到的幸福,要比由欲望的滿足中所得到的幸福更大。他從一首詩、一段推理中獲得的歡樂要比昂貴的奢侈生活所能提供的歡樂更大。”
而休謨所指的“用情感的這種敏感性來達到的”活著的方法,正是藝術地活著。
選擇藝術地活著,可以達到很高的生命境界——有條件,你可以在維也納金色大廳、莫斯科大劇院或北京國家大劇院聽上一場音樂會得到極大的藝術滿足;沒條件,約上三五好友,在河畔對歌長嘯、直抒胸臆,“何妨吟嘯且徐行”……
具備這種藝術感知力、能夠有意識地創造這種藝術體驗以及自覺地用藝術視角來觀照人生榮辱得失的人,一定會在其平凡或不平凡的一生中,活得更有滋味。哪怕在窮困的境遇中,為生計每日重復著繁重而枯燥勞作的人,也能憑借藝術感受體味出人生的樂趣。

作者國畫作品《楓林的記憶》
長江三峽,我曾遇到過纖夫。這是一群為生計所迫賣苦力的人。裸露的脊背,深彎下的腰身,飽經風霜的面容,那是留給人們的直觀印象,然而每當遇上險灘惡水時,那一聲纖夫號子響起:“嗨,嗨喲喲,嗬嗨,拖呀,拖、拖拖拖……”他們眼里便閃著一種光彩,合力拉纖,號子聲聲,空谷回蕩,在他們閃光的眼神里以及高亢的號子聲里,你可以感受到一種戰勝艱難險阻的向上與歡樂。
一米多長的掃把,身穿馬甲,這是環衛工人的標志,生活中他們是并不富裕的普通人。然而,成都市有這么一群環衛工人,不僅工作兢兢業業,更能將一米多長的掃把,使得出神入化,跳出了令人拍案叫絕的“掃帚舞”,他們甚至因此登上了央視《星光大道》的舞臺。表演中,他們是那么的忘我投入,熱情洋溢。他們并不富有,也渴望富有,但是誰又能說他們不幸福呢?
相反,一些腰纏萬貫的人,因失去生活的目標而不能自拔;一些人事業雖然順達,但競爭和生存的壓力讓他們心力交瘁,幸福指數很低。
人難免有病患勞疾之苦,一旦步入藝術的殿堂,他們獲得的幸福與快樂并不比別人少。
“假如給我三天光明”,是海倫·凱勒的生命渴望,然而在其87年無聲、無光、無語的歲月里,沉浸于文學藝術的海洋中,她看到了五光十色的世界,聽到了曼妙動聽的歌聲。她完成了《假如給我三天光明》《我的生活》等一系列著作,她致力于為殘疾人造福,建立慈善機構,1964年她榮獲“總統自由勛章”,次年入選美國《時代周刊》評選“二十世紀美國十大英雄偶像”之一。1899年6月她考入哈佛大學拉德克利夫女子學院……這樣的生命,難道不是幸福的嗎?
當人生遭遇困頓坎坷時,何以保持靈魂的灑脫與自由?
“從門口到窗戶七步,從窗戶到門口七步。”這是曾被囚于267號牢房的捷克斯洛伐克著名記者、文學評論家伏契克在他《絞刑架下的報告》中的名句。雖身處牢房,受盡法西斯酷刑,還面臨死亡的危險,但他卻一直在歌唱,以歌聲表達自己崇高的信仰和理想:“我歌唱了一生,我不明白,在這臨終之前,當我對生命感受特別強烈時為什么要停止歌唱……我們就這樣歌唱著,在滿懷愁悶時我們歌唱,在明朗愉快的日子里我們歌唱……”

伏契克
在他心中,“沒有歌聲便沒有生活,猶如沒有太陽便沒有生命一樣”。
藝術既體現為對生命的終極關懷,又體現為一種過程,它永遠不會抵達一個既定的結果。并不是說,當滿足一個具體目標后,人類就不再需要藝術了。
讓人生絢爛于過程之中,這就是藝術的魅力。
馮友蘭說過,這世界上的人,看起來似乎同處一個世界,其實每個人的世界并不一樣:奧秘在于,人生境界有所不同,看到的宇宙也就不同。
打開“生命宇宙”的那把閃光金鑰匙,就是藝術。
藝術激發生命的潛能
一次飛機旅行中,我旁邊坐著一個在外留學回國探親的青年。他很陽光,也很健談。談及其成長經歷,他若有所思地對我說:“您知道我人生中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嗎?”這樣的話令我饒有興趣。“是什么呢?”“是我小時候沒有聽媽媽的話,沒有培養起一種藝術愛好。好像少了一只翅膀似的……”
將藝術愛好比作生命中的“翅膀”,這讓我沉思良久。
藝術真的是生命的“翅膀”嗎?人類失去藝術,世界將會怎樣?
如果用這個假設去重構歷史,那將是一個怎樣的場景呢?沒有了《詩經》,沒有了《離騷》,沒有了洛陽龍門西山上的盧舍那佛,沒有了“唐詩宋詞”,沒有了雅典娜的聰慧和美麗,沒有了蒙娜麗莎的微笑……沒有一切“美”“感情”“精神”的存在,歷史延續到現在,那將是何等的乏味和蒼白?關鍵在于,我們還會是現在的我們嗎?
藝術“思接千載,視通萬里”,不斷激發生命的潛能,激活人類的想象與創造,升華人類的靈魂,推動歷史的進步。
自古至今,多少藝術想象點化了人類的創造靈感,從而演變為奇妙的現實。
藝術能夠激活潛藏在生命體中的那種充滿魅力的個性,讓你始終與眾不同。
“流行稍縱即逝,風格永存”。在今天新人輩出品牌繁復的時尚產業界,有著100多年歷史的香奈兒(Chanel)依然是時尚圈里一座永不熄滅的活火山。
這得益于其創始人加布里埃·可可·香奈兒高深的藝術造詣和獨特的藝術眼光。
成長中那段在修女院學校充滿宗教色彩的經歷,孕育了香奈兒簡約與奢華兼備的獨特美學品位與設計風格。在香奈兒的朋友圈中,有許多藝術家,他們中除了畫家、音樂家,還有詩人、編舞、攝影師和電影制作人等。香奈兒與西班牙超現實主義畫家薩爾瓦多·達利和抽象畫派大師畢加索、法國詩人導演尚·高克多、俄國作曲家伊戈爾·斯特拉文斯基等有著深厚交情。她常與他們分享創作心得。畢加索將香奈兒稱為“全歐洲最有靈氣的女人”。
藝術成就了香奈兒,并不斷激發她生命中獨特的靈性,她憑著自己對服裝設計的主觀理解和受藝術熏陶而產生的審美思維,一步一步奠定了她不受陳規所縛簡約大氣的設計風格,創造了她獨步天下的時代。斯人已逝,而她的時尚之花今天依然璀璨奪目。
與她相似的還有已去世的喬布斯。
喬布斯創造的蘋果產品為什么能夠在短時間內風靡世界,甚至擊敗此前在手機領域罕有匹敵的諾基亞、摩托羅拉等傳統大牌企業?除了產品質量,還因為它是一只“藝術的蘋果”。對于喬布斯,很多人的評價首先是“藝術家”,其次才是“企業家”。其設計中所體現出來的獨樹一幟的藝術審美水準以及精益求精的工藝設計能力,讓消費者情有獨鐘:“僅有好的軟件和硬件沒什么特別的,但是喬布斯的簡約和審美,這是別的公司所不具備的……”
這就是藝術的魔力。我們可以不把它當成生命的主軸,而一旦藝術融入我們的血液中,它就可能成為一個助推我們生命怒放的絕對支點。
藝術猶如生命的解碼器,它能夠不可思議地解開一些緊鎖于人類生命深處的密碼,釋放出新的生命能量。
我認識一個人,快40了才要的孩子。中年得子,非常寶貝。隨著兒子漸漸長大,問題出來了——兒子不愿與同齡人交往,不會交流,在幼兒園常與小朋友發生沖突……
經診斷,孩子患有阿斯伯格綜合癥。它具有與孤獨癥同樣的社會交往障礙,在使用一些非言語性的行為進行社會交往的能力上有顯著的缺損。因此這樣的孩子不能建立與其年齡相稱的適當的伙伴關系,缺少交際性和情感性的互惠行為。
孩子的父親十分著急,他想盡各種辦法卻收效甚微。兒子5歲那年,他買回家一臺電子琴,孩子異常興奮,當他用稚嫩的食指在琴鍵上斷斷續續敲出一首兒歌時,父親似乎看到了希望。
他通過咨詢專家,上網查閱資料,了解到音樂對人的魔力——當人聽到悅耳音樂的時候,其內分泌系統、消化系統、神經系統甚至是心血管系統的功能都會獲得改善。音樂聲波的頻率,可以提高大腦皮層的興奮性,進而消除由于種種社會、心理、人際、生理因素所造成的緊張、焦慮、憂郁、恐怖、孤獨等負面情緒,提高人的應激能力。
這種被人們稱為“音樂療法”(Music Therapy)的治療,是以音樂激發人類的生命潛能,從而彌補生命體機能的不足。
之后,他給兒子買來鋼琴,請來鋼琴老師。他發現,每當坐在琴凳上練琴時,兒子就像換了一個人,是那樣的生動和歡快。學琴一年,兒子便能在紙上歪歪斜斜、有模有樣地寫出曲譜了。升入小學后,雖然兒子與同學的沖突還是經常發生,兒子的學習成績在班里也是中等水平,但他了解到,兒子在上音樂課時非常活躍自信,在學校合唱團的演出中,兒子是那樣的出色——為此,他和兒子都一直堅持在音樂的路上。
如今,兒子已經升入小學5年級,對音樂更加癡迷了,他不僅在全國兒童鋼琴比賽中得了獎,在學校的狀況也好了很多。平時一提到作文就頭疼的這個10歲兒童,在寫起與音樂有關的文字來卻顯示出與他年齡不符的成熟和滔滔不絕。
一切都不必多說了,藝術放飛了孩子的心靈,也讓他的父親獲得了自由。
音樂給人療傷,給人歡樂。被稱為“藍調之王”的美國搖滾巨星B. B.金不久前辭世。他一直把藍調音樂視為療傷音樂。美國《紐約時報》網站2015年3月6日報道,科學家首次證實,大腦內部的一種基因(FAAH)突變可讓一些人較少出現緊張情緒,而且更容易忘記恐懼和不愉快的經歷。這種“幸福基因”使人充滿正能量。我們不知道音樂能否直接導致人的基因突變,但是,我們知道,它會發揮一種正面的作用。

美國搖滾巨星B. B.金
藝術對生命潛能的開發作用是深不可測的。對于大多數普通人而言,具備一定的藝術素養,無疑也會對其今后的專業學習、工作生活等產生深遠的“正能量”。藝術修養,也是提升民族素質、民族創造力和民族自信心的關鍵,是體現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重要方面。提升全民族的普遍“藝商”,應是當下教育的重要內容。尤其要重視青少年時期的藝商培養。
在青少年時期,一個人學習知識、發現問題、解決問題的能力在飛速進步,其對藝術的感知和創造能力也不例外。遺憾的是,由于種種主觀認識、客觀條件的限制,很多孩子的創造能力、藝術天賦并沒有得到培養呵護。據一份由藝術界人士進行的抽樣調查顯示,我國中學生中能夠充分展現創造力、施展想象力的人數占比只有3%—7%,數量還很有限。可以斷定,未來中國能否由“中國制造”上升為“中國智造”“中國創造”,能否真正成為強盛的現代化強國,很大程度上在于原創能力的培養;而原創能力培養的重點,在于藝術鑒賞力和藝術創造力的鍛造。
藝術平衡生命的狀態
生命的狀態是立體的或多維的,它既有外在物質環境與內在精神需求的差異,也有肉體狀態與靈魂狀態的差異。生活沒有永遠的完美,我們生命的狀態總有或多或少的缺憾。這些殘缺和遺憾,有時便會造成生命的偏斜。
我們首先從外在物質環境與內在精神需求來看。
主編過《中國美學通史》的北京大學葉朗教授曾提到:“我們這個時代面臨一個突出問題,就是人們的物質追求和精神生活之間失去平衡。從物質的、技術的、功利的統治下拯救精神,已經成了時代的要求、時代的呼聲。”
生活中,能夠實現事業、家庭、心理、身體、內部、外部……都達到相對平衡的人,可能不多。而藝術在某種程度上是可以起到平衡生命狀態作用的——藝術活動的存在,給人類提供了一個可以不是向外尋求而是向內尋求的價值實現的可能——換言之,這種人生平衡狀態的實現,雖然關乎外部環境,但更多在于內部心境。當你貧窮時,你可以通過藝術體驗得到精神的富足;當你郁悶時,你可以在藝術活動中解開心結;當你悲傷時,你可以在藝術欣賞中稀釋痛苦;當你憤怒時,你可以在藝術創作中排解情緒……沐浴在藝術之河中,會讓你的生命重回平衡的狀態——這就是藝術地活著。
我們來看這樣一首詩:
??/冷風依如三九時節那么凜冽/受傷的腳趾找不到角落里的棉鞋??/沒有鳥鳴的春/就像沒有收獲的秋/兩手空空的我/找不到盡情放縱的理由/??
在一個雪夜,農民工楊成軍①趴在工棚的被窩里打著手電,為自己的妻子寫下了這首浪漫的詩。

①詩人楊成軍——不讀書寫不出詩 視頻精選
楊成軍的家鄉在東北農村。四間磚瓦房,一個院子,就是他的家。1996年,為給孩子掙學費,他到長春的建筑工地上做夾板工。十幾年來,他輾轉長春、吉林、松原、延邊、哈爾濱等地,為了生活苦苦奔波,他的妻子則在家里種地操持,培養兩個兒子。從小就喜歡詩歌的他與從小就喜歡散文的妻子有著精神上的共鳴,這讓他們的日子雖然清苦卻也甜蜜。

楊成軍將新寫的詩歌讀給妻子聽 林宏 攝
他在外打工常把自己對勞動的感受,對家人的思念,對生活的愛,用手機寫成一行行質樸的詩句,傳到妻子的手上和心里。在給妻子的詩中他寫道:“你曾經說,最快樂的時候,就是去旅行。背起簡單的行囊,沐浴自由的風。你曾經說,等我們老的時候,開上一部車,裝著我們的故事,一直開到夢的盡頭……走在愛的旅途,我們的腳步多么輕松……”妻子回信表揚他,他就寫得更多。他深有感觸地說:“我們這些年就是生活在精神世界里。”
“生活在精神世界里”——一個打工者說出的這句話,仿佛是一位哲人的警句,充滿了人生的哲理和藝術的智慧。生命在楊成軍那里開了兩扇門,一扇是通往現實世界的,一扇是通往精神世界的。現實世界的缺憾,他從精神世界中去尋求補償。
“生活在精神世界里”——這是一個至高的境界,一般人很難達到的境界,楊成軍達到了,勞作和貧窮并沒成為他實現生命價值的障礙。
楊成軍因詩而成名,他上過新聞聯播,上過中央電視臺的“中國達人秀”,更有出版社要為他出詩集了,兒子也上了大學。可他卻有著自己的冷靜:“現在這么多人關注我,我想過也無所謂,我還是打我的工,這在我身上并不悲劇,因為我本來就是一個農民工,以后什么樣我也不去想,我還是會繼續寫詩的,條件再艱苦也不會把詩扔了。”
選擇藝術地活著的楊成軍,實現了生命狀態的平衡,實現了自我價值的追求。
再比如走紅的網絡女詩人余秀華①。

①采訪余秀華 視頻精選
五月看準了地方,從天空垂直打下
做了許久的夢墜下云端
落在生存的金黃里??
這是余秀華的詩句。
年近40歲的余秀華,是湖北省鐘祥石牌鎮橫店村的農民。出生時因早產缺氧造成某些身體缺陷,此外,個人情感生活上,她也有自己的苦悶。
然而,她突破了個人生存環境的障礙,出版了《搖搖晃晃的人間》《月光落在左手上》等詩集。她以質樸的行文、濃烈的感情,表達著對世界的理解和對希望的追求,并在網絡上迅速走紅。
余秀華無疑是不幸的,她的生命狀態因先天和后天的因素失衡了。然而,在藝術中她的生命狀態又找到了新的平衡,因而生命中充滿著希望。
余秀華說,我不甘心這樣的命運,我也做不到逆來順受,如果我所有的抗爭都落空,我會潑婦罵街,我本身就是一個農婦,我沒有理由完全脫離它的劣根性。我根本不會想到詩歌會是一種武器,即使是,我也不會用,因為太愛,因為舍不得。即使我被這個社會污染的沒有一處干凈的地方,而回到詩歌,我又干凈起來。詩歌一直在清潔我,悲憫我。只有在寫詩歌的時候,我才是完整的,安靜的,快樂的。
她對詩歌獨特的詮釋,更能說明藝術對于生命狀態的平衡。詩歌是什么呢,不知道,也說不出來,或是情緒在跳躍,或是心靈在沉潛,或是當靈魂發出呼喚的時候,它以赤子的情懷到來,或是一個搖搖晃晃的人在搖搖晃晃的人間走動的時候,它充當了一根拐杖。
藝術的奇妙,就在于讓不平衡者平衡、失位者歸位,迷途者找到回家的路。
余秀華只是一個生命狀態可能出現顛覆的個案。事實上,生命的狀態無時無刻都可能出現一些局部的傾斜,如果此時你青睞一下藝術,可能就會平復過來、心靈便不那么撕裂。從某種意義上說,人生的幸福,往往并不在于一時的突飛猛進,而在于整個人生過程中的平衡有度。
《伊索寓言》這樣講:高高的長頸鹿可以吃得著高高樹枝頭上的葉子,卻沒辦法走進院子矮小的門;矮矮的山羊吃不著高高樹枝頭上的葉子,卻輕而易舉地走進了矮小的門。
意大利的盲人安德烈·切波里成為了著名的歌唱家;愛爾蘭的克里斯蒂·布朗自幼患有天生腦性麻痹,身體殘疾只有左腳能活動,他卻用唯一能夠活動的左腳寫書作畫,成為愛爾蘭著名的作家和畫家。
生命就是這樣有長有短,有高有低。人生下來,不可能選擇自己的肉體,卻可以塑造自己的靈魂,去達到生命狀態的一種平衡。藝術便是達到平衡的重要手段。藝術地活著,可以使你在遭遇疲憊、壓力與失敗時,讓你重煥生機,以平和、鎮定的心態重新上路。
藝術為生命價值更加充分的實現提供廣闊空間
生命是如此的短暫,又是如此的為外物所役,生命價值的實現又顯得有如此多的磨難。藝術,為生命價值更加充分的實現提供廣闊的空間。
“你的魂魄像剛才蛻化的蛾一樣在混沌中拉飄,一片樹葉般地爬升,俯沖。你得到的是一個實實在在的成功:你發現了一個無涯際之外的更無涯際的無涯際……”這詩句來自“七月派”代表詩人彭燕郊。
彭燕郊一生坎坷,但對他來說,命運多蹇但詩歌卻一日不可減。1947年,他因為參加民主運動被國民黨逮捕,囚禁近一年。在獄中,他仍然堅持詩歌寫作。1955年6月,彭燕郊因“胡風案”被關押。被押期間仍在心中默默寫詩,每段用一個詞代表,不斷默記,出獄后記寫下來。其后在街道工廠勞動改造長達23年,其間仍堅持詩歌創作并潛心研究文學藝術和美學理論等。他曾說:“藝術追求不是技巧上的追求,而是精神上的、心靈上的追求,是掙扎,是自我反省、自我鞭策。”
正是對詩歌藝術的執著追求,使他給自己局促的生命擴展了廣闊的空間,“發現了一個無涯際之外的更無涯際的無涯際……”
藝術時刻都在為生命價值的實現提供助力,只要我們真正地利用了它,實實在在喜歡上它。
有一位學者,在大城市的科研單位里屢遭碰壁,因此苦悶異常。他放棄了優越的生活條件,自愿選擇到人煙稀少的雪山和邊境等艱苦地區工作,用攝影、攝像的方式記錄調查一些快要滅絕的動物、植物。天長日久,他被這些無人問津的生命所深深打動,攝影藝術展現出的奇幻與美妙讓他愛上了自己枯燥的工作,拍出了許多極美的照片。當他帶著這些反映動物最本真、最原始的照片,重新再回到城市中并將其呈現在世人的面前時,人們震撼了。
他說:“我本想在自我放逐中,尋找一方可以安放心靈的凈土。然而,最后安放我的心靈,實現我的價值的,并不在我離開城市有多遠,而在于我原來并不曾擁有而后來發現的藝術當中。”
在寧夏鹽池縣,我采訪過治沙英雄白春蘭,這是一個樸實無華、內心卻有著執著力量的女性。白春蘭一家是1980年舉家搬遷到鹽池縣一個叫“一棵樹”的地方——地名已經能夠說明那里的艱苦和貧瘠——而經過30多年的辛勤勞動,她將這僅有“一棵樹”的不毛之地變成了一眼望不到邊的綠洲,展現出她多彩的生命藝術。而她現在,并不滿足于這片綠洲,她又展開了新的藝術想象,希望建一個像國外的先進農場,帶動周邊的農民致富。
當我站在她面前的時候,這個人工創造出來的綠洲,仿佛畫卷一樣在她的身后展開。茫茫黃沙戈壁,已經化作遠處的背影和過去的記憶,而眼前的蔥綠,和白春蘭新的藝術想象,卻像是新作的油畫一樣真切。
我久久地凝視著那片土地、那片綠洲,幾乎潸然淚下。我分明讀懂了這片綠洲的大美,分明感受到了這種生命的藝術張力,而這,就是人生所能達到的最廣闊的空間,能實現的最高價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