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得曹熾和董萬田在一旁直跺腳。董少彪沖他們坦然一笑,顯得很鎮定,心想反正《福壽圖》在我手里,當家掌門不過是早晚的事。她想查就去查吧,只怕沒等見到兇手一根汗毛,自家先玩完了。
虞明淑冷眼橫過去問:“大爺和曹管家也表個態吧!”
事已至此,他們不能否定自己中意掌門人的意見,得一致幫他在族人前豎立威信,只好異口同聲說:“成!二少奶奶要是真能為二少爺報了仇,我們就認你!”
“但是你們得先給我董家掌門人的名分才行!不然公府衙門不會搭理我的。”虞明淑又提出要求。
董少彪不假思索:“給你了,但你的名分只能對外,董家門里我們不會承認的。”
“那當然!屬出門借用,回家了我還是二少奶奶。從今天起,給我一年時間,我就做給你看……”
“我反對!”虞明淑的話沒說完,虞明辰一步跨了進來。原來,他不放心妹妹,一直躲在祠堂外偷聽,聽說妹妹當掌門是為了給少鵬報仇,就慌神了,趕緊進來阻攔:“明淑,少鵬之死原因復雜,不是個人力量能做得到的,連淮安警察局都罷了手,你靠什么查兇手?咱合著不當這個掌門,也沒有必要作難自己惹禍上身。別爭了,趕緊收拾收拾,帶著明霄跟我回顏集住一陣子消消氣!”
虞明辰的話證實了董少彪的猜測,露出得意的笑容,董萬田和曹熾恍然大悟對視一眼,也禁不住面露欣慰。
“哥!我不會跟你走的,少鵬的事不解決,我絕不離開董家半步!”虞明淑態度堅決,招來了一片輕蔑的眼神。虞明辰暗暗叫苦。他知道妹妹是個碰到南墻也要用頭撞幾下的固執家伙,一旦認了真九頭牛也拉不回來。
這一個多月來,他在淮安、連云港和沭陽等城像翻地似地把淮北搜了個遍,也沒找到張二白。他擔心被警察局搶先得手,就買通了國民黨內的親日分子威嚇淮安警察局,說董少鵬是私通共產黨的奸細,嚇得淮安地方警察局罷了手。但是如果妹妹不依不饒,萬一引起日本人注意就大禍臨頭了。
當書房里就剩下他們兄妹二人時,虞明辰氣急敗壞地勸妹妹:“你要真想當董家掌門人,我和爹會想辦法幫你,但為了當董家掌門人拿報仇的事做賭注,你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我就是豁出去這條命,也要捉住兇手替少鵬報仇!”虞明淑態度果敢堅決。
“捉兇得有線索。很明顯,張二白不過是個被人利用的爪牙。我估計,他現在就算沒被上線滅口,也應該遠離淮北了,你到哪里去找這個人?”虞明辰苦口婆心。
“不管他躲到哪里,我活要見人死要見尸!”虞明淑不依不饒。
“明淑,你的想法太幼稚了。首先你不知道少鵬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對方既然動手,就是有備而來,你單槍匹馬又是個女子,董家明顯也不支持,你能斗過人家嗎?可別到最后報仇當家不成,還落了個被掃地出門的結局!”
虞明淑“騰”地站起來,“哥,就算我個人能力不夠,還有淮北幫派的力量。他們的瓢總遭人毒手了,總不能一個個坐視不管吧!我已經要父親以前任瓢總的身份,把淮北的幫派聚攏起來,為少鵬報仇!”
虞明辰心中一震,這才知道原來妹妹是存了這個心思。
出了韓山鎮,虞明辰望向韓山董家礦的目光,和鄒氏父子的一樣貪婪。他一直認為,董家礦本來該有虞家的一半,是爹當年年輕氣盛受了董萬山的蒙騙,丟了一半唾手可得的財富。爹也糊涂,瓢總的位子不給親生子,偏偏給董少鵬,叫我受幫里人的恥笑。趁這個機會,自己該拿回屬于自己的位置了。
虞仲杰以前任瓢總的身份寫了邀帖,邀請淮北各幫派的頭人三天后到潼陽樓議事。
接到帖子的鄒肇泉,憋在書房里邊抽煙邊琢磨。煙桿下用綢帶垂吊著煙袋,隨著他抽吸的節奏晃蕩著。不用說,虞仲杰召集大家肯定是為了推選總瓢把子的事。當年,就是時任淮北總瓢把子的虞仲杰幫著董萬山,韓山礦才被董家搶了去。嘿嘿!現在虞仲杰老了,董少鵬也死了,對鄒家來說,真是崛起的天賜良機。
正在這里想著,管家陳康進來稟報:“章集孫老爺和龍廟的齊大爺來了!”
“哦?”鄒肇泉大喜,“還挺快的。請他們到客廳里去,茶點伺候著,我稍后就到!”接到帖子的時候,他已經命人去給孫家厚、齊蘭虎、苗上飛他們送信,讓他們趕緊過來。
“麻團!”鄒肇泉大聲呼喚剛到鄒家當伙計沒幾天的麻團。
一陣急促但不凌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眨巴眼的空兒,麻團就出現在書房門口。
鄒肇泉很欣賞這個進家沒幾天的伙計。這家伙不僅勤快眼頭活,身手也不錯,鄒肇泉打算過些日子讓他進鄒家衛隊當個小把頭練練身手。
“去把大少爺找來,我找他有事!”鄒肇泉說。麻團應一聲,飛也似的去了。沒出一盞茶的工夫,麻團就帶著鄒開乾回來了。
看麻團渾身被汗水濕透的衣裳,鄒肇泉打心眼里透著喜愛,“給!這壺茶我剛喝了頭茬,二茬正泡得香,賞給你拿去喝了。這紫砂壺,留著自己用吧!”
對老爺的恩賜,麻團感激不盡。見他捧著茶壺小心翼翼遠去的背影,大少爺鄒開乾面露鄙夷,抱怨爹出手太大方,拿那么名貴的宜興紫砂壺賞賜下人。
鄒肇泉白他一眼:“你這看人的眼光太不到家了。這個麻團,看著面上唯唯諾諾,但絕對不是一般人。把他攏住了,將來能派上大用場。走!你跟我去客廳見你老丈人去!”
孫家厚名義上是鄒肇泉親家,實際上就是他以兒女關系換來的一股勢力。鄒家在沭陽的威望極高,孫家厚把跟鄒家結親當成了一件光宗耀祖的門面事,出門辦事處處把“我親家鄒老爺”掛在嘴邊。不管何時何地,只要一聽說鄒肇泉要見他,哪怕是他親娘老子躺在床上翻白眼,也要趕來沭陽。龍廟的齊蘭虎和青伊湖的苗上飛跟他的德行也差不多,雖然沒能跟鄒家沾上親戚關系,但早就被鄒肇泉以金蘭兄弟的名義攏了個結實,成了隨時隨地聽他召喚的兩條犬牙。
幾人在客廳見了面,小作交流后,鄒肇泉知道他們都接到了虞仲杰的邀帖。他們的猜測和鄒肇泉一個樣,八成是要推選新瓢總!
齊蘭虎聰明,反應也快。他怎會不知道鄒肇泉這些年來的心事,直接問道:“大哥,要兄弟們怎么做,您直說吧!”孫家厚和苗上飛也紛紛表示愿為鄒肇泉效犬馬之勞。
鄒肇泉分析道:“漣水灌云灌南一帶的幫派,這幾年發展不好,幾乎沒有人有資格參與競選。淮安的廖忠堂倒是個對手,但他對瓢把子從來不感興趣,光兩泗鹽城淮安一帶就夠他忙活的。徐州邳縣新沂幫派名義上歸屬淮北,卻早就自成一派不受咱淮北的管制。算起來,還就數咱沭陽董鄒虞三大幫派發展得有模有樣啊!”說到這兒,鄒肇泉冷笑一聲,“董虞本是一家,這回董家一下子死了兩個,董少彪和虞明淑為爭奪掌門人又一直在窩里斗,虞仲杰他手里只剩下耿圩的魯子云,勢力與我們相比差得不是一點半點,可廖忠堂是虞仲杰的把兄弟,一旦他率淮泗的那幫子幫襯,把虞仲杰或者他兒子虞明辰重新捧起來,對咱可是不利!”
魯莽憨直的苗上飛聽出鄒肇泉的意思了,不等他說完站起來拍著胸脯說:“大哥,他淮泗整個上也不過三四票。俺兄弟幾個就把他給頂了,您放心,這回說什么也得把您給推上去!”
“不不不,我老了,機會給你們年輕的吧!”嘴上這么說,眼睛卻看著鄒開乾。
齊蘭虎眼頭活,一下子就懂了他的意思,說:“我看大少爺是個不錯的人選。”
孫家厚早就巴望著女婿能出人頭地,也趕緊隨聲附和。鄒開乾的心怦怦直跳,心想著可算有出頭之日了,猴急地站起來發表意見:“對對對!董少鵬都當過了,這回該是我了!”
他的浮躁讓鄒肇泉很沒面子,陰著臉訓他:“論能力,你連虞明辰都不如。虞仲杰當年不顧得罪親生兒子把瓢總傳給董少鵬,就是擔心他能力不夠。這回董少鵬死了,虞明辰自然又有了競爭力。如果憑能力,你再過幾年也趕不上虞明辰。幫里人的眼睛都亮得很,誰能支持你?”
當著岳父和兩位叔父的面,鄒開乾窘得恨不能找個地縫立刻消失。卻不知父親這話是故意說給他們聽的。
孫家厚見愛婿受窘,面上過不去,說:“親家不要擔心,我跟兩灌漣水一帶的幫派挺熟,跟他們打個招呼咱們這邊人就有了。”
苗上飛也說:“對對對!咱能力有限,就從人數上壓倒對方。我回去就跟東海海州的聯系,叫他們都向著咱說話!”
齊蘭虎說:“我表兄是徐州幫的二把頭,我回去了就給去信,請他到時候也幫咱說句話。”
鄒肇泉心里滿意了,面上卻作勢退讓,“這樣不好吧?人家會怎么評說咱?不妥不妥,還是公平競爭吧!”
“大哥,這次機會難得,你不用出面,到時候你一聲不吭,兄弟們就替你把這事給辦了!”齊蘭虎善解人意地說。
鄒肇泉心里滿意,面上卻擺著萬分為難無奈地點點頭,說:“既然你們都這么說了,我也不能叫兄弟們白忙活,一人給一千大洋活動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