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待在家里，心里荒蕪嘈雜，久久未能被紓解。很久沒有靜下心來寫字，這段時間，總是找不到方法將心放平，沉淀，慢慢從心里發出寧靜的聲音，用文字的方式將它記錄下來。心底柔軟的時候，還是想要去寫，去傾訴，要把自己的回憶復現。又一次拾起你溫暖的筆，用“你”的稱呼來寫故事。

你說你突然很想寫寫姐姐。在你寫的文章中，你寫了你很多的兄弟姐妹，也寫了你很多的朋友，可是唯獨沒有寫過她。好多次，你都想要寫一篇文章給她。你想做這件事情很久了，不是嗎？

但你該寫點什么呢？

從你出生起就認識她。和她在一起，你獲得了太多快樂，也做了很多錯事，你總不能全部都寫在這篇文章里。你每次和朋友聊天都會說起她：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她教你做數學題，帶著你出去玩兒；你們幾乎每一天都在吵架，但你還是喜歡和她在一塊兒；小學六年級的時候，她向你描述中學生的生活，她和小學生不再一樣啦！你告訴你自己，姐姐真厲害，可暑假里她還是和你一起看動畫片，你們看《通靈王》，你們假裝自己是那里面的人物，編造各種各樣的有趣的對話。你們趴在地板上笑成一團。那些時光始終留在你的記憶里，你把那時的她悄悄留下來，留給現在的你。而現在的她正在走向她的十九歲。

十九歲的她將會怎樣呢？你又這么問你自己了。你曾經問自己，一個十歲的姐姐會是什么樣的？一個十五歲的姐姐會是什么樣呢？你不知道是否該期待不同于以往的她。有時候，人的變化很緩慢，但你常在某一時刻忽然發覺：呀，姐姐變了。她變得更加優秀了，她變得高了，她變漂亮了，變得苗條纖瘦。可好在無論她如何變化，你總不至于認不出她來。

大作家在對筆下的人物進行細致的刻畫時，總能抓住一些小的事件，寫出滂沱的感情。大概因為你不是一個作家，所以寫到姐姐，你都沒法描寫哪怕就一個具體的事例。五歲以前的事兒你幾乎全忘了，五歲以后，你們和奶奶住在一起。那時候你總是單方面對姐姐表達不滿：她不和你說話了，她不陪你玩了，她嫌你問東問西。這時候，她就總是沉默。一個懂得保持沉默的小孩很了不起，可能她什么都懂，雖然也可能她只是不善于表達自己的感情。再大一點，電腦普及了之后，假期就成了你們和計算機的約會，她會教你一些東西，比如她在網上看到好看的東西，或者好的網站，她都會告訴你，并推薦你去看。她怎么那么厲害呢？她怎么什么都會呢？你總是這么想，你崇拜她。她是一個真正的偶像。

是否妹妹總對姐姐懷著一種盲目的迷信？總是記得姐姐說過的話？姐姐喜歡的東西總是好的，她選擇的衣服品牌很好，她選擇的發型很好，將來她選擇的男孩子應該也挺棒。可是，你視她為發光體，大概并不僅僅因為她是你姐姐，而是因為你不像她。

去年暑假，你們在廣州的那段日子里，她帶你去逛街。她提著手提包，穿著高跟鞋。她很自信。她在商場里挑選出一些很漂亮的衣服讓你去試。她帶你去護理頭發，你在理發店里看著窗外陽光太刺眼，不得不把眼睛瞇起來。她坐在沙發上等著，后來睡著了。你對這個場景的印象太深刻，以至之后的一年里，這個場景無數次出現在你的小說里。不同的人坐在我們的位置上，總有一個人睡著了，另一個人看著窗外的風景。每當讀一下這些由自己寫下的段落，你都仿佛能感覺到理發店內吹在手臂上的冷氣，但之前你卻從未在文章中寫過她。事實上，若你寫，一定能寫得感情充沛，可你就是不想，你是在怕什么呢？你是怕寫得不夠好，不夠真切，讓你們一同的經歷看起來像扭捏的情節，還是怕寫得太真實，讓別人看見了只屬于你的關于她的那些事情？

你和她度過的那些時光并沒有遠遠遁去。即使有些記憶不再清晰，但那種感覺還在，并沒有隨著記憶的逝去而逝去。當你需要安慰的時候，它們總浮現出來，來溫暖、撫慰你。它們并不一定獨屬于你，或許姐姐和你都在無意中同別人分享過這些經歷，但真正能從中得到安慰的，可能只有你們。

你想起姐姐有段時間也很叛逆，那是在她十六歲的時候。那段時間你看書也會用余光打量姐姐，你驚奇地發現，姐姐從一個孩童早已變成了瘦瘦的少女，眼里滿是叛逆與不羈。姐姐的衣服全部追求名牌，頭發另類而夸張。她還要出去滑旱冰。她難道迷失方向了么？你想和姐姐說點什么，你說姐姐，好好學習吧，以后會有很好的前途。你和她說話的時候，姐姐一直是沉默的，或者偶爾冷笑一聲，說些不贊成你的話。有時候你也罵她干脆把自己變成名牌，你那樣子像個尖酸刻薄的潑婦。等姐姐出去后，你又暗自難過。你覺得在歲月流轉里，丟失了你的姐姐。到了十七歲，她終于又明朗、溫暖起來。她終于找到了她人生的方向。所有迷失了方向的歲月最終都找到了自己的運行軌跡，無論如何，每個明天都是新的！

最近你在寫一篇關于雙胞胎兄弟的小說。小說中，哥哥在五歲那年就失去了弟弟，當他回想起和弟弟共處的時光，他不知道從別人口中聽到的那些事情是否真實。他試著想象，若弟弟沒有死，他們一起長大，將會是怎樣的情形。但他沒法想象。事實就是，作為一個獨自長大的成年人，他已經沒法想象有弟弟陪伴的生活了。

而你，你曾無數次試想沒有姐姐的生活，沒有她你會過得怎樣，會更好嗎？會不好嗎？你也無法想象。

你常常想告訴她你愛她，你想跟她永遠在一塊兒，永遠像小孩子那樣在一塊兒，即使有了誤會也能很快忘掉。你們是彼此最好的朋友和玩伴。但這些話總在沖出口前被咽回肚里。你知道這不可能。現在的你們已經有了太多互相不了解的地方。你有你的課程要忙，她有她的交際圈，有她自己的朋友和生活。有時候你覺得你們在互相逃避，她有很多事不對你說，你也常常欲言又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你們沒有完全坦誠的必要。你知道，你不是她唯一的朋友，你甚至不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可你還是忍不住把你的一切都攤開給她看，你并不要求她給予同等的回報。你就像小時候那樣，什么都對她說，只是想讓她明白：姐姐你看，我希望你能了解我，那么我能了解你嗎？

你能了解她嗎？以前的你可能會毫不猶豫地說：是的，你了解她。但現在的你卻明白，你了解她的部分已經很少，只是有時候聽爸爸媽媽提起她一些事情，有時候去她“空間”看看她的最新動向。你明白，可能以后還會了解她越來越少。“姐姐，我能告訴你這些嗎？”“我想不能，因為當我想到這些的時候我都覺得是錯的。”可你知道嗎？當你拿起筆要寫些什么的時候，隱藏想法是多么的難啊！

這篇文章和你以前寫的多篇文章一樣，她不一定能看見，可你得在這里說一聲“我愛你，姐姐”。是的，你愛你的姐姐。你并不擁有很多，可你想把你能給的一切都給她，即使你不知道她是否需要這些。她會拒絕你嗎，像你夢到的那樣推開你？你們已經很多年沒有真正吵過架了，你記得那天適應性考試過后，她給你打電話，你們談到學習，最后你們在電話里大聲吵起來，掛掉之后卻有了莫名的快感和輕松。

“姐姐，我愛你。”如果要給這份愛加個期限的話，我希望是一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