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反扒隊集體造反(14)
- 余罪4:我的刑偵筆記
- 常書欣
- 2976字
- 2016-05-12 09:57:15
余罪正要走,冷不丁,腿又被抱住了,接著一陣巨痛襲來,他低頭卻發現賈政詢家這悍婆娘瘋了,正抱著他腿咬。他也急了,抓不走人,拖的時間越長,抓到人的可能性就越渺茫,一時間也是惡從膽邊起,朝著這胖娘們重重地扇了一耳光,趁著她捂臉的一剎那,銬上了她的雙手,吼著讓洋姜和郭健走人。那倆人關上車門,轟著油門,在人群中慢慢闖開了一條路,呼嘯而去。
余罪成了眾矢之的了,就即便再有公務,這惡跡怕早被攝到無數路人的手機里了,偏偏那胖娘們兒兩眼淚不比渾身贅肉少,哭號著:“冤枉啊……這幫天殺的警察呀……把我老公給抓走啦……”
胖娘們兒心疼老公和兒子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衣冠不整、頭發散開。不一會兒警車飛馳而來,直接看傻眼了。
“快快,帶走,影響太壞。”民警上前攙人,此時才發現女人被銬著,忙問誰銬的。
那個小個子,早不見人影了。偏偏那胖婦人此時見警察又犯病了,死活不起來,攙的民警也被她摁住咬了一口。哎喲,可把圍觀觀眾樂壞了。
又來了兩輛警車,才把這位說個不停的婦人帶走。
就在胖婦人大喊的時候,余罪趁亂退進了人群里,本來準備跑的,可跑了不遠,總覺得心里像放進了什么東西一樣,堵得慌。于是他又折回來了,看著嫌疑人他媽在街上耍賴撒潑,他知道心里堵在什么地方。
一個有罪的人,總會牽涉很多無辜的人,這再差也是個當媽的,連失兒子、丈夫,又是這么激烈的抓捕,怕是要被逼瘋了。他幾次想奔上去,把人解開,可他不敢,他狠狠地咬著自己的拳頭,最終也沒有下了決心。眼巴巴地看著她又被110的警察帶走。
于是他的心里,也覺得越來越堵了。
二隊在勁松路,離抓到賈政詢的地方夠遠,余罪是慢跑回去的,他不想坐車,因為他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該干什么。他一直抱著一個目標在拼命地往下走,一下子卻發現好像自己這個目標也是錯的,那股子迷茫襲來,讓他幾乎失去了方向感。那個胖婦人呼天喊地的影子,老像魔怔一樣閃在他的眼前。
他從來沒有過什么遠大理想,否則就不會安居在反扒隊不思進取了,哪怕就平時的分內工作,他都是得過且過。可這一次,他覺得自己是拼命地做著應該做的事時,又突然發現,離曾經的自己,已經不知道走了多遠了。
“我是怎么了?我是怎么了?”
余罪在奔跑著,在捫心自問著,仿佛是一陣傷痛襲來,讓他全身戰栗。當年在監獄的時候,如果有把槍,他根本不介意把槍口對準施虐的警察。而現在,他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居然變成了曾經讓自己恨之入骨的對象,那種一臉漠然、沒有絲毫同情、根本沒有點人味的人。他不止一次看看自己的手,很難相信,他居然朝一個女人重重地扇了一耳光。
他想不清楚,跑得氣喘吁吁,奔到勁松路二隊的時候,腳步慢了下來,洋姜和郭健上來了,一個二十多歲,一個三十出頭,兩人如果不穿制服,也和街上的普通人無甚區別。不過此時,兩人都耷拉著腦袋,洋姜把車鑰匙一甩,扔給了余罪,就那么黯然地看著他道:“人交給二隊了,正在審訊。”
“那就好。哎,你們……”余罪看兩人把鑰匙都交了,心里開始下沉了。
“回家,明兒看哪兒招人,找個活兒干去。”郭健有氣無力地道。
“我也回家,我好好歇兩天,我都不知道該干什么活兒去。”洋姜懊喪道。
“還有機會,案子拿下來,還有機會,你們……”余罪挽留著,不過他覺得自己的話實在沒有什么分量。洋姜道:“算了吧,北營那邊督察當眾宣布了,在職協警一律清退。對了,順便把我證件交了,省得人家當面找我難看,我就不回隊里了。”
“我的已經交了。”郭健道,自嘲地笑了笑。
證件扔到余罪手里了,余罪卻是呆呆地,不知道該說句什么話。本來都可以不站出來的,本來都可以不被這么嚴厲地清退的,本來一切都有挽回余地的,本來這事也許不需要這么快解決的,總會水落石出,可現在,仿佛是他帶著大家都走進了絕路。
“對不起,兄弟。”余罪對著兩人的背影,大聲說了句,眼睛有點酸。
“不用,今天是老子當警察最痛快的一天,不后悔。”郭健道。端了個黑窩,抓了個主謀,自當快意。洋姜回頭笑了笑道:“你自己注意點啊,別也被開了。”
兩人就那么走了。余罪卻是靠著二隊的大門門墩,傻傻地站著。直到天黑了,路燈亮起來了,在看到有人向他走來時,他才起身,結果腿麻了,差點栽倒。
“你怎么在這兒?”周文涓奔上來了,是隊里有人進出發現這兒有個怪人的,問他也不搭理,周文涓沒想到居然是余罪。
“我在等結果。”余罪笑笑道。
“案子沒有那么快,還在審訊……我剛從醫院回來不久,對了,你怎么沒去看看二冬?”周文涓問,有點奇怪,以這些人的關系,余罪應該第一個到,可他偏偏不在場。
“對了,我該去看看二冬。”余罪恍惚間,終于找到一個目標了,他沒有告辭轉身就走了,人像木了一樣。周文涓又追上去了,問著:“余罪,你是不是不舒服?你怎么了?”
“沒事,你忙你的吧。我看看二冬去。”余罪掩飾著,人很正常,就是表情仿佛不屬于他一樣,上車了,歪歪扭扭開著那輛面包車走了。
門外的周文涓佇立了好久,她有很多話想對這個男孩說的,可每每見面總是開不了口。她在想,發生的事情對他的打擊一定很大,也不知道他挺不挺得過來。
一定能,她在想,一定能,在她心里,他是無所不能的……
問過了駱家龍才知道確切的病房號。之前嫌疑人的定位就是駱家龍做的,電話里老駱都心虛了。那個抓捕太過倉促和野蠻,已有人在網上曝光這個奇聞了,虧是便衣,又拍得不清楚,要穿著一身警服的話,怕是難逃此劫了。
這件事查到這里已經昭然若揭了,一個標準的家族式的黑生意,有人負責收購賊贓,有人負責拆裝翻新,有人負責市場銷售。賈原青的司機是小股東,據他交代,賈政詢才是大股東,但利潤究竟怎么分配的余罪還搞不清楚。不過像所有手腳不干凈的奸商一樣,他肯定拉了一群人下水,否則賈政詢的兒子就不會明目張膽地收贓,還屢屢逃脫打擊;否則也不會有北營那個并不隱秘的銷贓窩點,能存在這么長時間,里面干得時間最長的工人,已經有四年多了。
從濱海到監獄,再到單位里面,余罪經歷了很多事,有些事他已經學會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社會上混,棱角是遲早要被磨平的,不管你是不是警察。有些時候他覺得自己已經變得很圓滑了,就像馬秋林一樣。
罪與罰,總是在一個可以容忍的平衡中共存的,罪永遠不會消失,罰有時候也不會公平,費那勁兒干嗎?他現在甚至連那個不知名的女賊都不恨了,如果依靠那種生存方式,他覺得自己沒準會比女賊更狠一點兒。
他有氣無力地爬上了樓梯,不知不覺間時間已經過了晚十時,醫院里人跡已稀。到了病房所在的三層,一間是鼠標和大毛,兩人已經睡了,他沒有打擾,又走過兩間,透過小窗戶,他看到了床上靜靜地躺著的二冬,躡手躡腳地推開門,他忍不住想看看兄弟怎么樣了。中午剛從重癥監護轉移到普通病房,駱家龍說了,沒捅到要害,可三棱刀制造的傷口很大,有點兒失血過多,差點沒搶救回來。
昏暗的病房里,李二冬靜靜地躺著,余罪看著他,在想著,那個驚魂的一刻,二冬想到了什么,居然死死抓著嫌疑人不放,直到挨了兩刀。那個情況,如果讓余罪處理,他會先把嫌疑人打昏,然后自己快跑。
“你來了……坐吧。”李二冬突然用虛弱的聲音輕輕說話了,嚇了余罪一跳,不過他驀地笑了,問道:“居然沒睡著?”
“白天睡了一天,哪還睡得著……好多同學來看我了,我覺得真幸福。”李二冬輕輕道,生怕被人聽到一樣。余罪拉著椅子,坐到了他的身邊,握著李二冬還輸著液的手,小聲道:“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啊……當然幸福了。”
“你看我受傷了,開始說人話了?”李二冬對余罪的口吻有點不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