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身體從未忘記:心理創傷療愈中的大腦、心智和身體
- (美)范德考克
- 1090字
- 2019-01-03 00:38:13
困于創傷中
我們的診所已經快要被前來尋求精神幫助的退伍軍人淹沒了。然而,因為我們嚴重缺乏有資質的醫生,即使是那些最嚴重的、一直以來都在自我傷害或者殘忍地對待家人的那些人,我們都只能把他們放在等待名單上。然而,我們發現,因暴力犯罪或者醉酒尋釁而被捕的退伍軍人直線上升,再加上驚人的自殺數字。終于,我得到了許可,可以開始給年輕的越戰士兵進行小組治療,作為一種在“真正”的治療前的“準備”。
在一組全是退役海軍的治療小組開幕會上,第一個發言的人斬釘截鐵地說:“我不想提戰爭。”我回答說,你們可以談論任何你們想談論的話題。在難以忍受的沉默當中,半小時過去了,一個退伍士兵提起他的直升機墜毀的事件。
令我驚訝的是,其他人立刻活躍起來了,熱切地談論起他們可怕的創傷性經歷。接著,他們每周都會回來。在這個小組中,他們得到了他們一直以來都渴望的回應和同感,而在此之前,他們只有一種恐怖的感覺和空虛。他們重新得到了一種同志情誼,而這種感覺在他們的戰爭體驗中是至關重要的。他們堅持說,我是他們這一新生團體的創始人,因此,在我生日時,他們送給我一套海軍制服。現在想來,他們的這一舉動似乎揭示了他們的一部分問題:一個人要不就是團體中的一部分;要不就什么都不是。在創傷過后,這個世界似乎簡單地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是了解你的;剩下的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不能分享創傷性經歷的人都不值得信任,因為他們不明白。遺憾的是,這些“不可信任”的人里往往包括伴侶、孩子,還有同事。
之后,我帶領了另外一個治療小組,這個小組的成員都曾在巴頓將軍的麾下,他們參加治療時全都已經70多歲了,老得都能當我的父親。我們每周一早上8點見面。在波士頓的冬天,暴風雪時常令公共交通系統癱瘓。然而,他們全都在暴風雪中準時出現,其中一些甚至在暴風雪中跋涉數英里來到退伍軍人事務處醫院。圣誕節時,他們送給我一只20世紀40年代使用的軍用腕表。正如那個退役海軍治療小組中一樣,他們如果不能把我變成他們中的一員,我就無法成為他們的醫生。
細數這些經歷,可以看見,集體治療的弊端是很明顯的。當我鼓勵參與者說出他們現在面臨的日常問題,例如他們和妻子、孩子、女友、家人的關系,他們如何與上司相處,是否在工作中找到滿足感,是否濫用酒精,諸如此類的問題時,他們都一致拒絕回答,然后轉而強調他們是如何在許特根森林中把匕首刺入德軍士兵的胸膛,或者他們的直升機是如何在越南被擊中墜毀。
無論這些創傷性事件是發生在10年前還是40年前,我的病人都不能跨越戰爭和現實生活之間的鴻溝。有時候,這些給他們帶來這么多痛苦的事件也成了他們的存在意義。只有當他們回憶起過去的創傷時,他們才有活著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