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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特稿(3)

不到一個月,7月28日又發(fā)生了唐山大地震。我們都還在睡夢中,李普首先發(fā)現(xiàn)房子、家具晃動。他說,地震了,我們慌忙起床。天下著蒙蒙細雨,我們打著傘趕緊往月壇公園跑。這時,公園里已擠滿了人。等到天亮,我們上樓去吃點東西。從收音機里才知道這是唐山發(fā)生了地震,而且余震還在繼續(xù)。我們急急忙忙跑下樓。這時,在月壇公園旁邊的球場上,張玉鳳父母家已由部隊給他們搭起了一個很大的帳篷。我們走進去一看,真夠氣派。床褥、桌椅板凳都搬下來了,連煤氣罐、爐子、櫥柜都不缺。張玉鳳的媽媽很客氣地邀請我們搬進去,我們謝絕了,仍回到月壇公園。不久,新華社北京分社的人到公園里找到了我們,把我們接到了分社搭的防震篷里。分社所有的工作人員連同家屬都擠在一個防震篷里,只能像沙丁魚那樣一個挨著一個。我們覺得依靠組織,心里比較踏實。到分社,我們才知道地震在7.8級以上,把整個唐山毀了。天津、北京也有一些房屋倒塌。

這一陣兒,各單位和居委會都在忙著發(fā)放防震器材。人們已經(jīng)無心工作,用各種器材在每一塊空地上搭起各式各樣的防震蓬。群眾忙防震,“四人幫”在報紙上忙批鄧。天災人禍一起來了。地震剛過去不久,9月9日,毛澤東去世。9月18日,天安門廣場舉行了盛大的追悼會。這之后,各種小道消息不脛而走。月壇北街我們家,親朋好友川流不息。有人說王洪文照了標準像,有人說江青到大寨又如何如何。不記得誰從哪里弄來一本一個外國記者為江青寫的《紅都女皇》,悄悄地大家在傳閱。國家的命運將會如何?人們愁眉苦臉,惶惶不可終日。

一個奇怪的電話

10月7日,中午,突然來了一個電話。這個電話真是石破天驚,大大出乎我們意料。我曾寫過一篇文章,記錄了當時的情景,題目是“一個奇怪的電話”,抄錄如下:

1976年10月7日,我們正在吃午飯。忽然電話鈴聲響了。是我接的。

一個陌生的聲音說:“是李普同志家嗎?”

我說:“是的,你是哪位?”

“這里是39局。中組部×部長請李普同志說話。”對方說。39局是中共中央機關總機,具有很大的權威性。

我馬上把電話遞給李普。對方與他說什么我不知道。只聽他“哦哦”地聽對方說了一陣后說;“我正在請病假。”對方又說了些什么。李普問道:“在哪里開?紫光閣?怎么進門?……好,好……我準時到。”電話到此結束。

這是一個非常奇怪的電話。因為那時李普在新華社北京分社工作,和中組部沒有直接關系。李普說,這位副部長,態(tài)度很客氣,請他下午去中南海紫光閣開會。究竟開什么會?真叫人納悶。要是有關新聞的事,那也應該是新華總社或中宣部找他,若是別的事,也會由北京市委找。中組部找,干什么?又不肯說開什么會,只說你來就知道了。我們想了又想,猜了又猜,猜不出!那時“四人幫”猖獗,我們無法工作,天天在家“泡病號”,終日提心吊膽,不知道什么時候會發(fā)生什么事,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大禍臨頭。這個奇怪的電話無疑加重了我們的疑慮、惶恐和不安。在那暗無天日的時代,隨時可能禍從天降。李普說他正請病假,實在是想躲開。但是對方說知道他請了病假。這就躲不開了。就李普的情況而言,“四人幫”似乎還抓不到他什么辮子,但是,在那個年月,什么事都可能發(fā)生。是禍是福,只好聽天由命了!

我們草草扒了幾口飯,猜來猜去不得要領。最后,我對李普說,你先睡睡午覺,我給你看著時間。

李普是兩點半鐘走的。我在家里,像熱鍋上的螞蟻,魂不守舍。大約4點來鐘,司機老鄭回來了,說李普要一點胃藥。我問他李普在哪里,他說在分社。我明明知道李普剛?cè)プ瞎忾w,怎么會在分社呢?究竟搞什么名堂?我又問:他回不回來吃飯?老鄭說,你們吃吧,不用等他。他顯然沒有說真話,但是又不像出了什么壞事。拿了藥,他匆匆走了。看老鄭那樣子,我意識到出了什么大事,否則不會對我也要保密。究竟是什么事呢?在那惶惶不可終日的日子里,出現(xiàn)這樣的電話和老鄭那樣神秘兮兮的樣子,更加叫人心神不定。

剛吃過晚飯,家里來了兩位親戚還有一兩位朋友。那時很多人“泡病號”彼此串串門,打聽打聽消息發(fā)發(fā)牢騷。我們家里發(fā)生了那么怪的事,可是我不敢說。什么39局、紫光閣開會,對我們這些“泡病號”的人來說,都是了不得的大事。要是稀里糊涂捅出去,說不定會給李普惹來大禍。況且,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一無所知。

正在心里七上八下的時候,李普回來了。他似乎完全變了一個人。神采奕奕,興高采烈,顧不上家里來了什么人,只對我說:“快,快給我準備一些換洗衣服、牙具、香煙,我馬上就要走。”然后,他才同客人們打招呼,一個一個握手。大家七嘴八舌地問他干什么,他只說開一個會。

我在隔壁屋里幫他清東西,故意拉開嗓門叫道:“你來看看,這件衣服要不要?”李普一進房,我馬上問他怎么回事?他說“不能說,嚴格保密。”我不甘心:“是好事還是壞事?”他說:“是好事。”我又追問一句:“好到什么程度?”他說:“徹底好,不能再說了。”怪不得他這樣興高采烈。但是,究竟怎么個好法,我還是不清楚,也不好再問了。李普在隔壁房里和客人們周旋一番之后,匆匆走了。

我意識到這事非同小可,為什么那么神秘兮兮,匆匆忙忙,而又紀律森嚴?第二天一早,我就出門打聽情況。我找到過去在二野的同志,果然不出所料,部隊傳達得早,當然,部隊也要保密。但是,一經(jīng)傳達,就無密可保了。我這才知道,在我們接到那個神秘電話的前一個晚上,中國的歷史已經(jīng)翻開了新的一頁!

把“四人幫”一網(wǎng)打盡了!我那高興勁兒就甭提了。部隊的同志對我說,部隊先傳達了,但是還要保密。我曾在二野當過前線記者,還算半個部隊的人,所以沒對我保密。他們一再叮囑我不要再對別人說了。

我回家以后,盡管高興得又想唱,又想叫,又想哭,更想和別人分享這種天大的快樂。但是,我必須守紀律,閉口不言。串門的朋友照樣來,可我什么也沒說。有一位文藝界的朋友來了。他愁眉苦臉,唉聲嘆氣,原來他就要去工廠蹲點了,否則又可能挨批斗。可是他身體很不好。我很同情他,以肯定的語氣對他說:“你可以不去了。”他當然聽不出我的意思,我于心不忍,顧不上紀律了,留他晚點走。等別人走了以后,我馬上告訴他“四人幫”全部被抓起來了!他一下愣住了:“真的?”“真的,部隊已經(jīng)傳達了。”他“啊”地叫了一聲,眼淚唰唰唰往下流。

地方單位是什么時候傳達的記不清了。反正接下來的幾天,人們串門更加頻繁了,你來我往。大家又哭,又笑,又叫,長期悶在心里的怨氣,不知要怎樣發(fā)泄才好。這時流傳著一個笑話,有個人買螃蟹,要一個母的三個公的。所以有的人見面就問:你買螃蟹了嗎?人們好像還在夢中,這樣天大的喜訊怎么忽然之間來到了!

在這期間,李普回來了一次,我才知道7號那天,他奉命進駐新華通訊社總社,進駐總社的共有五人,他是五人之一。同一天,另一個五人小組進駐了《人民日報》。至于廣播電臺,在6號晚上抓“四人幫”的同時,由耿飆帶隊進駐了。

人們由又哭又笑逐漸轉(zhuǎn)入對細節(jié)的打聽。怎么抓“四人幫”的,這是大家特別感興趣的事,而且有很多“版本”。有人說:抓江青的時候,江青怎么又哭又鬧,服務員怎么啐她;又有人說,抓王洪文的時候,王洪文還動手打起來了。有一位年輕朋友,一天跑來好幾趟,一會兒是“最新消息”,一會兒是“權威人士透露”。這種小道消息,哪怕大同小異,哪怕十分離奇,哪怕不止一次聽過,說的人還是津津樂道,聽的人也聽得有滋有味。似乎多談論一次,就多解一點恨。接著,大家就感嘆起來,一下子就把這幫豺狼搞掉了,真是普天同慶,如此迅雷不及掩耳,我們這些人做夢也想不到。

我這里寫的是歷史轉(zhuǎn)變關頭中極小極小的一個側(cè)面,滄海一粟。但從這一粟,也可以窺見“四人幫”之不得人心到了何等地步!

以上這篇短文,是粉碎“四人幫”以后不久寫的。事隔二十多年,重溫舊事,我又想到,我們那時也許高興得太早了,要使全國人民真正高興起來,恐怕還要走很長很長的路!

2004年2月21日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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