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仕途順暢
一、平步七遷
1.初入官場
欽點翰林,改庶吉士后的曾國藩同年(道光十八年)八月與凌玉垣、郭嵩燾同行回到湖南。偏遠山村里出了個翰林,這個頭等新聞驚動了附近大大小小的村落。連日里,曾家的賓客絡繹不絕,比曾國藩“早售”之日的場面熱鬧多了。親戚朋友,以及親戚的親戚,朋友的朋友,全部都趕來賀喜,所有的賀詞贊語無非就是子貴父榮,說曾國藩乃蟒蛇精靈之類的話。當全家都在沸沸揚揚的時候,年已六十五歲的祖父曾星岡卻較為冷靜,對兒子竹亭說:“我家以農業為本,現在雖然富貴了,但過去是不能忘的。寬一當了翰林,事業還很長遠,我們家里的一切食用都不要他關問,不要累著了他。”這實際上是叫曾國藩解除后顧之憂,將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仕途上。
道光十九年正月,曾國藩拜祖墳,上祠堂和家廟進行祭祀。又于二月初七日起一一走訪了縣里的親朋好友,更于三月二十九日起,遍走衡陽、耒陽、永興各地親友,拜謁地方官員紳耆,六月廿二日才回到了家中。甫一月,又于七月二十三日起,走訪了寶慶、武岡、新化、藍田這些地方的親戚朋友,十月初四日才回來。之所以他會如此忙碌,一為酬謝親友,二為炫耀衣錦還鄉,三為聯絡官府,更為光宗耀祖。
由于第二年(道光二十年)四月翰林院舉行散館考試,曾國藩于十一月初二日開始向京城出發。正好這天寅時,紀澤——他的第二個兒子呱呱墜地。自從十五個月的大兒子楨第于當年二月初一日因痘癥夭折,十歲的滿妹也因此而夭折后,他妻子總是不停地哭,這天卻破涕為笑了。自衡陽遷湘鄉大界的曾氏始祖曾學孟,在遷湘鄉前,曾住在衡山白果十多年時間,其妻屈氏在白果雞公頭一個姓周的人家屋后埋葬。由于久未掛掃,已經找不到在什么地方了,曾星岡這年才去白果找到了這個地方。也正在曾國藩進京的這一天,一百多名族人全部集合在他家之后,上墳山豎碑祭祀。曾國藩正是參加了這次大祭墳活動后,從白果出發,經過兩個縣城——湘鄉、寧鄉,到達長沙府,下河乘船北上的。他的父親和叔父驥云把他遠送到了長沙才回去。
他和同行者經過漫漫征途,于三月二十八日才來到北京,在宣武門外一個叫千佛庵的庵堂里住了下來。
四月十七日散館的題目是《正大光明殿賦》,以“執兩用中懷永圖”為韻,詩的題目是《賦得“人情以為田”》,得耕字。第二天揭榜,曾國藩列二等第十九名。廿二日引見,他被任職為翰林院檢討。
曾國藩自道光二十年進入翰苑,至這年年底,已經過了差不多三年時間。除夕將到之際,他回首流逝的歲月,一想到自己功不成名不就,學業也沒有長進,京都的繁華與自己的清苦冷落更是對比鮮明,不禁“心搖搖如懸旌,又皇皇如有所失”。
2.西行入川
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三月初十日,曾國藩參加翰詹廷試,廷試的題目是《如石投水賦》, 其韻為“陳善閉邪謂之敬”;《烹阿封即墨論》; 《賦得“半窗殘月有鶯啼”》,得“鶯”字。他在眾人中名列二等第一,十四日引見,第二次被任職為翰林院侍講。七月十五日正式補了侍講這一空缺。
三月二十三日,曾國藩被引見后的第九天,他興高采烈地向祖父母報告說:“三月初六日奉上諭,于初十日大考翰詹,在圓明園正大光明殿考試。初聞之,孫心驚恐甚,蓋不作賦久,字亦生疏。向來大考,大約六年一次。此次自己亥歲二月入考,到今才過四年,此舉萬沒料中。故同人聞命下之時無不惶悚。”而結果卻讓曾國藩出乎意料,故他不無自豪地稟告祖父母說:“湖南以大考升官者,從前惟陳文肅公一等第一,以編修升侍讀,近來胡云閣先生二等第四,以學士升少詹,并孫三人而已。孫名次不如陳文肅之高,而升官與之同。此皇上破格之恩也。孫學問膚淺,見識庸鄙,受君父之厚恩,蒙祖宗之德蔭,將來何以為報!惟當竭力盡忠而已。”他升了官,以前的冷落感一掃而空,怨天尤人的情緒也消失殆盡,立即大談“竭力盡忠”。
曾國藩的好運接連不斷,升侍講后不久的六月二十二日,朝廷命他充任四川省分試正考官,而較他年長資高的御史趙楫卻只得到副考官的職務。
曾國藩立志要像諸葛孔明那樣,做出自己的一番事業,所以他一到四川,這位臥龍就成了他第一個憑吊的對象。
他曾在留侯張良廟流連忘返,對這位漢初的風流人物“英風渺千載”備加景仰,將自己“亦欲從之游”、“達人志江海”的抱負抒發得淋漓盡致。
西行旅途中,曾國藩深刻體會到了人情冷暖,并終生銘記于心。他在河北途中患暑熱后,好幾天吃不下一粒飯,顛簸晃蕩的轎子更是讓他難以忍受,但同行者除勞崇光多方照顧外,別的人都好像看不見似的,曾國藩竟病得“皮皺面有洼,耳聾氣愈下,慘淡過潼關,沉昏渡清灞”。他一到西安,陜西巡撫、湖南湘陰人李星沅卻給了他很多的照顧,百般慰藉,“遺仆炊香粳,呼僮伺館舍。征醫未辭頻,饋物不論價”,還專門飛報蜀中大吏,吩咐他們以醫師代巡捕,來迎接這批考官。
這年十一月二十日曾國藩返都后,擔任文淵閣校理。
3.高升不斷
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四月十二日,曾國藩擔任翰林院教習庶吉士職位。九月,分校庶常館。十二月初七日,第三次被任命為翰林院侍讀。
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五月初二日,曾國藩第四次任職為詹事府右春坊右庶子。六月,轉補左庶子。“詹事府的職務本是東宮輔導太子,因本朝設有上書房教阿哥,故詹事府諸官無所事事,不過如翰林院一樣只會養才儲望罷了。”九月二十四日,他第五次的職位是翰林院侍講學士。十二月十二日,補日講起居注官。二十二日,擔任文淵閣直閣事。
道光二十六年(1846年) ,湘籍京官上書皇帝言事,奏折是由曾國藩寫的,他由此成為湘籍京官之首。
道光二十七年(1847年)四月,曾國藩參加翰詹大考,大考的題目是《遠佞賦》,韻為“請問下民常厥德”; 《君子慎獨論》; 《賦得“澡身浴德”》。曾國藩取得了二等第四名的成績。到這個時候,他才最后通過了仕途上層層的八股制藝考試。六月初二日,他被第六次任職為內閣學士,同時兼禮部侍郎的頭銜。甚至曾國藩本人也對如此的平步青云感到驚詫不已。他于十七日寫信給祖父說:“孫由從四品驟升二品,超越四級,遷擢不次,惶悚實深。”雖然他表面上是這么說的,實際上他的內心卻早已激情澎湃,同一天,在給叔父母的信中他說:“常恐祖宗積累之福,自我一人享盡。”第二天,又用非常自負的口吻給在家的三個弟弟寫信說:“湖南三十七歲至二品者,本朝尚無一人”;“近來中進士十年得閣學者,惟壬辰季仙九師、乙未張小浦及予三人。”因此,他對他的弟弟們百般叮囑:“祖母大人葬后,家中諸事順遂,祖父之病已好,予之癬疾亦愈,且驟升至二品,則風水之好可知,萬萬不可改葬。若再改葬,則謂之不祥,且大不孝矣。”
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正月二十二日,曾國藩第七次被升職為禮部右侍郎。他立即給住在湖南的陳源兗傳書一封,信的內容是:“正月之季,遂得濫廁春宮。清夜捫心,實堪慚恧。回思善化館中,同車出入,萬順店內,徒步過從,疏野之性,骯臟之貌,不特仆不自意其速化至此,即知好三數人,亦未敢為此不近情之稱許,可見命數有定。李林甫、秦檜自以為得人之謀,而不知其縱不奔營,亦自得為宰相,徒枉為小人叢詬罵也。”他不斷升官進祿,處境得到迅速的變化,心境也隨之而明朗,這封信正充分抒發了他當時的這種變化之快的為官心境。此后,身居禮部右侍郎高位的曾國藩,開始了其真正的官場生涯。
二、貴人相助
曾國藩在沒有被實際授職為禮部右侍郎之前,雖然做了十年的京官,但是手中卻沒有什么真正的實權。實授禮部右侍郎才標志著他從政生涯的真正開始。此后四年之中,曾國藩曾經做遍了兵、工、刑、吏各部侍郎。曾國藩的家世是很平凡的,他能如此迅速地攀升于官場,實在讓人艷羨不已。而曾國藩的這一系列官場晉升,與那個叫穆彰阿的人的幫助是分不開的。
穆彰阿,字鶴舫,號子樸,別號云漿山人。他是滿洲鑲藍旗人,曾經擔任過各部侍郎、工部尚書、兵部尚書、戶部尚書,拜文華殿大學士,還曾經擔任過軍機大臣領班。穆彰阿門黨極多,其中就包括曾國藩。在道光年間,除了皇帝的權勢,無疑是沒有人能壓得過穆彰阿的。
曾國藩正是考慮到穆彰阿這種無人能夠企及的權勢才拜在穆彰阿的門下。
在道光十八年的會試中,第三十八名貢士便是曾國藩。復試是在正大光明殿舉行的,在考試中他列三甲第四十二名,被賜為同進士出身。一心想入翰林院的曾國藩非常不滿意他所取得的成績,因為按當時的規定來看,列三甲者不能進翰林院,如果進不了翰林院,就不會有穩固的基礎發展未來的仕途之路,這一點曾國藩是很清楚的。就在這時,領班軍機大臣穆彰阿對他非常賞識,提拔了他。
無論是在道光十八年的會試,還是在道光二十三年的翰詹大考,穆彰阿都是以總考官的身份出現的。在翰詹考試中,穆彰阿就要求曾國藩把考卷的底稿交給他,曾國藩立即謄正后把底稿送到穆府中去。這次拜訪使兩人的師生關系得到了進一步的加深。因此,曾國藩這位農村出身的進士很快地就把穆彰阿作為他在京城的政治“靠山”。正因為他與穆彰阿有了這種親密的關系,許多意想不到的好處也就源源不斷地來到了他的身邊。“穆彰阿曾汲引曾文正公國藩,每于御前奏稱曾某遇事留心,可大用。一日,文正忽奉翌日召見之諭。是夕,宿穆邸。及入內,內監引至一室,則非平時候起處。逾亭午矣,未獲入對。俄內傳諭:‘明日再來可也。’文正退至穆宅。穆問奏對若何,文正述后命以對,并及候起處所。穆稍凝思,問曰:‘汝見壁間所懸字幅否?’文正未及對。穆悵然曰:‘機緣可惜。’因躊躇久之,則召于仆某,諭之曰:‘汝亟以銀四百兩往貽某內監,囑其將某處壁間字幅,炳燭代錄,此金為酬也。’因顧謂文正,仍下榻于此,明晨入內可。洎得覲,則玉音垂詢,皆壁間所懸歷朝圣訓也,以是奏對稱旨。并諭穆曰:‘汝言曾某遇事留心,誠然。’而文正自是向用矣。”正是因為穆彰阿的百般關照,曾國藩才能有一順百順的仕途之路,在短短的五年中,他的官職就從以前的七品升到了二品。
三、言為心聲
曾國藩于道光十五年入京參加會試前,在家中無非是讀書習字,讀“子曰詩云”,習帖括制藝之類,既沒有寬廣的眼界,又沒有廣博的學識。道光十五年會試報罷,他暫時居住在京師,開始涉獵詩和古文,他尤其喜歡韓愈的文章;第二年會試又報罷,他買回一套二十三史,花了一年的時間仔細研讀這套書。這才逐漸開拓了他的眼界和學識。道光十八年,曾國藩入翰苑后,大部分時間都很清閑,他便更加發奮學習,廣泛閱覽,勤作筆記,并將筆記分為五類,分別是“茶馀偶談、過隙影、饋貧糧、詩文鈔、詩文草”,親自做手錄和摘記;加上他在京都有不少良師益友,相互間切磋扶持,這樣日復一日的學習使他的學識大有長進。可以說,在京為官十二年,為曾國藩成為一代大儒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在京都這段時間,曾國藩因為日課是讀書,月課是作文吟詩,因此寫了許多的詩文。現在看來,曾國藩集中的作品,幾乎一半以上的詩作和一大批文章都寫于這段時間。
這段時期,曾國藩也有幾篇文章表達的是他的文學觀點,道光二十三年正月的《讀李義山詩集》、二十四年十二月的《書歸震川文集后》、二十五年九月的《送周荇農南歸序》這幾篇文章正是闡述了這樣的觀點。《送周荇農南歸序》對自漢以來的文學家進行了評述,其中對清初文壇的評述是:“康熙、雍正之間,魏禧、汪琬、姜宸英、方苞之屬,號為古文專家,而方氏最為無類。”大概這就成為他后來推崇桐城文學的開端。
在詩這方面,曾國藩在京都期間寫了不少。他常常檢查自己寫詩是否是因為想出人頭地、求取功名。如道光二十二年十月初八日,他檢討自己:“作詩之時,只要壓倒他人,要取名譽,此豈復有為己之志?”十月初十日又寫道:“今早,名心大動,忽思構一巨篇以震炫舉世之耳目,盜賊心術,可丑!” 十月二十五日經過深刻反省之后他說:“好作詩,名心也。”十一月十六日所作的文章是這樣寫的:“走何子敬處,欲與之談詩。凡有所作,輒自適意,由于讀書少,見理淺,故器小易盈如是,可恥之至!”可是在同一年的十月二十六日那天,他很得意地在家書中說:“子貞深喜吾詩,故吾自十月來已作詩十八首。”十一月十七日的家書中他的得意之情更是暴露無遺:“近日京城詩家頗少,故余亦欲多做幾首。”十二月,又對自己檢討道:“汩溺于詩句之小技”, “多半是要人說好。為人好名,可恥!而好名之意,又自謂比他人高一層。此名心之癥結于隱微者深也。”在弟弟們面前,他的求名思想得到了最充分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