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后危機時代的2016(3)
- 中國經濟2016:從改革紅利到創新紅利
- 王德培
- 3935字
- 2016-04-12 17:26:41
最后,經濟形勢呈現出多重屬性,政治上反腐力度不減與經濟疲軟并行,出現“政上經下”悖論;“舊經濟”江河日下,新經濟風生水起,但尚處于青黃不接,何時形成替代不得而知,具體而言,“一帶一路”的推進讓地方政府看到了消化過剩產能的曙光,相關地方政府打著為當地過剩產能尋找消化通道的小九九爭搶與其對接。雖然此舉有其現實理由,但背后卻隱含著地方政府在發展經濟中的“慣性”和“硬傷”,即,盡管經濟轉型喊了多年,但地方政府還是更善于抓傳統經濟(老經濟),而不長于在新經濟上做文章。畢竟,政府搞傳統經濟早已輕車熟路,通過抓大項目、重點工程等套路動輒就搞得風生水起;然而,新經濟還處于萌發狀態,往往無形無影,缺乏抓手不說,還風險極高,稍有不慎大把的投資就會灰飛煙滅,即便是財大氣粗的地方政府也不愿意輕易以身犯險,給自己的政績抹黑。如此,就形成這樣一種局面:地方政府依然是傳統經濟不遺余力的推動者,而新經濟卻幾乎只能自生自滅,任由資本、市場自行探索。
注 釋
[1].337調查:指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United States International Trade Commission,簡稱USITC)根據美國《1930年關稅法》(Tariff Act of 1930)第337節(簡稱“337條款”)及相關修正案進行的調查,禁止的是一切不公平競爭行為或向美國出口產品中的任何不公平貿易行為。
改革與創新
改革面臨的困境
“供給側改革”的提出再次挑起輿論對改革的預期。對于“供給側改革”的提法,專家學者普遍一反以往對改革質疑、批評的姿態,一致認為這個提法抓住了中國問題的實質,體現了對當前經濟問題的準確判斷。顯然,社會把這個新的提法看成是中國從凱恩斯式的宏觀調控向實質性改革轉變的標志。同時,不可否認的是,行至今日,改革之所以難以推進,根本上是改革的時空背景已經切換。
首先,改革確實面臨由“吃肉”到“啃骨頭”的轉變。與當年改革在白紙之上畫藍圖,在荒蠻之上建高樓不同,今天中國經濟社會的基本架構已經就緒,更何況如今有待改革的一些重點領域并不像當年那樣放權于市場就“大功告成”。這其中至少有三塊“硬骨頭”:一是國企改革。當年變黨委書記負責制為廠長負責制激發了國企活力,減員增效,把“包袱”甩向社會讓國企輕裝上陣,如今國企改革卻沒有這樣的空間。實際上,既要保持國企的性質,又要國企具有市場經濟活力,原本就是個世界性難題。混合所有制在大方向上雖然對路,但因為牽涉到非公資本,增加了變量和維度,改革難度自然大增。二是金融改革。其運籌帷幄的空間也不能與當年同日而語,當年為國企解困而建立股市可謂創舉,但在今天卻成為弊病。更關鍵的是,今天金融改革既要解決金融低效率、壟斷問題,又不能走美國式的經典市場經濟道路,如何走出一條新路就足以讓人犯難。三是政府自身的改革。雖然各方都強調政府要簡政放權,但實際上政府面臨的是既要放權,還不能一放了之,不管不顧,而要有擔當的局面。換言之,對自己動刀子,還要掌握平衡,其難度系數不是單純簡政放權能比的。
其次,改革幾近無紅利,改革動力消弭。從計劃經濟切換到市場經濟,拆掉計劃經濟的“圍欄”和各種“禁區”,原來不允許做的可以做了,改革紅利隨之滾滾而來,其中的利益誘惑足以推動改革從星星之火走向燎原之勢。但如今這樣的紅利空間幾乎沒有了,就拿國企改革來說,無論是承包制改革,還是公司制改革,雖有陣痛,但其中的紅利也是看得見、摸得著的,改革的對象、參與者既是改革的積極推動者,也是改革的最大受益者,改革動力十足。然而,如今國企改革雖然也是要把國企搞好,但這更多表現為結構性改革,是利益的再分配,而沒有當年馬勝利承包國有企業那樣的利益驅動,難以激發改革的熱情和干勁。同樣,金融領域的市場化改革根本上是從現有的壟斷金融體系上“割肉”,更缺乏改革動力。在這種情況下,改革自然忸怩作態。
最后,改革無力承載既要解放生產力,又要社會協調的歷史要求。本質上,改革就是打破舊的利益關系,建立新的利益關系,這往往意味著改革及其連帶利益是“一邊倒的”“偏態的”,從“平均主義”“大鍋飯”到“允許一部分先富起來”就是其典型體現。因此,當年的改革就是重在解放生產力,凡是符合這一訴求的,都可以想、可以干。但這種“偏態式”的改革也付出了巨大的資源、環境、生態代價,并加速貧富差距,加劇社會矛盾。鑒于此,今天中國不僅面臨進一步解放生產力的訴求,更面臨社會協調的要求,這顯然是改革無法承受之重。
改革將在創新浪潮中淡化
顯然,改革已經被束手束腳,難有大的施展空間。而在改革困境的背后,實際上,當下改革時代已過。本質上,改革就是把錯的改成對的,把不合理的改成合理的,但當下中國一些領域所面臨的問題并不是簡單的對錯問題。比如,曾經讓農村發生翻天覆地變化的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如今在推動農業現代化上卻鮮能著力,但這并不等于就要否定、推翻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再搞一次類似當年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的農村改革,而是要因地制宜地探索農業現代化的其他各種路徑。因為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顯然還有其存在的理由和空間,而農業現代化也只是發展農村的一個維度,而不是唯一維度。其中的道理就在于當下中國面臨解放生產力和社會協調的雙重要求。而這背后更深刻的背景是中國面臨五個市場經濟(自由市場經濟、國家市場經濟、全球市場經濟、平民市場經濟、社會市場經濟)的訴求。在五個市場經濟下,要兼顧企業、國家、全球、平民和社會五方面利益的協調,才能避免顧此失彼,造成發展失衡,激化矛盾。
這其中首要的要求就是創新經濟發展和社會管理等的理念和方式,而不是在市場經濟一個維度上做文章。此外,當下中國所面臨的經濟結構不合理、發展不平衡、資源環境約束趨緊、比較優勢減弱等問題,也都迫切需要通過創新來破題。事實上,雖然過去中國的改革是以西方市場經濟為參照的,某種程度上是有“模版”的,但在具體實踐中也結合了中國國情進行了很多創新,而不是簡單照抄照搬,才創造出了中國的發展奇跡。如今,中國學習西方市場經濟走到半路,歐美經典市場經濟道路卻玩不下去了,更需要中國拿出創新來繞過經典市場經濟的“黑洞”。換句話說,創新已經替代改革成為當今時代更為迫切的需求,中國更需要從改革紅利向創新紅利切換。因此,與其說改革已死,不如說當下已不是改革的時代,而是創新的時代。
鑒于此,化解當下中國的錯綜復雜的矛盾,已不能再糾結在既往的改革理念、思路上,而是要直面時代的變化,把握住五個市場經濟來推動經濟和社會的發展。這也就意味著簡單地將著力點放在消費或者供給哪一端都是與時代發展的要求背道而馳的,未來更多在于通過創新勾兌五個市場經濟的消費和供給。其中,自由市場經濟中消費的權重大,然而圍繞自由市場經濟的生產、消費方式面臨極限,而在后四種經濟形態中,供給的權重較大,所以,今后更在于激發、鼓勵各種創新,促進五種市場經濟的平衡發展,消解消費與供給的矛盾。而改革則將在創新開辟的道路中逐漸淡化。
冷經濟、熱改革的未來前景
盡管在改革過程中已內置了市場化的內核,但實際上誰也不敢在經濟增長上掉以輕心,這也是政策由微變強的宿命所在。
首先,保增長實則是保就業、防社會風險。2015年,陽春三月中國經濟并未呈現旺季復蘇態勢,而是繼續探底之旅:GDP三季度同比增速,史上最低;PPI連續44個月持續下降,史上少有;CPI同比增速在“1”附近游蕩,通縮陰魂不散;房地產行業投資增速更是跌破10%……新的經濟形態也僅是“才露尖尖角”,何以對抗鋼鐵、煤炭、水泥、造船等15個行業的產能過剩。穩增長背后的保就業也不如看上去這般美好,盡管從城鎮登記失業人數來看,失業率僅在4%左右,但事實上最大的隱患則在于未被納入統計數據的“隱形人群”(在鄉失業人群),基層社會騷亂(如2009年社會群體事件)也為社會安定埋下了“不定時炸彈”。這也正是出臺一系列稅收減免政策扶持“萬眾創業”根源所在。
其次,經濟平穩發展是應對國際上圍追堵截的唯一籌碼。不同于俄羅斯“秀肌肉”的外交政策,中國以經濟開路式的外交決定了增長和改革的空間,且不說“一帶一路”突圍美國重返亞洲戰略需要真金白銀;加之,尚在路上的人民幣國際化也需要強勁經濟實力為其做背書;更別說TPP(Trans-Pacific Partnership Agreement,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談判意圖將中國排除在新規則之外,還需中國用經濟向好這張牌來吸引澳大利亞、韓國等周邊國家,從這個層面上看,穩定經濟發展也是勢在必行。在冷經濟的背景之下,熱改革也讓改革“變性”。改革有浮在面上的,有深潛海底的。各項經濟領域改革轟轟烈烈,擺在明面上,讓大家有目共睹,奔走相告,但有些改革卻是潛伏在底下的,只做不說,靜悄悄地積小直為大拐,如13次中央深改組會議有9次涉及司法改革,依法治國、權力制衡的制度設計在緊鑼密鼓地架設中。此外,類似統一稅號、不動產登記等看起來不起眼,甚至于當下無甚好處的改革,其實為未來的改革大手筆埋下伏筆。
同時,改革有虛有實。如自貿區的真正要義在于改革可復制、可推廣,以及應對國際經貿新規則,既實也虛。降稅清費、公車改革、公務員社保并軌、公積金透明化等都是實實在在的改革,但教育改革、國企改革(混改)、金改等核心領域則雷聲大雨點小,動作很大、姿態很好,卻無實質性進展。由此可見,看似熱鬧非凡的改革實則極為復雜,且很多時候會亦真亦假、弄假成真、虛實切換,難以簡單判斷,使得形勢更顯撲朔迷離。然而,歸根結底,改革深度直接決定中國經濟未來的高度,而改革的深度,如同歷史發展一樣,只能取以上種種改革合力的對角線,好在這條對角線明顯指向真正意義的改革。換個角度來看,經濟形勢與改革態勢嚴重背離,意味著底部正在確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