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 鸞鳳錯:袖手天下(全集)
- 楚清
- 4972字
- 2016-05-31 23:30:29
傅箏醒來時,窗外的雨,依舊如竹筒倒豆子般,“嘩啦啦”下的正歡快。
入目,一張花梨大理石幾案,案上摞著各種名人書帖,一排十方寶硯,各色筆筒,內插的筆如樹林一般多。另一邊設著斗大的一個汝窯花囊,插著滿滿的一囊水晶球兒的玉蘭。西墻上當中掛著一大幅《煙雨圖》,左右掛著一副對聯:煙霞閑骨格,泉石野生涯。
左邊紫檀架上放著一個大觀窯的大盤,盤內盛著數十個嬌黃玲瓏大佛手。右邊洋漆架上懸著一個白玉比目磬,旁邊掛著小錘。東邊便設著臥榻,拔步床上懸著蔥綠雙繡花卉草蟲的紗帳。
而她此時,就躺在這張臥榻上。
“這是哪里?”環顧著空蕩蕩的屋子,傅箏撐著坐起,這間寬敞的屋子,她能確定不在馨香園,倒有些像是書房,卻又不及書房的嚴謹,頸間傳來微微的痛,令她不禁輕攏眉,隱約記得,似乎她昏迷前,頸子上被人切了一手肘……她,被人抓了嗎?
腦中,這個想法一旦騰升起,傅箏便如坐針氈,有了那夜被擄的不堪經歷,她本能的便去掀被子檢查衣物,卻在下一刻,雙頰猛的發白,如遭雷擊!
“別看了,你的衣裙全濕了,本王便好心替你換了一套!”
隨著開門聲,一道天藍色的身影閑適的邁進來,伴著慵懶的嗓音,清晰的飄入了傅箏的耳朵,她一驚,倏地的扭過頭去,眼眸頓時睜大,“海寧王!”
心跳,在這一刻沸騰,果真如此,果真那個淫棍是海寧王!
激動之余,傅箏一跳下床,赤著雙足,便沖到了葉羽寧面前,雙拳掄起,惡狠狠的捶向他,“淫棍!本公主殺了你!”
葉羽寧一楞之下,輕輕閃避,便躲開了傅箏的粉拳,不以為意的邪笑,“平陽公主,聽聞你婚前便不貞,此時還立什么貞潔牌坊?”
“你——”傅箏氣血上涌,踉蹌而退,眼中的憤恨,如利刃凌遲著面前的男人,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說道:“你要還是個男人,就別做縮頭烏龜!本公主清不清白,你自己清楚!”
“平陽公主,你……”葉羽寧聽著感覺不對,眉睫輕蹙,微斂了痞笑,道:“本王頂天立地,碰過女人無數,有哪個是碰過后不承認的?公主千金之軀,一開口就罵本王淫棍,本王淫什么了?淫公主了么?還是……呵呵,公主寂寞難耐,而你那本就不好女色的夫君,又嫌你臟不愿碰你,所以便……激將本王?”
聞言,傅箏一口氣提不上來,險些又被氣昏,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眼珠子瞪的死死的,他侮辱她的話語,令她腦中的弦,一根根變得清晰,她真是氣糊涂了,這男人的嗓音,與那淫棍的嗓音相比,差別很大,而且他們說話的語氣完全不一樣,那淫棍雖也是氣的她要命,但沒有這樣的辱她,而這海寧王,言語里卻下流的很……
“平陽公主,怎么樣,若是你需要,本王倒可以勉為其難的滿足你……”葉羽寧勾起漫笑,在傅箏的失神中,健臂一攬,將她圈入了懷中。
傅箏陡然驚醒,羞憤的雙頰通紅,立刻掙扎起來,“你放開我!你知道我是大周公主,便知道我是恭親王妃,還敢對我無禮……”
“呵呵,不就是葉跡翎的女人嗎?那又如何,他碰你了嗎?新婚夜,似乎聽聞他撇下新娘子摔門走人了吧?”葉羽寧肆無忌憚的輕佻的笑著,將懷中反抗的女人,打橫一抱,便朝床榻走去,這一舉動,驚的傅箏花容失色,本能的尖叫,“不許碰我!不許對我無禮,我要告訴皇上,我要告訴夫君!”
“哈哈!”
葉羽寧狂笑著,雙手一松,傅箏被拋在了錦被上,他長腿一屈,跪坐在榻沿,扯起她的皓腕,“平陽公主,本王擄你到此,你猜,本王最想做的是什么?”
“你……你別碰我,否則,我真的會告御狀的!”傅箏恐懼的直搖頭,那夜的慘事重新上演,她千瘡百孔的心,一滴滴的在往外淌著血,清麗的眸中,滿是驚駭,在他狂野的笑容下,身子瑟瑟發抖,似下一秒就能昏過去。
“嘖嘖,瞧你這樣,本王還沒吃你呢,就已經讓人沒胃口了!”葉羽寧嫌惡的咂咂嘴,大掌一甩,傅箏仰面倒在了榻上,心中雖喜,卻不敢表露出來,依他的話,讓自己抖的更厲害,并極怯懦的問道:“我的衣裙,真是你換的嗎?你在我昏迷時,有沒有非禮我?”
“你說呢?”葉羽寧起身,整整松垮的長衫,一副玩世不恭的痞子模樣,斜睨向傅箏的眸光里,捉弄的興味十足,而無一分男女情愛的欲望,其實,傅箏若認真觀察,便不會錯過他從始到終的這種眼光。
傅箏搖頭,“我不知道。”
“呵呵,那本王也不知道。”葉羽寧噙起笑,眼眸中閃爍著高深莫測的精光,算算時辰,那人,該是快到了吧!
“到底有沒有?”傅箏微怒,小臉糾結成一團。
葉羽寧還是那般笑,閑閑的道:“你說有就有,你說沒有,那就沒有。”
“你——”
傅箏氣極,也趁著這男人不對她無禮了,忙從床上下來,快速的穿上繡鞋,急著逃離這狼窩,哪知,還沒等她走到門口,一雙大手,便從后面擁住了她,那灼熱的氣息噴灑在耳際,令她全身燙紅,“怎么,剛來就想走么?你不等等看,會不會有人來接你么?”
“你放開我!”傅箏雙手朝后拍打,又驚又怒,她真不知這男人擄她的目的何在,聽他弦外之音,似是專門擄她為等葉跡翎來的,難道,難道又是一個和葉跡翎有仇的人嗎?
“平陽公主,你還是最好乖乖的,不然,即使本王最不屑和葉跡翎用同一個女人,卻也想懲罰下你,明白么?”葉羽寧嗓音很慵懶,慢條斯理,不急不躁,說完還故意吹一口熱氣在傅箏后頸,激起她一陣癢意,在她渾身顫抖時,又吐出一句,“不知葉跡翎親眼看到本王和你赤裸在床上,他會怎樣呢?”
……
海寧王府外,葉跡翎翻身下馬。
聽著后面跟來的馬蹄聲,他沉著的臉上,未有絲毫變化,身形未動,靜等著馬匹主人的到來。
肖夜果真追來,在葉跡翎的預料之內,在他與蘇培元交談的時候,他便已經知道,肖夜在暗處張望著他,從新婚前一夜,池冰回來稟報他的事里,他已判斷出,肖夜對傅箏,絕非是臣子的忠心,更多的是,男女之情。
緩緩回身,肖夜正從馬上下來,雨水浸濕了整個身體,葉跡翎輕笑,“肖將軍,這一路跟蹤著本王,可是有事?”
“駙馬爺,請實話告訴我,公主此刻在哪里?”肖夜沒心思拐彎抹角,擦了把臉上的雨水,直截了當的問道。
“肖將軍多慮了,平陽此刻在王府,今日天氣不妥,待天晴了,肖將軍若不放心的話,可來恭親王府喝茶。”葉跡翎淡淡的笑,徐徐說道。
肖夜雙拳一緊,目光越過葉跡翎,望向海寧王府的大門,激動道:“駙馬爺來此做何?公主是不是在里面?”
“肖將軍,本王去哪里,需要向將軍解釋嗎?傅箏是本王的內人,本王自會保她平安,肖將軍若一意干涉,恐怕會……適得其反!”葉跡翎眸子一沉,目光冷睨向那兩扇大門,口氣冷硬的說道。
都是聰明人,有些話,不需要點的太明,只一個眼神,一個詞語的暗示,便能懂。肖夜看著葉跡翎,原地沉默了稍許,重重的抱拳,“拜托駙馬爺了!”語落,返身上馬,乘雨而歸去!
“池秋池冰,回王府駕馬車到此候著。”葉跡翎嗓音低沉的扔下話,抬腳步上石階,肖夜是聰明的,若堅持跟進去,恐怕葉羽寧非但不承認,還會逼得他殺人滅口。
“是,王爺!”
池秋池冰領命,一跳上馬,向恭親王府急奔而去。
屋里,傅箏蹲在西墻角落里,嚶嚶抽噎著,葉羽寧閑適的躺在竹椅上,手中把玩著折扇,在嚇哭那女人后,他心情便越發的舒暢,這種報復的感覺,很是酣暢淋漓,嘴角不禁輕勾起,漫揚起一抹得意的笑。
“平陽公主,若你夫君來尋你,你可別說,本王是欺負了你,不然……怕是你連小妾也做不成了!”聽著那委屈的哭聲,葉羽寧嗓音輕快的揶揄,將折扇輕輕敲擊在手心,嘴角的笑意,越見深濃。
傅箏略微抬眸,吸著鼻子道:“海寧王,你死了這條心吧!恭親王是不會來尋我的,他巴不得我犯錯,然后借機狠狠的罰我,所以,你最好快些放了我,這樣誰都沒有麻煩!”
“是么?那本王再把你丟回大街上?嘖嘖,那怎能行?本王累死累活的從大雨中救回你,豈能連聲葉跡翎的謝謝都聽不到,就丟你回去?”葉羽寧懶洋洋的笑著,側起耳朵,聆聽著外面走廊上的動靜。
“怎么是你救的我?明明我在轎子里,是你……”
“噓!”
葉羽寧突然將食指壓在唇上,阻斷了傅箏生氣的辯解,她正茫然之際,便聽得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而來,心中,猛的忐忑不安,又隱隱泛著激動,會不會……會不會是葉跡翎來救她了?
隨著心臟的不規則跳躍,那道腳步聲越來越近,轉瞬間,便停在了門外,繼而,便有一道中年男人的聲音響起,“啟稟王爺,恭親王到訪!”
聞言,傅箏一震,連呼吸都緊窒起來,竟然真的是他!他竟真的來救她了么?平日最討厭的男人,此刻聽到他的到來,她竟驚喜交集!
“進來吧!”葉羽寧姿勢未動,聲音依舊是懶洋洋的。
“吱——”
兩扇雕花紅漆門,從外面推開,海寧王府的中年管家,躬身迎進來一道頎長身影的男子,蓑衣斗笠已褪下,一襲暗緋色的錦袍,一張俊美無雙的臉,清清冷冷的表情,不慍不喜,從容的邁前,自葉羽寧面前停下,拱手淺笑,“二哥,別來無恙!”
“呵呵,二哥今日剛回京,五弟這么快便來訪,這真叫二哥受寵若驚呢!”葉羽寧緩緩起身,閑笑著,一派驚喜的神情,又似很不悅的瞪向管家,“怎么不早來稟報?該本王去前廳的,怎好將恭親王迎到內室來?”
“回王爺,奴才……”
“夫君!”
管家為難的話,才開了頭,傅箏已從角落爬站起,激動的輕喚一聲,便急急的撲向葉跡翎,“我在這兒!”
葉跡翎一震,緩緩回眸,便見那個纖瘦的人兒,已淚眼婆娑的撞進了他懷里,緊緊的抱著他的腰身,泣不成聲,“夫君,帶我回去,海寧王他……”
“平陽,別哭了,這樣子成何體統?”葉跡翎蹙眉,輕聲訓斥著,抬手扳開傅箏環在他腰上的手,朝葉羽寧輕笑道:“二哥,聽下人稟報說,平陽在東街失蹤了,我派了人出去尋找,閑來無事,想到二哥今日回京,我便冒雨來訪,不曾想,竟在二哥這里見到平陽,這是怎么回事啊?”
“咦?這位竟是平陽公主,五弟的恭親王妃么?”葉羽寧大驚,看看傅箏,再看向葉跡翎,旋即一臉抱歉,“五弟,真對不住,二哥不知她是五弟妹,路過東街時,見到這女子跌倒在雨地里,你也知,二哥生性風流,又見她有幾分姿色,便一時……一時心癢,將她帶回了府,不過,她性子烈的很,二哥也沒怎么著,她就哭成那樣,然后……咳咳,五弟妹還是五弟妹,五弟且放心!”
聞言,傅箏臉色大變,一時竟蒼白如紙,纖指戳著葉羽寧,氣的渾身發抖,“你,你胡說,明明你知道……”
“哦,原來是這樣,那且罷,我便這就帶平陽回去了,改日再來二哥府上叨擾。”葉跡翎恍然大悟,似完全沒聽到傅箏的指控,便輕巧的打斷了她,淡笑著拱手告辭。
“好,二哥送五弟出府。”
“謝二哥!”
葉跡翎牽了傅箏的手,緩緩步出海寧王府,在葉羽寧的注視下,踏上了池秋池冰駕來的馬車,車門關上,馬車駛動,在細雨斜織中,朝恭親王府而去!
愁緒、悲涼、不安、委屈,還有劫后余生的百感交集,滿滿的充斥著傅箏此時脆弱的心臟,她坐在小榻的角落,身子倚在車壁上,偏著臉,纖手緊緊的按著嘴巴,不敢發出泣聲,淚水卻從指縫間一顆顆掉落……
她的身子,還剩下幾分干凈,她不知道;那個淫棍到底是誰,她也不知道;葉跡翎會怎樣評價她,她幾乎能猜到,他會罵她,千夫所指,水性揚花……
馬車徐徐前行,雨點拍打著車頂,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音,均勻而清脆。
“傅箏……”葉跡翎斜倚在小榻的另一端,琥珀色的眸子凝視著她,眼神晦暗深邃,嗓音略有些低沉,“你在驛館里,去尋海寧王做什么?”
“沒,沒有什么……”傅箏搖頭,身子忍不住的輕抖,背對著葉跡翎,她看不到他此刻是什么表情,卻是萬萬不敢輕易說出原因。
葉跡翎沉默,車廂里,一時靜寂,只偶爾聽得她難以控制的抽噎聲,心中,有一處柔軟,因她而綻開,更多的愧疚和不忍,如潮水般漫上心頭,她的心思,以他的睿智,不難猜出,她在大鄴人生地不熟,能讓她去找葉羽寧的理由,無非便是有關那件事,只是他不知,她怎么會將葉羽寧認作……
然而,葉羽寧擄走她,卻也非她的緣故,只是因為他,多年以來,因他們之間的仇怨糾葛,葉羽寧不過是在報復他,那番言辭,曖昧暗示之至,不知,他是否晚來了一步……
心思停留在此,葉跡翎微垂的眼眸中,陡然騰升起了一股子陰寒,搭在榻沿上的大掌,頓時緊捏,不曾去看傅箏,喉嚨里發出低沉暗啞的輕問,“你是怎么被海寧王帶走的,他對你……做了些什么?”
“夫君,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轎子傾倒時,我跌了下去,突然就感覺脖頸痛了一下,然后就昏過去了,再醒來時,我就在海寧王府那間屋子了。”傅箏依然偏著臉,竟有些不敢去正視葉跡翎,眸光垂落在衣裙上,一顆心又緊緊的揪起來,嗓音里哭腔甚濃,“他對我……我,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說我淋了雨,就給我換了衣裙,然后……我醒來,他明明就叫我平陽公主,我們在驛館見過的,他是故意抓走我的,故意的!”
“你醒來后,他有沒有……非禮你?本王進來時,你哭什么?”葉跡翎強壓著心頭的怒,盡量讓聲音平和,以免越是嚇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