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溫飛卿①之詞，句秀也。韋端己②之詞，骨秀也。李重光③之詞，神秀也。

注釋

①溫飛卿：溫庭筠 （約812—866），參見第十一則，注釋②。

②韋端己：韋莊（836—910），參見第十二則，注釋③。

③李重光：李煜（937—978），字重光，初名從嘉，號(hào)鐘隱、蓮峰居士，南唐元宗李璟第六子，史稱李后主。三十九歲時(shí)國破降宋，被封為“違命侯”，后被宋太宗毒死。李煜雖不通政治，但其藝術(shù)才華非凡。精書法、善繪畫、通音律，詩和文皆有較高造詣，尤以詞的成就最高，是婉約派四大旗幟之一，四旗中號(hào)“愁宗”。他的詞可分為兩類，一類為國破前所寫，都是些表現(xiàn)宮闈生活和男女情愛的詞，題材狹窄；另一類是國破后，亡國的痛苦再加上對(duì)昔日生活的追憶，在詞里寄予了他自身的感情體悟，這類詞作遠(yuǎn)超前期作品，被謂為“神品”。一句“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的豪邁情懷開創(chuàng)了以詞抒情的先河。同時(shí)，一首《虞美人》雖造就了“千古詞帝”，但也葬送了這個(gè)偉大的詞人。據(jù)宋代王铚的《默記》記載，公元978年，李煜因?qū)憽肮蕠豢盎厥住薄耙唤核驏|流”之詞而被宋太宗用牽機(jī)藥毒殺，時(shí)年四十一歲。

譯文

溫庭筠的詞，是句秀。韋莊的詞，是骨秀。李煜的詞，是神秀。

賞析

王國維評(píng)定溫庭筠、韋莊、李煜三人的詞分別用“句秀”“骨秀”和“神秀”。其中“句秀”最低，其次是“骨秀”，最高則是“神秀”。王國維用“句秀”概括溫庭筠的詞，說明溫詞之美在于詞、句，缺少風(fēng)骨和神韻之美；用“骨秀”概括韋莊的詞，說明韋詞有刻骨銘心之深情，但缺乏內(nèi)在的神韻之美；用“神秀”概括李煜的詞，說明李煜的詞不僅具有“句秀”“骨秀”之美，而且還有內(nèi)在神韻之美，多神來之筆。這正如清代詞人納蘭性德在《綠水亭雜識(shí)》中所說的：“花間之詞如古玉器，貴重而不適用；宋詞適用而少貴重，李后主兼而有其美，更饒煙水迷離之致?！?/p>

《菩薩蠻》：“小山重疊金明滅，鬢云欲度香腮雪。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照花前后鏡，花面交相映。新帖繡羅襦，雙雙金鷓鴣?！薄陡┳印罚骸傲z長，春雨細(xì)?；ㄍ饴┞曁鲞f。驚塞雁，起城烏，畫屏金鷓鴣。香霧薄，透簾幕，惆悵謝家池閣。紅燭背，繡簾垂，夢(mèng)長君不知。”從溫庭筠這兩首代表作中，可以看出溫詞長于以細(xì)膩的筆觸描寫事物，帶有鮮艷的色彩美，可謂是“句秀”。

《菩薩蠻》：“人人盡說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畫船聽雨眠。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還鄉(xiāng)，還鄉(xiāng)須斷腸?！薄端嫉坂l(xiāng)》：“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fēng)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從韋莊的這兩首代表作中，可以看出韋詞秀麗文雅，別有情致，可謂是“骨秀”。

《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時(shí)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fēng)，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yīng)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相見歡》：“無言獨(dú)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睆睦铎系倪@兩首代表作中，可以看出李詞情感真摯，流露出無奈的凄美，宛若靈魂的獨(dú)白，不愧為“神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