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79章 中國文化史(3)

宗法之立,能將同出一祖之人,團結為一,其所團結之范圍,較族為狹,而其所團結之人數,轉較族為多(此由其在時間上悠久故)。此為男系氏族最完整之組織,但必一氏族中人,生活互相依賴,乃可維持。[古宗子皆有土之君,故能收恤其族人。族人實其宗子共恃封土以為生,故必翼戴其宗子。“眾建親戚,以為屏藩”,一族之人,互相衛翼,以便把持也。“講信修睦”,戒內訌也。“興滅繼絕”,同族不相剪也。美其名曰“親親者天下之達道”。語其實,則一族之人,肆于民上,腹民以自肥而已。曷怪孔子以“大人世及以為禮”,為小康之治哉?(《禮運》)]然其后事實漸變,士大夫之家,見于《儀禮·喪服傳》者,名為大功以下同財,實則不過有一筆公款。[《喪服繼父同居傳》謂“夫死子稚,子無大功之親”,則“與之適人”,故說者謂古卿大夫之家,大功以下皆同財。然《傳》又曰:“昆弟之義無分,然而有分者,則辟子之私也。子不私其父,則不成為子。故有東宮,有西宮,有南宮,有北宮,異居而同財,有余則歸之宗,不足則資之宗。”人各私其父,則所謂大功同財者,亦其名焉而已。其實亦與一夫上父母下妻子者,相去無幾矣。]小民之家,見于《孟子》《禮記·王制》等篇者,不過五口八口而已。[一夫上父母下妻子,率五口至八口(《孟子·滕文公上集注》引程子說)。]此蓋耕作方法漸變,家族取氏族之土地而分裂之,以至于此也。[古者交易未盛,生活所資,率由一族之人通力合作,人口愈多,生利之力愈大,故其人率能摶結;至交易之道開,則相待而生者,實為林林總總,不知誰何之人。生活既不復相資,何必集親盡情疏之人以共處?且交易開,則人人皆有私財,而交易之際,己嗇則人豐,己益則人損,尤為明白易見。如此切近之教育,日日受之,安有不情疏而渙者?氏族替而家族興,固勢所必至矣。]中國至此時,其情形已與今日無大異矣。

人類之團結,有依于血統者,亦有依于地域者。依于血統者曰氏族,依于地域者曰部落。(合若干氏族組成一團體,亦當稱為部落。)其首領皆可稱為君。合一個區域中若干部族所共歸向者則為王,前已言之矣。凡氏族之長,愈到后來,其政治上統治之性質,必漸增加,與其所治之人之親族關系,必漸趨淡薄。[如族人于小宗之子,僅以本服服之,于大宗宗子,則五世而外,悉為之齊衰三月,于其母妻亦然。此庶人為君之服也,而親族之關系淡薄矣。]故氏族之長,與部落之長,成因雖不同;至后來,性質并無異同。惟氏族之長,繼承之法,必依血統;部落之長,其初或有出于公舉者耳。但在中國,此等史料,尚無所得。至于王,則惟視列國之歸向與否(不論以德致,以力服),本不能常存不替也。

社會階級

中國古代似有一農漁之民為獵牧之民所征服之事實,故牛、羊、犬等為貴人之食,谷與魚鱉為賤者之食(可看《詩·無羊疏》)[《禮記·王制》曰:“國君無故不殺牛,大夫無故不殺羊,士無故不殺犬豕。”亦見《王藻》。《國語·楚語》:屈建曰:“祭典有之曰:國君有牛享,大夫有羊饋,士有豚犬之獻,庶人有魚炙之薦。”又觀射父曰:“天子舉以大牢,祀以會。諸侯舉以特牛,祀以大牢。卿舉以少牢,祀以特牛。大夫舉以特牲,祀以少牢。士食魚炙,祀以特牲。庶人食菜,祀以魚。”《詩·無羊》:“牧人乃夢,眾惟魚矣。”“大人占之,眾惟魚矣,實惟豐年。”《箋》云:“魚者,眾人之所以養也。今人眾相與捕魚,則是歲熟相供養之祥。”案《孟子》言:“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七十者可以食肉。”又言:“數罟不入污池,魚鱉不可勝食。”與“不違農時,谷不可勝食”并言,蓋以為少者之食。《公羊》言晉靈公使勇士殺趙盾,窺其戶,方食魚飧。勇士曰:“嘻,子誠仁人也。為晉國重卿,而食魚飧,是子之儉也。”(宣公六年)則魚飧實賤者之食,鄭《箋》之言是也。]田獵借以講武,而漁為賤業,為人君弗視。

凡征服者,初期往往立于被征服之團體以外,此時納稅服役等皆系以團體之資格負責。龍子述夏后氏稅法,其名曰貢,系取數年收獲之平均數定為常額,不問歲之豐兇,即其遺跡(見《孟子·滕文公上篇》)。[《孟子》引龍子曰:“貢者,校數歲之中以為常,樂歲粒米狼戾,多取之而不為虐,則寡取之,兇年糞其田而不足,則必取盈焉。”此制猶后世義役之制,鄉自推若干人以應役,官但求役事無闕,應役者為誰,初不過問也。]

其后農業日重,征服者亦從事于耕作。當此時也,征服者則擇山險之地,筑城郭而居之。[蓋所以便守御,其人則曰國人。至后世城郭,必筑平夷之地,則以利交通矣。]而使被征服者,居四面平夷之地,從事耕農。[謂之野人。]故古云:“設險以守國。”(古國字指郭以內言)[《易·坎卦·彖辭》曰:“王公設險以守國。”《孟子·公孫丑下》曰:“域民不以封存疆之界,固國不以山谿之險。”]郭以內行畦田,郭以外行井田。[田有畦田與井田之別,《九章算術》有圭田(圭、畦即一字)求廣從法,有直田截圭田法,有圭田截小截大法,凡零星不成井之田,一以圭法量之。蓋井田者,平地之田;畦田,則在高下不平之處者也。《孟子》述井田之制,謂“方里而井,井九百畝。其中為公田,八家皆私百畝,同養公田”。又曰:“請野九一而助。”即井田之制也。又曰:“國中什一使自賦,卿以下必有圭田,圭田五十畝”者,圭田即“國中什一使自賦”之田,以其在山險之地,不可井授,故名之曰畦田。]兵皆近國都(見江永《群經補義·春秋》)。[據朱大韶《實事求是齋經義·司馬法非周制說》,蓋征服者居中央山險之地,服兵役,是為鄉,故兵皆近國都也。被征服者非不能兵,惟但使保衛閭里,不事征戍,如后世之鄉兵然。古兵農不合一之說江永《群經補義》首發之,而此篇繼其后,其論皆極精辟者也。]《周禮》詢國危、詢國遷、詢立君等參政之權利皆國人所享,[《周官》鄉大夫之職,大詢于眾庶,則各帥其鄉之眾寡而且致于朝,所謂大詢,即小司寇所謂詢國危、詢國遷、詢立君者,故有參政權者,國人也。]政變時,參與其事者,亦皆國人。[如厲王監謗,國人莫敢言,三年乃流王于彘(見《國語·周語》)。蓋國人如遼世之契丹,金世之女真,與其國關系較密。]若野人,則有仁政即來歸,遇暴政則在可能之范圍中逃亡而已。

緬想當初,國人與野人間,當有甚深之仇恨,但時代太早,故記載已不可見矣。

古代之階級:大約在征服者中,執權者為貴族,其余為平民,平民即國人也;被征服者為野人,近為農奴(至于奴隸,古書所載,無以之為生產主力者)。其初,平民當與貴族近,與農奴遠。但至后來,武力把持之局,漸成過去,執政柄者,威權益大;又因雜居通婚之關系,[國有限,野無限,國中人口漸繁,不得不移居于野;即野人亦有移居于邑者。居地既近,婚姻遂通。]則平民與農奴,漸相混合,而其貴族判為兩階級矣。此項階級之起源,古書亦無記載,只能從遺跡上推想而已。蓋其時代甚早故也。

此種制度,為中國史與西洋史之一異點。或可云中國史與西洋史走向分歧之路之第一步,希臘、羅馬,皆僅視其市府中人為國民,余皆認為征服之地,歧視其人,不能與自己平等者也(羅馬較希臘稍擴大)。故其全國之民,難于融合為一體。康有為《歐洲十一國游記》極論此事,近人錢穆祖之,其所著《國史大綱》,推論近代歐人剝削殖民地之根源,仍自古希臘、羅馬來焉。中、歐所以有此不同者,鄙意:歐洲古史,重海路通商,所至之地遠,所據之地多,故不能與土著同化;中國為大陸上之農國,征服部族,與被征服部族同生息于一片土地上,時日積久,故其同化易也。中國之同化作用,在古代即如此逐漸進行,故至戰國時,略已風同道一,而秦始皇所建之大帝國,與亞歷山大所建,基礎不同。

奴隸在古書中有兩種:一從事于大家庭中消費品之生產(如舂米、釀酒、縫衣。[《周官》司厲:“其奴,男子入于罪隸,女子入于舂藁。”《墨子·天志下》:“婦人以為舂酋。”(《說文》:“酋,繹酒也。”)《周官》酒人:女酒三十人,奚(《周官》禁暴氏《注》:“奚隸,女奴也。”)三百人。《注》曰:“女酒,女奴曉酒者。”惠士奇《禮說》:“酒人之奚,多至三百,則古之酒皆女子為之。”《呂覽·精通》:“臣之父不幸而殺人,不得生,臣之母得生,而為公家為酒。”]),或供使令,《周官》天官所載是也。[《周官》內豎:“掌內外之通令,凡小事。”《左氏》所載,晉侯有豎頭須(僖公二十四年),士伯有豎侯獳(二十八年),叔孫氏有豎牛(昭公四年)。《禮記·曲禮》曰:“長者賜,少者賤者不敢辭。”《注》曰:“賤者,童仆之屬。”蓋亦備左右使令者。《周官》司厲:“凡有爵者,與七十者,與未齔者,皆不為奴。”未齔者不為奴,蓋以其力未足以事生業,當即以之給使令也。]一為主權者之衛隊,如《周官》之司隸是。無以為生產之主力者。

統一之前,昔人稱為封建時代,此名在今日頗覺混淆。吾意必(1)能征服異部族,使之表示服從。(2)進一步,則能改易其酋長。(3)或本部族移殖于外,與本國之關系仍不斷,方可稱為封建。自此以前,各部族之間,彼此毫無關系者,以另立新名,稱為“部族時代”,[“部落曰部,氏族曰族。”見《遼史·營衛志》。]或“先封建時代”為較妥。

古代各部族之中,有最高之主權者曰君,部族與部族間之共主曰王。古語曰:“天無二日,民無二王。”此乃理想,非事實。事實上所謂王者,僅限于一區域之中,故春秋時吳、楚等國皆稱王。惟其時之北方地丑德齊之國太多,稱王不易得人之承認,故僅爭為霸主(諸侯之長),而仍以王之空名奉諸周天子。至戰國時,二等以下之國漸盡,則七國皆稱王矣。此時國際間之情勢,又覺諸王之上有產生一共主之必要,乃借天神之名而稱之為帝,秦稱西帝,齊稱東帝,辛垣衍欲令趙尊秦為帝是也。皇者,始王天下之義,似時人所造之名。秦王政并天下,博士等議尊之為泰皇,皇字似取大義,“泰”即“大”字,古“大”字與“人”字通。故其議曰:“古有天皇,有地皇,有泰皇,泰皇最貴”也。政改其議,自號為皇帝。[見《史記·始皇本紀》]似以帝高于王,為時人所習知,而斯時既統一天下,又與戰國時所謂帝立于諸王之上者不同,故又加一皇字以示別也。

又自戰國以來,似習以皇為尊貴而無實權之稱,故有太上皇之號,[皇帝父之稱,《史記·始皇本紀》:“追尊莊襄王為太上皇。”此死者進尊之號,后則生存者亦用此稱。《漢書·高帝紀》:“上尊太公曰太上皇。”《注》:“太上,極尊之稱也,皇,君也,天子之父,故號曰皇。”王先謙《補注》:“蔡邕云:不言帝,非天子也。蓋太上者,無上也,皇者,德天于帝。”]不曰太上帝,亦不曰太上皇帝也。漢哀帝之父,僅追尊為皇。至漢獻帝歿,王肅猶上書以為可追謚之為皇焉(但不得曰帝而已)。

縣之起原有三:(1)滅國而為之。[古書多記滅國為縣者;其不記其興滅建置者,縣名亦率多舊國名,可推想其滅國而為縣也。](2)卿大夫之采邑,發達而成為縣。[《左氏》昭公二年,晉分祈氏之田以為七縣,羊舌氏之田為三縣。五年,蘧啟強言:“韓賦七邑皆成縣。”又言:“因其十家七縣,長轂九百,其余四十縣,遺守四千。”此卿大夫采地,浸盛而成縣者也。](3)并小鄉聚為之。[《史記·商君列傳》,言商君治秦,集小都鄉邑聚為縣,此則國家新設之縣,君之者不復世襲者也。]凡一縣,大抵自成一行政區域。大國之吞滅小國,非改若干小行政區為一大行政區,乃以一國而包若干個行政區域也。故被滅之國,仍為政治上之一單位,不過改世襲之君為任命之官吏而已。邊荒之地,則稱為郡,本與縣不相統屬。但(1)郡之地必廣大,至其漸次發達,民政加詳,則可分設為縣。(2)又郡率有兵力,以之保護縣;而以縣之物力支持郡,亦相甚宜。如此者,縣皆易受郡之統屬。戰國以前,郡皆設于邊地;至秦始皇滅六國,覺到處有用兵力控制之必要,乃舉天下而分為三十六郡矣。然秦之舊地,固仍屬內史也。

主站蜘蛛池模板: 邢台市| 德格县| 基隆市| 玛多县| 剑阁县| 襄垣县| 桐庐县| 五大连池市| 南郑县| 晴隆县| 宜都市| 井研县| 丹江口市| 新建县| 惠州市| 石林| 大兴区| 百色市| 巴里| 双鸭山市| 渭南市| 岳西县| 瓦房店市| 东莞市| 南丹县| 顺平县| 自贡市| 和龙市| 抚远县| 湟中县| 珠海市| 邢台市| 宜春市| 崇义县| 旺苍县| 哈巴河县| 临沧市| 伊宁市| 鸡西市| 马尔康县| 调兵山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