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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先秦學術概論(20)

附錄四

道家之說,與方士本不相干。然張修、于吉等,不惟竊其言,抑且竊其書以立教,一若奉為先圣先師,而自視為其支流余裔者。(案張修使人為奸令祭酒,祭酒主以《老子》五千文使都習,見《三國志·張魯傳》注引《典略》。于吉有《太平清領經》,見《后漢書·襄楷傳》注引《太平經·帝王》篇,有“元氣有三名:太陽、太陰、中和”;“人有三名:父、母、子”之語。蓋竊老子“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之說者也)何哉?予謂方士之取老子,非取其言,而取其人;其所以取其人,則因道家之學,以黃、老并稱;神仙家亦奉黃帝。黃、老連稱,既為世所習熟,則因黃帝而附會老子,于事為甚便耳。

《后漢書·襄楷傳》:楷上書言:“聞宮中立黃、老、浮屠之祠。”《桓帝紀》延熹九年,七月,庚午,“祠黃、老于濯龍宮”,蓋即楷所斥。先是八年,正月,“遣中常侍左倌之苦縣祠老子”。十一月,“使中常侍管霸之苦縣祠老子”,所以但祠老子者,以之苦縣之故,一歲中遣祠老子至再。則祠黃、老之事,史不及書者多矣。《續書·祭祀志》:“桓帝即位十八年,好神仙事。延熹八年,初使中常侍之陳國苦縣祠老子。九年,親祠老子于濯龍。文廚為壇,飾淳金囗器,設華蓋之坐,用郊天樂也。”此與《后書》帝紀所言同事。而九年之祠,紀言黃老,志但言老子。紀又曰:“前史稱桓帝好音樂,善鼓笙。飾芳林而考濯龍之宮,設華蓋以祠浮圖、老子,斯將所謂聽于神乎!”注:“前史謂《東觀記》也。”以考濯龍與祠老子對言,則濯龍之祠,所重蓋在黃帝。黃帝無書,而老子有五千文在。治符咒治病者且取之,而后此之以哲理緣飾其教者,不必論矣。《典略》言張修之法略與張角同,而《后漢書·皇甫嵩傳》言張角奉祀黃、老道,此張修之使入都習《老子》,為由黃帝而及之鐵證也。楷之疏曰:“聞宮中立黃、老、浮屠之祠。此道清虛,貴尚無為;好生惡殺,省欲去奢。今陛下嗜欲不去,殺罰過理。既乖其道,豈獲其祚哉!或言老子入夷狄為浮屠。浮屠不三宿桑下,不欲久生恩愛,精之至也。天神遺以好女,浮屠曰:此但革囊盛血。遂不眄之。其守一如此,乃能成道。今陛下淫女艷婦,極天下之麗;甘肥飲美,單天下之味;奈何欲如黃、老乎?”此所謂老子之道,全與道家不合,蓋方士所附會也。《楚王英傳》:“晚節更喜黃、老,學為浮屠齋戒祭祀。永平八年,詔令天下死罪皆入縑贖。英遣郎中令奉黃縑白紈三十匹詣國相。……國相以聞。詔報曰:楚王誦黃老之微言,尚浮屠之仁慈,潔齋三月,與神為誓。何嫌何疑,當有悔吝?其還贖,以助伊蒲塞桑門之盛饌。”此所謂黃老學者,亦非九流之道家,乃方士所附會也。然則黃老、神仙、浮屠三者,其囗葛不清舊矣,而桓帝亦沿前人之波而逐其流耳。

又不獨淫昏之君主藩輔然也,枯槁之士亦有之。《后漢書·逸民傳》:矯慎,少好黃老,隱遁山谷,因穴為室,仰慕松、喬導引之術。汝南吳蒼遺書曰:“蓋聞黃、老之言,乘虛入冥,藏身遠遁;亦有理國養人,施于為政。至如登山絕跡,神不著其證,人不睹其驗。吾欲先生從其可者,于意何如?”此風以治道家之黃、老,絕神仙家所托之黃、老也。仲長統《卜居論》曰:“安神閨房,思老氏之玄虛。呼吸精和,求至人之仿佛。”亦以道家與神仙家之言并稱。

又《陳愍王寵傳》:“熹平二年,國相師遷追奏前相魏愔與寵共祭天神,希冀非幸,罪至不道。……檻車傳送愔、遷詣北寺詔獄。使中常侍王酺與尚書令、侍御史雜考。愔辭與王共祭黃老君,求長生福而已,無它冀幸。”劉攽《刊誤》曰:“黃老君不成文,當云黃帝老君。”《刊誤補遺》曰:“《真誥》云:大洞之道,至精至妙,是守素真人之經。昔中央黃老君秘此經,世不知也。則道家又自有黃老君。”案言中央黃老君,似指天神中之黃帝,則正實師遷所奏。而當時遷以誣告其王誅死,足見《后漢書》所云,非《真誥》所載,貢父之說,為不誤也。(或《后漢書》衍君字)

第十六章 小說家

小說家之書,今亦盡亡。據《漢志》存目觀之,則有《伊尹說》《鬻子說》《師曠》《務成子》《天乙》《黃帝說》,蓋立說托諸古人者。有《周考》,注曰:“考周事也。”又有《青史子》,注曰:“古史官記事也。”蓋雜記古事者。《漢志》于《伊尹說》下曰:“其語淺薄,似依托也。”《鬻子說》下曰:“后世所加。”《師曠》下曰:“其言淺薄,似因托之。”《務成子》下曰:“稱堯問,非古語。”《天乙》下曰:“其言非殷時,皆依托也。”《黃帝說》下曰:“迂誕依托。”則其說蓋無足觀。故不得與九流并列也。然武帝時,虞初所撰之《周說》,至九百四十三篇。應劭曰:“其說以《周書》為本。”蓋《周考》之類。又有《百家》,百三十九卷,不知為誰所撰。《史記·五帝本紀》,謂“《百家》言黃帝,其文不雅馴”。似即此《百家》。則亦雜記古事者。觀二書篇卷之富,則小說家之多識往事,實可驚矣。

《漢志》曰:“小說家者流,蓋出于稗官。街談巷語,道聽途說者之所造也。孔子曰:雖小道,必有可觀者焉,致遠恐泥,是以君子勿為也。然亦勿滅也。閭里小知者之所及,亦使綴而不忘。如或一言可采,此亦芻蕘狂夫之議也。”曰“街談巷語”,曰“道聽途說”,曰“君子勿為”,曰“閭里小知所及”,曰“芻蕘狂夫之議”,則此一家之說,雖出自稗官,實為人民所造;稗官特搜集之,如采詩者之采取民間歌謠而已。古代學術,為貴族所專,人民鮮事研究。即有聰明才智之士,閱歷有得,發為見道之言,而既乏儔侶之切磋,復無徒黨之傳播,其不能與九流媲美,固無足怪。然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三人同行,必有我師;集千百閭里小知者之所為,亦必有君子之慮所勿及者,且必深可考見古代平民之思想,而惜乎其盡亡也。

《御覽》八百六十八引《風俗通》:謂宋城門失火,取汲池中以沃之,魚悉露見,但就取之。其說出于《百家》。案此說古書用之者甚多。《風俗通》之言而確,則古書中此類之說,尚必有取自小說家者。小說家之書雖亡,而未可謂之盡亡也。惜無所據以輯之耳。

第十七章 雜家

雜家者流,《漢志》曰:“蓋出于議官。兼儒、墨,合名、法,知國體之有此,見王治之無不貫,此其所長也。”體者,四支百體之體,諸子之學,除道家為君人南面之術,不名一長外,余皆各有所長;猶人身百骸,闕一不可;故曰知國體之有此。雜家兼容而并苞之,可謂能攬治法之全。所以異于道家者,驅策眾家,亦自成為一種學術,道家專明此義,雜家則合眾說以為說耳。雖集合眾說,亦可稱為一家者。專門家雖有所長,亦有所蔽。如今言政治者或偏見政治之要,言軍事者或偏見軍事之要,不惜閣置他事以徇之。然國事當合全局而統籌,實不宜如此。惟雜家雖專精少遜,而閎覽無方,故能免此弊而足當議官之任。此后世所謂通學者之先驅也。(參看第五章)

雜家之書,存于今者,為《尸子》及《呂氏春秋》。《尸子》僅有后人輯本(以汪繼培本為最善),闕佚已甚。就其存者,大抵為儒、道、名、法四家之言。《呂氏春秋》,則首尾大略完具,編次亦極整齊。不徒包蘊弘富,并可借其編次,以考見古代學術之條理統系,誠藝林之瑰寶也。

《史記·呂不韋傳》謂不韋“使其客人人著所聞,集論以為八覽、六論、十二紀,二十余萬言。以為備天地萬物古今之事。號曰《呂氏春秋》。布咸陽市門,縣千金其上,延諸侯游士賓客,有能增損一字者,予千金”。其述作之時,規模之閎大,去取之謹慎,可以想見。高誘注此書,多摘其中事實誤處,謂揚子云恨不及其時,車載其金而歸。(見《慎人》《適威》二篇注)不知古人著書,重在明義;稱引事實,視同寓言;人物差違,非所深計。增損及于一字,庸或傳者已甚之辭,亦非古人著書之體。然當時之集思廣益,不憚博采周咨,則概可見矣。此其所以能成此包蘊弘富,條理明備之作歟?若高誘之言,則適成其為高誘之見而已。舊作《讀呂氏春秋》一篇,可見此書編纂之條理。今錄于后,以見當時“集論”之法焉。

《呂氏春秋》二十六篇。凡為紀者十二,為覽者八,為論者六。其編次,實當以覽居首,論次之,紀居末。《史記·本傳》稱此書為《呂氏春秋》,《漢志》同,蓋此書之本名。《太史公自序》及《報任少卿書》又稱此書為《呂覽》。蓋以覽居全書之首,故有是簡稱,一也。古書自序,率居全書之末,今此書序意,實在十二紀后,二也。《有始覽》從天地開辟說起,宜冠全書之首,三也。畢氏沅泥《禮運》注疏謂以十二紀居首,為春秋所由名。(說本王應麟,見《玉海》)梁氏玉繩,初本謂覽當居首,后乃變其說,自同于畢氏,非也。《禮運》鄭注,并無以春秋名書,由首十二紀之意。古人著書,以春秋名者多矣,豈皆有十二紀以冠其首邪?

此書二十六篇,《漢志》以下皆同。(庚仲容《子鈔》、陳振孫《書錄解題》作三十六,三蓋誤字。《文獻通考》作二十,則又奪六字也)今本諸覽論紀之下,又各有其所屬之篇,都數為百六十,與《玉海》引王應麟之說相符。盧氏文弨曰:“《序意》舊不入數,則尚少一篇。此書分篇極為整齊,十二紀紀各五篇,六論論各六篇,八覽當各八篇。今第一覽止七篇,正少一。《序意》本明十二紀之義,乃末忽載豫讓一事,與《序意》不類。且舊校云,一作《廉孝》,與此篇更無涉。即豫讓亦難專有其名。竊疑《序意》之后半篇俄空焉,別有所謂《廉孝》者,其前半篇亦脫,后人遂強相符合,并《序意》為一篇,以補總數之闕。《序意》篇首無六曰二字,于目中專輒加之,以求合其數。”案盧說是也。古書之存于今者,大率掇拾于叢殘煨燼之余,編次錯亂,略無法紀。此書獨不然。即就此一端論,已為藝林之瑰寶矣。

八覽、六論、十二紀之分,必此書固所有。其下各篇細目,不知其為固有,抑為后人所為?然要得古人分章之意。《四庫提要》謂惟夏令多言樂,秋令多言兵,似乎有意,其余絕不可曉,謬矣。今試略論之。八覽為全書之首,《有始覽》又居八覽之首,故從天地開辟說起。其下《應同》,言禎祥感應之理,因天以及人也。《去尤》《聽言》《謹聽》三篇,論人君馭下之道,《務本》言人臣事君之理。《諭大》言大小交相恃,猶言君臣交相資。此篇蓋總論君若臣治國之道,而本之于天者也。《孝行覽》言天下國家之本在身,身之本在孝。其下各篇,多論功名所由成。蓋從創業時說起,故追念及于始祖也。《慎大覽》言居安思危之義。所屬各篇,言人君用賢,人臣事君及治國之道,皆守成之義。《先識覽》專從識微觀變立論。《審分覽》明君臣之分職。《審應覽》言人君聽說之道。《離俗覽》言用人之方。《恃君覽》言人之樂群,由于群之能利人;群之能利人,由君道之立。因論人君不當以位為利;及能利民者當立,不利民者當替之道;并博論國家之所謂禍福。凡八覽,蓋本之于天,論國家社會成立之由,及其治之之術者也。六論:《開春論》言用人之術。《慎行論》明利害之辨。《貴直論》言人君當求直臣。《不茍論》言當去不肖。《似順論》言百官之職,無可不慎;因及謹小慎微之義。《士容論》首二篇言人臣之道,下四篇言氓庶之事。六論蓋博言君臣氓庶之所當務者也。十二紀者,古明堂行政之典。《禮記·月令》《管子·幼宮》《淮南·時則》,皆是物也。后人以《呂氏書》有之,疑為秦制,非也。古代政事,統于明堂。明堂出令,必順時月。故舉十二紀,則一國之政,靡不該矣。所屬諸篇:《孟春紀》言治身之道,春為生長之始,故本之于身也。《仲春》《季春》二紀,論知人任人之術,因身以及人也。《孟夏紀》言尊師,取友,教學之法。夏主長大,人之為學,亦所廣大其身也。(《禮記·文王世子》:“況于其身以善其君乎?”鄭注:“于讀為迂。迂猶廣也,大也。”)《仲夏》《季夏》皆論樂。樂盈而進,率神而從天,故于盛陽之時論之也。《孟秋》《仲秋》二紀皆言兵,顯而易見。《季秋》所屬《順民》《知士》二篇,乃用兵之本;《審己》者,慎戰之道,《精通》者,不戰屈人之意也。《孟冬紀》皆論喪葬。葬者藏,冬閱藏物也。《仲冬》《季冬》二紀,論求知及知人。人能多所畜藏則知,所謂“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德”,抑知莫大于知人也。覽始于天地開辟,而紀終之以一國之政,先理而后事也。《序意》一篇,當兼該全書,而但及十二紀者,以有缺脫也。始乎理,終乎事;條其貫,綱舉目張。古書之編次,信無如此書之整齊者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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