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初因防鄭氏,海禁甚嚴(yán),然通商本系兩利之事,所以臺灣平后,海禁即開(當(dāng)時廣東海禁雖弛,福建人仍禁出海,清世宗雍正五年〈1927〉,閩督高其倬奏:福建地狹人稠,宜廣開其謀生之路,如能許其入海,則富者為船主、商人,貧者為舵工、水手,一船所養(yǎng),幾及百人云云,廷議許之。福建出海之禁始解,觀此即知通商之利)。康熙二十四年(1685),在澳門、漳州、寧波、云臺山設(shè)立海關(guān)。二十七年(1688),又于舟山設(shè)定海縣,將寧波海關(guān)移設(shè)其地。外商以習(xí)慣,仍趨重于廣東。時稅制既不整飭,官吏又私收規(guī)禮,賣買則為特設(shè)的行商所專。行商入行時,取費頗重,有至二三十萬兩的,其事業(yè)既系專利,并不靠才能經(jīng)營,所以其人率多驕奢淫逸,虧累之后,則取償于外商,稅收規(guī)禮之?dāng)?shù),既由其決定,出入口的貨價,亦由其專斷,外商多惡其壟斷。而中國官吏,把收稅和管束外人之事,都交托他,所以行商不能取消,外商無可控訴,乃改趨浙江。高宗乾隆二十二年(1757),因虎門、黃埔,在在設(shè)有官兵,較之寧波可揚帆直至者不同,又命明年驅(qū)歸粵海。時英商務(wù)業(yè)已盛大,乃于乾隆五十七年(1792),遣馬甘尼(George Macartney)前來,要求改良通商章程(所要求的為在北京設(shè)使,開放寧波、天津,于舟山及廣州附近,給與居住之地,并減輕稅項等)。時值高宗八旬萬壽,清人指其為祝壽而來,賜以筵宴禮物,給其國王敕諭兩道,于其所請求之事,一概駁斥不準(zhǔn)。乾隆末年,東南海盜大起,至嘉慶時尤甚。其時拿破侖方圖獨霸歐陸,發(fā)布《大陸條例》以困英。葡萄牙人不聽,為法所破。英人怕其侵入東洋,要派兵代葡國保守澳門,乃以保護中英葡三國貿(mào)易,助中國剿辦海盜為詞,向中國陳請。中國聽了,自然覺得詫異,嚴(yán)詞拒絕。嘉慶十三年(1808),英人以兵船闖入澳門,并派兵300人登岸。時粵督為吳熊光,巡撫為孫玉庭,遣洋行挾大班往諭(東印度公司的代理人,中國稱為大班)。英人不聽熊光命,禁其貿(mào)易,斷其接濟。英人遂闖入虎門,聲言索還茶價和商欠。仁宗諭吳熊光:嚴(yán)飭英人退兵,抗延即行剿辦。熊光知兵力不足恃,始終不肯決裂。乃以退兵為先決條件,許其貿(mào)易而去。仁宗怒其畏葸,把熊光、玉庭都革職,代以百齡和韓葑,管理外人愈嚴(yán)。二十一年(1816),英人再遣阿姆哈司(Amhenrst)來聘,仁宗遣使往迎,其人挾之,一晝夜自通州馳至圓明園,國書衣裝都落后,明日,仁宗御殿召見。英人不得已,以疾辭。仁宗疑其傲慢,大怒,命將其押赴廣東,旋知咎在迎迓的人,乃命粵督加以慰諭,酌收貢品,仍賜英王敕諭,賞以禮物。然英人所要求,則一概無從說起了。總而言之,當(dāng)時通商之局,積弊甚深,而中外之間,隔礙殊甚。斷非尋常交涉,所能加以調(diào)整。道光季年兵禍,業(yè)已隱伏于此時了。
第二節(jié) 近代基督教的輸入
通商的交涉,隔閡如此,而傳教一事,尤為引起糾紛之端。中國歷代,外教輸入的不少,就是基督教,當(dāng)唐朝及元朝,亦曾兩度輸入,然皆無甚影響。到近代,其情形乃大不相同。此由其一則挾科學(xué)以俱來,二則有國力為后盾。以國力為后盾,乃是五口通商以后的事,自此以前,仍系純粹的宗教事件。
首先到中國來傳布基督教的,是舊派中的耶穌會,中國人稱為天主教。耶穌會以1552年,即明世宗嘉靖三十一年成立。著名的教士利瑪竇(Matteo),以1580年,即明神宗萬歷八年到澳門,久居廣東的肇慶,至1598年,即萬歷二十六年,乃至南京,結(jié)交士大夫,旋入北京,朝見神宗。1600年,即萬歷二十八年,神宗賜以住宅,并許其在北京建造天主堂。當(dāng)時徐光啟、李之藻等,佩服其科學(xué),因亦相信其宗教。而南京禮部侍郎沈漼、給事中徐如珂等攻之,神宗初不聽。萬歷三十八年(1610),利瑪竇死,攻擊者愈烈,四十四年(1616),其教卒被禁。教士都勒歸澳門。是年,清太祖叛明,四十六年(1618),召其人制造槍炮,教禁亦解。時歷法疏舛,而深通天文的湯若望(Adam Schaal)來華。思宗崇禎二年(1629),徐光啟薦其在歷局服務(wù)。十四年(1641),新歷成,未及行而明亡。清人入關(guān)以后,湯若望上書自陳,詔將其歷頒行,定名為時憲書。湯若望和南懷仁(Ferdinand Verbiest)并任職欽天監(jiān)。此時的天主教,雖亦有人信其教理,然得以推行順利的,實在還是靠科學(xué)之力。
宗教是富有排外性的,雖然借科學(xué)為輔助,得以傳播,究竟免不了一番劇烈攻擊。當(dāng)時攻擊西教最力的,是習(xí)回回歷法的楊光先。但光先所攻擊的,并不是其歷法。據(jù)他所著的《不得已書》,他所懷疑的,是教士不婚不宦,不遠(yuǎn)萬里而來,疑其必別有所圖。他說:制器精者,其軍械亦精。任其出入無禁,各省的山川形勢,兵馬錢糧,無一不為所深悉,異日必成中國的大患。所以他主張寧可中國無好歷法,不可使中國有西洋人。此等主張,在今日看起來,似乎可笑。然在當(dāng)時,實是應(yīng)有的疑忌,并不足以為怪的。清圣祖康熙三年(1664),他的攻擊得勝了。湯若望等均遭罷斥。即以光先為欽天監(jiān)監(jiān)正。光先自陳:知歷理而不知歷法,再三辭謝,當(dāng)局者不聽。反對西教的人說:這是當(dāng)局者有意陷害他的。到六年(1667),到底因推閏失實,獲罪遣戍,不久就死在路上。反對西教的人,又疑其為教中人所謀殺。此等推測之辭,固難據(jù)為信史,然亦可見教中人和教外人隔閡之深了。
楊光先既得罪,南懷仁再為監(jiān)正。清圣祖是個愛好學(xué)問的人,對于科學(xué),亦頗有興趣,生平任用西教士尤多。然其文集中,論及西洋各國,亦說千百年后,中國必受其累。后來同治年間,倭仁上書諫諍,引用此語,謂圣祖的用其法而實惡其人,這不能算是倭仁的曲解,可見圣祖的用意,實與楊光先相去無幾,不過不取激烈的措置罷了。此可見西教與中國人之間隔閡仍在,僅因技術(shù)上的需要而見緩和。一旦教理上的爭辯發(fā)生,自然終不免決裂了。
利瑪竇等的傳教,不禁教徒拜天,亦不禁教徒拜祖宗,拜孔子。他說:中國人的拜天,乃敬其為萬物之本。拜祖宗,系出于孝愛之誠。拜孔子,則敬仰其人格。并非崇拜偶像。其人皆習(xí)華語,通華文,飲食起居,亦都改照華人的樣子。所以中國人對他,不生異教畏惡之感。然他派的教士,頗有不以為然的,訐之于教皇。1704年(康熙四十三年),教皇派多羅(Tonrmou)到中國來禁止。圣祖與之辯論,多羅不服,圣祖大怒,將其押赴澳門,交葡萄牙人看管,多羅憂憤而死(1454年,即明景帝景泰五年,教皇命葡萄牙王保護到中國傳教的教士。嗣后教士東來的,必得葡王的允許,雖非葡國人亦然。1683年,即清圣祖康熙二十二年,法人始自設(shè)教會于巴黎。明年,遂派教士東來。西班牙的教士,則先以1630年,即明思宗崇禎三年到中國,后來向教皇攻擊利瑪竇一派教士的,就是西班牙人。法國教士也附和他,多羅被派到中國來時,知道和中國人交涉無益,乃自請為總教,希冀教士聽他的話,然仍無益。圣祖把多羅送到澳門,命葡人監(jiān)視,葡人因其為教皇所派,又以主教自居,和他的保護權(quán)有妨礙,所以拘禁之甚嚴(yán))。1713年(康熙五十二年)教皇解散耶穌會。1718年(康熙五十七年)又命處不聽的教士以破門之罰。于是教士不復(fù)能順從中國的習(xí)俗,隔閡愈深了。先一年(康熙五十六年,1717)碣石鎮(zhèn)總兵陳昂奏天主教在各省開堂聚眾,廣州城內(nèi)外尤多,恐滋事端,請依舊例嚴(yán)禁,許之。世宗雍正元年(1723)閩浙總督滿保,請除送京效力人員外,概行安置澳門。各省天主堂,一律改為公廨(明年,兩廣總督孫毓珣,因澳門地窄難容,奏請容其暫居廣州城內(nèi)的天主堂,而禁其出外行走。許之),亦見聽許。自此至五口通商以后,教禁解除之前,天主教遂變?yōu)槊孛軅鞑嫉淖诮獭?
著《中西紀(jì)事》的夏燮于教禁解除以后,服官贛省。先是高安縣有育嬰會,由教中人胡姓掌管,諸生吳姓將女送入會中,長成后贖取。會例:女嬰贖回,須立約,載明仍由教士作主,指配信教之家。胡姓欲以女配己族中信教之人,吳姓欲自行擇配,遂至涉訟。其時夏氏奉委辦理教案。教士托其代求大府,迅飭瑞州府審結(jié)。夏氏詰以收養(yǎng)之女,定要指配教內(nèi)人,江省安得有此從教相當(dāng)?shù)哪信坑重M能以從教之故,令其遠(yuǎn)適異域?教士笑道:“江省何縣何鄉(xiāng),無我教中人,君不知邪?”觀此,可知所謂教禁的有名無實(此節(jié)所引《中西紀(jì)事》,見《江楚黜教篇》。此篇又謂教禁未解時,撫州城外,有法人,在義冢旁賃屋一區(qū),常以黑夜傳教。又謂撫、建、袁、瑞、臨、吉等處,亦多似此。吳城東菜園教堂,直至道光時,乃為新建知縣所毀。又于望湖樓下改設(shè)。咸豐五年〈1855〉,為水師統(tǒng)領(lǐng)彭玉麟所毀)。然究不能公然傳布,遂起教外人揣測之辭。夏氏引時人的記載,謂佃民有歸教者,必先自斧其祖先神主及五祀神位。又謂歸教者有疾病,不得如常醫(yī)藥,必其教中人來施針灸,婦人亦裸體受治,死時,主者遣人來斂,盡驅(qū)死者血屬,無一人在前,方扃門行殮,殮畢,以膏藥二紙掩尸目,后裹以紅布囊,曰衣胞,紉其頂以入棺。或曰:借殮事以刳死人睛,作煉銀藥。又謂其能制物為裸婦人,肌膚骸骨、耳目、齒舌、陰竅無一不具。初折疊如衣物,以氣吹之,則柔軟溫暖如美人,可擁以交接如人道,其巧而喪心如此。夏氏亦謂其男女共宿一堂,本師預(yù)目其婦人之白晳者,授以藥餌,能令有女懷春,雉鳴求牡。又謂近傳其有取嬰兒腦髓室女紅丸之事。道家修煉,其下者流入采補,固邪教所必有。案采補煉金等事,本中國邪教中所謂邪術(shù)淫亂之事,秘密的宗教中,亦往往有之,此皆其古時代之留遺(古人不知生殖之理,以為“生人之質(zhì)”,能攝取之,必極補養(yǎng),所以有采補之術(shù)。又以為金之質(zhì)最堅,倘使構(gòu)成人身的質(zhì)料亦和金一般堅,則必能歷久不壞,所以方士煉丹的,都很看重黃金。《抱樸子·內(nèi)篇》中,即充滿此等思想。男女禁防之嚴(yán),乃在家族主義成立之后,然當(dāng)家族主義初成立時,婦女之專屬于某男子,只在平時為然,至公眾集會時,則仍回復(fù)其得與一切男子,自由交接之舊。宗教上的圣地,總是公眾集會之所;宗教上的節(jié)日,亦是公眾集會之時,所以歷史學(xué)家,推論賣淫制度的起源,都以為最早的是宗教賣淫。其實這并不是賣淫,不過是原始的兩性關(guān)系,未曾破壞的罷了。此項習(xí)慣,亦遺留甚久。所以所謂邪教中,恒有男女混亂之事),天主教實無其事。然眾不可理喻,而秘密的事,亦不能禁人之揣測。天主教秘密傳播,既經(jīng)過相當(dāng)?shù)臅r間,自然會造成此等誣罔附會之辭。信之者既眾,其說遂猝不可破,成為后來鬧教的一個因素了。
第三節(jié) 康雍乾時的中俄關(guān)系
舊一些的書籍,說起當(dāng)時所謂洋務(wù)來,總把通商傳教并舉。誠然中西初期的交涉,不外乎這四個字。但俄羅斯卻不然,它和中國的交涉,是最初便有政治關(guān)系的。
中國歷史上,侵掠的北族,大率來自蒙古方面。更北的西伯利亞,因其地太荒涼,不能有甚影響。到近世,歐洲的俄羅斯發(fā)達(dá)了,轉(zhuǎn)向東方侵略,而西伯利亞之地,遂成為亞洲諸國的一個威脅。這也是歷史上的大變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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