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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黃氏中國歷史分期法(3)

另外,由于失去的疆土不曾收復,相反,宋代和遼和西夏等“蠻族”進行競爭時,不僅占不到便宜,反而是割地賠款,最后被迫南遷,結果形成了宋代三百多年歷史的特色:戰場上一敗再敗,并以最屈辱的條件議和。這種事情居然發生在中國有史以來最為富裕的朝代,當然會讓人困惑不解。

王安石變法是第二帝國嘗試貨幣管理的高潮時期。黃仁宇先生說,王安石變法的例子反映的不只是宋代的情況,還包括中國現代的問題。王安石“新政”中最引人爭議的就是“青苗法”。無論是宋代還是后來的朝代,眾多的小自耕農都面臨著每年農耕時的貸款問題。他們通常向族人預支現金,但利息高得離奇。王安石計劃讓政府在春季稻谷青綠的時候,提供貸款給農民,秋收時農民還清貸款,借期6個月,利率20%。參照當時鄉村的高利貸標準,這個利率并不算高。不過,雖然這個實驗在各區的成果并不相同,但整體上的失敗卻是無疑的。

為什么會這樣呢?還是上面所說的原因:整個社會缺乏必要的配套設施。當時缺乏服務單位,計劃無法有效執行。個別農民無從申請貸款,政府無從調查申請人,擔保的東西無從確立,欠債不還也沒辦法沒收擔保品。反對新法的人說,大多數的地方官無非是把錢全部發放給老百姓,而根本不管他們需不需要;而貸款領取人的鄰居,基于連帶責任,又必須被迫彼此擔保貸款。

青苗錢的來源是地方政府穩定食物價格的儲備金,也就是說,并不是每個區都有足夠的現金。但經王安石變法,所有的地區都被安排了配額,必須繳納一定的青苗錢利息。有官員向皇帝報告說,大肆宣傳的貸款其實并無其事。這位官員指責,錢并沒有真正貸出去,但人民還是要繳稅,等于是在正常的稅款外又額外加稅。

新政的其他內容也同樣行不通。在市易法中,將人民繳納的物資重新出售,但依然無法吸引民間的商人。由于缺乏法院的保護,這些商人擔心,為了彌補預算的漏洞,政府很可能會用公共利益的名義,將自己辛苦賺來的財產沒收。同時,若是官員們親自在城里做買賣,零售商就會無法生存,所以到最后,也就不會有公平價格這回事兒。因此實質上,新政在鄉村里鼓吹貨幣經濟,卻抑制城市里貨幣的流通。

由于王安石的特殊身份,為達到目的,他必須給予市鎮特許狀和讓司法制度合理化,才能產生民間的平等,以便于商業來往,但顯然這些措施勢必連根拔起帝制中國的根。事實上,王安石并沒有革命的眼光,無法跳過一千年的歷史,只是他仍然造成了宋代官僚的分裂。新政先實施后撤銷,然后是再推行,結果導致了在朝的官員分裂成很多派別,這樣一來,改革的問題也就不再是單純的經濟問題了。王安石改革失敗之后,北宋很快被金人滅亡,但它所掌握的資源仍遠多于北方的金人。南渡的南宋王朝偏安一隅,繼續享受著高度發達的物質文明,卻仍然無法擺脫所面臨的困境。在經濟上較進步的國家無法動員本身所掌握的資源,以打敗經濟較落后的國家,就此成為一種模式。相反,北方入侵的民族滿足于基礎的簡單,因此可以根據需要,當場運送人力和提供食物,反而能彌補兩者之間的差距。

所以,盡管其間也發生了類似賈似道買公田等事件,于大局也毫無益處。因此,黃仁宇先生才會說,有了北宋與南宋的兩重經驗,才得以知道,一個農業國家的行政系統發展成熟,尚不能充分管理及發揮其所轄的經濟方面最前進部門之功效的時候,只有改用商業管制的辦法,才有出路。此時政府的功能漸趨繁復,引用特殊技能的需要增高,其經費也必須擴充。因其超過舊式農業的范疇,也不能以現有稅收對付,又只好發行公債,因之則引起代議政治司法獨立和其他跟隨著的一串的組織與運動。

第三帝國(明清):收斂與退縮

第三帝國的退縮符合歷史模式。

——黃仁宇《黃河青山》

隋唐宋組成的第二帝國帶開放性(財政稅收與軍備越做越大,經濟也隨著擴充),相對之下,明清組成的第三帝國則帶收斂性。

——黃仁宇《成吉思汗和忽必烈》

黃仁宇先生說:“在大歷史中,元代這個蒙古王朝只能算是第二帝國和第三帝國之間的過渡期間。”為什么呢?因為元朝的行政體系缺乏一致性,并在實際上反映了征服者的困境:他們既不愿意完全遵照中原的官僚管理系統,又找不出更好的方法來管理人口數量如此龐大的國家。有資料顯示,元朝一方面聽從了維吾爾族顧問的建議,努力掌握如何有效地使用財政;另一方面又急于尋求漢人的合作,大幅降低稅率,推行“農業第一”的政策。

忽必烈是統一的最終執行者,在完成統一后,他也為維持帝國的正常運行做過很多工作,但由于各方面的原因,效果并不好。黃仁宇先生認為,這又是因為忽必烈的措施,在蒙古人看來,是“漢化”過度;而在漢人看來,又遠遠不夠,所以說,歷史上找不出一個同時管理草原文化與中原精密耕作而產生的文化之共通體制,因之忽必烈到處妥協,他留下的傳統也沒有真實的力量。

朱元璋于1368年創建明朝,黃仁宇先生認為,他的種種措施,在中國歷史上實為不利。他看到宋朝以經濟最先進的部門(如紡織業、冶金、鑄幣、水運等)為主體,打造行政基礎,結果卻節節失敗,但朱元璋又沒有看透其原因乃是服務性質的產業(民法、商法、保險業及銀行等)沒有發展起來,私人財產權缺乏固定性,無法在數字上進行管理。他只憑個人之見,認為凡是提倡擴大經濟收入的說法,就是“與民爭利”和“聚斂”,是不可饒恕的事兒。他還指責漢朝的桑弘羊和唐朝的楊炎這些中國歷史上最為有名的理財專家,是“得財有限,傷民無窮”,而自我標榜“我國家賦稅已有定制,撙節用度,自有余饒”,也就是說,節流而無須開源。

他用這種思想作為出發點,又將節約的宗旨一再宣揚,各地區的賦稅數即立碑刊刻于戶部門口。茲后數百年正是西歐各國飛黃騰達的時候,中國的第三帝國即因其所賦有的永久性格,長期蟄伏著不圖長進,我們也可視之為宋朝企圖全面突破而失敗之后的一種反動。

明朝的財政和賦稅是以較落后的部門為基礎。三百年前王安石變法時曾使用的代役銀,到此又全面恢復到親身服役;另外各州縣衙門所用的文具紙張、桌椅板凳,軍隊所用的兵器弓箭,均沒有預算經費,只能由地方上征集而來。朱元璋更利用“胡惟庸案”、“藍玉案”、“郭桓案”及“空印案”這些大案,打擊巨家大室,以致“民中人之家,大抵皆破”,如此一來,整個國家更加缺乏經濟上過渡的組織與結構。唐宋之際,為了方便各地區間的物資流動,特設立了轉運使一職,他們手中有大量的物資可供周轉,明朝則堅決地放棄了。所以一旦朱元璋的財政體系成熟后,全國就充滿了此來彼往的短補給線。一個邊防的兵鎮可以接受二三十個縣的接濟;一個縣也可能向一打以上的機構交納財物。戶部不再成為一個執行機關,而是一個龐大無比的會計衙門,無從作全局的考慮,在此情形之下,第三產業也就永遠無法展開了。

過去有些人認為明后期推行一條鞭法后,朱元璋的財政稅收體系就得到了改進,但黃仁宇先生卻認為,財政與稅收牽涉官制與兵制,以及鄉村里甲和城市街坊間的結構,也與法庭判案的能力和社會風尚有關。明清的制度,相當特殊,如果一經更改,那么以上各種因素就會全部更新。所以說,一條鞭法不過是做了一些小打小鬧的修正,完全談不上全面改革。五十年前,著名的經濟史學家梁方仲先生研究一條鞭法,其結論則是行一條鞭法后明代的財政稅收仍是“洪武型”。黃仁宇先生說,雖有明清之交替,康熙時將丁額永久的固定,雍正時的火耗歸公,五口通商后新式稅收開始出現,與太平天國作戰期間開始征收厘金,所述“洪武型”之財政仍與第三帝國全始終。

黃仁宇先生為“洪武型財政”歸納了一些特點,簡而言之,就是缺乏眼光、無想象力,只知道一味節省,完全以農村經濟為始終,當中各因素都容易脫落。

明朝是中國唯一由南至北統一全國的朝代,而且因為其全部資源都被分割得七零八落,各地的總督和巡撫無從飛揚跋扈和尾大不掉,有明一代,除了幾位王室和一些農民造過反,從無文武官員擁兵自重背叛朝廷的事。在東北與努爾哈赤做殊死搏斗的熊廷弼將軍,竟能被一紙文書逮捕,而當百姓要求他留下時,他竟死活不肯答應。不要說與漢代的周亞夫將軍相比,就算是和宋代的岳飛對照,也有天壤之別。

清承明制,繼續保持著高度的中央集權。除了所謂“三藩之亂”系明降將舉兵反叛外,再無一個大臣背叛朝廷的紀錄。因為整個社會重文輕武,國家不依靠軍事力量而依然存在,并在明清帝國時期發展到極端,直到鴉片戰爭時才徹底暴露其弱點:原來這樣的體制不能在現代社會里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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