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風·秦風

秦地原為今甘肅天水一帶，周平王時擴大至西周王畿和豳地，即今天的陜西地區及甘肅東部一帶。《秦風》多寫尚武精神，共有詩10首。

◎蒹葭◎

【原文】

蒹葭蒼蒼 ①，白露為霜。所謂伊人 ②，在水一方 ③。溯洄從之 ④，道阻且長 ⑤。溯游從之 ⑥，宛 ⑦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 ⑧，白露未晞 ⑨。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⑩。溯洄從之，道阻且躋 ?。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

蒹葭采采 ?，白露未已 ?。所謂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從之，道阻且右 ?。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 ?。

【主旨講解】

這是一支秋日戀歌。露水蒼茫的清晨，河中蘆叢靜悄悄的，地上結了一層霜花，詩人來到岸邊，幻覺中恍惚見著了心愛的人兒立在彼岸端，追過去，就不見了，又看到人兒站在了水中的小洲上。詩篇物象清凈，意境空幻，抒情優美婉約。

【注解】

①蒹（jiān）：又稱荻，細長的水草。葭（jiā）：初生的蘆葦。蒼蒼：蘆葦入秋后，顏色深青，茂盛鮮明的樣子。②謂：說。伊：指示代詞，那，那個。③方：通“旁”。邊，側。④溯（sù）：逆著水流的方向行走。洄（huí）：彎曲盤旋的水道。從：追隨，追尋，尋求。⑤阻：險阻，阻礙。⑥溯游：順流而下。⑦宛：宛然，仿佛，好像。⑧凄凄：濕潤的樣子。⑨晞（xī）：干，曬干。⑩湄（méi）：水草交接的地方，水邊，也即是岸邊。?躋（jī）：地勢高起。?坻（chí）：水中小沙洲。?采采：眾多稠密的樣子。?已：止。?涘（sì）：水邊。?右：迂回，曲折。?沚（zhǐ）：水中小洲，小沙灘。

【譯文】

細長的荻葦青蒼蒼，白露凝成冰霜。我思念的人啊，在水的那一邊。逆著河道追尋她，道路崎嶇而漫長。順著流水追尋她，她好像在水的中央。

細長的荻葦萋萋生，露水還沒曬干。我思念的人啊，在河的岸邊。逆著河道追尋她，道路崎嶇而高險。順著流水追尋她，她仿佛在水中沙洲上。

細長的荻葦密密長，露水還沒有消失。我思念的人啊，在河的水邊。逆著河道追尋她，道路崎嶇而曲折。順著流水追尋她，她仿佛在水中沙灘上。

◎黃鳥◎

【原文】

交交黃鳥 ①，止于棘 ②。誰從穆公 ③？子車奄息 ④。維此奄息，百夫之特 ⑤。臨其穴 ⑥，惴惴其慄 ⑦。彼蒼者天，殲我良人 ⑧。如可贖兮，人百其身 ⑨！

交交黃鳥，止于桑。誰從穆公？子車仲行 ⑩。維此仲行，百夫之防 ?。臨其穴，惴惴其慄。彼蒼者天，殲我良人。如可贖兮，人百其身！

交交黃鳥，止于楚。誰從穆公？子車虎 ?。維此虎，百夫之御 ?。臨其穴，惴惴其慄。彼蒼者天，殲我良人。如可贖兮，人百其身！

【主旨講解】

秦穆公死后以177人來殉葬，秦國的子車氏三子奄息、仲行、針虎也在其中。秦人痛惜“三良”的被害，作了這首挽詩。

【注解】

①交交：讀為“咬咬”，鳥鳴聲。黃鳥：黃雀。②止：停，落。棘：酸棗樹。③從：殉葬。穆公：春秋時秦國國君，名任好。卒于周襄王三十一年，以177人殉葬。④子車奄息：人名。子車是氏，奄息是名。⑤夫：男子之稱。特：匹敵。⑥穴：指墓壙。⑦惴惴：恐懼貌。慄：“栗”的異體字，恐懼戰栗。⑧殲（jiān）：滅盡。良人：善人。⑨人百其身：人，言每人。百其身，謂百倍其身。這二句的意思是說，如果允許別人贖三子的性命，每個人都愿意用死一百次來代替。⑩仲行：人名。?防：比。?（qián）虎：人名。?御：抵擋。

【譯文】

黃雀喳喳鳴叫，落在酸棗樹上。誰陪穆公殉葬？子車家的奄息。說起這位奄息，一人能敵百人。當他走近墓壙，渾身哆嗦心慌。蒼天啊！你竟殺害了我們的好人啊！要是可以贖他命，愿死百次來抵償。

黃雀喳喳鳴叫，落在桑樹上。誰陪穆公殉葬？子車家的仲行。說起這位仲行，一人能比百人。當他走近墳墓，渾身哆嗦心慌。蒼天啊！你竟殺害了我們的好人啊！要是可以贖他命，愿死百次來抵償。

黃雀喳喳鳴叫，落在荊樹上。誰陪穆公殉葬？子車家的針虎。說起這位針虎，一人能對百人。當他走近墳墓，渾身哆嗦心慌。蒼天啊！你竟殺害了我們的好人啊！要是可以贖他命，愿死百次來抵償。

◎晨風◎

【原文】

彼晨風 ①，郁彼北林 ②。未見君子，憂心欽欽 ③。如何如何，忘我實多！

山有苞櫟 ④，隰有六 ⑤。未見君子，憂心靡樂。如何如何，忘我實多！

山有苞棣 ⑥，隰有樹檖 ⑦。未見君子，憂心如醉。如何如何，忘我實多！

【主旨講解】

這是一首女子疑心丈夫離棄她的詩。

【注解】

①（yù）：鳥疾飛貌。晨風：即鹯（zhān）鳥，屬于鷂鷹一類的猛禽。②郁：茂密貌。③欽欽：朱熹《詩集傳》：“憂而不忘之貌。”④苞：叢生貌。櫟（lì）：樹名。⑤隰（xí）：低洼濕地。六：“蓼”的假借字，長長的樣子。（bó）：赤李。⑥棣：唐棣，也叫郁李，果實紅色。⑦樹：直立貌。檖（suí）：山梨。

【譯文】

鹯鳥疾飛入，北邊茂密林。不見我夫君，憂愁傷我心。怎么辦啊怎么辦？他怎么能夠想到我！

山上有叢生櫟樹，泥地有長長赤李。不見我夫君，憂愁不開心。怎么辦啊怎么辦？他怎么能夠想到我！

山上有叢生唐棣，泥地有挺直山梨。不見我夫君，憂愁心如迷。怎么辦啊怎么辦？他怎么能夠想到我！

◎無衣◎

【原文】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①。王于興師 ②，修我戈矛 ③，與子同仇 ④！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 ⑤。王于興師，修我矛戟 ⑥，與子偕作 ⑦。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 ⑧。王于興師，修我甲兵 ⑨，與子偕行。

【主旨講解】

這是一支出征曲。為朝廷奔赴疆場之前，面對著寒磣的衣料和裝備，士兵們毫不在乎，同仇敵愾，意氣風發地唱起了這支戰歌。詩篇氣勢豪邁，情感熾烈，節奏短快。

【注解】

①袍：長衣。行軍時白天當衣，晚上當被，類似現在的斗蓬、披風。②王：此指秦王。于：句中助詞。興師：起兵，發兵。③修：修理、裝配。戈矛：長柄兵器。④同仇：共同對敵。⑤澤：貼身的內衣。⑥戟：古代長柄武器，形似戈，有橫直兩鋒刃，兼鉤啄和刺擊作用。⑦偕：共同。作：行動起來，一同出征作戰。⑧裳：下衣，戰裙，有護腿足的作用。⑨甲：鎧甲。兵：武器的通稱。

【譯文】

誰說沒有衣裳？和你共穿一件戰袍。君王要起兵興師，修整我們的戈與矛。和你共同對付敵人。

誰說沒有衣裳？和你共穿一件衣衫。君王要起兵興師，修整我們的矛與戟，和你一起作戰到底。

誰說沒有衣裳？和你共穿一件戰裙。君王要起兵興師，修整我們的鎧甲兵器，和你并肩上戰場。

◎渭陽◎

【原文】

我送舅氏 ①，曰至渭陽 ②。何以贈之？路車乘黃 ③。

我送舅氏，悠悠我思 ④。何以贈之？瓊瑰玉佩 ⑤。

【主旨講解】

這是描寫外甥送舅舅的詩。

【注解】

①舅氏：舅舅。②渭陽：渭水北邊，古人稱山南水北為陽。③路車：古代諸侯乘的車。乘黃：四匹黃馬。④悠悠：思念深長的樣子。⑤瓊瑰：次于玉的美石。

【譯文】

我送舅舅回家，送到渭水北邊。拿什么來送他？大車和四匹黃馬。

我送舅舅回家，悠悠想起媽媽。拿什么來送他？美麗寶石和玉佩。

◎權輿◎

【原文】

于 ①，我乎！夏屋渠渠 ②。今也每食無馀。于嗟乎！不承權輿 ③。

于，我乎！每食四簋 ④。今也每食不飽。于嗟乎！不承權輿。

【主旨講解】

春秋時期，土地分配情況發生變化，封建領主沒落，生活水平下降。這首詩就是一位沒落貴族傷今懷昔的感慨。

【注解】

①于（wū）：嘆詞。②夏屋：大房子。渠渠：屋深廣貌。③承：繼承。權輿：本謂草木萌芽的狀態，引申為初始。④簋（ɡuǐ）：古代青銅或陶制圓形食器。《毛傳》：“四簋，黍稷稻粱。”朱熹《詩集傳》：“四簋，禮食之盛也。”

【譯文】

唉，我呀！從前住著大房子，如今吃飯勉強夠。哎呀呀！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唉，我呀！從前每餐四大罐，如今每頓吃不飽。哎呀呀！再也回不到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