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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赫拉克利特(1)

小亞細亞伊奧尼亞地區,繼最早的希臘哲學學派米利都學派以后,在附近另一希臘殖民城邦愛非斯,即今土耳其伊茲密爾省首府伊茲密爾附近的庫朱克·門代雷斯,出現了赫拉克利特的哲學,它繼承了米利都學派的素樸唯物主義傳統,將它和自發的辯證法結合起來,并貫注到有關美學問題的探討中去。由于米利都學派現有的資料中,并無明顯的美學思想,所以伊奧尼亞哲學傳統的美學思想是從赫拉克利特開始的。

第一節晦澀的哲學家

赫拉克利特(Herakleitos,約公元前540—約前480與470年之間)出生于希臘殖民城邦愛非斯,當時是僅次于米利都的繁榮的港門城邦。祖上是該邦奠基人安德羅克王族,他是伯洛松的兒子,本應繼承王位,但為了表示寬宏大度,放棄王位,讓給他的弟弟。[1]他為人孤傲自賞目空一切,蔑視希臘世界享有盛譽的詩人、哲學家。他聲稱:

博學并不能使人智慧,否則它就已經使赫西奧德、畢達哥拉斯及塞諾芬尼和赫卡泰烏智慧了。[2]

應該把荷馬從賽會中驅逐出去,并且加以鞭笞。[3]

涅薩爾科的兒子畢達哥拉斯,在從事科學的探討上,是超過其他所有人的;他從這些著作中作出摘錄,從而得出一種自己的智慧,實際上都只是博聞強記和剽竊行為。[4]

正因為赫拉克利特表現得與眾不同,看不起別人,離群索居,落落寡合,因此別人很難了解他。所以自古以來,赫拉克利特的思想和文風即以晦澀出名。公元前3世紀的諷刺作家、佛利島的蒂蒙(Timon of Phlius)就稱赫拉克利特為“謎樣的人”[5];后來又被稱為“晦澀者”[6]。據說他還有一個綽號:“辱罵群眾的人”[7]。盧克萊修也曾這樣批評過他:

是那個赫拉克利特,他以晦澀的語言聞名于愚人中間,而不是聞名于那些嚴肅的追求真理的希臘人之間。[8]

從保存下來的殘篇看,他喜歡用模糊不清的隱喻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思想。這一點,正像他自己在談到德爾斐神廟中阿波羅神的神讖那樣:“那位在德爾斐發神讖的大神不說話,也不掩飾,只是暗示。”[9]

所謂晦澀,是因為赫拉克利特的文章令人難懂。亞里士多德在《修辭學》中曾因此而批評他:“寫出來的文章應當容易閱讀,也就容易傳播,這是一般的規則。不能像赫拉克利特的著作那樣,那里有許多聯結詞和子句,連在哪里點標點都有困難。”[10]但也有不同的見解,著名的古代傳記作者拉爾修就曾贊美他的表述有時是清晰簡潔的:

不管怎么樣,有時他的表述是明晰和清楚的,甚至連最愚蠢的人也容易把握和體驗這種精神的崇高,因為他的表達方式的簡潔有力是無與倫比的。[11]

拉爾修還曾記載下一則傳說:悲劇詩人歐里庇得斯詢問蘇格拉底對赫拉克利特的文章的看法,蘇格拉底回答說:“我所理解的部分是優美的,我敢說,我所不理解的部分無疑也是優美的,但需要像一個潛水探寶者那樣去尋根究底。”[12]這則記載的真實性難以確定,但它的確說明了這樣一個道理:對于赫拉克利特的文章和思想,需要深入探討,才能理解它。

赫拉克利特生前是否撰有系統的著作,歷來就有爭議。拉爾修認為他寫過一組連續性的論文《論自然》,它分三篇:第一篇論宇宙;第二篇論政治;第三篇論神學。[13]并提到,有關赫拉克利特的著作的“注釋者是很多的”[14]。這種說法未必可靠,拉爾修所說的這種分類是后來才有的。因此,赫拉克利特生前也許并未寫下系統的專門著作,當時流傳的可能只是他的言論的匯編。他的殘篇或大多數殘篇,是作為孤立的陳述或“gnomai”(意見、判斷、命題或警句)出現的,它們所包含的許多聯結虛詞是后來加上去的。在他生前或去世后不久,才有這些言論的匯編,大約是由他的學生編定的。“這就是這本‘書’,它將赫拉克利特原來口述的言論,編成容易記憶的形式。”[15]也就是說,以《論自然》的名義被記載下來的赫拉克利特的著作,大體上是類似中國的《論語》、《孟子》那樣一類的著作。根據后世作者們的纂輯、校勘、考釋,赫拉克利特的殘篇約一百三十多則,其中有十則是疑偽的。

據說赫拉克利特生前重視法律,認為人民應當為法律而戰斗,就像為自己的城垣而戰斗一樣。[16]但當他的同胞要求他為城邦立法時,他卻加以拒絕。因為在他看來,當時的愛非斯已經是處于壞的政治制度的支配下了。他因此避居到當地最受崇敬的狩獵女神阿耳忒彌的神廟附近,和孩子們玩骰子等,拒絕參加政治活動。后來避居山林,由于靠吃樹皮草根過活,得水腫病而死,年約六十歲。[17]時間約在公元前480年左右。

第二節藝術:“模仿自然”

赫拉克利特在藝術對現實的關系這個根本問題上,持素樸的現實主義觀點,認為繪畫、音樂和書法等藝術都是“模仿自然”。這種觀點,無疑是建立在他的素樸的唯物主義本原上的。

早期希臘哲學家,作為自然哲學家都熱衷于探討萬物的本原。其中米利都學派致力于從一種物質性元素中去探求萬物的本原。泰勒斯(約前624—約前547年)認為是“水”;阿那克西曼德(約前610—約前546年)認為是“阿派朗”(apeiron),即“無定限體”;阿那克西米尼(約前588—約前525年)認為是“氣”。赫拉克利特則認為是“永恒的活火”,在他的第三十則殘篇中明確地記載到:

這個有秩序的宇宙(科斯摩斯)對萬物都是相同的,它既不是神也不是人所創造的,它過去、現在和將來永遠是一團永恒的活火,按一定的尺度燃燒,一定的尺度熄滅。[18]

由此表明,赫拉克利特所歸結為萬物本原的火:(1)是“永恒的活火”,它在過去、現在和將來都是永遠在燃燒著的。他之所以選擇火,因為火是活動變化著的。米利都學派認為萬物是運動變化的,因此萬物的本原也應該是運動變化的,無論是水、阿派朗、氣都是運動變化的。但是他所說的火,比其他物質元素的運動變化更為活躍,更具有特性。(2)這種永恒的活火,既不是任何神,也不是任何人所創造的。換句話說,它是自然界自我生成的。[19]表明他是繼承米利都學派的唯物主義哲學傳統的。(3)更重要的是,一開始就提出宇宙秩序“科斯摩斯”思想。在此以前,畢達哥拉斯學派就提出過這種思想。赫拉克利特則將這種辯證法思想,同唯物主義的本原說素樸地結合在一起。由此可見,這則殘篇比較集中地體現了他的核心思想。有的學者稱它是:“一個莊嚴的、精心構造的、令人驚奇的宣言。”[20]

赫拉克利特進而闡述他的有關藝術是“模仿自然”的觀點。在歸諸亞里士多德名下的著作《論宇宙》中,就記載下了赫拉克利特的這種思想。按照赫拉克利特的意思,自然也追求對立的東西,它是從對立的東西產生和諧,而不是從相同的東西產生和諧。例如自然便是將雌和雄配合起來,而不是雌配雌、雄配雄。自然是由聯合對立物造成最初的和諧,而不是由聯合同類的東西。繪畫等藝術品也是這樣造成的,因為藝術品是模仿自然:

藝術也是這樣造成和諧的,顯然是由于模仿自然。繪畫在畫面上混合著白色和黑色、黃色和紅色的部分,從而造成與原物相似的形象。音樂混合不同音調的高音和低音、長音和短音,從而造成一個和諧的曲調。書寫混合元音和輔音,從而形成整個這種藝術。在晦澀的哲學家赫拉克利特的話里面,也說出了這樣的意思。[21]

這里所講的思想,雖然并非是赫拉克利特的原話。亞里士多德的《歐德謨倫理學》就又指名提到赫拉克利特的相類似的思想。赫拉克利特曾批評荷馬《伊利亞特》中的這種主張:“無論是神祇的傾軋,還是人間的沖突,都會消除。”[22]因為赫拉克利特認為:

假如沒有高音與低音,就沒有和諧的旋律,如果沒有雄性和雌性,也就沒有動物,一切都是相反的。[23]

正因為自然萬物都是由于對立才造成和諧的,所以繪畫、音樂等也應該如實表現或反映這種和諧,要做到這點就需要“模仿自然”,也只有“模仿自然”的對立的和諧才能構成繪畫和音樂等藝術品。有的學者認為,藝術“模仿自然”的觀點出自亞里士多德,所以這里的模仿觀不屬于赫拉克利特。[24]有的學者則認為,作為就藝術意義而言的對現實的“模仿”是始于柏拉圖。原來意義上“模仿”一詞是:經常用來描繪與僧侶的祭祀活動相聯系的音樂和舞蹈,但不用來描述視覺藝術。德謨克里特和赫拉克利特學派用“模仿”這個詞表示“遵循自然”,但都不是在“重視事物的外表”的意義上。[25]

上述這兩種解釋看來是難以成立的。首先,不能因為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在討論藝術對現實的關系時,提出了模仿說,從而就能據以否定在他們以前也可以有人提出模仿說。其次,更不能由于武斷地把“模仿”的發明權歸諸柏拉圖,因此而把在此以前的模仿說,都等同于描繪與僧侶的祭祀活動相聯系的音樂和舞蹈。在此以前更早,“模仿”觀念是和原始巫術相聯系的。從原始巫術的模仿觀念,到描繪與僧侶祭祀活動相聯系的音樂和舞蹈意義上的模仿,到早期畢達哥拉斯學派意義上的“萬物模仿數”、“事物由于數而顯得美”,到赫拉克利特的藝術“模仿自然”,正是體現著古希臘模仿說的發展。最后,赫拉克利特這里所講的“模仿自然”,正是包括了作為“視覺藝術”的繪畫。而且赫拉克利特所講的,這種“模仿自然”,“從而造成與原物相似的形相”,也正是與“重視事物的外表”有關的。因此,盡管赫拉克利特就藝術“模仿自然”說得不多,但確實推進了希臘古代的模仿理論。

第三節“不同的音調造成最美的和諧”

赫拉克利特不僅從永恒的活火這種物質形態中去尋求萬物的本原,而且還認識到萬物處于永恒運動、變化和生滅過程中。這種過程背后存在著內在的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客觀規律——“邏各斯”(logos),萬物之所以呈現為這樣,是取決于對立的統一。這種學說具有重大的理論意義,“顯然這是一條統治整個宇宙的規律”[26]。更值得注意的是,他正是以此去解釋美的本質。赫拉克利特認識到萬物都是對立的統一:

在我們身上,生和死、醒和睡、少和老都是同一的,因為這個變成那個,那個又變成這個。[27]

關于這點,正像普盧塔克所解釋的那樣,因為當一個人從同一泥土培育生物時,他能夠毀掉這一枝植物而培育另一枝,又毀掉那一枝,能夠這樣無休止地一個接著一個地做下去。同樣地,自然也以同樣的質料生成我們的祖先,然后又毀掉他們而生成我們的父輩,然后又生成我們,一代接著一代。這種繼續生成之流是永不停止的,和它相對立的毀滅之流也是永不停止的。[28]赫拉克利特正是認為一切皆流,像一條永不停止的河流,在這個流動的過程中,一些東西的毀滅,也就是另一些東西的生成。所以,毀滅之流也就是生成之流,生成和毀滅是同一的,生和死也是同一的,一些新的東西生成了,另一些舊的東西毀滅了。既然生成之流和毀滅之流是同一條流,赫拉克利特也就由此得出普遍的結論:

上升的路和下降的路是同一的。[29]

以此生動地說明運動變化過程中的對立統一。并對此作出進一步的說明,聲稱:直和曲是同一的,寫字的筆跡既是直的又是曲的,漂洗鋪里稱作“螺旋器”的工具的轉動,既是直的又是曲的,因為它既向上又作環形運動,因此,這是同一的。[30]

赫拉克利特進而發現,最能說明對立統一的乃是圓周上的點。因為,在整個圓周上是沒有開始和終點的,圓周上的每一點都可以看作是始點又是終點,所以他認為:“在圓周上,起點和終點是同一的。”[31]

赫拉克利特并沒有從理論上說明和論證過對立的統一,他只是從大量經驗事實中,用感性的語言說明對立統一是普遍存在的。他的這種認識遠遠超過了傳統觀念,因此而嘲笑史詩詩人赫西奧德:“不知道白天與黑夜,因為白天與黑夜是同一個東西。”[32]

赫拉克利特不僅認識到對立的統一,而且還認識到對立的斗爭。這更顯示出他的思想比當時人遠為深刻之處。當然也不能將他的這種認識,和我們現在所說的“對立的斗爭”等量齊觀。其中有代表性的殘篇是:

戰爭是萬物之父,又是萬物之王,它使一些人成為神,一些人成為人;使一些人成為奴隸,一些人成為自由人。[33]

因為在戰爭中,一個人或生或死,或勝或敗,在事先是難以預料到的,所以赫拉克利特又將它比作兒童玩棋:“生命的時間就像兒童玩棋,王權是掌握在兒童手里的。”[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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