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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權謀下的王朝(6)

王導是東晉王朝的開國功臣,晉元帝能從王爺變成皇帝,多半虧了王導,登基的時候,皇帝拉他一起坐床(那時候還沒有椅子)。此老也是著名的糊涂,人家罵他“聵聵”,自己也很以聵聵自得。酒量如何不知,但下面的官員胡作非為,肯定沒事。有次裝模作樣地派出人出去考察,回來后大家紛紛說下面官員的不好,只有一個人一言不發,最后等大家說完了,他說做宰相的理應網漏吞舟,何必管官員的好壞。王導居然夸這個人說得好,深合其意,害得大家都覺得自己不僅無趣,而且見鬼。

不過,兩個宰相的聵聵,結果卻不一樣。曹參得到的是好評,老百姓編出歌謠來夸,結出了文景之治的果。而王導,不僅老百姓沒夸,官員也未必念他的好,東晉政治混亂,國勢微弱,當時人罵他聵聵,后來人依舊罵他聵聵。

曹參的時代,承秦末大亂,人口減半,六國貴族豪強已經被秦剪滅殆盡,社會組織也被破壞殆盡,社會只有按自然規律,慢慢恢復元氣,國家才有指望。這時對社會恢復最大的敵人不是別的,就是來自政府的權力。因為這個時候,只有政府是社會唯一有組織而且有強力的勢力,而且這個勢力沒有什么東西可以與之抗衡。但是作為政府官吏,恰恰有自身的強烈沖動,出來指手劃腳為公也罷,為私也罷,一時間難說清楚。總之從長遠看,做就比不做更不好。顯然,此時的最高行政長官,能夠做的最好事情就是什么都不做,盡量抑制官吏的沖動。這一點,曹參做得很好,當然,當時的老板配合得也好。皇帝身子弱,沒主意,又好色,不當家;當家的呂后,只關心自己和自己家族的地位,別的都馬馬虎虎可以將就。漢初尊崇黃老,據說曹參做丞相前,請教了本地的儒生,結果言人人殊,即沒有一個人說的合他的意,只有蓋公的清靜無為才真正打動了他。當然,也只有這個主意,才真合乎時代的需要。后來很得史家稱道的文景之治,恰是曹參開的頭。事實證明,合乎時代需要的作為,最難的恰是不作為,因為古今中外的政府官吏,別的好說,讓他們盡量少作為、不生事的確太難了。

王導之世,門閥豪族勢力已成,而且斷送了西晉江山,社會對新王朝的呼喚是抑制門閥豪強,獎拔草萊,恢復中原,改變政府由門閥勢族壟斷的局面。然而,王導卻一面模棱兩可,在南渡的中原門閥和江南豪族之間搞平衡,一面放縱門閥豪族把持政權,胡作非為,從而換取他們的支持。這就是說,王導處在一個本該抑制政府官吏的時代,恰恰不抑制,反而更加放縱。僅僅由于進入中原的各個游牧民族之間的爭斗,以及中原漢人對本族王朝的依戀,才使得偏安的小朝廷得以茍延。這樣的丞相,這樣的聵聵,當然沒法得分。

對于政府而言,無為是種境界,在這種境界里,民間社會可以自然地生長,實現自己的均衡發展,但是,只有在抑制了官吏的權力沖動的情況下,無為才有可能。

小人不可得罪

無論是在皇帝還是大臣的眼里,宦官(即我們平常所說的太監)不過是打雜跑腿的下人差役,所伺候的對象是皇帝,或者皇族的王爺,在沒有皇帝之前是周天子或者諸侯。由于這些享有眾多妻妾的人,恰好對自己的性占有權特別在意,或者特別沒有自信,所以這些伺候人的人被摘掉了命根子,成了閹人。

對于宦官,歷史評價負面的多,宦官專權,被史家列為歷代王朝三大禍患之首,每每提起趙高、十常侍、劉謹、魏忠賢之輩,大家都恨得牙癢癢,到今天也余恨難消。不過,宦官專權必然有昏君當朝,宦官的惡跟昏君之昏,每每有絕對的正相關。也就是說,宦官專權之權,實際上是從昏君那里躉來的。專權的宦官讓人怕,不專權的宦官同樣令人忌憚三分。縱然是嚴嵩這樣的權臣,上朝的時候也得對旁邊伺候的小太監拱拱手才上去。到了清朝,鑒于前朝之弊,對宦官干政防范特嚴,但聰明的大臣對于皇帝身邊的太監卻一直陪著小心,甚至刻意籠絡,絕對不敢怠慢。個中的道理,最近讀史讀到兩個故事,也許能說明一二。

一個來自《左傳》,是定公三年的事兒。一個小國邾國的國君邾莊公一天晚上和大夫夷射姑飲酒。喝得差不多的當口,夷射姑出來小便,看門人(閽者)問他討肉吃。大概凡是君臣飲酒的時候,大夫都會順便給看門人點什么吃的,可是夷射姑已經有點醉意了,不但不給肉,還一把搶過看門人手里的木杖敲人家的頭。喝罷了酒,夷射姑離去,第二天,看門人用水把門庭弄濕,邾莊公從房間里出來,看見門庭里是濕的,問看門人怎么回事,看門人說這是夷射姑撒的尿。邾莊公恰好是個有潔癖而且性急之人,馬上下令把夷射姑抓起來。從人出去以后,不知怎么半天沒有抓到,邾莊公急得直跳腳,一個絆子摔到火爐上,“爛,遂卒”,一命嗚呼。一泡似是而非的尿就這樣斷送了一個國君的性命。

第二件事發生在三國時期,孫權的兒子孫亮做皇帝的時候。一次孫亮想吃梅子,要宦官(小黃門)到庫里取蜜漬梅,取來之后,發現蜜里居然有老鼠屎,召來管庫的藏吏,庫吏呼冤叩頭。孫亮問庫吏:黃門是否跟你討過蜜吃?庫吏回答說,是的,但我沒有敢給他。孫亮說,那事情就明白了,老鼠屎必是黃門放進去的。黃門不服,左右大臣提議交付司法審斷。孫亮說,此事想弄清楚很簡單,把老鼠屎剖開,如果外濕里干,則是后放進去的,如果里外皆濕則是收藏時就有的,剖開,果然外濕里干,黃門服罪。

邾國的閽者雖然不知道是否為閹人(是閹人的可能性很大,《左傳》里已經有很多寺人(即閹人)行動的記載,都是國君身邊的人),但沒有證據表明邾君對他有所寵信。同樣,對于孫亮身邊的那位小黃門,似乎也不可能很得寵,一來孫亮是史書上記載的聰明正直之主,從無信寵宦官的記錄,否則他被權臣廢的時候,這一條肯定會被當作一大罪狀,二來那位小黃門如果真的受寵的話,估計庫吏也不至于連一點蜜都不肯給他。就是這樣兩個根本談不上得寵的帝王身邊人,居然鬧出了大事,出人命的大事。

前一個故事,僅僅由于夷射姑大夫沒有及時到案,而且邾君性子又過于急,才陰差陽錯死了國君逃過了本該丟命或者亡命的大臣。后一個故事,如果不是攤上聰明的孫亮,那么十有八九得罪了小黃門的庫吏的小命是保不住的,弄不好還要連累家人。劉安升天成仙的時候,把家里的雞犬也都帶了上去,在仙人周圍過活,哪怕再低賤,也沾了仙氣。同理,處在權力核心的人,無論你是干什么的,能否得到有權者的信任,哪怕是燒飯、理發、看門的也都有可能沾了“權氣”,得罪不起。不知什么時候,什么機會,使一個小絆兒,就能送了你的命。

只要人家在有權者身邊,而且這個有權者的權力又足夠大,足夠霸道,那么這種機會就非常多,多到令人防不勝防的地步。所以,無論皇帝是否明白,是否寵信宦官,給皇帝當差辦事的人,都不敢輕易得罪這些原本地位低下而且缺少關鍵零件的人。

自己被自己忽悠了

咱中國,是盛產神奇玩意兒的地方。一般來說,玩意兒只當它玩意兒就好,玩完了哈哈一笑,是個樂子。前些年,外國有個變魔術的,把火車都變沒了,也沒人當真。可惜,中國人腦子、肚子和手里的詭道法術,多半是要拿出來忽悠人的,忽悠住了,黃白之物到手,忽悠不住,大不了換一個人接著來。忽悠的前提就是有人當真。一般來說,忽悠人的人,自己多半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兒,大抵也就當一混的飯碗,人家尊自己為神仙什么的,自己也自稱神仙,但對于自家有沒有神術,其實門兒清。

不過,有的時候專門忽悠別人的人,也會被自己忽悠了,忘乎所以,覺得自己真的有兩下子,是什么什么轉世。這里,關鍵是氛圍,如果氛圍比較詭異,周圍信邪的人比較多,這種事兒就比較容易發生。就像一個當官的,本來資質平平,可是周圍人總是捧著他說高明,用不了多久他也會自以為高明一樣。

義和團發生的年景,就是這樣一個時候。朝野上下,一片迷信氣氛,不少朝廷的大官愣是信誓旦旦地相信這個世界上有刀槍不入的法術。當然,當年活躍于北京、天津的義和團大師兄二師兄們,不少人其實心里明白,刀槍不入,無非是表演,就跟現在某些晚會上的吞劍睡刀、頂扎槍一樣,就是玩給大伙看的,并不意味著臺上表演完了,到后臺你沖他肚子扎槍會平安無事。因此,當時的義和團,就有用戲法的手法來蒙人的,連西太后特意派來查看真假的大臣都給蒙在鼓里。

只是,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義和團里,還真就有感覺自家有本事,真的可以擋住槍子的人。據當時的史料記載,鬧義和團那陣,凡是有清軍駐扎的地方,總是會有團民前來要求試槍,就是用真的快槍朝他們的肚子打一下。當時,距離鴉片戰爭已經有將近六十年,凡是正規的清朝軍隊,大多已經裝備了西式快槍,即所謂的后膛槍,跟洋人手里的家伙,雖有精粗之別,其實差不太多。鑒于朝廷有明令褒獎義和團為義民,清軍當然不敢造次,哪敢輕易開槍,可是人家纏住不放,非試不可,于是只好試試。只見來人口中念念有詞,估計是咒語,可是聽起來無非是什么“八戒悟空,不準透風”之類,然后身子一挺,就是八戒悟空了,袒出肚子,示意可以打了。這邊拉槍栓,推子上膛,只聽“啪唧”一聲槍響,勇敢的團民,應聲倒地。

在當時,像這樣的勇者,還不算什么,還有搭臺子在廟會上公開表演用肚子擋火槍的。這里要注明一下,不是表演者不想用西式快槍,因為他們實在沒有。在大庭廣眾之下,經過繁復的儀式表演和觀眾的催促之后,最后關頭終于到了,表演者鼓起了他勇敢的肚子——只聽“砰”的一聲悶響,表演者慢慢地跪了下來,最后倒在臺上,肚子上留了一個巨大的血窟窿。顯然,這位仁兄太實在,火槍里的藥裝得太足,而且真裝沙子,以往,聰明人的表演,往往藥倒是裝了,但是不多,而且沙子都在被打者的手里,槍一響,沙子就在肚子附近落下了。

甚至八國聯軍打進來,尸橫遍野之后,也有硬撐著的,認為自己可以擋住槍子的好漢。據外國人的記載,聯軍進天津的時候就碰上這么一位,坐在臺子上,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不死、不降、不走。這讓圍觀的若干洋兵很是犯難,他們也不是一點兒不迷信,心里琢磨著,這家伙膽子這么大,興許真有點東方的神秘功夫也未可知,一時間誰也不敢用槍來打,有的還怕一槍打過去萬一彈回來怎么辦?于是大家抓鬮兒,選出一個人來放槍,最后一個倒霉蛋被選上,這家伙狠了狠心,一咬牙放了一槍,結果不問可知,最后這個勇者也一命歸西。

這些把自己功夫當真的人,一般第一道都是被師傅忽悠的,鬧義和團的時候,不知怎么搞的,北方呼啦啦來了很多身負神功的老師,這些老師號稱都是從五臺山、峨眉山上下來的,受什么真人、上仙親授,告訴徒弟們,只要這么一練,神靈附體就可以刀槍不入。而其中練得最好的,據說都是童子身,從來沒有近過女色,師傅越夸眾人越捧就越是起勁,師傅臨別再贈幾句秘訣,飄飄然也。接下來,就是自己忽悠自己,越練感覺越好,感覺好到一定程度,就得展示,于是找人,覓槍,搭臺試試。

一百多年過去,國人中間,號稱有神奇功夫的還是有很多。從前有氣功熱,現在則有算命熱、風水熱。但是,不管哪個熱,斷然沒有人宣稱自己刀槍不入了,更沒有人表示可以試試。還別說,一百年沒有白過,人硬是聰明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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