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阿甘正傳(同名電影原著)
- (美)溫斯頓·葛魯姆
- 3245字
- 2016-02-29 15:42:53
“橘子杯”比賽之后,體育系發給我上學期的成績,沒多久,布萊恩教練叫我去他的辦公室。我走進去,他神情郁郁寡歡。
“阿甘,”他說,“我可以理解你的英文不及格,可是我一輩子也不會明白你怎么可能在什么‘中級光學’這種學科上拿到A,卻在體育學科拿個F——你還剛被提名為‘東南部最有價值大學后衛’哪!”
這個問題說來話長,我不想讓布萊恩教練聽得厭倦,可是,我何必知道球場上兩根球門柱之間的距離有多長?唔,布萊恩教練神情憂戚地望著我。“阿甘,”他說,“我實在很遺憾必須告訴你這件事,可是你被學校開除了,我愛莫能助。”
我就這么呆杵在那兒,擰著手,半晌才猛然明白他的話——我不能再打球了。我必須離開大學。也許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其他球員了。也許再也見不到珍妮·柯倫了。我得搬出我的地下室,下學期也不能修“高級光學”了,胡克教授說過我可以修完。我并未察覺,可是眼淚開始涌上眼眶。我一句話也沒說,就那么站著,垂著頭。
教練站起身,走過來摟著我。
他說:“阿甘,沒關系,孩子。當初你來到這兒,我就料到會發生這種情況。但是我告訴他們,我說,把那孩子交給我一季——我只有這一點要求。唔,阿甘,咱們這一季表現得真棒。這是毫無疑問的。還有,‘蛇人’在第四次攻擊時把球扔出界并不是你的錯……”
我這才抬頭,看見教練眼中也閃著淚光,他緊盯著我。
“阿甘,”他說,“這所學校從沒有過像你這樣的球員,將來也不會有了。你打得非常好。”
說完教練走過去站在窗口,望向窗外,說:“祝你好運,孩子——現在就抬起你那笨屁股給我滾出去。”
就這樣,我不得不離開大學。
我回到地下室收拾行李。布巴下樓來,他帶了兩罐啤酒,一罐給我。我從沒喝過啤酒,但我可以理解為什么男人會有此嗜好。
布巴陪我走出“人猿宿舍”。結果,居然球隊全體球員都站在外面。
他們非常沉默,“蛇人”走上前跟我握手,說:“阿甘,我非常抱歉那一記傳球傳壞了。你明白嗎?”我說:“沒關系,蛇人,沒事。”接著他們一個個輪流過來跟我握手,連柯蒂斯也不例外,他從脖子往下全身穿著護架,因為他在“人猿宿舍”里撞倒了太多扇門。
布巴說他幫我把行李拎到車站,可是我說寧愿一個人走。“保持聯絡。”他說。總之,去車站途中,我經過了學生會大樓,但是那天不是星期五,珍妮·柯倫的樂隊沒有演出,我就跟自個兒說,去他的,然后搭上巴士回家。
深夜,巴士抵達莫比爾。我并沒告訴我媽發生了什么事,因為我知道她會難過,于是我走路回家,但是她房間燈亮著,我走進去,她果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跟我記憶中一模一樣。原來,她告訴我,美國陸軍已經得知我被學校開除了,就在當天,媽媽收到通知,要我去美國陸軍征兵處報到。我要是有先見之明,就絕不會讓自己被開除。
過了幾天,我媽帶我去征兵處。她已給我弄了個午餐盒,以防萬一我在路上會肚子餓。征兵處外面站著大約一百個人,還有四五輛巴士等著。一名大個子老軍士對每個人大呼小叫,媽媽走過去說:“我真不明白你們怎么能帶走他——他是個白癡。”但是老軍士只是望著她說:“呃,女士,你以為其他這些人是什么,愛因斯坦?”他繼續大呼小叫。沒多久他也對我吼叫起來,我坐上巴士,跟著大家一起離去。
打從我跨出傻瓜學校就老是挨別人吼叫——費拉斯教練、布萊恩教練,還有那些打手訓練員,如今是軍隊里的人。不過,容我說一句:那些軍隊里的人比其他人吼得更久、聲音更大,而且話更刺耳。他們從不快樂。還有,他們并不像教練們那樣會埋怨你笨、傻——他們對你的私處或是腸子蠕動情況比較感興趣,因此他們每次吼叫的開場白必定是“龜頭”或是“屁眼”什么的。有時候我不禁懷疑柯蒂斯打美式橄欖球之前是不是當過兵。
總之,坐了大約一百個小時巴士后,我們抵達了佐治亞州的本寧堡,我心里只想到三十五比三,我們痛宰佐治亞狗隊的比分。軍營里的環境事實上要比“人猿宿舍”稍微好一點,但是伙食卻不然——糟透了,盡管供應充裕。
除此以外,接下來幾個月的生活就是一切聽命行事,還有挨吼。他們教我們射擊,扔手榴彈,還有匍匐前進。除了這些訓練,我們不是去跑腿,就是干清洗馬桶之類的事情。我對本寧堡記憶最鮮明的一點,就是那兒的人似乎沒有一個比我聰明,這倒確實讓人松口氣。
我到那兒之后不久,就被派去當炊事兵,原因是練習打靶時我不小心把水塔射穿了一個洞。我到了廚房,發現廚子生病了還是什么的,就有人指著我說:“阿甘,你今天當廚子。”
“我要煮什么菜?”我問,“我從沒煮過菜啊。”
“管他呢,”有人說,“這兒又不是無憂宮。”
“你何不燉一鍋菜?”另一個人說,“比較容易做。”
“燉什么呢?”我問。
“看看冰箱和儲藏室,”那家伙說,“隨便看見什么都把它扔進鍋里,煮熟就行了。”
“要是味道不好吃怎么辦?”我問。
“誰在乎。你在這兒吃過好吃的東西嗎?”
這一點他說對了。
呃,我動手把冰箱和儲藏室里的東西統統取出來。有一罐罐的番茄、豆子、桃子,還有咸肉、米和一袋袋的面粉、馬鈴薯,還有一大堆我不認識的東西。我把食物統統擺在一起,對其中一個家伙說:“我要用什么工具燉?”
“櫥子里有一些鍋。”他說。可是我打開櫥子一看,里面只有小鍋,燉的東西絕對不夠供全連兩百個男人填肚子。
“你何不問問排長?”有人說。
“他去做野地訓練了。”有人回答。
“這事難辦了,”一個家伙說,“不過,等那些家伙回來,一定餓瘋了,看來你還是快想出個法子。”
“這個怎么樣?”我問。有個大約六英尺高、五英尺周長的巨大東西放在角落里。
“那玩意?那可是他媽的蒸汽鍋爐啊。你不能拿它煮東西。”
“為什么?”我說。
“唔,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要是你就不會拿它來煮東西。”
“它是燙的,里面有水。”我說。
“隨你怎么弄,”有人說,“我們還有別的鳥事要做。”
于是我就用了蒸汽鍋爐。我打開所有罐頭,把所有馬鈴薯削了皮,然后把找得到的肉類統統扔進去,再加上洋蔥和胡蘿卜,又倒了十幾二十瓶番茄醬和芥末等等。過了大約一個小時左右,可以聞到燉菜的味道了。
“晚飯準備得怎么樣了?”過了一陣子有人問。
“我來嘗嘗看。”我說。
我打開鍋蓋,里頭的東西全都冒著泡,沸騰著,不時還會看見一個洋蔥或是馬鈴薯冒到表面漂浮打轉。
“讓我嘗嘗看。”一個家伙說。他拿了一個錫鐵杯,舀出一些燉菜。
“唉,這玩意還沒煮好呢,”他說,“你最好加加熱。那些家伙隨時會回來。”
于是我把蒸汽鍋爐加溫,果然,全連士兵陸續從野地回來了。你可以聽到他們在營房內洗澡、更衣、準備吃晚飯。沒多久,他們陸續進入餐廳。
但是燉菜還沒煮好。我又嘗了一次,有些配料還是生的。餐廳里的人開始嗡嗡埋怨,不久變成齊聲念經,我把蒸汽鍋爐再加溫。
過了半小時左右,他們開始用刀叉敲桌子,就像監獄暴動似的,我知道得趕緊想法子,于是把蒸汽鍋爐加溫到極限。
我坐在那兒望著蒸汽鍋爐,正緊張得手足失措,突然間士官長撞開廚房門。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問,“這些弟兄們的晚飯呢?”
“快好了,士官長。”我說。大約就在同時,蒸汽鍋爐開始震動搖晃。蒸汽從側面冒出,一只鍋腳震得掙脫了地板。
“這是搞什么?”士官長問,“你在蒸汽鍋爐里煮東西?”
“是晚飯。”我說。士官長臉上出現一種十分驚異的表情,但眨眼間,他又露出十分驚恐之色,就好像出車禍前一刻的神情,接著蒸汽鍋爐爆炸了。
我不確定接下來發生了什么事。我只記得它炸翻了餐廳屋頂,炸開了所有門窗。
洗碗的家伙被震得穿墻而出,摞盤子的家伙飛到半空中,有點像“火箭人”。
士官長和我,不知怎么回事,奇跡般地幸免了,就好像人家說太靠近手榴彈反而不會受傷。不過,我倆的衣服都給炸光了,除了當時我戴的那頂廚師帽。而且我們全身都是飛濺的大鍋菜,看起來就像是兩個——呃,我也說不上來——總之,怪異極了。
不可思議的是,坐在餐廳里的那些家伙也統統安然無恙,只是全身蓋滿大鍋菜,坐在那兒像遭受了轟炸驚嚇似的——不過,這爆炸倒讓他們閉上了烏鴉嘴,沒再嚷嚷晚飯幾時才準備好。
突然間,連長沖進營房。
“那是什么聲音!”他吼道,“出了什么事?”他看看我們倆,然后大喝:“克蘭茲士官長,是你嗎?”
“阿甘——蒸汽鍋爐——燉菜!”士官長說,接著他似乎鎮定下來,從墻上抓了一把切肉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