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嘉莉妹妹
- (美)德萊塞 高燕編譯
- 6546字
- 2019-01-02 03:04:55
第十一章 時髦的說服力:感情盡力捍衛自己
嘉莉喜歡學有錢人的生活方式——學有錢人在表面上的那一套。每看到一樣東西,她會馬上想到,要是自己能弄到手,會打扮得多么漂亮。要注意,這可不是優美的感情,這并非是智慧的表示。最偉大的心靈可不受這個罪。另一方面,最笨的人也不會招到這份苦惱。對她來說,漂亮的衣服比什么樣的說服力都大。它會對她說得娓娓動聽的。一聽見它的低訴,她就禁不住仔細傾聽。這便是所謂無生物的聲音!有誰能把自然界萬物的話語給我們翻譯過來啊!
“我親愛的,”她從巴特里治商店那里買來的花邊項圈說,“我給你打扮得多么合身、多么漂亮;可不要丟掉我啊。”
“啊,這么一雙小腳,”新的牛皮鞋說,“我把它們保護得多好啊。要是沒有了我的幫助,那多可憐!”
一旦這些東西到了她手里,穿上她的身,她也可能會胡思亂想到不要這些東西。把這些弄到手所用的手段也可能非常刺痛她的心,以致她會心里不舒服,連想都不愿想起,可是她又不會把這些放棄掉。“把舊衣服穿起來——把舊鞋子穿起來。”她的良心會對她這么說,可是無效。她也許能戰勝害怕挨餓的心理,并且回老家去。有關干苦活、過苦日子、生活狹隘這些念頭,在良心的最后壓力之下,也許能讓步。可是要弄糟她的打扮容貌么?——要穿一套舊衣服,一副可憐相么?——那可永遠不行!杜洛埃對她在這些有關問題上的看法又加油加醬,以致把她對這些的抵抗力又進一步削弱了。大凡別人發表的意見跟我們的愿望走的是同一條路,那就很容易出現上面這種情況,按照他所傾心的那個路子,杜洛埃堅持要她打扮得好看。他萬般愛慕地朝她看著,而她也就對此信以為真。在這樣的情況,她無需像一般美婦人那般裝模作樣。有關這方面的知識,她一學就會,學得快得很。杜洛埃有個習慣,這也是他那一類人的特點,喜歡仔細打量街上漂亮婦女入時的裝束,并且對此議論一番。他非常熟悉女性對衣著的愛好,能作為一個好的評判員——不是關于知識,而是關于衣服。他看到,她們怎樣打扮她們的小腳,怎樣把下巴稍微抬起一點,怎樣身子一轉,顯得優美而苗條,一個女人故意美妙地把臀部一扭,這對他來說,仿佛名酒的閃光對酒鬼那般迷人。他會轉過身來,盯著那逝去的身影。他會像一個欲念熾烈、不知克制的孩子一樣感到戰栗,他原本是這樣的性情。他愛的正就是女人自我欣賞的東西:優美。這是她們的神龕,對此,他頂禮膜拜。
“你有沒有見到那個剛走過去的女人?”他們第一天上街散步的時候他這么問嘉莉,“走路的姿勢多美,不是么?”
嘉莉看了一下,注視了那得到稱贊的優美姿勢。
“是啊,不錯。”她高高興興地回答說,心中猛然勾起了自己可能有所缺陷的那點兒念頭。如果這是優美姿勢的話,她得仔細看看才行。她本能地感到了要模仿那個姿勢的欲望。當然啰,她準能做到。
看到有很多事情一再被強調,被贊美,她就心領神會到了其中的邏輯,并照此加以應用。杜洛埃并沒有那種聰明,能看清這樣做并不高明。他不懂得最好能叫她認識到,這不是跟比她強的人相比,而是在跟自己相比。要是對一個年紀大些的、聰明些的婦女,他是不會這么做的,不過他認為嘉莉只是個初見世面的人。他并沒有她那種聰明,自然并不能領會到她的敏感性。他繼續地教導她,又傷害她,對一個傾心愛慕他的學生和犧牲者這樣的人來說,這實在是做的一件傻事。
嘉莉態度和藹地接受教導。她看清了杜洛埃喜歡些什么;她模模糊糊地感覺到他在哪些方面弱。一個女人知道了某一個男人的愛慕心理是如此清楚地、慷慨地平均施予他人的,這足以削弱她對這個男人的評價。她只看到這個世界上最最應該受到贊頌的對象,那就是她自己。
在她住的地方,嘉莉所看到的,是在同一個學校里講授的課程。
跟他住在同一個屋子里的是一家戲院里的辦事人員,標準劇院的經理弗蘭克·阿·海爾先生和他的妻子,一位三十五歲、長得好看、膚色微黑的女人。他們是今天美國很普通的人,過著可尊敬的自食其力的生活。海爾每周薪金四十五元。他的妻子長得很動人,愛表現年輕人的感受,不贊成只是照管家里養兒育女這一套家庭生活。他們跟杜洛埃和嘉莉一個樣,住著樓上三個房間。
她來這兒不久,海爾太太跟她結識了,還一起出去過。很長時間來,這是她唯一結識的人。這位經理太太日常說的閑話成了她認識世事的渠道。那些日常瑣事,那些對財富的贊頌,那些道德方面傳統的表現形式,通過這位溫順的人的心,落到了嘉莉的心田,一時里叫她的思想混亂了起來。
另一方面,她自己的感情倒是能起到矯正的作用。對高尚生活的憧憬,這是不容否認的。那些能打動她心的事是她經常會想到的。在公寓里,在客廳那邊,住著一位年輕姑娘和她的母親。她們是印第安納州的伊凡斯縣人,做父親的是鐵路上的會計。女兒學音樂,媽媽與她作伴。
嘉莉并沒有和她們結識,不過她看到女兒進進出出。有幾次,她看到她在客廳里彈鋼琴,還不時聽到傳來的鋼琴聲。這位年輕姑娘按她的地位來說穿得漂亮了些,還帶了一兩只戒指,她彈琴時,戒指在她白皙的手指上閃閃發光。
嘉莉如今愛上了音樂。她那敏感的心田聽到某種曲調就為之動心,就像一張鋼琴按動了琴鍵,琴聲就會顫動一個樣。她的情緒纖細,某些充滿渴望的琴弦一經撥動,就會激起她朦朧的沉思。它喚起了她的追求的憧憬。這位姑娘有一回彈起了一只短歌,曲調溫柔,動人心魄。嘉莉透過下面的客廳,聽到從打開的房門傳過來的歌聲。這是在黃昏時分,對閑著的人和流浪者來說,正是容易因事觸發沉思的時候。他們在心中往往遙想往事,回憶起許多已經淡忘了的歡樂。嘉莉坐在窗口,望著窗外。杜洛埃上午十點鐘就動身了。她作為消遣散了一會兒步,看了看杜洛埃留下的貝塔·姆·克雷寫的一本書,盡管對這本書不太喜歡。傍晚,她換了衣服。眼下,她坐著眺望公園,充滿著渴望與郁悶。她天生渴求變化與豐富多彩的生活,在這樣的情況下自然更是如此。正當她暗自思量她目前新的處境時,樓下客廳里的樂聲偷偷地飄了進來。她的思路也受了影響而沉溺于這種憂郁的音樂聲中。她回想起她小小的天地里最美好的最悲哀的和種種往事。一剎那間,悔恨襲上了心頭。
正當她懷著這樣一個心境的時候,杜洛埃進來了,氣氛也就為之一變。這已是薄暮時分,嘉莉忘了點燈,壁爐里的火也快熄了。
“你在哪里,嘉特?”他說。他用了他給她起的愛稱。
“這里啊。”嘉莉回答。
她的聲音里有某種嬌弱而寂寞的調子,不過他可聽不出來。他沒有這樣的想象力,能體會到這類處境中的女性,并且為了防止生活中的悲劇而對她加以安慰。相反,他只是點上火柴,點亮了煤氣燈。
“哈羅,”他叫了起來,“你在哭嘛!”
她還熱淚未干,含著一些淚痕。
“噓,”他說,“你犯不著哭嘛。”
他拿起了她的手,憑了他的自我中心思想,以為或許是因為他不在家,以致她感到寂寞了。
“聽我說,”他接著說,“好了,好了。我們配著音樂跳一會兒華爾茲吧。”再也沒有別的比這個更不適當了。這叫嘉莉看得很清楚,他不可能對她有所同情。她還不能形成觀念來描述他的缺陷,或者表明他們兩人之間的差異,不過她還是感覺到了。這可是他第一回犯了大錯誤啊。
杜洛埃講到了這位姑娘傍晚由她媽陪著散步時的種種優美的神情,嘉莉由此體會到了婦女要裝作有身份的話,該做些什么時髦的小動作。她對著鏡子照照,抿起嘴唇,同時頭往上微微一抬,就像她看到的那位鐵路會計的女兒那個神情。她提起了裙子,輕輕一擺,因為杜洛埃不是講到過她以及別的婦女這樣的姿勢么,而嘉莉是天生善于模仿的。她開始懂得了這些小動作的訣竅,這些正是愛出風頭的美女所擅長的。總而言之,她對于風姿的知識增加了一倍,這樣一來,她的模樣也變了。她變成了頗有風韻的姑娘了。
杜洛埃注意到了這一點。一天早上,他看到了她頭發上插了一枚新的蝴蝶結和梳理發鬈的新的式樣。
“你這樣很漂亮,嘉特。”他說道。
“是嗎?”她甜甜地回答。就在這一天,她還試了別的一些式樣。
她走起路來腳步不是那么重了,這是她模仿會計的女兒優雅的舉止得來的。同屋里這位年輕姑娘對她還有過別的什么影響,這倒難以一一說得清楚。不過,由于這種種的一切,赫斯特渥特來訪時,他所見到的這位年輕婦女,看起來更像杜洛埃最初與之交談的嘉莉。衣著舉止方面的主要缺點已成往事。她美麗,優雅,由于缺乏世故而非常靦腆,一雙大眼睛透出還是孩子一般的神情,這些可叫這位裝作拘泥習俗的男子為之神魂顛倒。舊的總是被新的所吸引,自古以來,從來如此。要是說,在他身上還留有青春與天真的殘跡的話,如今是給重新點燃起來了。他望著她的美貌,感到了投射出來的青春的神秘的光波。在這清澈如水的大眼睛里,這個天生酒色過度的人看不到一絲一毫可以解釋為狡猾的東西。那小小的愛出點風頭的念頭,如果還能在她身上覺察到的話,那也只是作為一件有趣的事叫他為之動心。
“我真不懂,”他坐了馬車離開的時候暗自思忖,“杜洛埃是怎么贏得她的。”
他一眼就看到了她的天賦超過杜洛埃。
馬車沿著兩旁快速往后退的煤氣燈前進。他叉著帶了手套的雙手,眼前見到的只是那點著燈的房間和嘉莉的那張臉蛋。他所思量的是青春美貌的幸福。
“我要送她一束鮮花,”他想,“杜洛埃不會介意的。”
他從來不掩飾她對他的吸引力這樣的事實。至于杜洛埃占了先,他根本沒有為此而煩惱。他只是在讓這些游蕩的思緒隨意飄浮,他認為,這些如同蜘蛛絲一般總會系在了什么一個地方。他并不知道,他也不可能猜想到,這樣會有什么一個結果。
幾個星期以后,在出門做生意后,從奧瑪哈短途旅行歸來,在芝加哥遇到一位相識的衣著講究的婦女。他本想急忙回奧格頓廣場,讓嘉莉吃一驚的。不過,現在他正談得有勁,就很快改變了他原來的主意。
“我們吃飯去。”他說。他毫未想到這偶然的會面會給他招惹什么麻煩。
“那當然。”他的伙伴說。
他們光顧了一家上等飯館,以便于聊天。他們相遇時是下午五點鐘。撿最后一根肉骨頭時是七點半鐘。
杜洛埃正在把他講的一樁小小的事件講完,他的臉笑盈盈的,這時赫斯特渥特一眼看到了他,和他對視了一下。赫斯特渥特是和幾個朋友一起來的,他看到杜洛埃是和別的一個女人而不是嘉莉在一起,他就得出了自己的結論。
“啊,這個流氓,”他心想,然后懷著不無正義感的同情心地想道,“那小姑娘可苦了。”
杜洛埃一望見赫斯特渥特的眼睛時,心里想的盡是一樁樁一件件稱心的念頭。他并沒有什么顧慮,只是后來注意到赫斯特渥特故意裝作沒有看見他。到了這時候,赫斯特渥特的某些表情才不能不觸動了他。他這才想到了嘉莉,想到了最近的一次會面。天啊,他得向赫斯特渥特把這個解釋一下才好。這樣偶然和一個老朋友聚半個鐘點,可不該對之做什么過頭的解釋啊。
他這是第一次感到了懊惱。這里是一個道德上的問題。其中復雜的原委所在,他也根本不可能搞得清楚。赫斯特渥特不免會笑他是個浮躁的孩子。他會和赫斯特渥特一同大笑起來。可絕不能讓嘉莉聽到這件事啊。如今同桌吃飯的人可絕不能叫她知道那回事啊。可是,不管怎么說,他不能不感到他這是倒了霉——總還是多少牽涉到了點兒不好聽的名聲。可他是無罪的。他變得沉悶了起來,這頓飯就此結束。他把他的伙伴送上了車,然后他就回家去。
“他從沒有跟我講起后來這些拈花惹草的事啊,”赫斯特渥特心里這么想,“他還以為,我認為他是把那邊那個姑娘真正放在心上的呢。”
“他不該存心以為我在跟女人鬼混,既然我前不久才把他介紹給嘉莉。”杜洛埃心里想。
“我見到了你的。”赫斯特渥特下一次見到杜洛埃時和和氣氣地說。杜洛埃是逛到這豪華的酒店來的。這里他不能不光顧。他像父母對兒女一般故意舉起了食指。
“我從火車站下來偶然遇到的一位老相識,”杜洛埃解釋道。“她曾經相當漂亮過。”
“如今還有點兒吸引力,嗯?”赫斯特渥特裝作開玩笑地說。
“哦,不是的,”杜洛埃說,“這一回就是躲不開。”
“你在這里待多久?”赫斯特渥特問。
“只待幾天。”
“你務必把姑娘帶來,我請你們一起吃頓飯,”他說,“我擔心的是你老是把她關在那邊,我到喬·杰弗遜戲院定個包廂去。”
“我不管她,”這個推銷員回答,“我準定來。”
這使得赫斯特渥特很高興。他并不認為杜洛埃對嘉莉有什么感情。他妒忌他。現在,他看著這位穿得漂漂亮亮、興高采烈地很喜歡的推銷員時,他眼睛里閃出了敵視的眼光。他開始從聰明與魅力方面如何的角度來“評估”杜洛埃。他開始尋找他的弱點在哪里。毫無疑問,盡管他也許認為他是個好伙伴,可是作為一個情人來說,他覺得自己有點兒看他不起。他肯定能蒙混住他。啊,只要他能叫嘉莉看到星期四那類小小的事件,問題就可以解決了。他一邊大笑、一邊聊天的時候,腦子里就是這么思緒紛紛,簡直高興得什么似的,而杜洛埃卻什么也沒有感覺到。他沒有赫斯特渥特這樣的人那種能分析一顰一笑的本領。他站在那兒,又是微笑,又是接受邀請,而他的朋友卻正以隼鷹的眼光審視著他。
這出牽涉到特殊復雜情況的喜劇,它的主人公對上面兩個人可誰也沒有想到。她正忙于思量如何叫自己的思想感情適應新的情況,她也并無受到兩人中不論哪一個傷害的危險。
有一天傍晚,杜洛埃見到她正在對鏡子打扮。
“嘉特,”他一邊拉住了她,一邊說,“我看你有點兒愛出風頭了。”
“沒有這回事。”她微笑著回答。
“啊,你真俊,”他接著說,一邊用胳膊圍住她的身子,“把那條藍色的衣服穿起來,我帶你去看戲。”
“啊,我已經答應海爾太太今晚去看博覽會去。”她歉意地回答說。
“是么,唉?”他心不在焉地考慮這個情況,“我不想一個人去。”
“啊,我不知道啊。”嘉莉為難地說,但是又不提為了他取消那個約會的話。
正在這時,門上響起敲門聲,女傭送進一封信來。
“他說等候回音。”她說。
“是赫斯特渥特來的。”杜洛埃說,一邊拆信,一邊看著信封上寫明的寄信人姓名地址。
“今晚請你們過來一起去看喬·杰弗遜的戲,”信中有一部分這樣寫道,“這次輪到我請客,前幾天講定了的。任何異議,概不接受。”
“嗯,你看這怎么辦?”杜洛埃天真地問,而這時候嘉莉心底里滿心希望地答應。
“還是你決定,查理。”她謹慎地說。
“我看我們還是去,只要你能取消樓上的約會。”杜洛埃說。
“哦,我能。”嘉莉不假思索地說。
嘉莉去換衣的時候,杜洛埃取出紙來。她自己也說不清為什么后面這個邀請十分中她的心意。
“我要不要理昨天那種式樣的頭發?”她問道。一邊走出來,手臂上搭著幾件衣裳。
“當然啰。”他高高興興地回答。
她注意到他沒有覺察到什么,心一寬。她并沒有認為她之所以愿去,是因為赫斯特渥特對她有什么吸引力。仿佛有赫斯特渥特、杜洛埃和她自己在一塊兒要比其他什么主意都中意些。她非常細心地打扮好了,然后對樓上道了歉,就出發了。
“我說啊,”他們來到劇院休息室的時候,赫斯特渥特說,“你今晚真是漂亮啊。”
嘉莉在他贊賞的一瞥之下心怦怦地跳動。
“好,請。”他說,一邊帶著他們從休息室進場去。
要是說有什么時髦的話,這里就是。老話說的斗新爭艷,在這里可說是活現形了。
“你看過杰弗遜的戲么?”他問道,一邊在包廂里朝嘉莉的身邊靠。
“沒有看過。”她回答說。
“他可真有趣啊,”他接著說,還把這類人所懂得的一般表示贊賞的話做了一番介紹。他打發杜洛埃去買一份節目單,然后就他所知地和嘉莉議論一番杰弗遜。嘉莉高興得什么似的,這樣的環境,包廂里的陳設,她伙伴的風度,簡直叫她迷戀萬分。有幾回,他們無意中我看著你,你看著我。這激起了心潮洶涌,是她過去從沒有經歷過的。這她一時也解釋不清,因為下次的眼色里,或者下一回手勢里,仿佛又變得漠然起來,只是摻和著幾分很親切的禮貌而已。
杜洛埃也參加了談話,不過相比之下,簡直是木頭木腦。赫斯特渥特應酬著他們兩個人,這樣一來,深深印入嘉莉心中的是,這兒是位高出一籌的人物。她本能地感到,他更強,更高,而且又如此樸素。到第三幕終了,她已經斷定,杜洛埃只是一個善良的人,除這以外就不足道了。在強烈對比之下,在她眼里,他越來越被比下去了。
“今晚真玩得高興。”戲看過,他們走出戲院時她這么說。
“是啊,真是這樣。”杜洛埃接著說。他絲毫也沒有體會到這是剛打完一次戰役,而他的防線已經給削弱了。他就像中國的皇帝,高坐在龍庭之上,自我夸耀,卻不曉得富饒的省份正從他手里給掠奪去。
“啊,你們免得我過一個無聊的夜晚,”赫斯特渥特回答說,“再見。”
他握住了嘉莉的小手,一股熱流從一個流到另一個的身上。
“我真累。”嘉莉往馬車上一靠,當杜洛埃開始發話時,她這么說。
“好,你休息一會兒,我抽支煙。”他說。一邊站起身來,坐到了車子前邊的位子上,對一切只是聽之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