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西夏白銀和交鈔的使用
西夏是否鑄造和使用白銀,是否使用交鈔,是西夏貨幣研究中的一個熱點問題。20世紀80年代中期以來,俄藏黑城西夏文獻的研究成果,相繼發表和出版,從而為西夏研究提供了前所未有的資料。有關西夏錢幣的資料,在辭書《文海》、兵書《貞觀玉鏡將》,特別是《天盛改舊新定律令》中多有反映。學界利用這些新資料,對西夏錢幣和貨幣經濟做了更多的研究,其中以陳炳應先生最為突出,他在利用漢文文獻的同時,充分利用西夏文文獻對西夏白銀、交鈔的使用和“錢幣法”進行了研究,并發表了多篇文章,取得了重要成果。筆者也忝列其中,收羅考古資料,做了若干研究,認為在西夏境內,除普遍使用銅、鐵錢外,西夏還鑄造和使用銀錠,同時,在宋夏邊界,西夏還購買和使用宋朝交鈔,從中獲利。
一、關于白銀的發現和使用
(一)西夏白銀的考古發現
1.武威出土西夏銀錠
1987年,甘肅武威署東巷建行家屬大樓挖地基時,在距地表3米深處發現銀錠等西夏文物窖藏。其中銀錠22件(其中一件為半個),還有金缽、金杯、金釧、珠飾金鏈、孔雀藍石珠、珍珠、鐵器、瓷片以及少量宋錢等。這是第一次出土西夏銀錠,具有重要研究價值。據報道,銀錠為偏平、弧首、束腰形,背面布滿蜂窩,其形制與宋金銀錠“基本一致”,如8號銀錠長15.5厘米,首寬9.7厘米,腰寬6厘米,厚2.3厘米,重1955克,與1972年阜陽劇場工地窖藏出土的宋代銀鋌,形制完全相同
。經整理,5件沒有銘文,17件鏨刻銘文、符號(圖1-29,12號銀錠)和砸印戳記。鏨刻文字有說明成色的,如“真花銀壹錠”(圖1-30,8號銀錠);有表示重量的,如“肆拾玖兩捌錢”(圖1-31,2號銀錠)、“四十六兩六錢四銖”(10號銀錠);有質量檢驗人員,如“行人任應和”(2號銀錠)、“行人裴元”(4號銀錠);有稱重量人員,如“宋琦稱”(4號銀錠)、“稱子傅元、郭榮靳”(11號銀錠)等;而砸印戳記,有官府審驗官員押印,如“使正”(1、2號銀錠)、“官正”(圖1-32,3號銀錠);有經營作坊字號,如“趙鋪記”“夏家記”等。這些鏨刻銘文和砸印戳記,與宋金銀錠大體一致。

圖1-29 12號銀錠鏨刻符號

圖1-31 2號銀錠鏨刻“行人任應和”

圖1-32 3號銀錠砸印“官正”

圖1-30 8號銀錠鏨刻“真花銀壹錠”
另外,有兩點值得注意:一是如2、5、11等號銀錠,其上鏨刻類似西夏文字的銘文,但刻畫不清,很難辨認,有待進一步研究;二是12、13、14、15號4枚銀錠,有如圖1-29的鏨刻符號。據研究,這些文字和符號,為宋金銀錠所無,是西夏銀錠所獨具的特色。還有人結合西夏歷史研究認為:這批金器和銀錠的主人,或者是西涼府的最高長官,或者與西夏王室有關。出土銀錠的地方,很可能是西夏官署或是王室成員駐所。由此推斷,這批金器和銀錠,是蒙古滅夏之際逃難的人,“埋藏在府署內或王室內的遺物”
。
武威銀錠的出土,倍受學界關注。有人認為是否為西夏所鑄,尚難認定,“若將其理解為西夏利用宋之銀錠作為貨幣使用,或許更接近于實際情況”。陳炳應先生也認為武威銀錠的出土,只能證明西夏使用銀錠這一事實,至于“是哪個政權、地區所鑄造的”,尚待定論
。更有人認為是“金代銀錠”
。但下文要談到個人收藏的西夏“天盛十年”“天慶四年”銀錠,證明武威銀錠確為西夏所鑄。
我們還注意到:西夏文兵書《貞觀玉鏡將》記載,給軍功人員獎賞的內容,一是提升官資,二是給包括金銀制品在內的生活用品,三是佐將以上立大功、奇功者,還“獎賞銀一錠”。這為西夏自己鑄造銀錠提供了新的佐證。
2.個人收藏的西夏銀錠
據悉,北京某藏家收藏兩枚西夏銀錠,出土地址不明(當為出土后流傳到社會上的),其形制與武威出土的銀錠全同,也為弧首束腰形。
其一,長11.95厘米,首寬7.31厘米,腰寬4.66厘米,厚2.01厘米,重960克。正面鏨刻文字3行,左側為西夏文字,漢譯為“天盛十年×月……”等字,中間可看清的為一漢字“匠”,右側漢文,可看清的為“銷煉足色銀弍拾五兩”(圖1-33,1)。經折算,每兩38.4克。背面有鏨刻符號(如圖1-33,2),呈“卜”字狀,豎畫上下幾乎貫通,橫畫右出。

圖1-33,1 北京天盛銀錠正面

圖1-33,2 北京天盛銀錠背面
其二,長11.27厘米,首寬7.17厘米,腰寬4.97厘米,厚1.75厘米,重1020克。正面鏨刻文字3行,左側為西夏文字,漢譯為“天慶四年七月……”等字,中間下部可看清的為3個漢字“匠石平”,右側漢文,可看清的“……元年春煉”(圖1-34,1);背面有中、左兩行西夏文字,沒有譯文(圖1-34,2);無自銘重量。此枚銀錠,史金波先生《西夏社會》一書中已做了記述:其形制“與武威出土銀錠相同,重約20兩,正面(即上述背面)鏨刻西夏文字2行,有的文字不清晰,譯文為:(中行)‘司造’和(左行)‘嵬那賞盛’,前者表示為官造銀錠,后者應為人名;背面(即上述正面)左有西夏文1行,譯文為‘天慶四年’ ……這是至今所見唯一一件有西夏年號的銀錠”。史先生對背面兩行夏文的漢譯,為這枚銀錠的研究做了重要補充。當然,天盛年銀錠的出現,天慶年銀錠就不是唯一一件有記年的西夏銀錠了。

圖1-34,1 北京天慶銀錠正面

圖1-34,2 北京天慶銀錠背面
又,銀川席某也收藏銀錠大小兩枚,據說出土于銀川,弧首束腰形。大者,長15.5厘米,首寬9.5厘米,腰寬4.5厘米,厚1.5厘米,重1750克,中部微凸起,有上下兩坑(圖1-35,1)。背面有鏨刻符號,中間一豎道,四角向內各一道(圖1-35,2),與武威14號銀錠相類。小者,長11.5厘米,首寬6.5厘米,腰寬4.5厘米,厚1.5厘米,重960克,中部微凸起,坑洼不平(圖1-36,1)。背面中部微凹(圖1-36,2)。大小兩錠,都無自銘重量。小銀錠四周橫面上有“豎排文字痕跡……仔細觀察,似是西夏文字的偏旁”(圖1-37)。據云,“銀錠呈褐色,銹色堅實”,應是西夏鑄造和流通的銀錠。

圖1-35,1 銀川大銀錠正面

圖1-35,2 銀川大銀錠背面

圖1-36,1 銀川小銀錠正面

圖1-36,2 銀川小銀錠背面

圖1-37 銀川小銀錠似西夏字
3.靈武自銘重量銀碗
1976年,寧夏靈武石壩出土三件碗底墨書自銘重量的銀碗。茲分述如下:
(1)高3.6厘米,口徑10.5厘米,自銘重量“三兩半”,實測137.5克,平均每兩39.29克(圖1-38)。

圖1-38 自銘“三兩半”銀缽
(2)高7厘米,口徑10.7厘米,自銘重量“三兩”,實測114克,平均每兩38克(圖1-39)。

圖1-39 自銘“三兩”銀碗
(3)高5.5厘米,口徑11厘米,自銘重量“二兩八”,實測112克,平均每兩40克(圖1-40)。

圖1-40 自銘“二兩八”銀碗線圖
以上三件平均每兩重39.09克。測定這一結果,具有重要意義。
第一,證明西夏的衡制與北宋完全一致。1972年,浙江瑞安出土自銘北宋熙寧六年(1070年)造“壹佰斤銅砣”,經實測“每斤合625克”。1975年,湖南湘潭出土自銘北宋嘉祐元年(1056年)造“壹佰斤銅則”,經折算,“每斤合640克”。經折算,前者每兩重39.1克,后者每兩重40克。這就是說,北宋每兩合今39~40克,與西夏每兩重量完全一致。我們知道西夏主要流通的是北宋錢幣,而非西夏自鑄錢幣
,理所當然,西夏衡制自然也應取自北宋。
銀錠自銘重量是經濟發展的必然,也是便利貿易的實際需要。武威出土的銀錠中,有7枚自銘重量。陳炳應先生根據實測重量,對這7枚銀錠進行了折算,得出“這批銀錠每兩今重36.82~42.71克,平均值為40.23克”。武威銀錠所測數據,盡管每兩重量懸殊較大,最輕與最重竟然相差5.89克;無獨有偶,北宋校正衡器的銅則和官制的標準銅砣,每兩重差也達1.1克。這種情況令人費解。但總體來說,其平均值每兩仍在40克左右。
第二,金銀器自銘重量是西夏法定制度。《天盛律令》卷一七“物離庫門”規定:凡金銀器皿的重量,要“寫字刻其上”。靈武石壩自銘重量銀器的出土,印證了這一記載的真實性。可以設想,西夏金銀器皿在鑄造后,必須按規定將實際重量“寫字刻其上”,以便儲藏和使用。西夏文兵書《貞觀玉鏡將》載,在獎賞的金銀制品上,都標有重量,如“百兩銀碗”,“十兩金腰帶”等。進一步證明金銀器自銘重量是西夏法定制度。但是,我們也注意到:更多的出土金銀器并沒有自銘重量,這說明“自銘重量”制度執行得并不嚴格。
(二)西夏有金銀礦冶
與西夏使用金銀相關問題之一,是西夏有無金銀礦,是否能冶煉鍛造金銀器?在漢文文獻中很難找到相應資料,而《文海》《天盛律令》等西夏文文獻,對此做了肯定的回答:即西夏境內有金銀礦,還有“采金”人,并將為“官方采金、熔銀鐵”,作為苦役之一
。西夏設“金銀工人院”
,當是負責打造金銀器的官方作坊。另外,西夏還有法定的“金銀損耗法”,明確規定熔鑄金銀器耗減的數字。
金耗減法:
生熔鑄:生金末一兩耗減一字;生金有碎石圓珠一兩耗減二字。
熟再熔一番為熟板金時:上等一兩耗減二字;次等一兩耗減三字。
熟打為器:百兩中耗減二錢。
銀耗減法:
上等、次等者,一律百兩中可耗減五錢;中等、下等所至,一律百兩中可減一兩。
引文說明,黃金的熔鑄比較復雜,有生熟兩種,再熔一番為“熟鐵金板”,即金條。與威武銀錠同時出土的精美的金銀器,以及諸如1956年、1959年、1966年,多次在內蒙古臨河高油房西夏古城出土的精美的西夏金銀器,如本節所述1976年寧夏靈武出土的西夏銀器,應都是西夏所鑄。西夏人生活中使用金銀器也見之文獻,《宋史·外國六·高昌》卷四九○:宋雍熙年間(984~987),王延德出使西州,途經西夏大蟲太子族境,說該族人“衣尚錦繡,器用金銀;馬乳釀酒,飲之也醉”。
(三)兩個與“銀”有關問題的認識
1.西夏“銀幣”形制問題。
《西夏書事》卷三六載,仁宗天盛七年(1155年),尚食官阿華因敢于直諫,皇后羅氏“賜銀幣獎之,以愧從臣之不言者”。這里“銀幣”是什么樣式,是一個尚待解決的問題。“宋代曾大量鑄造金銀錢,也許可以說是中國歷史上使用金銀錢最多的朝代。……宮廷中的金銀錢主要用來賞賜親王、貴邸、宰臣、巨珰之用。有時帝王死了,就用來殉葬。”宋代的金銀錢幣形式較多,也有如同唐代的金銀“開元”一樣的方孔圓錢
。西夏是否受唐宋影響也是方孔圓錢?尚待考古發現。
2.“冥契”中“銀錢”的問題。
武威西夏墓出土兩件木板上朱書的“冥契”,也即“買地券”。1997年,在甘肅武威西關西夏墓出土一件,契文中有“相地襲吉安厝宅兆謹用錢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貫文兼五彩信幣買地一段”;1998年,在甘肅武威響水河西夏墓出土一件,契文中有 “相地襲吉安厝宅兆謹用銀□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貫文兼五彩信幣買地一段”(圖1-41,1、1-41,2)。“銀”后面是什么字,筆者以為只能是“錢”字④。有人認為這是“用銀兩購置墓地”,以此證明在西夏“銀通貨較為廣泛的運用于西夏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
。筆者注意到:兩件“冥契”中關于錢稱呼的差異:西關的一件稱“錢”,響水河的一件稱“銀錢”。這里的“銀錢”似乎不能用“銀兩”解釋。我們知道,唐宋年間對金銀的稱呼與銅鐵錢不同,多稱為“兩”“錠”“鋌”,還有稱“餅”稱“牌”的,但絕沒有稱“貫”的。《唐六典》談金鋌定名時稱:“金銀曰鋌,錢曰貫”。這里的“銀錢”二字如理解為“銀兩”,那么其后的“貫”字就不好解釋。“銀錢”二字,應是一般錢幣的另一種稱法。何況“冥契”中的數字是虛擬數字,更多的應在民俗(葬俗)、宗教(道教)和中原文化影響方面理解它的意義。
④“冥契”圖片為于光建先生提供,謹致謝意。有關論著談到“冥契”文字時,都以“銀”下一字為不識之字。筆者仔細揣摩圖片,認為當系“錢”字另一書體,即“”字。過去,中藥處方某藥幾錢,都用這個字;史金波、杜建錄《西夏社會文書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漢文西夏文書,有多件涉及錢者,其錢字都寫為“
”,無一例外。“冥契”中的“錢”字,也是這樣寫的,只是左筆不太清晰。

圖1-41,1 武威響水河墓冥契

圖1-41,2 冥契“用銀九萬”特寫
(四)西夏白銀的使用情況
西夏對白銀的使用,我們找到了一些文獻上的依據,茲考述如下:
第一,西夏的白銀部分來自宋朝“歲賜”。
西夏太宗德明在太祖繼遷死后,向宋真宗奉表臣服。景德三年(1006年),真宗授德明定難軍節度使、西平王,賜“銀萬兩,絹萬匹,錢三萬貫,茶二萬斤,給奉如內地”。是宋朝賜銀之始。
宋仁宗慶歷四年(1044年),宋夏議和,宋被迫“歲賜絹十三萬,銀五萬兩,茶兩萬斤;進奉乾元節回賜銀一萬兩,絹一萬匹,茶五千斤;賀正貢獻回賜銀五千兩,絹五千匹,茶五千斤;仲冬賜時服銀五千兩,絹五千匹;及賜臣(元昊)生日禮物銀器兩千兩,細衣著一千匹,雜帛二千匹”。總計“歲賜絹、銀、茶、綵共二十五萬五千。”其中銀為七萬二千兩。
第二,西夏白銀用于內外貿易。
1.范仲淹:《范文正公全集·答趙元昊書》卷九:“朝聘之使,往來如家,牛馬駝羊之產,金銀繒帛之貨,交勝其利,不可勝紀。”
2.宋真宗祥符元年(1008年),真宗“以京城金銀價貴,以問三司丁謂。謂言:多為西賊、回鶻所市入蕃。詔約束之。”
3.《宋會要輯稿·食貨三十八·和市》:西夏毅宗諒祚,派往宋朝的使臣“以銀錢博買物色”。
4.《宋人筆記小說》孔仲平撰《說苑》載:毅宗諒祚時,“蘇渙郎中押伴夏人,云賣銀五千兩,買樂人幞頭四百枚,薰衣香、龍腦、朱砂凡數百兩,及買綾為壁衣”。
5.惠宗天賜禮盛國慶年間(1069~1073),西夏文瓜州審判案記錄,提到當事人“鑄銀近萬,乃持裂用,諸處為販”。
第三,西夏人用白銀放高利貸。
(宋)李濤:《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一六二:慶歷八年(1048年),毅宗諒祚的近臣高懷正因“貸銀夏人”,以謀利被處死。
第四,西夏金銀主要用于賞賜。
1.《涼州重修護國寺感通塔碑銘》:崇宗天祐民安五年(1094年),重修涼州佛塔和寺廟后,西夏帝后給該廟所賜物品中,有:“黃金一十五兩,白銀五十兩……錢一千緡,用為佛常住。”
2.《天盛律令》卷四“邊巡檢門”載,在邊地巡檢時,根據所偵察敵軍人數的多寡得到不同的獎賞。獎賞物品有唐呢、錦、茶、升官等,分為7級,其中2~6級有銀兩,分為1兩、2兩、3兩(兩級)、5兩、7兩六個等級。如:
查覺一人至十人來,巡檢主管絹一段,檢人二人共一段。
……
查覺一千人以上人來,一律檢主管升三官,銀七兩,雜錦一塊,茶絹十五,檢人銀五兩,綾一塊,茶絹七。
還有,《天盛律令》卷一〇、卷一三、卷一五等章節,有關人員或因軍功,或政績突出,除晉升官級,賞賜錦、綾、茶、絹外,還有賞銀,最少一兩,最多十五兩。對追尋逃跑者、捕獲盜賊及其余罪犯者、完成催交租稅任務者等等,都可得到其他物品和銀兩的獎賞。
3.西夏文兵書《貞觀玉鏡將》,不僅有賞賜銀兩的記載,還有使用銀錠的記載。西夏軍隊賞罰嚴明,有關規定系統具體,有很強的操作性。對立大功、奇功人員,除提升官職外,獎賞的諸多物品中有金銀制品,銀器有“銀碗”“銀腰帶”“銀鞍韉”等,金器有“金碗”“金腰帶”“金鞍韉”等。這些金銀器上,都標有重量,如“百兩銀碗”,“十兩金腰帶”等,以便論功行賞。除絹、茶、錦服外,還有以兩計的銀碗、金碗、銀鞍等,銀碗最小5兩,最大100兩,金碗有10兩、20兩、30兩、50兩不等。最引人注目的是第二篇記載在給正將軍、副將軍、行將軍、步騎佐軍等四級將領賞賜中,除有金碗、銀碗、襲衣、金帶、銀鞍、茶絹等外,還有“銀一錠”
。
上述資料可以看出,西夏金銀除自造外,其主要來源之一是宋朝的“歲賜”,以及和宋朝的貿易。西夏與遼、金一樣在“歲賜”中要白銀,“并不是因他們的經濟水平超過了宋朝,而是因為他們同西域有貿易關系,而西域是通行白銀的。……宋代的通行白銀,還是受了中亞細亞的影響”。
彭信威《中國貨幣史·兩宋貨幣》,詳細論述宋代金銀和金銀錢的使用。“宋代政府把黃金看作一種重要的支付手段……包括帝王的賞賜、政府的開支、人民對政府的賦稅繳納以及其他付款、對官吏的賄賂等。其次一種最重要的職能便是作為保存價值的手段,即寶藏手段,有時甚至作為價值尺度。可是不作為流通手段和一般購買手段。……正因為不具備這最后一種,同時也是最基本的一種貨幣職能,所以黃金在宋代不能算是真正的貨幣。”
“白銀在宋代比黃金重要。它不但具備黃金所具備的各種職能,而且在每一種職能方面,比黃金運用得更為廣泛。作為支付手段方面,帝王的賞賜,常常是金銀并提,而用白銀的次數更多。政府的開支、人民的捐稅以及其他付款、對官吏的賄賂等也是這樣。……作為寶藏手段和國際貨幣,金銀兩者有約略同等的重要性,也許作為寶藏手段,黃金需要的更多一些……但作為國際貨幣,白銀用的更多,因為當時同中國有經濟關系的國家多是用銀的。作為價值尺度,金銀似乎差不多。作為購買手段,白銀肯定比黃金用的更多些……這些還不能證明白銀成了真正的流通手段,但比黃金是前進了一步。”
“實際上白銀在宋朝并不是實足的貨幣。它不是流通手段,只有個別的例子用作價值尺度,它也不是通行的價值尺度。它是寶藏手段之一,是一種重要的支付手段,但也不是唯一的支付手段。”西夏的經濟發展水平遠低于宋朝。西夏的金器、白銀主要用于賞賜;白銀也用于內外貿易,也有放高利貸的。黃金的使用,遠未進入商品流通領域;即使是白銀,也尚未獲得價值尺度和流通手段的職能,還不能算是十足的流通貨幣。
二、關于交鈔的使用
西夏有無紙鈔,不能不為學界所關注。至今未發現任何有關西夏紙鈔的線索,但卻有文獻證明,與宋往來密切的西夏使用過宋鈔。茲將有關資料,陳諸如下:
1.《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一五九:宋慶歷六年(1046年),蕃官劉化基“以官鈔易馬”。
2.《宋會要輯稿·蕃夷》七之二六:宋慶歷七年(1047年),西夏、唃廝啰著人收買“陜西糧草、交鈔”。交鈔便于攜帶,夏人套購后再向宋購后所需之物品。
3.《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一九八,宋嘉祐八年(1063年),宋宰臣韓琦言:
秦州永寧寨以鈔市馬。自修古渭寨在永寧之西,而蕃漢多互市其間,因置買馬場,凡用緡錢十余萬,蕩然流入敵境,實耗國用。詔復置場永寧,罷古渭寨所置場,蕃部馬至,徑鬻于秦州。
4.《宋會要輯稿·食貨》五十五之三十一:熙寧三年(1070年),詔令將“西川交子差人往彼博易貨物,赴沿邊置場,與西蕃市易”。這里主要指河湟吐蕃人,但不能排除西夏人。
上述資料告訴我們: 西夏購買并擁有官鈔、交鈔、交子,然后在宋、夏邊境貿易中購買“糧草”等軍用物資。宋朝一方面禁止西人購買官鈔,有時認為,用緡錢買馬“實耗國用”,鼓勵“以鈔市馬”;有時在沿邊置場,用交子與西蕃“博易貨物”。迄今為止,尚未發現西夏在其境內使用交鈔的記載,也無在國內商業活動中使用紙鈔的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