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早期科幻經典(1859-1937)(共9冊)
- (英)柯南·道爾 (西)恩里克·加斯帕 (英)愛德華·鮑沃爾·立頓
- 5023字
- 2018-12-29 17:11:05
第三章
月亮石
“我們接下來兩周工作的結果,以及找到的東西,”斯洛克馬丁繼續說道,“我現在并不打算講。以后吧,如果還有可能,我會把我們發現的東西擺在你面前的。反正,接下來的兩周,我的發現足以佐證我很多理論,這樣說也就夠了。”
“那個地方,雖然衰敗荒蕪,并不讓人覺得毛骨悚然——至少我、伊迪絲和斯坦頓不覺得。但是索拉很不自在。她是瑞典人,你也知道,他們血液里就流淌著北歐人的信仰和迷信——也奇怪,她的一些看法倒和生長在這片南方之地的人很相似。他們相信山脈、森林、水里有精靈,相信狼人、相信邪惡生物的存在。一開始,她就表現出一種難以置信的敏感,她感受到那個地方有一種我認為應該叫做‘暗力量’的東西,用她的描述就是‘聞起來’像是幽靈和巫師。”
“那個時候我只是嘲笑她——”
“兩周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那天那些當地人派了個代表找到我們。他說第二天晚上就是月圓之夜了,要求我們兌現諾言,他們要在第二天的早上回到自己的村莊;第三個月圓之夜過后,也就是月虧開始之后他們就會回來。他們留下了各式各樣的附身符,說是要‘保護’我們,而且發出了嚴正警告,讓我們在他們離開期間要極盡可能地遠離南泰爾其。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我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當然,他們走了后,我們的工作也沒法進展了,所以我們決定趁他們不在的這幾天好好游覽下南邊的這些島嶼。我們在幾個接下來要發掘的地方留下標記。第三天早上我們沿著防波堤的東面回尤瑟托島的營地,這一天一過,我們的人就要回來了,我們要把所有的準備工作都做好。”
“我們在黃昏之前回到了島上,疲憊不堪,只想早點睡覺。十點多一點的時候,伊迪絲把我叫醒了。”
“‘聽!’她說道,‘把耳朵貼近地面聽!’”
“我照辦了,好像是聽到從地下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微弱的反反復復的聲音。這個聲音強起來,弱下去,又沒有了。強起來、弱下去,又是一片寂靜。”
“‘是波濤拍打某處的巖石吧,’我說道。‘也許我們正處在傳遞聲音的巖石層上面。’”
“‘可這是我第一次聽到這個聲音,’我妻子并不相信我的話。于是我們又聽了聽。在地下很深的地方,伴隨著這微弱的節拍聲,傳來另一種叮咚之聲。它從南泰爾其飄蕩過咸水湖,來到我們身邊。是音樂,某種音樂。我無法形容聽到它后的奇特感受。你已經感受——”
“你是說在甲板上聽到的?”我問道。斯洛克馬丁點了點頭。
“我到了帳篷入口向外張望,”他繼續說道,“這時我看見斯坦頓拉開帳篷,走到月色之下,一邊遙望那個海島,一邊聆聽。我喊了他一聲。”
“‘這聲音真是太古怪了!’他說道。又聽了一下。‘清冽之聲!就像是清澈的玻璃發出的音符。就像丹達拉神廟里艾西斯女神手里叉鈴發出的清脆聲音,’他如癡如醉地說道。我們盯著那個島嶼。突然,我們看到海堤之上有一組亮光,在緩慢有節奏地移動。斯坦頓笑了起來。”
“‘那群乞丐!’他大聲說道。‘難怪他們非得要走哦。看見沒?戴夫(大衛的昵稱),這是個慶祝活動——滿月之時他們要舉行的儀式!難怪他們那么想讓我們離遠點。’”
“那時覺得他的解釋有道理。雖然并沒有覺得壓抑,我還是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我們溜過去,’斯坦頓建議——但是我不想。”
“‘現在和他們相處就已經夠難的了,’我說道。‘要是闖到他們的宗教儀式上,他們可能不會原諒我們。既然沒有收到邀請,還是不要到別人的家庭聚會去吧。’”
“‘也對。’斯坦頓同意了。”
“奇怪的叮叮聲音一會大,一會小,一會大,一會小——”
“‘這聲音中有種東西——有種東西很讓人坐立不安,’伊迪絲終于開口說話了,神情嚴肅。‘我搞不懂他們用什么東西發出了這種聲音。這聲音嚇得我半死,可是同時我又覺得有什么狂喜的事情近在咫尺。’”
“‘的確詭異離奇!’斯坦頓插嘴說了一句。”
“他正說著,索拉掀開帳篷走了出來,這個老年瑞典女人站在了月色下面。她是大個頭的北歐人——個子高、胸寬、老北歐海盜的類型。雖然六十了,看起來并沒有那么老。站在月亮之下,她就像是奧丁神遠古的女祭司。
“她站在那兒,兩眼圓瞪,熠熠發光。她朝著南泰爾其島的方向探著頭,打量著移動的亮點;她在聆聽。突然,她舉起雙臂對著月亮做了個奇怪的動作。一個——古老——的動作。仿佛要把月亮從遠古拉回來——這動作似乎暗含奇怪的力量。兩次,她做了這個動作兩次,然后——叮叮之聲消失了!她轉向我們。”
“‘走!’她說道,她的聲音仿佛來自遙遠的地方。‘從這兒離開——趕快離開!趁著還來得及,快走!它已經發出了呼喚——’她手指著那個島嶼。‘它知道你們在這兒。它在等待!’她慟哭起來。‘它在召喚——召喚——’”
“她倒在了伊迪絲的腳下,從咸水湖那邊又傳來了叮叮之聲,這次的節奏更為歡快,說成歡慶也不為過。”
“我們整夜都守在她身邊。南泰爾其那邊傳來的聲音一直到月亮落下一個小時前才停止。早上索拉醒了過來,狀態看起來沒有變得更糟。她說自己做了好多噩夢,卻又記不清夢到了什么,只記得夢里被警告有危險。她變得古怪陰郁,整個早上,她迷迷瞪瞪,一次又一次地凝望旁邊的那個島嶼。
“那天下午,那些當地人回來了。當天晚上南泰爾其至始至終一片寂靜,也不見亮點,也不見有生命活動的跡象。”
“古德溫,你應該能夠理解,我剛才講述的那些事情多么能激發科學的好奇心。當然了,我們當時就拒絕接受任何超自然力的解釋。”
“我們的——我稱之為——癥狀,是很容易解釋的。樂器產生的震動肯定會影響到人的神經系統,有時會有非同尋常的效果,這是毋庸置疑的。我們覺得這就合理解釋了我們在聽到陌生的音樂時的那種反應。索拉高度緊張,迷信帶來的恐懼擔憂使她心力交瘁,最終導致了半夢游狀的情緒爆發。那晚她的行為完全可以用科學解釋。”
“我們認為在波納佩島和南泰爾其之間肯定有個只有當地人才知道的通道——他們舉行儀式的時候就會穿過通道去那兒。我們決定,下一次當地人走了之后,我們就出發到南泰爾其。白天的時候我們可以調查一下,晚上我妻子和索拉就返回營地,而我和斯坦頓則留下,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觀察晚上到底會發生什么。”
“日復一日,掛在西天邊的月亮虧而復圓,慢慢地,月圓之夜又要來臨。當地人離開的時候,他們簡直就是在懇求我們一道離開了。他們這樣堅持,我們更想探個究竟了,他們肯定是有什么東西想瞞著我們。至少我和斯坦頓是這么想的。伊迪絲不太愿意,她憂心忡忡,心不在焉。”
“當地人劃著船,轉過港口,消失在視野中,我們立即準備好船只,直奔南泰爾其。很快,巨大的海堤就矗立在我們面前;經過巨大的玄武石菱形柱,穿過水閘,來到一個幾乎泡在水里的碼頭,我們從那兒上了岸。一片高高的臺階在我們面前延伸開來,臺階的盡頭是個巨大的庭院,柱頭的碎片遍布整個庭院。在庭院的中央,碎石的背后,有一個玄武巖石塊壘成的平臺,我知道,平臺后面就是圍場。”
“現在,沃爾特,你得仔細聽我對這個地方的描述,才能明白我要講的東西——還有——還有——”他猶豫了。“不論你是否愿意和我一道回到那個地方,或是,如果我被抓走了,你若愿意跟著來,你得聽好了:南泰爾其實際由三個矩形組成。第一個矩形是海堤,由巨大的石塊建成,砍鑿成方形的石塊,頂部有二十英尺寬。通過這張地圖上標注的、位于南泰爾其和一個叫塔鄔的島嶼間的運河就可以到達海堤的閘門。長勢濃密的紅樹林擋住了運河的入口;只要繞過這些紅樹林,一路都不會再有障礙。這是臺階,從閘門通往庭院的入口。”
“庭院四周是玄武巖砌成的圍墻,矩形,和墻外的擋墻的長度完全一致。海堤大概有30到40英尺高,原始高度應該還要高得多,已經部分倒塌了。第一堵圍場的墻在頂部寬度是15英尺,高度從20到50英尺不等,陸地下沉導致部分墻體垮塌。”
“在這個庭院里,還有第二個圍場。和外墻一樣,也是由玄武巖建成,大約有20英尺高。時間的侵襲下,外墻的石頭上開了很多道裂縫,從裂縫穿過去,就是內庭,南泰爾其的心臟所在!那兒有處宏偉的拱形建筑,它的名字來自迷霧般的過去,和這個建筑緊密聯系在一起。當地人說這兒是齊阿特魯爾的寶藏。齊阿特魯爾是位偉大的國王,在位時期是遠遠在‘他們父親之前’。‘齊阿’在古波納佩語當中既是太陽又是國王的意思,所以這個名字的意思,毫無疑問就是‘太陽王之地’,這個建筑紀念的是一個業已消亡的王朝,這個王朝曾經統治著整個太平洋大陸——就像古希臘克里特島的統治者自稱米諾斯,還有古埃及的統治者自稱法老。”
“太陽王之地的對面就是月亮石,月池就藏在它后面。”
“斯坦頓發現了月亮石。在這之前,我們一直在內庭考察;伊迪絲和索拉在準備午飯。我從齊阿特魯爾的拱形建筑走出來,正好看見斯坦頓神情疑惑地端詳面前的一處平臺。”
“‘你覺得這是什么東西?’看到我走了過來,他問道。他指了指那堵墻。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一塊15英尺高,10英尺寬的石板。我最開始注意到的是它的邊緣和周圍的石塊精巧完美地接合在一處。接下來我發覺它的顏色和別的石塊略有不同——它呈淺灰色,表面光滑,散發著死亡的氣息,十分詭異。”
“‘看起來更像方解石,不像是玄武巖,’我說道。我伸出手摸了一下,又趕緊縮了回來,觸摸之間,仿佛有一股冰凍的電流穿過我的胳膊。冰冷,但不是我們所知道的那種冷。這是一股冰寒的力量——我剛才用過的那個詞——冰凍的電流,這個詞形容它最好。斯坦頓古怪地看著我。”
“‘你也感覺到了,’他說。‘我剛才還在想我是不是也像索拉一樣產生了幻覺。注意到沒,它旁邊的石塊因為太陽照射摸上去都是熱的。’”
“我們急切地觀察這塊石板。它的邊緣打磨得很精細,仿佛出自珠寶師之手。它嵌入四周的石塊中,邊緣處非常吻合,幾乎不留任何細縫。底部微微有點弧度,頂部和兩邊緊緊地嵌入支撐它的石墻。接著,我們注意到在石板底部周邊的石塊上,有一個半圓的凹坑,寬度和石板一致。整個石板仿佛站在一個淺淺的杯子里,一部分埋在下面,一部分暴露在外。這個凹坑有點東西吸引了我。我走上前去,摸了一下。古德溫,這面墻上的石頭和庭院里的石頭一樣,都很粗糙,有風化的痕跡,但是這塊不一樣——它是光滑的,表面光滑得好像剛剛打磨出來一樣。”
“‘這是一扇門!’斯坦頓驚呼道。‘它在半圓的凹坑里旋轉,所以這個凹坑這樣光滑!’”
“‘也許你說的對,’我回答道,‘但是該死的,我們怎么才打得開這扇門呢?’”
“我們又把石板仔仔細細來回看了一遍——在它的邊緣摁來摁去,在它的四周撬來撬去。正忙活著,我碰巧抬頭一看——叫出聲來。頭頂一英尺的地方,石板的兩個楣腳處,都微微凸起,只有從我這個角度才能看到。”
“我們隨身帶有小型云梯,我爬了上去。這些凸起咋看起來,不過是在石板上鑿出的弧線條。我把手放在我正看著的一個凸起上面,趕緊抽了回來。手掌大拇指下面那塊地方感受到一擊,就和我在下面觸摸石板時的感覺一樣。我把手又放了上去。那塊凸起不過一英寸寬。我仔細地撫摸了這塊凸起。又有六次冰冷的電擊感覺穿過我的胳膊。這塊凸起的地方上有七個圓圈,我正好有七次電擊的感覺。另一端的凸起也是這樣,觸摸下,同樣七次電擊的感覺。但是不論怎樣單獨地還是以組合的方式觸摸或是摁這些凸起,這塊石板沒有絲毫動彈的跡象。”
“‘不管怎樣,這些凸石肯定是開門的機關,’斯坦頓很肯定地說道。”
“‘為什么這樣說呢?’我問道。”
“‘我——我也不知道,’他猶猶豫豫地回答道。‘但是我就是這樣覺得。斯洛克,’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繼續說道,‘現在我的身體里,純科學的我和純本能的我正在打架呢。科學的我慫恿我怎么都要把那扇門搞開。純本能的我勸我別干這樣的事,趁著還能離開,趕緊走!’”
“他又笑了笑——面帶愧色。”
“‘該怎么辦呢?’他問道——在他的語調里,我聽出來本能的他占了上風。”
“‘這東西不會動彈的——除非我們把它炸開,’我說道。”
“‘我也想過,’他回答道,‘但是我不敢,’他嚴肅地補了一句。我自己在說那句話時,也和他有相同的感覺,不敢。仿佛有什么東西從灰色石板上竄了出來,在我心臟上重重一擊,就像有人出言不遜,被打了一個耳光一樣。我們不安地轉過身來,看到索拉從圍墻的縫隙鉆了進來。”
“‘伊迪絲小姐讓您趕快過去,’她剛開口說了一句——打住了。她的目光越過我,看到了那塊灰色的石板。她的身體隨之僵硬起來。她僵直地往前走了幾步,隨后就朝著石板奔了過去。她撲在石板上,手和臉緊緊地貼在上面;接著我們就聽到一聲尖叫,她的靈魂仿佛被抽走了一般——眼看著她就倒在了石板底部。我們把她扶了起來,在她臉上我又看到了那種表情,那晚我們聽到南泰爾其島飄來的清澈音樂時,她就是這個樣子——喜怒哀樂一齊浮現在她的臉上,這種表情根本不是人類該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