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懷舊懷人(2)
- 和孔乙己在一起(綠地文學叢書)
- 納鶯萍
- 4977字
- 2016-02-19 15:45:12
離開紹興,我和拉西又繼續向杭州進發。那是我們結婚時旅游的美景,還未進入城區,路邊油菜花叢中掩映的歐式小樓就已奪人眼球,我們還在那里感嘆時,大巴就已駛入杭州城內了。首先看到的便是一排排極富現代感的新型建筑,是與紹興不同的風格。如果說紹興的建筑格局是只用濃淡不一的墨色渲染的中國畫的話,那么杭州的建筑就好比用畫筆細細勾勒并施以濃墨重彩的工筆畫(當然工筆畫也是國畫之一)。隨著大巴逐漸駛入西湖景區,建筑風格又變得清新秀麗了,飛檐碧瓦的仿古建筑不同于紹興的民居風格,而更像是古時大戶人家精巧雅致的別院。西湖岸邊的“樓外樓”賓館更是這種風格的集中體現,錯落有致的亭臺樓閣與遠處的青山、近處碧水交相輝映,給人如夢如幻的感覺。
我和拉西結婚時乘船在西湖上游賞,在“樓外樓”吃過魚,這次故地重游,大概是剛下過雨的關系,湖面上籠罩著簿簿得煙霧,聽導游說,晴湖不如雨湖,在雨中雖然不能將西湖的美景全部看清,卻添了一份朦朧感。遠處的蘇堤就像一條長長的玉帶,而兩岸的垂柳就像鑲嵌其中的一塊翡翠。蘇堤為唐代大詩人白居易治理西湖時所造,雖然是作為一項水利工程流傳下來,卻有相當程度的建筑美感,凝聚了古代工匠們的智慧與辛勞,即使今天看來在建造結構方面也有很多值得借鑒的地方。
這次的紹興、杭州之旅,給我留下了許多難忘的記憶,其中印象最深的莫過于魯迅故居和咸亨酒店。究其原因,是出于對魯迅先生的敬仰。有一點很震撼,那就是這兩座城市間,建筑物周圍的綠化設施做得特別好,感覺有種化不開的濃翠,人文景觀或景區及周邊種植了大量的綠色植物,尤其是蘭亭和西湖的垂柳、蘭亭的翠竹形成的景色深深印在我生命之中,揮之不去。
鞋的事
休息天家里停水,我便到一家公用澡堂洗澡。兩元錢租把柜子鑰匙,將所有衣物統統鎖好,唯獨腳上的皮鞋被我擱在約兩米高的柜頂。浴室里加我共四個人。其中一個站在水龍頭下唱洗衣歌。在熱氣蒸騰和歌聲繚繞中,我第一個洗完去穿衣。穿鞋時發現那雙放在高處的鞋找不見了,服務員聞聲過來幫我找,最后才說經常有人丟鞋或丟內衣呢,你為什么不鎖起來?我無語。一雙二百余元的皮鞋丟了,我有些郁悶,光腳走回家嗎?那個偷鞋之人很窮么?
大冬天的,只好穿著拖鞋回家。一路想著那個偷鞋的女人究竟是怎樣的處境?窮的滋味我嘗過,十四歲時,父親腿病嚴重轉院至蘭州骨科醫院,母親派我護送。臨行,腳上那雙母親親手縫制的棉鞋,鞋底后跟已磨出一個小洞,母親剪塊舊氈墊子往鞋內一塞要我繼續穿。我穿起這雙破棉鞋扶著父親上路了,把父親送到蘭州的醫院時,我鞋底那個洞磨得更大了,雪水不停地的往進滲,腳冰冰的。當著父親的面,我把它脫下來狠狠扔在路邊,坐著不走,要求父親為我買雙新棉鞋。那時,我看見商店里擺著的系鞋帶的花棉鞋不到五元錢,我向父親乞求著。終了,父親沒有滿足我的要求,他拄著雙拐,吃力地彎腰拾起那雙鞋,把它套在我的腳上,又使勁摸摸我的頭,把我送上火車。千里之途,我穿著那雙又破又爛的棉鞋,拿著父親給的五角零錢餓著肚子回到銀川。后來,我才知道父親為治病已借了許多債,他實在掏不出為女兒買鞋的錢。
那么,那個偷鞋的女人,是否也面臨如此困境?她或許失去工作沒了收入?不然怎么會屈尊穿別人的鞋?她或許很無奈很需要?這個城市中,如此艱難的女人越少越好。
羊肉街口當年事
那一年春節我十三歲。過年前兩天的大清早,父親叫醒了熟睡的我。我趕緊起床把自己裹嚴實,跟著父親出了家門。頭天晚上父親已告訴過我要趕早去羊肉街口排隊買肉,因為這次不要供應票,僅憑排隊就可以買到一份額外的羊肉。
頂著大雪穿過南門廣場,步行趕到羊肉街口一家肉鋪門前時,天還黑乎乎的,買肉的隊伍已排了老長。那些年每人每月僅憑票供應一斤肉,年前排隊能多買到幾斤肉,多一個人排隊可以多買一份,對很多人來說屬于意外之喜,半夜排隊算不了什么。我和父親站在隊尾,不一會兒我被凍得直跺腳。父親雖然就在我身后,但為了不讓別人知道我們想多買一份肉,我和父親就裝作不相識的樣子。父親看我被凍的蜷縮著,便用眼睛示意我到隊伍不遠處的火堆處烤一烤。那兒有人拾來些柴火點燃,歡騰的火苗跳躍著鳴叫著,在寒冷的清晨格外招人。我正烤得暖和舍不得離開時,忽聽有人喊:“開門啦!”我掉頭跑過去擠進我的位置。這時有人喊我加塞兒,出去!馬上有維持秩序的人把我從隊伍中扯出來。也許有父親在場,我膽壯的不顧一切和大人們爭吵起來,奮力推開拉我的人往隊伍里鉆。父親此時也向旁邊的人群證實這小姑娘排隊比他還早,一直站在他的前面,剛才去烤火了,孩子凍得守不住了。聽到父親的解釋,大家默認了,允許我站在隊伍里。就這樣,我和父親終于如愿以償地買到了兩份羊肉,也就十二斤。
回家時已近中午,陽光融化著路上的白雪,我雖被凍得兩腳發木,心里卻比過年還興奮。
這件事雖然早已化作記憶,現在日子好了,父母講得最多的話是少吃肉多吃菜身體好。但每逢過年過節,我還是會記起這段往事。
家長會
從兒子念小學至初中,無數次地去開家長會,每次接到通知,都很慎重地準時到達,坐在兒子的座位上,身下是又硬又矮的椅子,面前是低低的課桌。
左右環顧,座無虛席。家長們坐得筆直,目光聚焦于講臺,那精神遠比聽單位領導作報告要嚴肅認真得多。老師往往千篇一律地宣布教育目標、本學期各位孩子德智體成績狀況,然后各科老師輪番亮相,各自強調本科目的重要性。接著家長發言,無非是家長如何配合老師教育孩子等等,當然也還有向班主任獻媚的,極盡夸贊之能事,這當然是為了孩子。
開過許多家長會,印象最深的要算去年。四百余名同年級學生家長座談,一個小會議室里黑壓壓擠滿了家長。當校方領導老師發言完畢,輪到家長發言時,一位英文老師的不稱職,被眾多家長毫不留情地點了名,家長們甚至詳細地舉出此英文老師常常發音出錯,黑板上英文詞句字母顛倒位置,不批改學生的作業等,強烈請求撤換老師。
像這樣尖銳地批評老師,使家長的意志和愿望得到充分確切表達的家長會實屬罕見。在白浪滔天般的家長會后,那位英文老師依然固守“陣地”,我們的孩子依然在聽她灌輸錯誤的東西。可能校長認為,學英語不過是應景的事情,出了校門,英語哪里用得上?再說學校不是真空地帶,半路出身的英文教師占著編制,校長也不敢拿她怎樣,靠著家長們的呼吁又如何解決問題?
因此,每次家長會的效果也只是記住了孩子的名次,其余一概不知。家長會結束時,總是成績好的家長們圍繞住老師問長問短,而真正需要詢問的我等大多數,卻灰溜溜擁出教室,心里只盤算著回家后如何狠狠教訓自己的孩子。
葉與根的深情
我相信靈魂的存在,在我生命的旅程中,我知道,天空那片祥和的云光里,始終有著外祖母對我的原諒與牽念。
我現在已經成熟了,對于人世間的榮華富貴能夠看的漠然,自以為看破紅塵了。這個樣子,不知外祖母是否喜歡?因為外祖母不喜歡讓年輕人過于老成,她說老成了衰老就開始了。
某次,一位七十多歲的老人到單位找我,竟然是我少年時的老師,她雖衰老卻依然睿智親切,我一下認出她,她說閑來無事想證實文學雜志上發小說的那個名字是否是她的學生?老師記憶力真好!很久以前愛作文的學生,她還記得清楚?她忽然給我一種信念,堅持寫作!見到她,親切快樂流遍我全身,那一刻,我激動萬分,少時的往事瞬間浮現眼前。讀書時那所小學、那個班,老師的女兒何婷與我同桌,為搶著誰先站起來背書而當堂爭吵,何婷依仗母親在場,霸氣的撕扯我的頭發,老師毫不客氣地將何婷拎出去罰站,下課后把我倆叫到辦公室,批評了何婷還讓她給我道歉,老師在我心里多高尚啊?后來我搬家了,與老師天各一方,也自然失去聯系。沒想到,她還記得我,和她仿佛有說不完的話,當我凝視她的背影時,淚水忽然奪眶而出,外祖母恍然站在眼前,露出熟悉的微笑。
外祖母解放前隨著丈夫從青海逃荒到銀川,男人早逝,她四十出頭守寡直到終年,期間辛辛苦苦養大七個兒女,一個個幫他們成家,然后,再從大舅到老姨挨家帶孩子做家務,她生命的蠟燭始終燃燒在每一個孩子家。
六十年代后期,外祖母住在鼓樓附近的四舅家忙碌著全家五口人的家務事。趕上“文革”停課,我帶著弟弟妹妹穿街過巷去四舅家找外祖母。六旬的外祖母身板硬朗,是位漂亮親切的女人。每次去,都見她挽著衣袖,忙著烙餅或是搟一大張面張羅全家人的飯。見孫兒們來了,她急忙切開一張餅遞到孩子們手中,餅是發面結堿烤烙的,卷著香豆草,皮酥里軟,那個香呀!我們捧在手里專注地吃著樂著,怕噎著我們,外祖母取出茶盅沏茶,或者切塊蘿卜分給我們吃,她從來不糊弄孩子,像招呼客人一般款待不諳世事的我們。那個年代沒什么零食,僅此,足以讓我們吃慣了嘴跑慣了腿,隔天便往四舅家跑,圍到外祖母身邊感覺非常踏實非常溫暖。
之前,父母在外地工作,我和弟弟妹妹也是外祖母帶大。趕上“低標準”,外祖母就熬白菜湯打面疙瘩給我們吃,想方設法熬過饑饉的幾年。我和弟弟妹妹上學了,外祖母又換了一家帶孩子操持家務,幾十年間,經她手帶大的孫兒達十幾個。時光荏苒,幾十歲的孫兒站在她面前,她也能熟稔的叫出他們每個人的小名兒。
人有時很容易健忘,從參加工作,第一次看見外面精彩的世界,便忽略了外祖母,戀愛結婚離開家,忙工作忙孩子,更顧不得外祖母了。要知道,從小跟著外祖母長大,這樣的舉止,不知牽扯了她老人家多少的眼淚。
外祖母最擔心女孩兒能否扮演好人婦與人母的角色,見我便叮嚀:“做好針線做好飯,和小姑子婆婆搞好關系,遇事要忍讓,吃虧是便宜。”
七十年代后期,外祖母的三個兒子相繼離她而去,大舅與老姨不在身邊,至今,讓我后悔的是沒有送外祖母回一次青海她的老家,她其實很希望回去看看的,而我總有忙不完的事,以為還有其他人能滿足她的愿望,直到聽她親口吐露心底的牽掛,才意識到她濃烈的思鄉之情。忽然明白,她鄉音不曾改變,難道不是對家鄉的惦念?在各自天空里忙碌的兒孫,只顧著關照自己的事業家庭,把外祖母獨自丟在一套帶院子的空房子里,她老人家八十幾歲了,還生火做飯取暖燒水,獨自吃飯,跟自己說話,她又是極其自尊要強的人,不愿意給人添麻煩,八十年代中期,家里還沒有電視電話,難以想象,漫長的白天黑夜,外祖母是怎樣熬過來的?
晚年的外祖母見著來看望她的子孫,大概是她最開心的時刻,她笑得用手抹著眼淚,可內心,被人遺忘的委屈以及孤寂,思念親人的心緒誰能體察關懷呢?兒孫們像流星般遠去了!而她老人家時常拄著拐杖站在高處依戀的目送子孫離去,念叨著:熱乎乎的一家人,怎么都走光了?
她默默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直到她不在了,才明白失去了一份親情,一個溫暖的歸宿,一個祥和的天空。她的堅韌、忍耐、善良隨著歲月變遷已然在心里生根開花,每次過年,多想與她團聚,來好好孝敬她,可惜時光不能重來。于是,便相信靈魂的存在,相信天空那片祥和的云光里,始終有著外祖母對她子孫的原諒與牽念。
千年第一天
世人同慶2000年來臨之際,銀川也舉辦了一次特別的慶典。晚上十點,我與母親小妹等家人踏著夜色來到寧夏首府銀川市玉皇閣廣場,翹首企盼新世紀腳步的來臨。
此時的銀川玉皇閣廣場,燈火通明,廣場北側東西兩頭的焰火燈柱,放射著艷麗而耀眼的光芒。廣場東西南北的空地上,千余名群眾載歌載舞。
玉皇閣這座有著三百多年的明代建筑,在今夜顯得分外典雅喜慶。各界群眾冒著零下十一度的嚴寒,匯集于玉皇閣南側新建成的世紀廣場上。因為要跨越千年,心情格外興奮。
夜十一時五十三分,銀川市市長郝林海宣布新千年慶典儀式開始。即刻,激動人心的二十一響禮炮隆隆響起,人群雀躍歡呼。接著,銀川市委書記陳育寧熱情洋溢地說:這是一次千年大跨越。千年之前,祖國西部曾經作為中華文明的發祥地而展示過燦爛和繁榮。但千年以來它衰落了,貧困了。今天,江澤民同志發出的“西部大開發”的偉大號召,將使西部再創歷史的輝煌。夜十一時五十八分,寧夏回族自治區政府主席馬啟智,自治區政協主席馬思忠走到世紀廣場中央,拉動線繩,揭去了罩在寧夏世紀鐘身上的錦絲紅絨。頃刻間,一口高兩千毫米,底長五百三十毫米的青銅大鐘呈現在人們眼前。這口鐘是銀川市政府獻給千年的一份珍貴禮品,上面鑄刻了銀川市的世紀滄桑和古城巨變。象征了寧夏回漢各族人民同心同德,對未來的向往和追求。
夜十一時五十九分,自治區黨委書記毛如柏牽著兩名優秀的男女青少年走向世紀鐘,人們伴著激越的鼓點,齊聲高呼倒計時:“十、九、八、七……三、二、一!”毛如柏和兩名青少年敲響了世紀鐘。鐘聲宏亮久遠,余音繞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