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琦】〔字稚圭。弱冠舉進士,方唱名,太史奏日下五色云見。嘉囗中,拜平章事。時曾公亮為亞相,趙概、歐公參政。凡事關政令,則曰:“問集賢。”典故,則曰:“問東廳。”文學,則曰:“問西廳。”至大事則自決。宋時,凡于所畏尊官則呼厥姓,曰某家,石曼卿每呼韓琦家為韓家云。〕
慶歷末,魏公鎮大名郡,有圃號眾春。會歲饑,涉春未嘗一游。陳薦在幕府,以詩請公云:“水底魚龍思鼓吹,沙頭鷗鷺望旌旗。”公亟答之云:“細民溝壑方援手,別館鶯花任送春。”在鎮五年,政聲流聞。自是,天下遂屬以為相。
北都李清臣薄游鄭州,時韓魏公為帥,因往見其大祝。吏報曰:“大祝方寢。”乃索筆題詩于刺。授期吏,俟大祝覺則投之。詩云:“公子乘間臥彩廚,白衣老吏慢寒儒。不知夢見周公否?曾說當年吐哺無?”魏公見之,曰:“吾知此人久矣。”竟有東床之選。
嘉囗間,仁宗復修賞花釣魚故事,群臣和御制詩。是日,微陰寒,韓魏公時為首相。詩卒章云:“輕云閣雨迎天仗,寒色留春入壽杯。二十年前曾侍宴,臺司今日喜重陪。”時內侍都知任守忠嘗以滑稽侍上,從容言曰:“韓琦詩譏陛下。”上愕然,問其故,守忠曰:“譏陛下游宴大頻。”上為之笑。
治平初,詔宰臣舉館職。韓魏公舉二十人,先召試十人,余須后試。時士人以登臺閣、升禁從為顯官,而不以官之遲速為榮滯,故為之語曰:“寧登瀛,不為卿;寧抱槧,不為監。”
熙寧初,韓魏公罷相,留守北京,新進多陵慢之,公郁郁不得志,嘗為詩云:“花去曉叢蜂蝶亂,雨勻春圃桔槔閑。”時人稱其微婉。
韓魏公嘗言:“保初節易,保晚節難。”在北門九日燕諸曹詩有曰:“莫羞老圃秋容淡,要看黃花晚節香。”李彥平深敬此語,大書于壁。
靖康之變,燕人有隨虜過相州,因謁韓魏公祠堂,題詩祠中,一聯云:“有客能吟丞相柏,無人敢伐召公棠。”魏公勛德之重,而外夷亦知景慕如此。
【范仲淹】〔字希文。吳人。幼孤,隨母適長山朱氏,及第時,名朱說。〕
范希文讀書長白山,日煮粟米二升作粥,畫以四塊,斷薤數莖啖之。嘗作《薤賦》,其警句云:“陶家甕內,淹成碧綠青黃;措大口中,嚼出宮商角徵。”(一日,于寺中得窖金,覆之不取,及貴,語僧出金修寺。)
范希文未遇時,作《金在賦》云:“如令區別妍媸,用為藻鑒;倘使削平僭亂,請就干將。”人皆期其有將相器。
唐鄭準為荊南節度使成從事。本姓郭,代為作《乞歸姓表》云:“名非霸越,浮舟難效于陶朱;志在投秦,出境遂稱于張祿。”范希文初隨母冒姓朱,登第后,《乞歸姓表》遂全用之,云:“志在投秦,入境遂稱于張祿,名非霸越,乘舟偶效于陶朱。”(希文登第后,晏元獻薦入館。后雖名位相亞,書題門狀,猶稱門生。)
范希文鎮越,有戶曹孫居中卒,其子幼而家甚貧,公助以俸錢百緡,治巨舟,差老衙校送歸,作詩一絕戒其吏曰:“過關津但以吾詩示之。”詩云:“十口相攜泛巨川,來時暖熱去凄然。關津若要知名姓,便是孤兒寡婦船。”
范文正公鎮越,兵官皆被薦,獨巡檢蘇麟不見錄,乃獻詩云:“近水樓臺先得月,向陽花木易為春。”公即薦之。
范文正公過嚴陵祠,會吳俗歲祀,里巫迎神,但歌《滿江紅》,有“湘江好洲,漠漠波似染。山如削繞,嚴陵灘畔,鷺飛魚躍”之句,公曰:“吾不善音律,撰一絕送神,曰:‘漢包六合網英豪,一個冥鴻惜羽毛。世祖功臣三十六,云臺爭似釣臺高?’”吳俗遂因而歌之。
范文正守鄱陽,喜樂籍,未幾召還,作詩寄后政云:“慶朔堂前花自栽,為移官去未曾開。年年憶著成離恨,只托春風管領來。”到京以綿胭脂寄其人,題詩云:“江南有美人,別后長相憶。何以慰相思,贈汝好顏色。”
范文正公《御街行》云:“紛紛墜葉飄香砌。夜寂靜,寒聲碎。珍珠簾卷玉樓空,天澹銀河垂地。年年今夜,月華如練,長是人千里。愁腸已斷無由醉,酒未到,先是淚。殘燈明滅枕頭欹,諳盡孤眠滋味。都來此事,眉間心上,無計相回避。”(范公一時勛德重望,而辭亦情致如此。朱良矩嘗語楊用修云:“天之風月,地之花柳,與人之歌舞,無此不成三才。”雖戲語,亦有理。)
饒州魯公亭在薦福山,山有唐歐陽詢所書《薦福寺碑》,顏魯公真卿嘗覆以亭,后人因名。范希文鎮鄱陽日,有書生獻詩甚工,希文頗優禮之。書生自言:“天下至寒餓者,無在某右。”時盛重歐陽《薦福寺碑》墨,本直千錢,希文欲為打千本,使售于京師。紙墨已具,一夕,雷擊碎其碑。時人為之語曰:“有客打碑來薦福,無人騎鶴上楊州。”(東坡作《窮措大》詩曰:“一夕雷轟薦福碑。”本此。)
范希文少時,求為秦州西溪監鹽,其志欲吞西夏,知用兵利病也,而廨舍多蚊蚋,希文戲題壁曰:“飽去櫻桃重,饑來柳絮輕。但知離此去,不用問前程。”
范希文經略西邊日,作《漁家傲》樂歌數闋,皆以“塞下秋來”為首句,其一云:“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四面邊聲連角起,千嶂里,長煙落日孤城閉。濁酒一杯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發征夫淚。”歐陽永叔見之,呼為窮塞主之詞。及王尚書素守平涼,永叔亦作《漁家傲》一詞送之,其斷章曰:“戰勝歸來飛捷奏,傾賀酒,玉階遙獻南山壽。”且謂王尚書曰:“此真元帥事也。”
范堯夫純仁,文正公子也,帥陜府日,有屬縣令偶至村寺少憩,既飯,步行廊廡間,見一僧房雅潔,闃無人聲,案上有酒一瓢,縣令戲書一絕于窗紙云:“爾非慧遠我非陶,何事窗間酒一瓢?僧野避人聊自醉,臥看風竹影蕭蕭。”不知其僧俗家先有事坐罪,明日其僧乃截取窗字黏于壯前,訴府,謂有數銀杯為廳吏所匿,今為施主迫取,伏乞追鞫。堯夫曰:“爾為僧,法當飲乎?果有失物,令主者自來理會。”乃杖而遣之。因持其狀示子侄輩曰:“守官處安得不自重。”遂付諸火。后縣令聞之,乃修書致謝,堯夫曰:“不記有此事。自無可謝。”還其書。
景囗間,張、吳兩狂生累舉進士不第,薄游塞上,覘覽山川風俗,有經略西鄙意。時姚嗣宗者,亦關中人,與二人并以氣俠相友善。姚嘗題詩空同山寺云:“南粵干戈未息肩,五原金鼓又轟天。空同山叟笑無語,飽聽松聲春晝眠。”范希文巡邊,見之大驚。又題驛壁,有“踏破賀蘭石,掃清西海塵。布衣能辦此,可惜作窮人。”及“大開雙白眼,只見一青天”之句,韓魏公見而奇之。張為《雪》詩云:“五丁仗劍抉云霓,直取銀河下帝畿。戰死玉龍三十萬,敗鱗風卷滿天飛。”又絕句云:“太公年登八十余,文王一見便同車。如今若向江邊釣,也被官中配看魚。”吳為鷹詩云:“有心待搦月中兔,更向白云頭上飛。”又為《鸚鵡詩》,卒章云:“好著金籠收拾取,莫教飛去別人家。”三人將謁韓、范二帥,恥自屈,不肯往,乃礱大石刻詩其上,使壯夫拽于通衢,三人從后哭之,欲以鼓動二帥。既而召與相見,躊躇未用間,張、吳徑走西夏,范公以急騎追之,不及,乃表姚入幕府。張、吳既至西夏,自念不力出奇,無以動眾,乃更其名,就都門酒家劇飲,引筆書壁曰:“張元、吳昊來飲此樓。”邏者見之,知非其國人也,跡其所憩,執之,夏酋詰以入國問諱之義,二人大言曰:“姓尚不理會,乃理會名耶?”時曩霄尚名元昊,且用中國賜姓也。于是竦然異之,日尊寵用事。寶元西事蓋始此。(時二人家屬羈縻隨州,間使諜者矯中國詔釋之,人未有知者,后乃聞西人臨境作樂迎此二家而去。自是邊帥始待士矣。姚嗣宗又有《詠女奴詩》:“弱骨不堪春睡眼,壯心都死欲愁眉。”為時所稱。后魏公奏補官知潯州,能除虎暴。時又有一張生,頂青巾緇裘,持一詩代剌謁杜公曰:“昨夜云中雨檄來,按兵誰解拂氛埃?長安有客面如鐵,為報君王早筑臺。”祁公亦異之,奏補乾囗尉。)
【文彥博】〔字寬夫。敬暉之后,鼻祖避石敬塘諱,改姓。同姓分派有姓茍者。公幼與群兒擊球,陷柱穴中,不得出,公取水灌之,球即出,識者知公不凡。公女,某夫人,凡見公花押必剪收,云能愈┲疾。〕
太祖嘗謂一縣令曰:“切勿于黃綢被里放衙。”文潞公為榆次縣令,嘗題縣鼓樓曰:“置向譙樓一任撾,撾多撾少不知他。如今幸有黃綢被,拿出頭來放早衙。”
文潞公知成都時,多燕集,有飛語至京師。御史何圣從因謁告歸,上遣伺察之。幕客張少愚與圣從同郡,請迎見于漢州,命酒設樂,有營妓善舞,圣從狎問其姓,曰:“楊。”圣從曰:“所謂楊臺柳者。”少愚即取妓項帕羅題詩曰:“蜀國佳人號細腰,東臺御史惜妖嬈。從今喚作楊臺柳,舞盡春風萬萬條。”命其妓作《柳枝詞》歌之,圣從為之沾醉。后數日,圣從至成都,頗嚴重。一日,潞公作樂張燕迎,其妓雜府妓中,歌少愚詩侑觴,圣從但醉而已。圣從還朝,潞公之謗乃息。
許昌城北有曲水園,園有大竹三十余畝,氵異河貫其中以入西湖,最為佳處,初為本州民所有,文潞公為守,買得之。潞公自許移鎮北門而文元為代。一日,挈家往游,題詩壁間云:“畫船載酒及芳辰,丞相園林辮水濱。虎節麟符拋不得,卻將清景付閑人。”遂走使持詩寄北門,潞公得之,大喜,即以地券歸賈氏。
文潞公居洛日,年七十八,同時有中散大夫程句朝議大夫司馬旦、司封郎中致仕席汝言,皆年七十八,嘗為同甲會。潞公賦詩曰:“四人三百十二歲,況是同生丙午年。招得梁園為賦客,合成商嶺采芝仙。清談風盈席,素發飄飄雪滿肩。此會從來誠未有,洛中應作畫圖傳。”(潞公在河南,與富鄭公等用白香山故事,置酒相樂,尚齒不尚官,圖形妙覺僧舍,謂之“洛陽耆英會。”司馬公年未六十,以狄兼譽故事與焉。后潞公八十四,再起,時劉貢父為給事中,學士鄭穆表請致事,狀過門下省,劉謂同舍曰:“宏中請致仕為年若干?”答者曰:“鄭年七十三。”劉遽云:“慎不可遂其請。”問何故,劉曰:“且留取伴八十四底。”潞公聞之,甚不懌。)
【蔡襄】〔字君謨。累官端明殿學士。世稱襄行書第一,小楷第二,草書第三。〕
慶歷初,歐陽修、王素、余靖俱列諫官,蔡襄喜而賦詩曰:“御筆新除三諫官,喧騰朝野競相歡。當年流落丹心在,自古忠良得路難。必有謀謨裨帝右,更須風采動朝端。世間萬事皆塵土,留取功名久遠看。”未幾,襄亦除諫官,時謂之四諫。
嘉囗間,禁中張燈,正月十四,帝御樓,遣中使傳宣從官曰:“朕非好游觀,與民同樂耳。”蔡襄獻詩曰:“高列千峰寶炬森,端門方喜翠華臨。宸游不為三元夜,樂事還同萬眾心。天上清光留此夕,人間和氣閣春陰。要知盡度華封祝,四十余年惠愛深。”(君謨美須髯,一日,屬清閑之燕,上顧問曰:“卿髯甚美,長夜覆之于衾下乎?將置之于外乎?”君謨無以對。歸舍,暮就寢,思圣語,以髯置之內外悉不安,一夕不能寢。)
【王素】〔旦之子。〕
王素一日欲作奏論事,方據幾秉筆,忽瞑目,夢至一處,若瓊瑤世界,殿上有紺服翠冠者曰:“吾東門侍郎,公則西門侍郎,昔以奏牘玉帝,語傷鯁訐,暫謫下世。今公作奏論事,事有大利害,更審之而后諍也。”公曰:“諾。”悟已三鼓矣。乃索筆書一絕于窗曰:“似至華胥國里來,云霞深處見樓臺。月光冷射雞鳴急,驚覺游仙夢一回。”晚歲復思玉京之夢,又賦詩曰:“虛碧中藏白玉京,夢魂飛入鳳凰城。何時再步云霞外?皓齒青童己掃廳。”
【余靖】〔本名希古。韶州人。舉進士,未預解薦,曲江主簿王仝為干知韶州者,知州怒,希古杖臀二十。乃更名靖,字安道,取他州解及第。為人不事修飾,作諫官日,因賜對面陳,時方盛暑,上入內云:“被一汗臭漢薰殺,噴唾在吾面上。”。〕
余靖兩使契丹,虜情益親,能胡語,作胡語詩,契丹主曰:“卿能道,我為卿飲。”靖舉曰:“夜筵沒邏臣拜洗,(沒邏,言侈盛。拜洗,言受賜)。兩朝厥荷情干勒。(厥荷,言通好。干勒,言厚重。)微臣雅魯祝君統,(雅魯,言拜受。君統,言福囗。)圣壽鐵擺俱可忒。(鐵擺,言嵩高。可忒,言無極。)”主大笑,遂為酹觴。劉沆亦使契丹,館客戲為句曰:“有酒如澠,系行人而不住。”沆應聲曰:“在北曰狄,吹出塞以何妨。”仁宗待虜有禮,不使纖微迕之,二公俱謫官。(沆,天圣中辦裝赴省,夢被人所落頭,甚惡之,人解曰:“只得第二人。雖斫卻頭,留項在里。”項、沆、劉、留同音。果第二人及第。)
【李師中】〔字承之。為童子時,論其父緯之功于朝,久不報,自詣漏舍,以狀白韓魏公:“先人功罪未辨,深恐先犬馬填溝壑,無以見于地下,故忍痛自言。若欲求官,稍識字,第二人及第不難。”蓋魏公于王堯臣榜第二人登科故也。魏公德量服一世,獨于承之終身不能平。〕
韓魏公為陜西安撫,李待制過之。李有詩名,席間使為官妓賈愛卿賦詩,李即吟云:“愿得貔貅十萬兵,犬戎巢穴一時平。歸來不用封侯印,只問君王乞愛卿。”
唐介為臺官時,張貴妃寵冠后庭,其伯父堯佐驟除宣徽使,介力爭之,時文潞公為首相,介遂劾彥博“知益州日織燈錦以獻貴妃,今顯用堯佐,益自固結”。帝怒甚,謫英州。李師中以詩送之云:“孤忠自許眾不與,獨立敢言人所難。去國一身輕似葉,高名千古重如山。并游英俊顏何厚,未死奸諛骨已寒。天為吾皇扶社稷,肯教夫子不生還。”后介用潞公薦官于朝,無所建白,師中以書從介索所送詩,介無以報,取詩還之,曰:“我固不用落韻詩也。”以“山”、“寒”二字韻不同,故云。(介南行,挈家渡淮,至中流,大風,波濤泛濫,舟人恐不免飼魚鱉,介兀坐舟中呤詩云:“圣宋未狂楚,清淮異汨羅。平生仗忠信,今日任風波。”夕濟南岸,眾乃欣焉。公憩旅亭,復繼其韻云:“舟楫顛危甚,魚龍出沒多。斜陽幸無事,沽酒聽漁歌。”)
南齊周盤龍以武功為散騎常侍,武帝戲之曰:“貂蟬何如兜鍪?”對曰:“貂蟬生于兜鍪。”龐穎公罷相,建節出師太原,其詩曰:“兜鍪卻自貂蟬出,敢用前言戲武夫?”李師中以相業自任,嘗帥秦,以事去,其詩曰:“兜鍪不勝任,猶可冠貂蟬。”
【趙】〔字閱道,自號知非子。為侍御史,彈劾不避貴戚,京師號為鐵面御史。〕
趙清獻公帥蜀,有妓戴杏花,清獻戲語之曰:“髻上杏花真有幸,”妓應聲曰:“枝頭梅子豈無媒?”逼晚,使直宿老兵呼之,幾二鼓不至,復令人速之。趙周行室中,忽高聲自呼曰:“趙不得無禮!”遂令止之。老兵忽自幕后出曰:“某度相公不過一個時辰,此念息矣。雖承命,實未嘗往也。”
趙清獻公年四十余,擯去聲色,系心宗教,會佛慧來居衢之南禪,公日親之,慧未嘗容措一詞。后典青州,公余宴坐,忽大雷震心,即開悟,作偈曰:“默坐公堂虛隱幾,心源不動湛如水。一聲霹靂頂門開,喚起從前自家底。”后致政,作高齋以居,題偈見意曰:“腰佩黃金已退藏,個中消息也尋常。世人欲識高齋老,祗是柯村趙五郎。”
趙清獻公平生畜雷氏琴一張,鶴與白龜各一,所向與之俱,始除帥成都,公單馬就道,以琴、鶴、龜自隨,及再任蜀,過泗州渡淮,前已放鶴,至是復以龜投淮中,既入見,帝問:“聞卿前已匹馬入蜀,所攜獨琴鶴,廉者固如是乎?”公頓首謝,故其詩有言:“馬尋舊路如師去,龜放長淮不再來”者,自紀其實也。
趙清獻公退居于衢,有溪石、松竹之勝,日與山僧野老游賦,詩曰:“軒外長溪溪外山,卷簾空曠水云間。高齋有問如何答,清夜安眠白晝閑。”
趙清獻公家居,其子幾ヘ溫州,迎以就養,作堂名戲彩堂,取老萊子戲彩之義。清獻題詩堂中云:“我想堂中樂可知,優游逾月意忘歸。老萊不及吾兒少,且著朱衣勝彩衣。”
趙清獻公墓在衢州府城東北四十五里。景定問,林存為潭州帥罷歸,道衢,調千夫荷擔,經墓旁,疲甚,因相與語:“清獻公一琴一鶴,那有許耶?”或聞之題詩驛舍曰:“千夫荷擔在山阿,膏血如何有許多?不若扁舟徑歸去,休從清獻墓前過。”
【包拯】〔謚孝肅。合肥人。時稱閻羅包老。〕
包孝肅出守本郡,不肯少屈法以阿鄉曲,故流俗稍稍謗議,公為詩以見意云:“清心為治本,直道是身謀。秀干終成棟,真鋼不作鉤。倉充鼠雀喜,草盡兔狐愁。史冊有遺訓,毋貽來者羞。”
【趙概】〔字叔平。在官如不能言,然陰以利物者為多,時議比之劉寬、婁師德。〕
趙叔平初客漣水軍,郡守召置門下。不數年,叔平以館職守漣水,后守名其所居為豹隱堂。石曼卿有詩云:“熊飛清渭逢何暮?龍臥南陽去不還。年少客游今郡守,蔚然疑在立談間。”
趙叔平退居睢陽,歐陽永叔致政居穎,叔平來訪,時呂晦叔知穎,開宴召二公,永叔自為致語,其詩曰:“欲知盛席繼荀陳,請看當筵主與賓。金馬玉堂三學士,清風明月兩閑人。紅芳已過鶯猶囀,青杏初嘗酒正醇。好景難逢良會少,乘歡舉白莫辭頻。”
【邵雍】〔字堯夫。其先范陽人。幼隨父登蘇門山,顧謂雍曰:“若嘗聞孫登乎?吾所尚也。”遂卜隱山下。后遷洛陽。富弼、司馬光治第留之,匾其室曰安樂窩。士大夫家爭相迎候,童孺皆歡然謂曰:“吾家先生至也。”好事者別作一室如雍所居,以待其至,署曰行窩。后賜謚康節先生。〕
慶歷中,富鄭公留守西京,府園牡丹盛開,問邵堯夫曰:“此花幾時開盡?”曰:“盡來日午時。”明日乃會客驗其言,飲畢無恙,須臾,群馬飛逸,蹄嚙花叢盡毀。后富公在洛,每晴日,必與堯夫同行。至僧舍,公見佛必躬身致敬,堯夫笑曰:“無乃為佞乎?”
熙寧間,故太師王公拱辰即洛之道德坊營第甚侈,中堂起屋三層,最上曰朝元閣。時司馬君實亦在洛,于私第穿地深丈余作秘室,讀書于其中。洛人戲云:“王家鉆天,司馬家入地。”邵堯夫見富鄭公,公問:“洛中有何新事?”堯夫曰:“近有一巢居、一穴處者。”遂以二公對。富為發笑。(堯夫園宅,自司馬公而下二十余家買贈之。)
司馬公居洛,買園于尊賢坊,以獨樂名之,與邵康節游。公一日著深衣自崇德寺書局散步洛水堤上,因過康節天津之居,謁曰:“程秀才。”既見,乃溫公也。問其故,公笑曰;“司馬出程伯休父,故曰程。”因留一絕云:“拜罷歸來抵寺居,解鞍縱馬免傳呼。紫衣金帶盡脫去,便是林間一野夫。”康節和詩云:“冠蓋紛華塞九衢,聲名相軋在前呼。獨君都不將為事,始信人間有丈夫。”
溫公一日登崇德閣,約康節,久而不至,乃作一絕以候之云:“淡日濃云合復開,碧伊清洛遠瀠回。林間高閣望已久,花外小車猶未來。”康節至,和其韻云:“君家梁上年時燕,過社今年尚未回。為罰誤君凝望久,萬花深處小車來。”
邵康節赴河南尹李君錫會投壺,君錫末箭中耳,君錫曰:“偶爾中耳。”康節曰:“幾乎敗壺。”坐客以為的對。
【司馬光】〔字君實。生于光州,故名光。居洛十五年,自號迂叟。薨時,程正叔以《臆說》斂之,正如封角狀。蘇東坡嫉其怪妄,因怒詆曰:“此豈信物一角附上閻羅大王者耶?”紹圣初,毀其隧碑,忽大風走石,群吏莫敢近,獨有一匠氏揮斤而擊,未盡碎,忽仆碑下而死。時群小有目公為牛者,黃定作《冤牛文》以雪之。〕
司馬公父池善詩,監安豐酒稅,赴官,嘗有行色詩云:“冷于波水淡于秋,遠陌初窮見渡頭。賴得丹青無畫處,畫成應遣一生愁。”(魏仲先贈池詩有:“丈雖如貌古,道不似家貧。”為時所稱。)
文潞公守洛,富鄭公、致仕司馬溫公、宮祠范蜀公自許下來,同過郡會。出四玉杯勸酒,官妓不謹,碎其一,潞公將治之,溫公請書牘尾云:“玉爵弗揮,典禮雖聞于往記;彩云易散,過差可恕于斯人。”乃笑而釋之。(范蜀公居許下,于所居造大堂,以長嘯名之,前有荼コ架,高廣可容數十客。每春季花繁盛時,燕客其下,約曰:“有飛花墮酒中者,為嚼一大白。”或語笑喧曄之際,微風過之,則滿坐無遺者。當時號為“飛英會”。)
熙寧間,荊公創行新法,任用呂惠卿等,溫公爭之不得,賦《春游》詩云:“人物競芬華,驪駒逐鈿車。此時松與柏,不及道傍花。”
司馬溫公為定武從事,同幕以妓會飲僧廬,王荊公往迫之,使妓逾垣而去,公度不可隱,乃具道其實,荊公集句戲之云:“年去年來來去忙,暫偷閑臥老僧床。驚回一覺游仙夢,又遂流鶯過短墻。”他日荊公賦詩,有“卻憶金明池上路,紅裙爭看綠衣郎。”歐公笑曰:“謹愿者亦復為之耶?”
司馬溫公嘗即席賦《西江月》詞云:“寶髻松松綰就,鉛華淡淡妝成。紅煙紫霧罩輕盈,飛絮游絲無定。相見爭如不見,有情還似無情。笙歌散后酒微醒,深院月明人靜。”楊元素學士云:“公剛風勁節,聳動朝野,宜其金心鐵意,不善吐軟媚語,近得其席上所制小詞,雅亦風情不薄也。”
嵩山峻極,中院法堂后檐壁間有詩四句云:“一團茅草亂蓬蓬,驀地燒天驀地空。爭似滿爐煨囗囗,慢騰騰地熱烘烘。”司馬公隸書其旁云:“勿毀此詩。”又于柱間大字隸書曰:“旦、光、頤來。”其上一字公兄也,第三字程正叔也。
神宗一日在講筵從容謂侍臣曰:“頃見司馬光所作《昭君》古風甚佳,如云‘宮門銅環雙獸面,回首何時復來見?自嗟不若住巫山,布袖蒿簪嫁鄉縣。’讀之使人愴然。”時司馬公病假數日矣。呂惠卿因進曰:“陛下深居九重,何從得而見之?此詩不無深意。”神宗曰:“此四句有何深意?”(紹圣間,馬從一監南京排岸司,適漕使至,隨眾迎謁。漕一見怒甚,即叱之曰:“聞汝不職,來欲按汝,何不亟去,尚敢來見耶?”從一惶恐自陳:“湖湘人,迎親竊祿。”求哀不已。漕察其語,南音也,乃稍霽威,云:“湖南亦有司馬氏乎?”從一答曰:“某姓馬,監排岸司耳。”漕乃微笑曰:“然則勉力職事可也。”初蓋誤認為溫公族人,故欲害之。自是從一刺謁,但稱監南京排岸而已。傳者皆以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