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新縣記
明 林瀚㈠ 尚書三山
延平閩之望郡,而南平則郡之負郭,望邑也。邑舊在郡治北隅,國朝洪武中,改置千戶所,因徙邑於西門外,舊貢院之址也。勢湫隘,每為洪水所侵。且村煙寥落,有警卒莫能避。正統以來,薦毀於兵燹,廢興靡常,民益病焉。前郡守舒城鄭君,時議遷,不果。正德丁卯,江君汝思,以名進士來知茲邑。既視篆,即進父老,詢民疾苦,眾首舉此以對。君周旋顧瞻,喟然嘆曰:“邑之設本以為民,乃不利於民若此,孰之咎歟?然吾未敢專也。”遂白諸按閩御史四明韓公,廉以請於朝,制可其奏。值時多故,橫禁方嚴,動遭掣肘。君志於康民,力任其責,遷邑於東通衢,復售民地,以拓其基。於是鳩工掄材,陶瓦伐石,百凡殫心,經畫一無擾於民。前為大門,門之上為譙樓,以司更漏。次為儀門,又次為正堂。堂之左右為耳房,以貯文卷。堂之后為燕居,為庫藏,為官吏廨宇。大門之西,為囹圄。階砌墉垣,靡不堅飾。經始於正德戊辰十二月,逾三秋落成。高明壯麗,規制夐超於昔。黔黎快睹,皆喜其成,而不知其所以成也。君既遷任以去,越數載,耆士謝邦大輩,相率詣貳守萬君廷彩,大尹鄭君貴濂,告曰:“邑之為民病者,百馀年矣。幸徼福於賢令尹,吾民永享其利,功莫大焉。雖嘗紀其事,然非特書,懼久而或泯也,愿重勒石,昭示悠遠,以系人心為良。”二君因疏其始末,達諸大方伯安福伍公朝信屬予記之。予維遷邑重事也,非去危即安民心悅從,而功克成者,厥惟艱哉。昔孔子修春秋,凡遷國必書。如邢遷於夷儀,衛遷於楚坵,蔡遷於州來,雖皆避患思而舉。圣筆悉節於經者,重民力也。嗚呼!縣治之建,所以宣化承流,百里庶政,於茲系焉。況建治非所,民罔底寧。為之牧者,固可憚力役之艱,因循茍且,坐視其患,而莫之恤耶?斯舉也,民不告勞,財不聚眾。振百年之墜典,奠一邑之民居,厥功懋矣。語曰:“因民所利而利之,斯惠而不費。擇可勞而勞之,又誰怨汝。”思從政之美,其得於圣門之教,后千載而興起者歟。君名良貴,汝思其字,江右貴溪仕族,予同年伯溫大參公從子也。今為內臺豸史,功業益著以閎,此特其權輿耳。然非人心去思,久而弗替,方岳重臣,暨賢守令汲汲於順民揚善,則斯石記載,奚取夫庸之文哉。因并書之,以告諸來者。俾知縣治攸遷,負屃之重立,蓋以此云。
【注】㈠ 林潮:閩縣人,成化進士,正德中,累官南京吏部尚書。
南平縣題名記
明 張燾
秦初,罷列國,置郡邑,議者謂其非古昔帝王,公天下之意。然列國之君,各以其壤地為家,長子孫而不變。雖不肖,非大故,天子不得而易之,民何所於訴焉。今之為郡邑者,茍不利於吾民,則朝符組,而暮韋褐矣,豈得久厄於其域中哉。是其為意,似於列侯分土之制尤公也。雖然,古之人視國猶其家,故凡所以為民者,率1多深長之思。今之人視其所至,若傳舍焉,故凡所以為民者,不過一切茍且目前之謀而已矣,無惑乎古今人之不相及也。南平為邑,當八閩四達之沖。且無旁邑管楮醝鐵布石之利,而其勞過之。夫惟邑之地無所產,而其勞過於旁邑,故凡為令長者,茍非以焦勞積思,則其治亦不得與旁邑齊。是故其惟家視吾邑,以子視吾民。如土地之未辟,則曰吾田園之荒蕪也。流亡之未集,則曰吾室家之仳離也。訟獄繁興,則曰吾同室者之斗未已也。盜賊不息,則曰吾門庭之寇未除也。里巷亡絃誦聲,則曰吾義方之訓未立也。凡所以利民者,或限於時,不得興;害民者,或阻於勢,未及革,則曰吾燕翼之道有未盡也。一夫之役,則曰妨吾之農工也。一縷之費,則曰匱吾之織事也。如是,則吾南平雖不幸,而當八閩之沖;尤幸而得召、杜相仍,使無知之赤子,亦庶幾得以少被乎,響哺之惠也哉。予也糜祿三稔,心雖有馀,力則不足,誠多有負於茲,惟后來者相與共成之,則固斯民之幸也。且夫今之邑,視古之小國也。古小國之君,非有疏附折沖之績於其王,不得分土而封邦之。今吾輩往往以書生,起自賢科,我天子不惜百里之地與之,以共治焉,是其功不及古列國之君,而其分則過之矣。使其又不知所以圖報也,夫不大有獲戾於我當寧也哉,大有獲戾於先王也哉。縣舊有題名記,漶裂不存,續刻者又略而不備,故復勒此,以樹於儀門之左。使宦游於茲者,先后得備載其氏籍,以示不忘焉。嗚呼!后將有議,視諸君矣。
【校】1.率:原本作“卒”字,今據改。
舊府學記
明 龔用卿
自古論治道者,未嘗不以人才為首務,學校人才之所自出也。故古之王者建學,君民必以教學為先。群之以庠序,聯之以師儒。師嚴道尊,民知敬學,則善人多,而后教化行,風俗美,治道由此而出矣。欲求人才,必加意於學校,重其本也。我明之興,上法於三代之隆。自國都至閭巷下邑,莫不有學。百八十馀年以來,其所以綿有道之長,而基無窮之業者,端在此矣。延郡在宋時,人才輩出,入我朝以來,建學於郡治后,西山之巔。基據崇岡,后臨峻壑。人才科目寥寥然,未有興者。嘉靖丙午,學之師生僉議,以形勝非宜。爰考舊制,以宋南劍州學故址,即今之西門城隍廟,及雜造局之地,實國初南平舊縣治也。具達於巡按御史金公城,提督學校副使周公琉欲改遷,以復舊地。二公矍然曰:“學校育才之地,求治最急事,宜先之。吾儕奉上德意,以建學成才為急務,其敢后乎?徇1眾議,以改圖之,事不可緩也。”乃謀之先督學副使張公謙,質諸前分守參議夏公寶,分巡僉事利公賓余公壙,率同知府事范君來賢,通判郭君希顏,推官楊君樞,相度而復議之,詢謀僉同,巡按報可。於是諏日興工,易其地,仍故南劍學基而改建之。中為廟、為堂、為廊、為廡、為號舍,以及廚庫齋2室之所,罔不加虔。復貿民居之鄰近者,以增益之,視舊制廓然一新矣。而始終其事者,則郡守范君督理之。取公帑之資,一千五百馀緡,興工於丁未之九月,訖工於戊申之四月。以紀時示訓率作興事,不可無述也。乃遣教授朱邦彥徵言於卿,以示永久。卿惟今日之士,由學校者誦法孔子,孔子之道,如日中天,無所不照,如水行地,無處無之。固非有所擇於地,而后其道得行也。然使地無吉土,處非其據,則非所以揭虔妥靈,而實非人心之所安也。顧世道有汙隆,則氣運有升降。而人才之盈縮,恒必由之。斯役也,諸君子拳拳作興學校之意,良亦勤矣。而尤反覆論議,量度至再,乃詳審而后舉行者,勿亦慎重於長府之改作,與僖公之作閟宮也,國人侈之以為美談。且致祝愿之私,欲其昌大期艾,以永於有聞。夫子載之於魯頌,美其慎也。諸生之游學於此者,將何以副諸君子之意乎?即斯義也,崇實學,以遠末技。明正道,以塞邪徑。務深造,以祛近功。尚遠圖,以絕小利。推之於國,則為實用。施之於事,則為實政。諸士子所以仰副建設學校之意,莫出於此。諸君子之所以羽翼作新賢才之意,或者其在此乎?董是役者,南平縣丞盧廷友,將樂縣丞陳泮,均於學校有勞焉,是皆可書也。
【校】1.徇:原本作“狥”字,今據改。
2.齋室:原本作“齊室”,今據改。
峽陽屏山書院記
清彭蘊章㈠
劍津為朱子講學往來處,其西溪沿流而上曰峽陽,巨鎮也。乾隆初,分駐南邑邑丞,所轄一十五圖。道光二十六年,楊君應斗宰是鄉,修廢舉墜,謂:峽陽民風樸而未淳,士習端而近,皆由薰陶之術未周。乃與諸士紳,議立書院,陟降原,相其形勢。睇及屏山之麓,曠遠清幽,曰:“此可為育才地矣。”爰捐俸倡始,以次題捐,咸涌躍佽助。於是營基購址,庀材鳩工。中建講堂,刊奉朱子白鹿洞教條。復構后堂,以祀四賢。前后東西兩廊門廡外,擴地數畝許,堂之背又隙地十余畝,周圍繚以墻垣,更繞以旁舍,共得五十一間,遂顏其堂曰屏山。始於戊申四月十八日,成於本秋八月十二日,閱己酉而工竣。余以丙午奉恩命,視學閩疆,按試至津。知峽陽應試生童甚夥,歷科科名不絕。歲科試竣,還朝奏報。庚戌春,應孝廉鑾階來會禮部試,應君蔚華余己酉所拔南邑高才生,亦以內廷召試入都,晤於邸舍。二君皆峽產也,以新建書院碑記請。余惟國家敦崇教化,詔中外郡縣,咸修學宮。敕諭學臣,加意教育,旁及僻壤山陬,無不得設義學、書院,凡以廣德心,以一士習,儲民材以待朝用也。且教立則經正,經正則庶民興,行而無邪慝。其極至於道路相讓,風俗仁厚,而刑罰措。今楊君能以經術潤飾吏事,權篆數月,即汲汲於講學之區,以化民成俗。徵諸一事,其為治之不茍可知矣。而諸生生長理學名邦,濡染授受,淵源當益奮興。求為有體有用之學,以明新至善之道,為必可由。以孝弟忠信禮義廉恥,為不可缺。以枉尺直尋,飾非怙過,為必不可為。以博學篤志,切問近思,主敬行恕,存養省察,為不可不勉。而及上禰周程,遠宗洙泗,於以自內文明之治。他日進則為名公卿,退則宣上之德。觀感閭里,以同風俗,以副圣世,不遺荒遠,永久無,作人之意,豈不懿歟!方今圣天子恭默思道,日與大臣表章正學,講求正心誠意,本心法為治法,此尤士君子爭自濯磨,亟欲報效之秋。夫士行為民俗之根,牖民以淑士為鵠,固非獨系一鄉一邑也,亦在勉之而已。余故徇二君請,為約略其言,使鋔儲石。至其題捐役費,租田約禁,另碑故不書。
清道光三十年,歲次庚戌仲夏之望。
賜進士出身,工部右侍郎兼管錢法堂事務,前提督福建省學政加三級詠莪彭蘊章撰。
【注】㈠ 彭蘊章:長州人,累官工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