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上(14)
- 清季申報臺灣紀事輯錄
- 佚名
- 4991字
- 2015-12-29 09:28:31
西人頃得臺境郵信云:臺灣現有土番七社,已為日本所攻下。土番傾心輸服,誓不敢貳,為「此后南人不復反矣」;且踴躍詣營請于日本統帥大員,愿為鄉導。惟言語啁啾,不甚可辨,而有漢人為之通事;其意若曰:倘日本懸軍深入,則各社之人無不倒戈棄甲,率眾歸誠;簞食壺漿,以迓日軍之至。現在沿海所居之生番,悉已與日本通聞問、結和好;請備前驅,執戈為日軍先。惟牡丹社番尚倔強其間,負固不服耳。且日本兵威亦盛也,艨艟巨艦前后調至者,絡繹不絕于道;幾于舳艫蔽海,舸艦迷津。初九日辰正,有火船駛至——一曰「涉士北」、一曰「爹厘打」,泊于臺南海口;又有「毛新根」戰舶,不知從何處來。共計日本兵舶,凡有七艘。臺南現有中國兵船二,泊近于「涉士比」船之旁;托言巡閱,實無所動靜也。英國兵舶之舟帥前往見日本統兵官西鄉,賀其抵臺。后臺颶無驚,風濤克靖。火管風輪,不虞險浪;飆馳電邁,咸慶安瀾:實行軍之一樂也。日本兵弁度都玖,素的武備聞;統兵登岸,施放槍炮,有若雷轟霆震。土番聞之,如駭獸驚禽,半竄伏于叢林密箐中。駐兵之地,有海灣,形如半月;兩灣相對,海波不興。日本兵船,多泊其中。日本水陸兵士雄壯威猛,皆以急于一戰而后快;結營山麓間,軍威整肅,刁斗嚴明。初十日,有中國之郵遞書信者由臺灣至廈門言:日本第十九營之兵分為左、右兩翼,無不力博猛虎、氣吞全牛,跳蕩拍張,作余勇可賈狀;皆曰:『不翦滅土番,不朝食矣。可殺而不辱,志士之心也;有進而無退,行軍之律也』。聽其所言,殊令人可驚可愕。日本現擬進攻牡丹社;以土番散漫之眾而御日本紀律之師,恐不旬日間,牡丹社之地必為日本所據矣。聞日本兵士所經之地,所有屋廬悉付一炬;沿海居民,蹂躪幾無完宇。其未遭殘破者,日本皆令其供給糗糧扉屨以重困之。
頃又得廈門消息云:有英國兵船「呵列由」,探察臺灣而回。言日本已占臺灣之東隅,盡驅生番入深山中。海濱境宇廣斥、土壤膏腴,可以屯田列戍、設官駐防,置守衛、筑炮臺,藉以招徠商賈。日本自此,可以為久居計。至我中國欲令其一旦撤師,恐未能也;則勢必出于戰耳。至生番所居,類皆崇山峻嶺、巉巖峭壁,與平地相隔絕。若其不復來擾,則日本亦可以度外置之也。生番雖自食其力,長于耕播;而日用所需,半多仰給于臺民。今為日本守其巢穴、絕其門戶,則不能與漢人通市,恐其勢亦不能久耳。至于我國兵舶,一切無不具備。俟戰書朝下,而兵事夕興;特未知朝廷意旨何如耳!
嗚呼!日本侵我土疆、戕我黎庶,輕藐我官吏、蕩搖我邊圉;陰謀詭算,圖逞其私。此薄海臣民,無不痛心而扼腕也!說者謂八閩遠在南嶠,與京師相隔數千余里;疏牘往來,動需時日。簡將調師,非易集事。封疆大臣,例可以保境而衛民,一戰而驅之,未為不可。不知此說也,志雖勇矣,而實未免鹵莽以從事也。日本所恃者有四:鐵甲之堅也,火器之利也,戰士之猛也,謀主之計深而慮密也。一擊不中,豈不為自挫其鋒;而執法之吏,已握刀筆而隨其后矣。說者謂必待朝命之下以定行止,則民人已為其所摧殘、土地已為其所侵據,彼得以轉客而為主、轉勞而為逸;事機坐失、悔等噬臍。不知彼所占者,僅海濱片土耳,曠地荒蕪,人煙絕跡;而我臺境之一郡四邑固自若也。即生番之懾,亦不過迫于一時耳;一旦我軍云集霧沛,刻期驅除,彼必為我聲援,互成犄角。彼攻其內,我攻其外,靡不蹶矣。故我緩之者,正以厚其毒也。此即兵法「姑以驕之」一法歟(選錄五月十四日「循環日報」)!
五月二十八日(公歷七月十一日——即禮拜六)
東人在鎮江窺伺
京口來函云:
噫吁!人情之少見多怪,見駱駝而誤為馬腫背者,天下固同一轍哉!茲請以一端言之,殊足令人增噱也。本埠僻處江濱,惟保子口免厘一事,其外則鮮有聞問以動眾議;此各處人民所早知也。乃日前忽有東洋好漢兩人,徐行于江岸之上。鎮江諸人心內,早惟有臺灣一役;所以見東洋人來,群以為必與此役相系也。于是皆屬目于二人,幾有看殺衛玠之象;俱走相告曰:『彼將窺視此土地乎?不然,何左顧而右盼也』。或又曰:『抑將窺視我沿江之炮臺乎』?眾論紛紛,人皆惶恐。卒而揚言曰:『東人本舊聞「揚州為富饒之地」,垂涎已久。今二人之來,大抵欲測探場州之進步,以為后圖之助耳』。斯言既出,各人益輾轉傳播;即領事官才高識遠,亦覺娓娓動聽,實獲我心。相傳領事即振筆疾書,移文于常鎮道憲。其書中作何言語,未得知悉,然大略如左也:
為急要照會事。探得茲有東洋二人潛來鎮江,手執畫圖小書數冊并鉛筆多枝,皆系英國干白蘭省之著名鉛筆也。又傳聞有鐵甲船一大艘,伏泊于口外。因請貴道即移書于總制局之西人馬君,囑其即將一切水雷暗伏于各要隘;水雷內之機關,務須整備妥貼,俾得隨意燃轟。又請以煙一袋,即遞于蒙古老將軍,以奮其心,而策其力。再請詳明兩江督憲大人:于此危急之時,須先靜鎮其心,勿為所亂。總以必救此國為要也。蓋永遠防備奸宄,西人不便乘隙抗倒厘金一舉,于此大相系也。本領事所為,貴須諸事平安,欲度日如順流以下;故積成各習,不如不更改為美也。
道憲接閱此書后,神色張惶,手足幾不知所措。迨稍平,始下令將城下所尚存之木炮一尊即行整頓,權以示威。正在匆遽之間,驚見東洋二人已搶步而入衙內;既無扈從,身上亦不佩軍器。然道憲素悉東人勇而且悍,不測其是何意旨,汗方涔涔下如雨;不圖東人只遞書一封。道憲迅即拆閱,則始知東洋二人不過至鎮江作游目賞心計,無他意也。其所攜之書,系上海沈道憲之薦書耳。由是,人心始定。茲聞木炮,于此后大憲仍議定無庸急急整頓矣。
按此書系通聞館西友于興會淋漓時所撰,閱者毋為之噴飯否!
涂人誕言
通聞館新報今述及兩事,謂系得諸浦灘上行人所傳也。其一,則謂招商輪船局現議出銀囗萬兩,欲全購某洋行中所往返于長江之各火船,以圖壟斷。其一,則謂東洋人之在臺灣者欲向中國索銀十兆,始肯撤兵歸國;且另須中國請罪焉。顧此二者,皆道聽涂說之辭,閱者姑置之可也。
臺灣番社風俗考(之三)
彰化縣中,更有水連沙二十五社,亦皆熟番也;而其風景迥異于諸番。水連沙雖在山中,實輸貢賦。其地四面高山,山外溪流包絡。自山口入為潭,廣可七、八里,曲屈如環;圍二十余里,水深多魚。中突起一嶼,番人皆繞居嶼上,非舟莫即;番社形勢,無出其右。自柴里社轉小徑,過斗六門崎嶇而入,阻大溪三重,水深險,無橋梁,老藤橫跨溪上,往返從藤上行。外人至,即股栗不敢前;番人慣行,不怖也。其番善織罽毯,渲染五色狗毛,雜樹皮為之;陸離如錯錦,質亦細密。西方人多欲購之,常不可得。番婦亦白晢妍好,能勤稼穡,人皆饒裕。番屋,皆空其頂;頂為屋,則社有火災。岸草蔓延,繞岸架竹木浮水上,藉草承土以種稻,謂之「浮田」。隔岸欲詣社者,必舉火為號;社番劃「蟒甲」以渡。嶼中圓凈開爽,青嶂白波,云水飛動,海外別一洞天。水沙連過湖,半日至加老望埔,一日至貓里眉;其余至諸社,皆一日程。惟至崇爻社,則必過大山數重,四日夜可抵。其境路極崎嶇,坑塹險阻,難于跋踄;若陰雨水漲,更難計程。由淡水從山后行,路稍不易。番人依山結廬;所屬二十余社,層巒迭嶂,峭壁巉巖,路徑之仄,劣能容趾。惟南北兩澗,沿岸堪往來外,通斗六門、竹腳寮,乃各社總路隘口;通事筑室以居焉。二十五社,分為南港、北港。南港之番,居近漢人,尚知有法;北港之番,與悠武乃等社野番接壤,最為兇頑。通事另筑寮為加老望埔,撥社丁,置煙、布、糖、鹽諸物以濟土番之用;售其鹿肉、皮、筋等項,資課餉。每年五月吊社、七日進社,共計十閱月可以交易、完課;過此,則雨多草茂,番無至者。昔時,水連沙各社乘亂,殺通事以叛。邑令多方招徠,示以兵威火炮,賞以煙、布、銀牌。久之,始就撫云。
番人筑室曰「濃密」。架竹為梁,鑿松石片為墻(松石者,內山所出;鑿之成片);上以石片代瓦,亦用以鋪地,遠望如生成石室。比屋相連,有同郡地街衢;與外社迥殊。男女未婚嫁,另起小屋曰「籠仔」、曰「公廨」;女住籠仔、男住公廨。
內山多麥、豆,少米榖。芋薯,則掘地為穴,積薪燃火,置芋灰中,仍復以土;饑則出而食之。黍米為酒;會飲,與別社同。醢為醢,俟有臭味,乃食。凡物生食居多,惟鹽取給于外。
衣用鹿皮、樹皮,橫聯于身,無袖;間有著布衫者。捕鹿時,以鹿皮圍身,皮帽、皮鞋,馳逐荊棘中。番婦衣自織達戈紋,項懸青紅米珠,亦如漢人裝束。收粟時,則通社歡飲,朝夕歌唱,名曰「做田」;攜手環跳,進退低昂惟意所適。
耕種,用小鋤、短刀掘地而種。行則貨物貯皮囊,戴于頭上。炊,用木扣以代鐺。
婚姻,亦由男女相悅,不待父母媒約,以嘴琴挑之;相從,遂擁眾挾女以去,勢同攘敵。后乃以刀斧、釜鐺之屬為聘,女以雞、豚、番布酬之。通社群聚歡飲,與外社男贅女家不同。夫婦離異,女將原聘歸還,聽其再適。北港女將嫁,兩頤用針刺如網巾紋;不刺,則男不娶。
凡遇父母、兄弟、夫婦之喪,頭裹帛布,號哭;十日不言、不笑、不履門外。葬用石版四片,筑四方穴;屈曲尸膝,坐埋于中。其上,蓋以石版而覆以土(選錄香港五月十六日「循環日報」)。
五月三十日(公歷七月十三日——即禮拜一)
論日本侵犯臺灣事
日本之侵犯臺灣也,說者曰:此輕中國之柔弱也;或又曰:此日本之欲竊踞臺灣也。余則以為:其跡似而其實非也。此一役也,其殆殷憂以啟圣與孟子有言:「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恒亡」。今日者中國之勢,內而老成碩德、正士端人,羅列朝右、充滿封疆;則法家拂士已有之矣。外而歐洲各國日敦睦和、高麗諸邦日效恭順;則敵國外患尚無也。茲則日本無故稱兵,犯我疆場;殆孟子所謂「敵國外患」與?豈非皇天眷佑我大清、玉成我皇帝,以輔之為中興之圣主乎?
夫我國家龍興,一統中夏,至今二百三十余年矣;其間圣圣相承,均尚仁慈,不言強武,其敝往往流于寬柔。故每遇無道之事,不欲急行報之;總期其人自侮,不復犯我王章。無論接待他國則然,即駕御本國亦復如此;以致有「發逆」等之變也。然發、捻、苗、回之變擾及天下,而未及二十年均已戡定,豈非仁圣之德格天者久、入人者深與今雖各省復見升平,我皇帝與在朝諸元老總以民間瘡痍未復,務求與民休息;仍以仁慈款馭中外,不欲以富國強兵之事擾及下民。法制之善,自來有國者莫能與京矣。第恐相沿日久,仍然過于寬柔,遂至柔弱不振;故天誘日本之衷,擾我臺灣,正所以提撕警覺我中國君臣,謂文德武功之不可偏廢也。此彗星所以呈象于上,而日本所以構兵于下也。我皇帝終以仁慈存心、寬柔為教,故雖日本之犯邊,中外皆言其無禮;而我皇帝仍不忍令兩國黎庶無辜而死于兵戎,猶欲日本悔禍、撤兵回國,庶可以不戰而屈人兵,故至今尚未下用兵之詔也。不然,以中國之兵力,無論區區日本犯臺之兵,可以誅之靡有孑遺;若命將出師,即日本一國亦可以滅之朝食矣,又況中外各國無不知曲在日本哉!然我皇帝不欲以此而耀武,遂生富強之念;但時會所趨,有迫之不得不然者。前以民變之故,遂致中國改用泰西槍炮,兼習其兵法;今以日本之故,又將迫中國改用泰西輪船以從戎事,且將制造電線以傳音、水雷以御侮。自今以往,如開礦、采煤、冶鐵、制造、鼓鑄與夫一切格致有用之學,無不迫之以效法者,非好騖新奇也,海禁一開,不如此不足以御敵國外患也。蓋天運循環,其勢有不得不然也。雖然,即令中國取法泰西,亦但取其可效者效之,其不必效者斷不效也。萬不至如日本盡廢先王、先圣之道,無不效法泰西;今且用西人、購西器先犯聲明文物之上國以逞其窮兵黷武之欲,不亦值乎!
語曰:「多行不義,必自斃」;又曰:「佳兵者必亡」。日本內憂尚未盡除,而反欲為上國之外患,此真令人不能解也!吾故曰:日本之侵犯臺灣也,實天之所以厚日本之毒而玉成我中國也。
橫濱報論臺灣事
臺灣之事,近未復得新聞,想東兵近日無復有大動靜也。惟前悉福建西字報云:華兵自廣東、廈門二處,陸續調遣而至;觀于近勢,兩國之交戰而不能久延矣。自長崎,則復聞又有東船載兵餉、器械出海,前往臺灣;其繼之而行者,有兩船焉。
橫濱西字報論臺灣事云:東人素性喜新厭故,不耐恒久;今臺灣將士多有作回國狀,如已厭倦其事者。然臺灣生番之地俱荒墟僻壤,非有恒心以開辟,則亦無所資用于國。而承任鎮守者久,以其不甚利便,不及安居己國之樂焉;所以東人雖盤踞其地,想將厭而自棄,無待中國與問焉否也!
橫濱西報所論如是;然則橫濱報于此役先后之論,究竟未得東人之實意也。
中國兵船之數
日前本館臚列日本兵船之數;茲將上海目所親睹上海制造局新造兵船六號,詳細開列。至耳聞閩省本國自造兵船十六號及廣省購買西國所造兵船十余號,僅列其數;不敢強言其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