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隱之代桓立,祭仲之出忽立突,仇牧、孔父、荀息之死節,公子目夷不與楚國,此皆執權存國,行正世之義,守惓惓之心,春秋嘉氣義焉,故皆見之,復正之謂也。夷狄邾婁人、牟人、葛人,為其天王崩而相朝聘也,此其誅也。殺世子母弟,直稱君,明失親親也。魯季子之免罪,吳季子之讓國,明親親之恩也。閽殺吳子余祭,見刑人之不可近。鄭伯髡原卒于會,諱弒,痛強臣專君,君不得為善也。衛人殺州吁,齊人殺無知,明君臣之義,守國之正也。衛人立晉,美得眾也。君將不言率師,重君之義也。正月公在楚,臣子思君,無一日無君之意也。誅受令,恩衛葆,以正囹圉之平也。言圍成,甲午祠兵,以別迫脅之罪,誅意之法也。作南門,刻桷丹楹,作雉門及兩觀,筑三臺,新延廄,譏驕溢不恤下也。故臧孫辰請糴于齊,孔子曰:“君子為國,必有三年之積,一年不熟,乃請糴,失君之職也。”誅犯始者,省刑絕惡,疾始也。大夫盟于澶淵,刺大夫之專政也。諸侯會同,賢為主,賢賢也。春秋記纖芥之失,反之王道,追古貴信,結言而已,不至用牲盟而后成約,故曰:“齊侯衛侯茍命于蒲。”傳曰:“古者不盟,結言而退。”宋伯姬曰:“婦人夜出,傳母不在,不下堂。”曰:“古者周公東征則西國怨。”桓公曰:“無貯粟,無鄣谷,無易樹子,無以妾為妻。”宋襄公曰:“不鼓不成列,不厄人。”莊王曰:“古者、杅不穿,皮不蠹,則不出。君子篤于禮,薄于利;要其人,不要其土;告從不赦,不祥;強不陵弱。”齊頃公吊死視疾;孔父正色而立于朝,人莫過而致難乎其君;齊國佐不辱君命,而尊齊侯;此春秋之救文以質也。救文以質,見天下諸侯所以失其國者亦有焉,潞子欲合中國之禮義,離乎夷狄,未合乎中國,所以亡也。吳王夫差行強于越,臣人之主,妾人之妻,卒以自亡,宗廟夷,社稷滅,其可痛也,長王投死,于戲,豈不哀哉!晉靈行無禮,處臺上,彈群臣,枝解宰人而棄之,漏陽處父之謀,使陽處父死,及患趙盾之諫,欲殺之,卒為趙盾所弒。晉獻公行逆理,殺世子申生,以驪姬立奚齊卓子,皆殺死,國大亂,四世乃定,幾為秦所滅,從驪姬起也。楚平王行無度,殺伍子茍父兄,蔡昭公朝之,因請其裘,昭公不與,吳王非之,舉兵加楚,大敗之,君舍乎君室,大夫舍乎大夫室,妻楚王之母,貪暴之所致也。晉厲公行暴道,殺無罪人,一朝而殺大臣三人,明年,臣下畏恐,晉國殺之。陳侯佗淫乎蔡,蔡人殺之。古者,諸侯出疆,必具左右,備一師,以備不虞,今陳侯恣以身出入民間,至死閭里之庸,甚非人君之行也。宋閔公矜婦人而心妒,與大夫萬博,萬譽魯莊公曰:“天下諸侯宜為君者,唯魯侯爾。”閔公妒其言,曰:“此虜也。”“爾虜焉故?魯侯之美惡乎至。”萬怒,搏閔公,絕脰,此以與臣博之過也。古者,人君立于陰,大夫立于陽,所以別位,明貴賤,今與臣相對而博,置婦人在側,此君臣無別也,故使萬稱他國,卑閔公之意,閔公借萬,而身與之博,下君自置,有辱之婦人之房,俱而矜婦人,獨得殺死之道也。春秋傳曰:“大夫不適君”遠此逼也。梁內役民無已,其民不能堪,使民比地為伍,一家亡,五家殺刑,其民曰:“先亡者封,后亡者刑。”君者,將使民以孝于父母,順于長老,守丘墓,承宗廟,世世祀其先,今求財不足,行罰如將不勝,殺戮如屠,仇讎其民,魚爛而亡,國中盡空,春秋曰:“梁亡。”亡者,自亡也,非人亡之也。虞公貪財,不顧其難,快耳悅目,受晉之璧,屈產之乘,假晉師道,還以自滅,宗廟破毀,社稷不祀,身死不葬,貪財之所致也。故春秋以此見物不空來。寶不虛出,自內出者,無匹不行,自外至者,無主不止,此其應也。楚靈王行強乎陳蔡,意廣以武,不顧其行;慮所美,內罷其眾,干溪有物女,水盡則女見,水滿則不見,靈王舉發其國而役,三年不罷,楚國大怨;有行暴意,殺無罪臣成然,楚國大懣;公子棄疾卒令靈王父子自殺,而取其國,虞不離津澤,農不去疇土,而民相愛也,此非盈意之過耶!魯莊公好宮室,一年三起臺,夫人內淫兩弟,弟兄子父相殺,國絕莫繼,為齊所存,夫人淫之過也,妃匹貴妾,可不慎邪!此皆內自強,從心之敗已。見自強之敗,尚有正諫而不用,卒皆取亡,曹羈諫其君曰:“戎眾以無義,君無自適。”君不聽,果死戎寇。伍子茍諫吳王,以為越不可不取,吳王不聽,至死伍子茍,還九年,越果大滅吳國。秦穆公將襲鄭,百里蹇叔諫曰:“千里而襲人者,未有不亡者也。”穆公不聽,師果大敗肴殳中,匹馬只輪無反省。晉假道虞,虞公許之,宮之奇諫曰:“宴亡齒寒,虞虢之相救,非相賜也,君請勿許。”虞公不聽,后虞果亡于晉。春秋明此存亡道可觀也,觀乎蒲社,知驕溢之罰;觀乎許田,知諸侯不得專封;觀乎齊桓、晉文、宋襄、楚莊,知任賢奉上之功;觀乎魯隱、祭仲、叔武、孔父、荀息、仇牧、吳季子、公子目夷,知忠臣之效;觀乎楚公子比,知臣子之道,效死之義;觀乎潞子,知無輔自詛之敗;觀乎公在楚,知臣子之恩;觀乎漏言,知忠道之絕;觀乎獻六羽,知上下之差;觀乎宋伯姬,知貞婦之信;觀乎吳王夫差,知強陵弱;親乎晉獻公,知逆理近色之過;觀乎楚昭王之伐蔡,知無義之反;觀乎晉厲之妄殺無罪,知行暴之報;觀乎陳佗、宋閔,知妒淫之禍;觀乎虞公、梁亡,知貪財枉法之窮;觀乎楚靈,知苦民之壤;觀乎魯莊之起臺,知驕奢淫佚之失;觀乎衛侯朔,知不即召之罪;觀乎執凡伯,知犯上之法;觀乎晉卻缺之伐邾婁,知臣下作福之誅;觀乎公子翚,知臣窺君之意;觀乎世卿,知移權之敗。故明王視于冥冥,聽于無聲,天覆地載,天下萬國莫敢不悉靖其職,受命者不示臣下以知之至也,故道同則不能相先,情同則不能相使,此其教也。由此觀之,未有去人君之權,能制其勢者也;未有貴賤無差,能全其位者也;故君子慎之。
滅國上第七
王者,民之所往,君者,不失其群者也;故能使萬民往之,而得天下之群者,無敵于天下。弒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小國德薄不朝聘,大國不與諸侯會聚,孤特不相守,獨居不同群,遭難莫之救,所以亡也。非獨公侯大人如此,生天地之間,根本微者,不可遭大風疾雨,立鑠消耗。衛侯朔固事齊襄,而天下患之;虞虢并力,晉獻難之。晉趙盾,一夫之士也,無尺寸之土,一介之眾也,而靈公據霸主之余尊,而欲誅之,窮變極軸,軸盡力竭,禍大及身,推盾之心,載小國之位,庸能亡之哉!故伍子茍,一夫之士也,去楚,干闔廬,遂得意于吳,所托者誠是,何可御邪!楚王髡托其國于子玉得臣,而天下畏之;虞公托其國于宮之奇,晉獻患之;及髡殺得臣,天下輕之;虞公不用宮之奇,晉獻亡之;存亡之端,不可不知也。諸侯見加以兵,逃遁奔走,至于滅亡,而莫之救,平生之素行可見也。隱代桓立,所謂僅存耳,使無駭帥師滅極,內無諫臣,外無諸侯之救,載亦由是也,宋、蔡、衛國伐之,鄭因其力而取之,此無以異于遺重寶于道,而莫之守,見者掇之也。鄧、谷失地,而朝魯桓,鄧、谷失地,不亦宜乎!
滅國下第八
紀侯之所以滅者,乃九世之讎也,一旦之言,危百世之嗣,故曰大去。衛人侵成,鄭入成,及齊師圍成,三被大兵,終滅,莫之救,所恃者安在?齊桓公欲行霸道,譚遂違命,故滅而奔莒,不事大而事小。曹伯之所以戰死于位,諸侯莫助憂者,幽之會,齊桓數合諸侯,曹小,未嘗來也,魯大國,幽之會,莊公不往,戎人乃窺兵于濟西,由見魯孤獨而莫之救也,此時大夫廢君命,專救危者。魯莊公二十七年,齊桓為幽之會,衛人不來,其明年,桓公怒而大敗之;及伐山戎,張旗陳獲,以驕諸侯;于是魯一年三筑臺,亂臣比三起于內,夷狄之兵仍滅于外;衛滅之端,以失幽之會;亂之本,存親內蔽。邢未嘗會齊桓也,附晉又微,晉侯獲于韓而背之,淮之會是也,齊桓卒,豎刁、易牙之亂作,邢與狄伐其同姓,取之,其行如此,雖爾親,庸能親爾乎!是君也,其滅于同姓,衛侯毀滅邢是也。齊桓為幽之會,衛不至,桓怒而伐之,狄滅之,桓憂而立之。魯莊為柯之盟,劫汶陽,魯絕,桓立之。邢杞未嘗朝聘,齊桓見其滅,率諸侯而立之,用心如此,豈不霸哉!故以憂天下與之。
隨本消息第九
顏淵死,子曰:“天喪予。”子路死,子曰:“天祝予。”西狩獲麟,曰:“吾道窮,吾道窮。”三年,身隨而卒。階此而觀,天命成敗,圣人知之,有所不能救,命矣夫!
先晉獻之卒,齊桓為葵丘之會,再致其集;先齊孝未卒一年,魯僖乞師取谷;晉文之威,天子再致,先卒一年,魯僖公之心分而事齊,文公不事晉;先齊侯潘卒一年,文公如晉,衛侯、鄭伯皆不期來,齊侯已卒,諸侯果會晉大夫于新城;魯昭公以事楚之故,晉人不入,楚國強而得意,一年再會諸侯,伐強吳,為齊誅亂臣,遂滅厲,魯得其威以滅鄫,其明年如晉,無河上之難,先晉昭之卒一年無難;楚國內亂,臣弒君,諸侯會于平丘,謀誅楚亂臣,昭公不得與盟,大夫見執,吳大敗楚之黨六國于雞父,公如晉而大辱,春秋為之諱,而言有疾;由此觀之,所行從不足恃所事者,不可不慎,此亦存亡榮辱之要也。先楚莊王卒之三年,晉滅赤狄潞氏及甲氏留吁;先楚子審卒之三年,鄭服蕭魚;晉侯周卒一年,先楚子昭卒之二年,與陳蔡伐鄭而大克,其明年,楚屈建會諸侯,而張中國,卒之三年,諸夏之君朝于楚;楚子卷繼之,四年而卒,其國不為侵奪,而顧隆盛強大中國,不出年余,何也?楚子昭蓋諸侯可者也,天下之疾其君者,皆赴愬而乘之,兵四五出,常以眾擊少,以專擊散,義之盡也;先卒四五年,中國內乖,齊、晉、魯、衛之兵分守,大國襲小,諸夏再會陳儀,齊不肯往,吳在其南,而二君殺,中國在其北,而齊、衛殺其君,慶封劫君亂國,石惡之徒,聚而成群,衛衎據陳儀而為諼,林父據戚而以畔,宋公殺其世子,魯大饑,中國之行,亡國之跡也,譬如于文、宣之際,中國之君,五年之中,五君殺,以晉靈之行,使一大夫立于斐林,拱揖指捴,諸侯莫敢不出,此猶隰之有泮也。
盟會要第十
至意雖難喻,蓋圣人者,貴除天下之患,貴除天下之患,故春秋重而書天下之患遍矣,以為本于見天下之所以致患,其意欲以除天下之患,何謂哉?天下者無患,然后性可善,性可善,然后清廉之化流,清廉之化流,然后王道舉,禮樂興,其心在此矣。傳曰:“諸侯相聚而盟。”君子修國,曰:“此將率為也哉!”是以君子以天下為憂也,患乃至于弒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細惡不絕之所致也。辭已喻矣,故曰立義以明尊卑之分,強干弱枝,以明大小之職;別嫌疑之行,以明正世之義;采摭托意,以繅失禮;善無小而不舉,惡無小而不去,以純其美;別賢不肖,以明其尊;親近以來遠,因其國而容天下,名倫等物,不失其理,公心以是非,賞善誅惡,而王澤洽,始于除患,正一而萬物備,故曰:大矣哉其號,兩言而管天下,此之謂也。
正貫第十一
春秋,大義之所本耶!六者之科,六者之恉之謂也,然后援天端,布流物,而貫通其理,則事變散其辭矣。故志得失之所從生,而后差貴賤之所始矣;論罪源深淺定法誅,然后絕屬之分別矣;立義定尊卑之序,而后君臣之職明矣;載天下之賢方,表謙義之所在,則見復正焉耳;幽隱不相逾,而近之則密矣,而后萬變之應無窮者,故可施其用于人,而不悖其倫矣。是以必明其統于施之宜,故知其氣矣,然后能食其志也;知其聲矣,而后能扶其精也;知其行矣,而后能遂其形也;知其物矣,然后能別其情也;故倡而民和之,動而民隨之,是知引其天性所好,而壓其情之所憎者也。如是則言雖約,說必布矣;事雖小,功必大矣;聲響盛化鉉于物,散入于理;德在天地,神明休集,并行而不竭,盈于四海而訟詠。書曰:“八音克諧,無相奪倫,神人以和。”乃是謂也,故明于情性,乃可與論為政,不然,雖勞無功,夙夜是寤,思慮惓心,猶不能睹,故天下有非者。三示當中,孔子之所謂非,尚安知通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