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 唐書志傳
- 熊鐘谷
- 4971字
- 2015-12-27 01:32:40
卻說高昌王麹文泰聽的唐起兵來伐,謂其國人曰:“中國至我地,共七千里,而有二千里之沙磧,地無水草,人馬不堪行,寒風如刀,熱風如燒,安能止大軍乎?我等只在深溝高壑,嬰城而守,唐兵其奈我何?”言未畢,哨馬報:“唐兵遍地而來,離高昌止曾一百里。大王作急定奪。”文昌驚曰:“唐兵從何來,而若是其速也?”即傳令部落:“各用心守把城郭,防備迎敵。”是時眾騎雖依號令,終是恐懼不安。文昌因懷懼,夜來疾發,氣逐不止。至四更而死。侵早諸胡將發哀,輒立其子智盛統領國眾。牙將赤健阿進曰:“即目大敵在前,一面令諸將照隊伍,防護城池;一邊刻日葬埋國王。候在唐兵來到,又作商量。”智盛依其議,即吩咐眾人依令而行。
卻說哨馬報入侯君集軍中:“見有高昌王文昌,因發疾而死。部落立其子智盛統領國事。即目要安葬,城中四下預備守御,十分堅固。”諸將聞此消息,入告曰:“文昌既死,國人未安,其子年幼,不知軍旅。總管宜乘此機襲之,一舉可以成功也。侯君集曰:“天子以高昌無禮,故使吾討之。今襲人于墟墓之間,非問罪之師也。再過數日,吾自有智取之。”眾人再不敢言。第五日,君集下令三軍拔寨,離西山直抵高昌城下。原來這高昌乃西域舊都也,周圍都是高山,城池堅固,墻垣宏闊,攻打甚難。君集令諸將四面圍了,城下堆起砂土,準備攻城之具。智盛在城中,知得唐兵攻打緊急,聚眾人商議。右牙將天漢軍曰:“唐兵勢大,如何迎敵?今國主幼(初)喪,人懷內懼,縱部兵出戰,必致傾亡。不如開城納降,以保吾國,為今日之上計也。”智盛問曰:“爾眾人皆愿降乎?”左牙將赤健阿曰:“降者易安,戰者難保。大王可從漢軍之策。”智盛曰:“只恐吾父罪重,若降未免夷滅。不如與諸軍死守。”赤健阿曰:“今天子四海皆沾其澤,豈獨見罪于我輩?且先主既死,大王降之,必保無虞也。”于是智盛于城上插起降旗。次日大開西門,率眾部落詣侯君集軍前納降。
第七十三節 李思摩大戰薛延陀 徐世勣兵救阿思力
君集聽得高昌王來降,吩咐三軍嚴其隊伍,親出轅門迎接。見高昌王拜伏帳下,君集扶起,引入軍中諭之曰:“吾主寬仁愛下,但有來廷者,無不禮接。君今既降,吾當保奏天子,使爾永遠為國主也。”智盛再三叩首謝罪。次日,君集大軍入城,見其部落富實,眾人各爭取財物,君集不能禁止。副將薛萬均亦私入高昌宮室。城中大亂三日,君集乃嚴下禁令:“再有竊盜民物者腰斬。”由是諸軍始有約束,其亂方息。仍遣薛萬均分兵招安其地。數日,來降者二十二城,得戶口八千四十余。君集以高昌之地悉平,乃議班師。大軍離了高昌,國王率部曲送出隘口而回。君集人馬已近關中。次日早朝,見太宗奏知:“臣部三軍,直抵沙漠,后主智盛,懷威感德納降。致不動聲勢,已平定高昌。所屬二十二城,乞陛下定奪。”太宗大悅,重賞侯君集等,與群臣商議,欲以高昌為州縣。魏徵諫曰:“文泰有罪,故陛下發兵討之。今罪人已死,其子又服,宜撫其百姓,存其社稷,復立其子,則威德被于遐荒,四夷皆悅服。若以為州縣,當復遣兵鎮守,勞費不貲,死亡相繼,而陛下終不得高昌撮粟尺帛,以佐中國。所謂散有用以事無用也。”上曰:“吾以為州縣,因彼土地人民,而資其用,何有不可?”遂不聽徵諫,下詔以其地為西州,置安西都護府。每歲發兵千余人,戍守其地。諫議大夫褚遂良上疏諫曰:“陛下取高昌,調人屯戍,破產辦裝,死亡者眾。設使張掖、酒泉有烽燧之警,陛下豈得高昌一夫斗粟之用?終當發隴右諸州兵食以赴之耳。然則河西者,中國之心腹,高昌者,他人之手足。奈何糜弊本根,以事無用之土乎?愿擇高昌子弟,使君其國,求為藩輔,內安外寧,不亦善乎?”上弗聽。
是時侯君集因破高昌,私其珍寶,將士爭為竊盜,被有司劾奏。詔下君集等于獄治罪。中書舍人岑文本諫曰:“命將出師,主為克敵。茍能克敵,雖貪可賞。若其敗績,雖廉可誅。是以黃石公曰:‘使智,使勇,使貪,使愚。’故智者樂立其功,勇者好行其志,貪者急趣其利,愚者不計其死。今君集等雖有罪過,愿錄其微勞,而赦宥之,則雖屈法,而陛下之德彌顯矣。”上曰:“君集以主將得罪,在不赦論。卿奏其有平高昌之功,朕當釋之。止有薛萬均破高昌之時,私人婦女,須付大理寺,與婦女對辨,審的實治罪。”魏徵諫曰:“臣聞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今遣大將軍而與亡國婦女對辨。使事實,則所得者輕;事妄,則所失者重。”上曰:“卿之言是也。”遽釋之。
貞觀十五年夏五月,太宗遣方郎中陳大德使高麗,大德承詔,初入其境,欲志山川風俗,所至城邑,以綾綺送其守者。守臣皆悅,大德因得游歷各處。至玄菟新城,見中國人,乃是隋末從軍沒于高麗者,各來問親戚存沒。大德曰:“爾等妻子親戚皆無恙。”眾人聞說,皆涕泣相告。數日后,大德既回,隋人望之而哭者,遍于郊野。大德歸,言于太宗曰:“臣奉使高麗,歷遍其山川城郭,何處可以屯兵,何處可以埋伏,前后往來之路,總畫成一圖,名曰《指掌圖》,今特以獻陛下。且高麗沃野之地,民殷國富,與他國不同。若得之,足可以為大藩鎮也。”太宗覽其圖,大喜曰:“高麗本四郡地耳,吾發兵數萬,取之不難。但山東州縣雕殘未復,吾不欲勞之也。候有機會,朕當與卿等圖之。”大德既退,太宗詔來年二月,將封泰山。有司承旨,各預備不題。
卻說薛延陀、真珠可汗,聞天子將東封,聚集眾人商議曰:“中國欺辱我等,重待思摩阿。常欲報之無因,今天子封太(泰)山,邊境之臣扈從,必空虛。我以此時,取思摩如拾草芥耳。”乃命其子大度設、驍將張天王,發諸部兵合二十萬,擊突厥思摩。諸部得令,引兵馬離北磧,鼙聲大振而來。哨馬報入突厥,李思摩聞此消息,亦部眾將出平城迎敵。遙望薛延陀人馬旌旗交雜,殺氣連天。來到平川曠野,兩下各屯住營腳。李思摩橫槍勒馬,出軍前罵曰:“爾等不伏王化之徒,大唐天子有甚負你處?又思叛耶?”對營薛延陀亦罵曰:“天子只重汝輩,嘗有征伐我國意。今日先擒汝輩,然后叛入長安。”思摩大怒,舉槍拍馬,直取延陀。延陀舞刀勒馬迎戰。二人相交,兩下胡兵喊聲大振。二人戰上二十合,不分勝敗。北營張天王勒馬舞斧助戰。胡兵一掩殺入,箭如雨發。思摩遮攔不住。見北兵勢大,跑馬望本陣逃走。薛延陀兵齊進,南兵大敗,殺死者不計其數。思摩不敢入平城,引敗騎奪圍走入長安。堅閉不出。延陀人馬直趕上三十里方回,奪得器械、羊駝無算。延陀大喜,重賞部下,乃曰:“乘吾勝兵,直攻入朔州,取了此個大郡,足可以御唐兵也。”眾部落得令,即拔營直抵朔州,圍了城池。守朔州者,乃突厥新降將阿耶思力,此人極是忠義,有勇力。唐主見其身材不常,故任為朔州總管。是日,聞李思摩敗入長安,薛延陀部兵來攻城郭,一面遣人約思摩出兵,首尾相應;一邊差使命入長安取救不題。
卻說京師聽的薛延陀謀叛,朔州聲勢甚緊,即聚文武商議。群臣皆以:“李世勣素有威望,可發兵救之。”太宗曰:“世勣昔為并州長史,在州十六年,令行禁止,民夷懷服。朕聞之,自以為隋煬帝勞百姓筑長城,以備突厥,卒無所益。今惟置李世勣于晉陽,而邊塵自息。其為長城,豈不壯哉!”即日詔世勣為總管,李藝、薛萬徹等副之,引兵十萬,前救朔州之圍。諸將辭行,上親諭之曰:“薛延陀負其強盛,逾漠而南,行數千里。馬已疲瘦,見利不能速進,不利不能速退。吾遣使敕思摩燒其雜草,彼糧糗日盡,野無所掠。卿等俟其將退,與思摩一時奮擊,破之必矣。”世勣等承戒諭,出離長安,引三軍望長城進發。是時冬十二月,但見塞雁寂寥風凜冽,征人寒凍雪>漫。不則一日,大軍已到石塹。世勣下令屯了木寨。世勣問李藝曰:“胡兵攻朔州甚緊,公有何高見?”藝曰:“若會思摩之眾,朔州一城必被攻陷矣。吾料薛延陀合諸部而來,北磧空虛,可徑奔摩天隘,抄出北磧之后。薛延陀知之,必退回人馬。此乃魏救韓之策也。待其退,約思摩追襲,胡兵兩頭不能接應,薛延陀可擒也。”世勣曰:“此計大妙。”即與薛萬徹中分其兵,令出摩天隘,徑攻敵人巢穴。萬徹引兵去了。世勣自與李藝部兵,直抵長城。
卻說薛延陀圍攻朔州,被阿助思力設計防備,以此攻打不入。聽的中國救兵來到,引將迎敵,正遇唐兵。世勣擺開陣勢,出馬指延陀而罵曰:“背國逆胡,今日休走!”延陀更不打話,舞刀拍馬,直取世勣。世勣舉槍來迎。兩下喊聲大振。思摩于城上擊鼓助威,二人戰上數十合,未分勝負。忽后兵來報:“唐兵已出摩天隘,襲取北磧營。先將回路絕了。”延陀大慌,正待分兵救之,李世勣揮兵沖入胡隊,唐兵鼓勇而進,無不以一當百。延陀人馬大敗。思摩開長城,放出一彪生力人馬沖殺。延陀與張天王引兵往諾真水而走。唐兵乘勢追擊,殺死于水中者不計其數。斬首三千余級,擒虜五萬余人,遂解朔州之圍。世勣下令曰:“胡賊不可長,乘勝追之,彼再不敢來也。”眾軍得令,拔寨離長城,如風卷追襲。延陀勢窮,又值大雪,人馬凍死者什八九。聽得后面喊聲不絕,征塵蕩起,知有追兵。與部落急急而走。忽聞前軍發喊,唐兵斷絕去路。延陀慌到前看時,見薛萬徹大喝曰:“汝欲走回北磧,吾已等候多時。”張天王忿怒曰:“前有阻兵,后有追騎,只得拚一死戰!”言罷,一匹馬跑出,舞斧直奔萬徹。兩馬相交,萬徹罄力而斗。未數合,一刀將張天王劈于馬下。胡兵慌亂,各四散逃走。
第七十四節 唐太宗省疾魏徵 乾太子娛樂元昌
是時薛延陀與其子大度設刺斜殺開血路而走。萬徹追上數里方回,得其降兵二萬余人,前來與世勣人馬會齊。世勣收軍入朔州。阿耶思力接見,入府坐定。世勣曰:“公堅守邊城,賊人不能攻取,足見公能。”思力曰:“賴總管來救,致保無虞。非某之能也。”世勣大喜,乃安撫軍民,重賞諸將。次日班師,回定襄屯扎,遣人以捷音報入長安。
卻說太宗知李世勣等已破薛延陀,龍顏大悅,因謂群臣曰:“朕能用人,果見成功。薛延陀再不敢正視中原矣。”長孫無忌曰:“陛下之兵,實為勁敵,四夷莫不懼之。然而薛延陀居北磧,自恃絕遠之地,人莫能討,以致結連別部,為患最深。陛下若不設法以制之,恐是輩今日雖窮而去,后日滋蔓復來也。”上顧侍臣曰:“無忌所見誠遠,朕以薛延陀倔強莫比,今御之有二策:茍非發兵殄滅之,則與其婚姻以撫之耳。”房玄齡進曰:“兵兇器,戰危事。莫若以和親為便。”于是上命兵部侍郎崔敦禮承節使薛延陀,許以新興公主妻之,仍復抽回李世勣軍馬。崔敦禮承詔前往北磧和親,不在話下。
貞觀十七年春正月,魏徵寢疾。上與太子曰:“幸其第視疾。”徵扶坐于榻前,與上議論。上曰:“公之疾未瘳幾日,政事頗繁。欲待卿入朝剖決。”徵曰:“臣疾已重。恐不足以付陛下望。房玄齡、蕭瑀等,皆有命世之才,陛下不可棄之。朝廷有是數人,足可以致太平也。”上曰:“卿之功績,朕未有深報,將衡山公主,以妻卿之子,庶使姻聯骨肉,世不相忘也。”徵曰:“陛下金枝玉葉,臣子隈陋之質,何敢與天子議親?”上曰:“此朕將報功臣之盛事,卿何必辭。”徵乃令其叔王拜謝。車駕既回,次日近臣奏知:“鄭公魏徵卒。”上聞之,深加傷悼。及遇葬乃命百官赴喪,給羽葆鼓吹,陪葬昭陵。其妻裴氏曰:“徵平生儉素,今葬以羽儀,非其志也。”悉辭不受,惟以布車載柩而葬。太宗親登后苑西樓,望哭盡哀,自制碑文,并為書石,命有司刻之。他日謂侍臣曰:“人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知得失。魏徵沒,朕亡一鏡矣。”言之甚悲。
上乃命畫匠圖畫功臣長孫無忌、趙郡、王孝恭、杜如晦、魏徵、房玄齡、高士廉、尉遲敬德、李靖、蕭瑀、段志賢、劉弘基、屈突通、殷開山、柴紹、長孫順德、張亮、侯君集、張公謹、程知節、虞世南、劉政會、唐儉、李世勣、秦叔寶等,共二十四人于凌煙閣。
是月,忽洛州近來葉蕃犯界,民不聊生,欲相聚為亂。近臣奏,上詔張亮為洛州都督安撫之。張亮承詔將行,過侯君集家。是時君集自以功高而居下位,因怨望有異志。見張亮來,就留亮小飲數杯,以手相挈,避退左右,而謂亮曰:“我有平一國之功,致怒陛下,郁郁殊不聊生。公能反乎?我卻為君從中起,兩勢夾攻,天下可圖也。”張亮笑曰:“堂堂天下,藩鎮諸臣,帶甲百萬,是何等時勢也?今君欲舉此意,又無大軍馬,若強為之,猶飛蛾入燈,自求滅身也。公此事再勿出口,恐漏于外人知的,其禍不小。”張亮言罷,遂別君集而出。次日,會江夏王道宗,從容言于上曰:“君集自負微功,恥在房、李之下。以臣觀之,必將為亂。”上未之信,適張亮密以君集將謀反事奏知。上曰:“卿與君集皆功臣。當下君集與卿語時,旁無他人,若下獄吏證問,君集必不服。卿且勿言。”張亮退出,自赴洛州安撫去了,不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