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四月,蔡寅擊穆林赫、黃芳世于腰灣,大敗之;遂克石馬、和平。國軒擊胡兔于鎮北山,擊段應舉于祖山、姚義于三囗〈氵義〉河,皆敗之;裨將朱成、高榮分掠泉、漳諸縣邑。國軒已先入,自靖平舉軍圍海澄,斷塹環樁,飛鳥皆絕。郎廷相、胡兔兵來援,國軒縱一角,兵入;圍驟合,城食益罄。
陳永華語經曰:『克囗〈臧上土下〉長矣,蒞事明達;請以「軍行則守」禮,立為監國』。許之;號曰世孫。
五月,鄭錦將攻潮州;不克。
六月,劉國軒在海澄;城中食盡,人不能興。國軒執希福、穆林赫、黃芳世、段應舉數十人及兵三萬,盡斬之;獲其馬萬余。乘勝入漳平、長泰、同安,雅塔里棄城走,遂圍泉州。分掠南安、惠安、安溪、永春、德化諸縣,進圍漳州,斷萬安、江東橋。杰書在福州,不能救。
經別將入浙江,掠烏洋、潮巔諸處;尋入舟山,守之。南道廣東至于欽、廉,多所帆幟。
六月,經以鄭時英理鹽法,駐東石;姚啟圣軍城靈水逼之。楊忠掘其鹽,深入二日;啟圣兵驟至,忠力戰中炮,死于海。
秋七月,劉國軒城潯尾,土、石各一,一夕而成;姚啟圣軍爭之不得。國軒更筑丙洲城,守之。使何佑、吳淑圍泉州,號十萬。
八月,喇哈達攻漳平,經將黃鑣力戰不少衄;至是,以無助降。吳興祚亦自仙游陷永春,楊捷自興化趣惠安。降將林賢、黃鎬以舟師出閩安,刻期救泉州;賢軍至定海,經將章元勛戰死;蕭琛走海山,經斬之。使陳諒、陳啟明、朱天貴往御,賢乘風出海壇,別以舟百列五虎,天貴、啟明以熕船先,大敗賢兵。楊捷出萬安橋背,奪何佑所立橋。王一鵬棄惠安走,葉明、蕭武軍于永春、德化、湄州間相呼應,捷拒之。喇哈達、吳興祚至長泰,阻水;李光地使自安溪小徑入,導以鄉勇,何佑、吳淑解圍走。
九月,何佑、劉國軒并軍圍漳州,凡二十八鎮;國軒以十七鎮軍龍虎山,佑以十一鎮軍蜈蚣嶺。耿精忠等戰輒敗,姚啟圣五檄兵來救,各不至;眾洶懼,欲棄漳州走。精忠悔其降,大慟;啟圣獨曰:『彼恃勝驕,將謂我不能戰;請不戰以懈之。陰以奇兵出,平經在此役矣』。盡闔城扉,韜弓甲。一日大霧,揮眾急出。國軒兵銳斗,胡兔接之,潰;啟圣援之,亦潰。耿精忠仇經甚,斬退者三;援矛突陣。降將馬維興濟之,跳蕩沖決,斬四十級,陷壘十六。經將鄭英、劉正璽皆戰死;國軒大敗,走江東橋;長泰、同安諸縣并沒,守將林欽等多死。蔡仲遁入泉州降,紀朝佐等先后死且降。
冬,塔賴攻萬松關;吳淑擊其將瑚圖于石街,不勝。國軒猶軍江東橋,與姚啟圣、吳興祚大小百數十戰,少負而多勝;楊捷夾攻之,亦不能勝。眾知其難拔,再使張雄、黃志美語經:以生民涂炭,宜息兵歸臺灣如成功時;不可。
康熙十八年(臺灣仍稱永歷)春正月,劉國軒在海澄。其地三面受攻;纔一徑,國軒猶斷之,引海潮以自阻,檄舟師屯各屯為聲援。使吳淑攻長泰,不克。
夏五月,國軒自江東橋窺漳州。自春徂冬,擁兵萬余;啟圣及諸軍十倍之,國軒發縱指使如無人,一時畏如虎。
精忠等謀大舉直攻思明及金門,且約荷蘭助。杰書言:宜大集舟師,乃可為。尋使約荷蘭者還,言至趕塘、石囗〈氵卑〉洋,阻于鄭兵不能進。杰書攻太平寨,劉國軒拒之,少衄。衄。
秋九月,經將施廷、林申在東石調發之余兵才二百,降者以告。啟圣使步騎數千填濠登,廷傷、申斗死。經以失險,擢吳桂協理五軍,與康雄守思明州。初,國軒以果塘險,筑版尾城于其后守之;諸鎮莫敢屯,吳淑毅然請。杰書兵數萬至,國軒、淑以軍二千憑城進,且戰且守,勢若率然,殺章京巴名克。杰書軍炮攻之,日夜不絕;淑自若。會霖雨,所居之墻壞;揮左右出,獨據胡床寢其下,竟壓死。經哭之痛,以其子天駉為建威鎮,統其軍。石井、白沙諸寨亦多沒,林英生等并潰死。童耀及諸將在溫州、象山孝順洋者亦多潰。
姚啟圣自辟修來館于漳州,日恣金帛供帳誘經眾。獲諜,亦厚賄之;反以情告。或偽書于門,曰「某來降,預為之館也」。經眾猜忌,自相殺。又曰:『經居臺灣必不降,其驍將吳淑、劉國軒,若賚國軒以公爵、淑侯爵,林升、吳潛、陳昌、江欽皆總兵,則經無助』。而淑已死。吳興祚為舟三百、萬正色復以舟三百助之;曰:『子沿海與之上下,我以水陸軍注海壇,破之必矣』。
冬十月,啟圣拔蕭井,經五鎮將黃靖、廖嶼、賴祖、金福、廖興皆降,林麟、詹天樞、陳彬、鄭奇烈、林翰諸人亦先后降。經凡失文武官四百有奇、兵萬有四千,皆為啟圣所誘也。江幾等亦降于吳興祚。
康熙十九年(臺灣仍稱永歷)春正月,姚啟圣攻海澄,不克;蘇利復以海壇降。啟圣決大舉,再使約荷蘭,竟不至。然自吳淑死,國軒軍獅山、鳥嶼間者益敗,經勢益折。啟圣遵陸窺廈門;萬正色諸軍趨海壇,吳興祚助之。舟師六隊以進,凡艘六百。經聞之,盡發公私及荷蘭炮,以林升為總督,江勝、朱天貴副之,配舟以出。至海壇,升大懼,走遼羅;天貴爭之不得,誘馬興龍于海,舉其軍降。別將衛升、江志軍崇武、大定者,亦不戰潰。正色、興祚趨玉洲,塔賴、李率泰、姚啟圣亦破吳丙、林勛等兵,盡下湄洲、南皋、平海、陳洲、馬洲、灣腰、觀音、展旗十余寨,諸將楊彪以下先后降。啟圣尤厚待天貴軍,遂獲其力。正色攻丙洲、陷潯尾,國軒留蘇堪守海澄,己還思明州;堪即以城降。正色攻思明及金門,國軒知難守,棄之;奉經入臺灣。其母董氏責之曰:『黃洪之罪,其可貰乎?不才子徒累桑梓,則如勿往』!經不敢辯。江欽及諸將攻廣東者亦敗。
秋八月,塔賴貽鄭經書曰:『自海上用兵,招撫屢至,事竟不成,則以封疆之臣拘于薙發、登岸也。臺灣非中國版籍,君家父子自辟荊棘,且睠懷勝國;本朝何惜海外之地,不令田橫將士逍遙其間乎!今三藩殄滅,中外一家;豪杰識時,必不吹已灰之焰,荼毒生民。若能保境息民,則自今以往,不必登岸、不必去發、不易衣冠,稱臣入貢可也。否,亦可也;以臺灣為箕子之朝鮮、徐市之日本,與世無爭。而沿海生民,永護休息。惟足下圖之』!經報書如約,惟請互市于海澄。姚啟圣不可,乃止。
時杰書、塔賴及將軍都統十余人住閩中,占民居、搜民財,奴其丁男而浮虐其婦女;殺掠所至,不識誰兵。惟傅拉塔有紀律,而不久卒。姚啟圣日夕謀亡臺。有施亥者,經襞人也;啟圣使誘經入海口,伏甲擒之。又賄其庖人,使值享士盡毒殺之。事泄,皆被殺。國軒在臺灣被刺者再,亦啟圣所使,然卒不克。其將劉天福等降。
康熙二十年(臺灣仍稱永歷)春正月,嗣延平郡王鄭經卒。經自還臺灣,知不可為,筑室洲仔尾,蒔花石、近醇酒婦人。國事并決于克囗〈臧上土下〉;禮賢恤下,賞罰嚴明,眾望歸之。惟群小則憚甚,媒孽百至。馮錫范,憸壬也;有私憾于陳永華。先譖之經,罷其柄;永華郁郁卒,克囗〈臧上土下〉失助。及經卒,錫范譖諸董氏曰:『彼乳婢子,何能君!克塽質美,真君主也』。董氏亦賤囗〈臧上土下〉,錫范遂執克囗〈臧上土下〉,繩其喉而弒之。其妻陳氏,登臺自縊。乃立克塽為延平郡王;幼不能政,權歸錫范。行人傅為霖與總兵十三人將作難,事泄,錫范盡殺之,并殺沈瑞,人心大震。
啟圣聞之,請急攻臺灣,且以施瑯薦;李光地謀亦同。瑯遂之福州,將以南風出銅山;啟圣欲以北風直取臺灣,各不協,止。
明年,瑯自請以三百艘攻澎湖;而謂光地曰:『鄭之將,國軒其杰也。使守澎湖為他人,雖敗未即滅;如國軒守,或死、或敗,則瓦裂矣』。
夏四月,克塽將蔡某掠瓊州,敗還;分道閩、浙間者,亦無獲。
康熙二十二年春正月,劉國軒聞施瑯兵將出,遺書姚啟圣,請自比于琉球;不報。
夏六月,施瑯出銅山,至八罩灣礁溜,潮忽漲,遂及澎湖。國軒已嚴守,筑壘二十里,鎗炮環之。藍理陷陣,中炮腸出,躍而更斗;國軒將飛天鼠被殺。數日復戰,瑯使曾誠、藍理、吳啟爵、張勝、許英、阮欽為、趙邦試入,以火焚鄭師;風發,皆飄散。瑯自以大艦沖而入,國軒以兩翼兵夾擊之,矢及瑯目;藍理、吳英以死拒。天大雨,颶風遽作,乃得脫;瑯大懼。其夕,經將呂韜降,且請為應。澎湖固咸水,忽甘冽,以故能駐軍。越七日,瑯大舉。國軒屯牛心灣以拒之,別列萬人于雞籠嶼;沿海三十里皆筑短垣,置炮臺十余以誓守。瑯使陳蟒、祝明玉東,康董也西拒;自以軍八隊,朱天貴、陳龍、吳英、陳昌、林賢、楊嘉瑞將之,皆降將。瑯約以義,五舟攻一舟,人自為戰。國軒射火矢、噴筒蔽空,鎗炮呼噪之聲,達百十里,斬天貴于海中。時云起蔽天,鄭師相賀;以海洋占:雷鳴風止、云起風生,可乘戰也。俄,大雷電,眾駭而潰。國軒推案哭曰:『天也,夫何言』!遂突吼門去。瑯焚其舟,林升、江勝、陳啟明、王隆皆力戰死;楊德及諸人降。
瑯進攻臺灣,眾議更戰。姚啟圣已使黃性震說國軒降,又故泄之;克塽眾互忌,不能軍,乃守鹿耳門。瑯至,舟膠不能入。住軍旬日,昧爽大霧,潮增十尺有奇;巨舟浮,進。其眾駭曰:『先王取臺灣,鹿耳門漲;今若此,殆天數也』!決計降。使鄭平英來請,許之。
秋八月,施瑯入臺灣。劉國軒、馮錫范、何佑以克塽及明魯王子朱桓降,籍其府庫、軍實及延平郡王招討大將軍金印各一、公侯伯銀印五。瑯復招黃錫鵬、周云飛、阮繼先諸人于浙江、廣東,皆以兵舶降。以臺灣為府,立鳳山、諸羅、臺灣凡三縣。以克塽及成功、經之柩入北京;至,授克塽公爵,隸漢軍正黃旗。國軒、錫范皆伯爵,何佑副將。尋使以成功及經之喪歸葬;克塽卒,爵除。
襄皇帝以仁武之姿,奮志藩服;非永璘也,而被沉廢。遂致赧帝坐送南服,豈非天哉!福京正位,涕泣枕戈。宮中無嬪御、行在絕玩好,柄任清流、匿瑕朝士,洞燭軍民、敦席祖德,才嫡僅懷乎天末、璽書遍下于宗盟:深維大義,何如人耶!「東南紀事」言之的矣。而世以殺陳謙、幸延平,為帝之罪;抑思謙死鄭叛、不死亦叛,延幸明亡、不幸亦亡。蓋鄭芝龍以歡、泰之權,懷曦、檜之志;洪承疇以反顏之惡,工毀子之謀。少康、光武,遇曷及此哉!夫中興之主,患不武決;偏安之日,必競共驩。閩中之立,皆不墮此。卒致江陵尸幕下之君、義士碎西臺之竹,則彼梟徒幾希,盡絕而已矣;曩非妻孥雪掠、少長橫尸,瞽目索涂、貳臣入傳,此曹尚少悔哉!成功痛母、拒父,棄魯、從滇,勢有所厄,人亦議之。然周瑜非口舌能動、熊飛從嶺嶠起兵,故老遺臣,比以共和之治焉。雖操文徒祝、植旗無功,棄甲江滣、漂血海口;然且赤羽耀日、鐵騎嘶風,電激飆馳、濤奔云立,大義申于南北、高皇鑒此牲毛:此閩中所以為明、成功所以不折也。臺灣南遷,鴻毛借寓;禮賢才、屯軍民。孟珙置江漢書院,流人棲息而安;竇融稱五郡將軍,河西拱手而服。搜〈衣,代亠〉下〉甫定,膏肓弗痊!太原仗儀,莫傳三矢之遺;尼山泣麟,徒擁反袂之痛。延平有知,當亦赍恨九泉、自傷弗祿乎?三藩構叛,八郡旋亡;鼓角鳴于嶺上,旌旗逼指鯤身。王孫之母,施責于倚門;仲連之矢,猶射夫燕將。雖在興朝視殊殘寇,蓋三齊亡而田橫不屈于島中、炎運衰而邴原求之于海外;狡童之歌,宜西周不以為罪也。卒后憸人篡戴,天澤自亡。雞籠議師,施瑯反噬,敗綱裂維,厥禍宜及;豈必「生女」碑讖、鼓山僧偈,斤斤前數乎?惟是明運終于南臺,而新竺實辟于鄭延平;澤不三世,而廟祀已蠁于閩。天事、人紀合而觀之,固「屯蒙」之機,頑懦所激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