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贛州軍潰。遣使諭傅冠曰：『無律之軍，何以濟(jì)！雩都、會(huì)昌可徑入汀州，曩無一議者何耶』？詔監(jiān)軍御史陳賡曰：『亟收余燼，毋自挫』！戒楊廷麟曰：『民之苦兵甚于寇賊，驅(qū)虎進(jìn)豺，綠林四起，此統(tǒng)軍之過也』。諭包象干、張家玉曰：『毋聚兇徒，終必潰散。朕將前蹕汀州，親議方略』。俄，廣信陷；詔羅登輔、謝祥昌守長汀，征朱大典、顧應(yīng)勛、劉承允入援。諭何吾騶曰：『田辟之軍敢行潰散，大安關(guān)外復(fù)有挫失。卿其強(qiáng)為朕行乎』！吾騶卒無能為。張安將來迎，曹志建劾其淫掠；使還贛州。命文臣張調(diào)鼎等守永定關(guān)，謝紹芳等守大安關(guān)，黃大鵬、鄭如虹守仙霞關(guān)；以郭奇、陳天榜、熊和、王秀奇、陳文廉、方登夫、巢拱極為御營十標(biāo)軍，然不足恃。嘗謂左右曰：『延平地狹不可居，終當(dāng)入江西耳』。張家玉在廣東上疏：『駕出虔州，騎天下脊；上策也。暫蹕雄州，出江、楚，度庾、衡，緩急由我；中策也。若入五羊，斯下策矣』。隆武帝亦無入廣意。

命林垐募兵于福寧。加周芝鶴、李士璉、施福皆將軍。

是月，施福、林順軍始至于建陽。使李魯?shù)扔懬辶鳌⒂栏！⒊标柮窨埽ㄖＲ院晚樛醮揉怼椿饸E〉言，建陽苦兵，不敢樵采；詔曰：『如此，民何以生』！亟詔止士卒輒城入。

再使劉中藻賑溫州以千金，詔盧若騰等毋重困溫州民。

時(shí)博托兵逼崇安，詔施福、林順、黃興、曾德守之；忿其逗遛，曰：『退死于法，曷若進(jìn)而死于敵乎』！

江西事益急，加郭維經(jīng)督師六省銜，募兵救贛州（詳「江西之亂」）。

擢章纊右僉都御史，巡撫湖北（詳「湖廣之亂」）。晉吳易等尚書、侍郎（詳「義旅」）。

有陳謙者，宏光帝使封芝龍為南安伯，敕誤為「安南」，謙媚芝龍，請受冊反券，則「侯」可得，且專南服；芝龍從之，未復(fù)命而南都沒。謙止衢州，矯稱受命侯芝龍。魯王再使奉表至，僅稱皇叔父而不臣，且徑以芝龍為公；隆武帝下謙獄。錢邦芑入告曰：『謙，鄭之私也；不殺，為內(nèi)慮』。芝龍聞之，將納己官以為請；隆武帝故與語，斬謙于市，芝龍恨甚。嘗責(zé)其攬權(quán)緩兵罪；芝龍反曰：『臣憨直，不能為逢迎；今見疑，請免』。實(shí)不去，專掣兵食，錮隆武帝不使行，冀非常賞。陰與博托書曰：『盡去水陸軍士，傾心貴國』。博托得之，遂濟(jì)錢塘，浙、閩皆沒（浙事見前）。

六月，監(jiān)國魯王自紹興潰。隆武帝聞之，急使鄭之豹往救，止于泉州不進(jìn)。命王芋援溫州，兵纔及千；余皆為芝龍據(jù)。博托兵入上杭，曾德退守仙霞關(guān)；鄭鴻逵大懼，徒跣棄關(guān)三百里，至于浦城。隆武帝大怒，盡削其職；鴻逵亦不顧。金堡上疏：『今日之勢，直走湖南，用騰蛟之眾，傳檄中原，人疑陛下從天而降；上策也。移蹕虔州，中策也。并兵出關(guān)，敗不徒死；下策也。若往來延、建，觀望經(jīng)時(shí)，輕騎忽來，備之不及；為無策矣』。隆武帝然之。芝龍忽稱海寇急，返天興；隆武帝使少留，比使至，芝龍已逾延平矣。又盡檄施福、郭曦、陳秀、周瑞皆棄關(guān)走，期無費(fèi)洪承疇一矢。因縱掠至建寧，巡按御史鄭如虹閉城犒之，乃去。芝龍走安平鎮(zhèn)，而仙霞以還二百里無一卒。李魯忿之，疏：『四境之防，蕩無鎖鑰，忠義灰心；宜別任人，以濟(jì)大業(yè)』。隆武謂其斥芝龍，留不發(fā)。

以皇子生，進(jìn)芝龍泉國公，尋改平國公；鴻逵漳國公，尋改定國公。鄭氏廝養(yǎng)，皆受命。錢邦芑言：『元子誕生，正浙東新破之日；且爵賞不宜太濫』。不報(bào)。皇子尋薨，芝龍亦無戴德意。

再加張肯堂督師命，而軍資、器械無所出。肯堂不得已，自募軍六千屯鷺門；使僧廣濟(jì)征海外兵，亦無濟(jì)。

金堡入朝上敕印，鄭芝龍懼其將大任，愈嫉之。曾櫻言：『必全堡者，宜聽其去』。堡旋行。

侍郎于華玉為賊黃通襲執(zhí)于寧化，蘇觀生軍亦潰于南安。

秋七月，隆武帝御午門，使內(nèi)侍出小匱；曰：『朕本無利天下心，勛輔戴翼，遂爾勉循。糲食粗衣，有何人君之樂；所期上對祖宗，下慰百姓。今守關(guān)吏得諸臣迎降書，蓋二百余，俱在于此』。遂命焚之；曰：『朕不欲知其姓名也』。蓋均誘于芝龍者，隆武帝知之而無如何。李魯謂今國勢，宜固汀州。單騎入上杭圖之；至，已不可為。

八月，博托軍自衢州、廣信分道入福建。前鋒至仙霞關(guān)，無人；遲回?cái)?shù)日，乃敢進(jìn)。人為語曰：『蒨峭仙霞路，逍遙車馬過；將軍愛百姓，拱手奉山河』。博托遂以兵陷建寧。隆武帝聞之，決計(jì)幸贛州。聞郝永忠來迎，欲改之韶，以道阻。倉猝行，侍郎曹履泰留守。甲午，發(fā)延平，宮人皆騎從，猶載書數(shù)十簏；從臣大學(xué)士朱繼祚、何吾騶、黃鳴駿數(shù)十人，而無兵衛(wèi)。乙未，博托踰仙霞，遂入浦城，行在益警。丁酉，隆武帝至順昌。是日，博托將杜爾德入延平，至于劍津；隆武帝聞之，棄御舟器用行，妃嬪有三人并騎者。吾騶等皆潰去；福清伯周之藩、給事中熊緯以兵從，纔五百人。博托聞之，使降將李成棟來追，自趣天興。庚子，隆武帝入汀。博托將努山偽稱何吾騶兵，晝夜急馳；辛未昧爽，至汀州，先以數(shù)騎叩宮門曰：『我扈蹕者也』。門啟而眾入，呼索明皇帝；隆武帝及曾后遇害于汀州之府堂，總兵姜希聲潰去。隆武帝長身豐頤，音類宏鐘，恢廓大度。少遭憫兇；即位后，慨然以興復(fù)為己任，勤于聽政。閱章奏，丙辰不休。上書陳事者，手詔批答。敦風(fēng)節(jié)，恤民隱，懲亂軍，收召名士不次用，將大有為于天下。尤喜讀書，披覽不倦；手下璽書，詞意真切，人不能及。復(fù)尚節(jié)儉，行宮之葺，出金五百使茍合，毋役民；以選女廚，謂擾民不許。鄭芝龍進(jìn)美女十二，留之絕不御。矢志親征，冀若漢之世祖。后亦賢明，護(hù)衛(wèi)高墻中，剖股以療隆武帝疾。以無嗣，選淑女以侍。居恒，共決章奏。徒于芝龍所制，以至于敗（或曰：后投九龍江以殉）。永歷帝即位，遙上帝號曰「思文皇帝」、后曰「思文皇后」。其后刑部侍郎王虞石之廈門，言實(shí)自至五指山，隆武帝固在，為僧山中，賴垓、熊緯從。汀州死者，為聿釗。俄以敕至，群臣不能決。其后使復(fù)至，詢問諸臣；且言已去五指至平遠(yuǎn)，將起兵。諸臣為公疏求敕旨，不得要領(lǐng)云。

博托兵陷崇安，遂入福州。唐王聿釗以下皆走去。博托使譚泰徇各邑，福州府、縣皆降。

九月，譚泰兵至泉州。鄭芝豹先閉城，拷索助餉；不予者，杖殺之。欲焚城，聞兵逼，遁走。鄭芝龍?jiān)诎财剑惯M(jìn)降表于博托；博托受之。上杭人執(zhí)李魯以降。張肯堂以周芝鶴言，出鷺門；降將周洪益襲敗之。

冬十月，博托兵取興化。辛卯，入漳州；八閩全沒。惟芝龍踞安平城街衢，船炮亙數(shù)十里，盡遷其財(cái)賄于海。又負(fù)撤兵功，思督兩廣，而以立隆武帝及譚泰兵逼之為詞。博托使降臣郭必昌招之，檄譚泰退軍三十里；曰：『吾重將軍，正以立唐藩也。今兩廣未平，已鑄「閩粵總督印」相待』。芝龍大喜。朱成功諫曰：『閩、粵非北方，收人心、販海口、選將練兵，號召不難；魚不可離于淵也』。弗聽。出告鴻逵，鴻逵壯之；入告芝龍：『人生若朝露，能垂大名，則不可止。果不可為，則亦不敢以勸。今帶甲十萬，號召天下，不難也；何為委身于人乎』？芝龍謂以一隅敵天下，不聽。鴻逵終慮不可測；芝龍?jiān)唬骸何乙哉\往，何害焉』！使召周鶴芝；鶴芝流涕曰：『某海隅亡命，所惜明公二十年威望，一旦掃地為天下笑。請效死于前』。抽刀自刺，芝龍持之。監(jiān)軍朱永佑忿芝龍甚，使趙牧刺之；不克。俄聞鄭彩奉監(jiān)國魯王至，〔芝龍〕又使彩執(zhí)獻(xiàn)，將以厚己功；彩不可。芝龍使朱成功偕降，鴻逵教之逸。監(jiān)軍陳士京更說之，乃與所善陳輝、張金以二艦入于海；芝龍哂之。

十一月，鄭芝龍以五百人入福州降；博托燕之。使招成功，復(fù)曰：『教子以忠，不聞以貳。至今有變，兒惟縞素以從』。博托曰：『芝龍黠桀，今單騎至，實(shí)觀望；挾之北，其眾無首，不能為矣』！分其從卒于各旗，禁不相見。夜半，蹴芝龍行；求別親族，亦不許。芝龍?jiān)唬骸何嶙拥芊邱Z者，脫弄兵于海，將奈何』？博托不聽，芝龍遂北。

所娶倭婦猶居于安平；譚泰入城，大淫掠，倭婦以污縊。成功聞之，躃踴號痛，擁眾而至，譚泰走泉州。成功剖母腹斂之，出屯于金門；鴻逵屯白沙、彩屯廈門、聯(lián)屯浯州，各自立。惟芝豹復(fù)入居安平，張肯堂、周鶴芝北趨鎮(zhèn)東衛(wèi)（見前）。

十二月癸酉朔，招討大將軍忠孝伯朱成功起兵海上。成功以變故，悲歌慷慨，攜儒巾至文廟哭，焚之；曰：『昔為孺子，今作孤臣。去就之間，惟先師實(shí)昭鑒之』！自金門返安平，會(huì)曾櫻、路振飛設(shè)高皇帝位，誓師恢復(fù)；略言：『本藩乃故明之臣子，縞素應(yīng)然；實(shí)中興之將佐，披肝無地。冀諸英杰，共伸大義』。移文仍稱「隆武二年」，自稱「罪臣朱某」，鈐以「招討大將軍印」；出私財(cái)以犒軍。以洪政、陳輝為左右先鋒鎮(zhèn)，楊才、丁鎮(zhèn)為親軍鎮(zhèn)，郭泰、余寬為左右護(hù)衛(wèi)鎮(zhèn)，林習(xí)為樓船鎮(zhèn)，柯宸樞、楊朝為參軍，杜輝為協(xié)理；移軍澎嶼，練士卒、聚船艘，往來海上以觀變。

順治四年（永歷元年、魯王監(jiān)國二年、朱成功仍稱隆武三年）夏四月，朱成功及鄭彩、楊耿入海澄，破九都。魏一桂亦自江西襲將樂，破之；與諸室堂王共攻建寧（詳「諸方義旅」）。

五月，諸將岑本高、王思忠、江中英、江中元、林文耀、林國球共攻浦城，約原任監(jiān)軍吳承昊、徐元、毛文杰、張裔元為內(nèi)應(yīng)；謀泄，諸人皆死，本高諸人亦敗沒。朱成功以兵助監(jiān)國魯王攻福建。

秋七月，李長蛟復(fù)建寧。朱成功使燒江東橋，分攻長泰、海澄、龍溪、南安、安溪諸縣。

八月，朱成功在海澄。鄭鴻逵語之曰：『安平彈丸無可恃，吾助汝攻泉州乎』！使其部守海澄，自會(huì)鴻逵于桃花山，沈佺期諸人皆應(yīng)之；進(jìn)逼泉州，擊降將趙國祚敗之。降將解應(yīng)龍守溜石寨，成功為所掣；乃使鴻逵攻城，而使桑筠、杜輝襲溜石，伏兵邀之，斬應(yīng)龍而寨破。國祚大懼，其將楊義陰約諸葛斌降，不克死（詳「義旅」）。成功軍屯刺園、潯尾；自軍于五陵，使林順等攻泉州。降將王進(jìn)在漳州，三分其軍，稱合潮州兵數(shù)萬攻安平而宵行，道冷井、何坑，出荊安，突及泉州。洪政戰(zhàn)敗，鴻逵懼，走揭陽，旋入金門；成功亦退。諜知進(jìn)兵少，大悔；以兵邀之不及，成功反安平。故浙江巡撫盧若騰、進(jìn)士葉翼云、舉人陳鼎來謁，成功禮之。海澄人甘輝、漳浦人藍(lán)登、安南人施瑯及弟顯皆來附，成功任之訓(xùn)兵佽食為后圖。

九月，鄖西王常潮入松溪，慶元、崇安、政和、光澤、建陽山寨多應(yīng)者。馬得功自浦城來攻，卻之。又復(fù)將樂、順昌。尋敗于松溪（詳「義旅」）。

冬十月，監(jiān)國魯王頒戊子大統(tǒng)歷于海濱；朱成功以隆武帝故，置不用。已從路振飛、曾櫻言，稱隆武四年，鈐以文淵閣印。

十二月，馬得功攻大尾溪；成功軍敗。

順治五年（永歷二年、魯王監(jiān)國三年、朱成功稱隆武四年）春正月，朱成功奉淮王常清監(jiān)國于其軍，改元「東武」。

五月，朱成功〔取〕同安，降將折光秋、廉朗、王彪等出戰(zhàn)，甘輝擊敗之，殺其將王庭朗與知縣張效齡；棄城走。成功入之；以葉翼云攝縣事、陳鼎為教諭，使邱縉、林壯猷、金作裕守之。

秋八月，佟國器及降臣李率泰、陳錦分道攻同安，縉及壯猷軍大盈嶺、作裕軍芒溪、翼云城守。降卒黃有信射縉，中之；壯猷不能支，與作裕入城守。國器、率泰、錦晝夜攻，陷之；遂屠同安，死者無藝，縉、壯猷、作裕、翼云、鼎皆死。朱成功在銅山急來救，至金門而同安覆（詳「殉節(jié)」）。成功乃還。

漳浦守將王起鳳謀應(yīng)成功；事泄，棄家奔銅山。成功使及何宸樞諭諸境募兵求餉，詔安林日灼拒命；成功使甘輝擊其寨，尋滅之。

林察以唐王敗，航海依成功；始知永歷帝已即位，成功額手曰：『吾有君矣』。使光祿卿陳士京、中書舍人江于燦、黃志高往，稱臣進(jìn)表，供獻(xiàn)有差。

時(shí)鄭芝龍至北京，授子爵；其弟芝豹及子世恩留安平守祖墓，盡征其妻妾、諸子入北京，隸正黃旗。

冬十月，永歷帝在肇慶；使晉成功威遠(yuǎn)侯，招討大將軍如故。成功改稱永歷，號召遠(yuǎn)近，軍聲頗振。淮王遜位。

是月，成功攻云宵，擊降將張國柱敗之，遂克其城；擒姚國泰，以其勇，療其創(chuàng)而用之。

是歲，德化王慈燁攻大田、龍溪、順昌諸邑，尋退守將軍寨（詳「義旅」）。

順治六年（永歷三年、監(jiān)國魯王四年）春三月，降將某陷寧德，朱成功使黃廷、洪政守羅山嶺，何宸樞守盤陀嶺；自以兵下詔安，屯于分水關(guān)。使楊干生招郝尚久于潮州，弗應(yīng)；將攻之。黃海如曰：『潮州有備，不如取諸邑』。乃擊楊廣、許隆于達(dá)濠、于霞美，陣斬黃禮，略定新墟、金田諸寨；使黃山自靖海入惠來。以陳斌勇武，擢為后勁鎮(zhèn)。

夏四月，福安陷。

秋七月，永歷帝晉朱成功廣平公。

鄭彩、鄭聯(lián)各棄監(jiān)國魯王，自屯于金門。

冬十一月，鄭芝鵬棄溜石城走。成功在海上。

順治七年（永歷四年、監(jiān)國魯王五年）春，朱成功取潮陽，知縣常望鳳降。使洪旭征糧于和平，不應(yīng)；右鎮(zhèn)楊才屠之。不數(shù)日，才暴死；以林勇將其軍。

夏四月，朱成功以施瑯為左先鋒鎮(zhèn)、其弟顯為右先鋒鎮(zhèn)、黃廷為右援剿鎮(zhèn)、王秀奇為戎旗鎮(zhèn)、甘輝為親軍鎮(zhèn)。復(fù)自揭陽攻新埠，其長請輸賦，許之。詔安人萬禮擁眾數(shù)千，因施瑯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