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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文集三十四(1)

  • 吳梅村集
  • 吳偉業
  • 4913字
  • 2015-12-27 01:20:24

制科(二)

【崇禎九年湖廣鄉試程錄(序一首論一首策三道)】

湖廣鄉試錄序

崇禎九年秋八月,湖廣大比士,上俞禮官請,命編修臣偉業偕給事中臣玫往典試事。臣材質暗薄,皇上拔置侍從,夙夜畏栗,弗克奉稱。今奉詔命臣錄楚士,臣懼任之不勝,然楚之多材,于何蔑有,臣其敢弗力?臣惟《大雅》文王作人,《棫樸》之五章曰:“勉勉我王,綱紀四方。”未有綱紀正而不收四方之才者也。文王綱紀四方,多士趣之。其伐崇墉也,“是類是祃,是致是附,四方以無侮”,“是伐是肆,是絕是忽,四方以無拂”。未有綱紀正,人才得,不收四方之功者也。

今國家以天下之士而一之于學,以天下之士之學而一之于道。道者,行于己之謂德,適于人之謂材,比于事之謂藝,通于變之謂術。故士有志行清白,執節淳固以為道者,有寬溥善謀,剛毅多略以為道者;士有通達經術,多聞內植以為道者,有明習法令,治煩去惑以為道者;士有進退揖讓,比禮節樂以為道者,有奔走御侮,折沖厭難以為道者。上之科令一,而下之材分殊,其何以比天下而同之?曰:漢之數路不及賢良,唐之諸科不及詞賦。我國家寵進儒雅,登用俊良,不計口率,不議限年,不束聲病是非,不難孤文絕義,舉德材藝術之士,而一以帖誦試之。若是者豈文焉已乎?曰:凡以為道爾。道者,文亦所自生,德材藝術所繇出也。皇上興化建善,選忠用良,布求士之詔,下責實之令,庶幾得文武材以備任使。行射禮,復明法、明算諸條,猶恐教誨之不先,士未必其馴習而服習之也,下之禮官,博諮其議。諸士生明盛之世,應察舉之詔,上則有道先揚,次亦曲藝必誓,其何有不感上之恩德而率上之誡令也!

臣聞高皇帝召國子生命之射,為稱“文武吉甫”之詩。吉甫,楚產也。宣王之時,荊州、太原皆有寇難,吉甫北伐,方叔南征。美方叔之功者曰:“征伐狁,蠻荊來威。”豈以《六月》之師,方叔從吉甫有功、南人懾其先聲哉?以楚人定亂功莫有如吉甫者也。楚士矜氣誼,負志節,不為爵勸,不為祿勉,不避事,不違難;楚兵慻以銳,未嘗挫北;楚地名山大川廣藪,魁奇瑰達之士生焉。然則求士之文武材稱上任使者其莫若楚。楚之先,養繇基之藝,不過下大夫,孫叔敖乘馬三年,不知牝牡,楚國以霸。論者以材不如德,藝術不如材。然國家文恬武嬉,二百余年,流寇發難,荊、襄、漢、汝,井堙木刊,天子詔用楚餉十萬,以餉楚士之在行者,申、息之北門,諸將之過者以數百,微、盧、庸、濮之師,無不提劍揮鼓,愿為前行,忠孝之所畜,其惟士乎!猶曰文武異用,不在軍事,若此者其于道甚不可也。

臣聞之,《詩》曰:“德濆如毛,民鮮克舉之,惟仲山甫舉之。”又曰:“羔裘豹飾,孔武有力。彼其之子,邦之司直。”楚大夫如楊文定、夏忠靖諸君子,匡危疑,恢王略,身兼數器,有直毅強正之風;楊忠烈持直節,好強諫,觸禍患,臨死生而不顧:此所謂不畏強御者也,雖賁、育何以過諸!士而為此也,天下士之求行其必于楚矣,士之求材其必于楚矣;而不若是,雖外有俊材過絕于人,臣懼其經術無所師受,傷于德而累于道也。《書·誓》有之:“仡仡勇夫”,“截截善諞言”。說曰:是非君子之勇也,仡仡者,是非君子之言也;截截者,豈諸士之所期也哉?夫簡文小誦,拘牽流俗,不以此時佐國家之急,表樹行能,與夫乘時斗捷,負能而遺行者,皆道所弗取,功令所必禁。然則諸士服文王之德,輔宣王之功,以無負國家綱紀作人之意,其在斯乎!

圣王修身立政之本論

王者之道,于其內不于其外,于其實不于其文,于其虛不于其盈。知所以理情性,則高而能下矣;知所以處德位,則滿而能損矣;知所以飭己而治人,則恭而能安矣;知所以尊道而重事,則慎而能止矣。夫人君有持一術而百行修,庶事舉,天下后世從者,其惟敬也。真西山曰:“圣王以敬為修身立政之本。”生民之初,于于而睢睢,袒裼而蹲夷,能知立如磬折乎?拱如桴鼓乎?拜而顙至地乎?抑知事而君臣父子莊莊乎其悅,兄弟朋友抑抑乎其儀乎?曰:不知也,是皆圣王之教也。

圣王之教,聰明以為德矣,而見有道必齊;尊卑以為序矣,而禮高年必杖。冕而繅采,可以為臨矣,必前俯而后仰;佩而珩琚,可以為度矣,必衡折而委蛇。然則為圣王者不亦勞乎?其為道也不亦繁乎?于以教天下也不亦難乎?曰:本存焉故爾。本者謂何?五味之本以和,五色之本以素。雖有嘉稷,弗忘五尺之耒;雖有綺縠,弗忘三月之桑。丹青在山,人寶而用之,而或不能名其山;良玉在野,人服而佩之,而或不能名其野。人知師氏之樂,師氏之樂非琴瑟也;人知公輸之藝,公輸之藝非繩削也;人知圣王之光施文惠,燭明四極,不知齋莊中正其為道之淵泉也。匪勤弗昌,匪逸弗亡,無怠無荒,是為圣王。

圣王之治天下也,天尊焉而日月當時,民眾焉而歌舞自來,群臣庶官材焉而大小受祿。戎車之警,無或聞也;弓矢犀革出于四境,無外懼也;圭璧在笥,鬼神既格,祝史之詞有報而無祈也。太山之隈,奚有于阜?大海之蕩,奚有于川?喬木之下,奚有于植?然而圣王進師保而命之曰:“爾得毋以寡人為驕乎?以寡人為汰乎?其拂我而弗舍我,將終身守此翼翼。”朝國人而謂之曰:“百姓其有憂乎?庶政其有闕乎?匹夫勝余敢不畏圖,將終身守此栗栗。”處法宮之中,明堂之上,適然以思曰:“吾其在佚而勤乎?不然則已疏;吾其居安而懼乎?不然則已玩。誡無垢,思無辱,將終身守此戰戰也。”君臣父子,非敬不親;神人上下,非敬不格;軌章物采,非敬不立;官爵刑賞,非敬不行。

夫敬,生于人心者也。潢污之菜,采之烹之,登于鼎俎;溝中之斷,樸斫丹雘,入于饗獻:則見者為肅衣冠,盥手足矣。人有挈一石之樽,不知于色;奉三升之酒,舉前曳踵者:敬在故也。圣王知其然也,為之昭文章,辨等列,明少長,習威儀,使人見其動作有象,俯仰可受,則而效之,畏而近之。猶恐人之有易心也,臨之以天地,懼之以鬼神,為之說曰:“敬勝怠者吉,怠勝敬者兇。敬者養之以福,不敬者敗以取禍。”若此者,自其君公大夫以及乎匹夫士庶無有易之者矣;自班朝蒞官以及乎燕居夙夜,無有違之者矣。魯隱觀百金之魚,僖伯疾諫;景王鑄無射之鐘,州鳩獻箴。君子必敬其耳目。公子言懼,是宜為君大夫;語犯,必將有咎。語曰:“墻有耳,伏寇在側。”君子必敬其語言。齊侯搢笏于會,震矜不終;晉國慢瑞者亡,肅命則霸。語曰:“若行獨梁,不為無人不競其容。”又曰:“火滅修容,慎戒則恭,恭則壽。”君子必敬其容貌。鄭子華服不衷而身及,齊慶氏車甚澤而人瘁。君子必敬其車服。契為司徒,敬敷五教,蘇公司寇,式敬爾獄。君子必敬其政刑。趙襄子得兩城,中食而憂;晉文公定三國,側席而坐;莫敖狃蒲騷之役,虢公恃桑田之功。君子必敬其兵旅。先民之恭,以將烈祖;夙夜之畏,是享文王。孔子猶曰:“誦《詩》三百,不足以一獻。”君子必敬其祭祀。《蟋蟀》歌而印氏以無荒保祿,《草蟲》賦而子展以降心后亡,子圉招亂,伯有為戮。君子必敬其宴享。是以圣王之世,上無戲渝之言,下無陵暴之俗,百官無跛踦之容,庶民無流淫之行。其為道也,飆然以和,愨然以端,亻畐然以肅,翼然以莊,見以為可休而不可休也,見以為可佚而不可佚也。其于天下也,不約而誠,不令而一,豈非敬德所致也哉!

《堯典》稱“欽明”,欽者言敬也。馬融曰:“威儀表備謂之欽。”《漢·志》曰:“內曰恭,外曰欽。”堯之敬其在外也。朱子曰:“恭主容,敬主事。恭見乎外,敬主乎中。”又曰:“敬體而明用。”堯之敬其在內也。合內外而一之,此敬所以為明也。《坤》六爻辭:“直其正也,方其義也;君子敬以直內,義以方外。”疏云直內方外,《易》之辭不曰正以直內,變文以見義者,言正者之能敬也。太公告武王以丹書曰:凡事弗強則枉,弗正則不敬,枉者廢滅,敬者萬世。此敬所以為正也。

后世之言敬者,其惟程子乎!程子之言敬有二說:其一存乎知,其一存乎禮。存乎知者,程子之言曰:“入道莫如敬,未有能致知而不在敬者。”存乎禮者,朱子之言曰:“程子之論主敬,不曰虛靜淵默,而必謹之于衣冠言動之間。”夫存乎知,則明之說也;存乎禮,則正之說也。王者有其功,儒者有其理,圣人得其道,賢人得其義,所以德行寬容而守之以恭,位尊祿重而守之以畏,聰明睿智而守之以愚,博聞強記而守之以淺。敬夫!

第一問

愚聞之:君之于政也,在所任也。惟正人是庸,惟匪人是退,以立庶事,以興王功,所任得也。君之于政也,在所聽也。惟嘉言弗伏,惟辯言弗聞,以持國是,以定眾謀,所聽得也。《詩》曰:“思皇多士,生此王國。”《禮》曰:“事君者,大言入則望大利,小言入則望小利。”夫人君博求賢能,獎進忠直;士之生其國者如此其庶且多,人臣之進說于君者如此其利且遠也。天下之大,何患無材?群臣之眾,何患無直?雖然,殊能絕行之士,勞心盡節,歲歲侃侃,攄蘊積于前矣;其或爵祿所勸,天下士之來者日益眾,邪正并進,忠佞無常,斯亦有國之所憂也。人主所以馭之者,其必有道乎!

高皇帝諭群臣:“君子之過,雖微必彰;小人之過,雖大弗形。蓋君子直道而行,故無所回護;小人巧于修飾,故多所隱蔽。”又曰:“朕觀往昔議論于廷,有忤人主之意者,必君子也;其順從人主之意者,必小人也。”高皇帝知人之明,官人之惠,度越萬古,與堯、舜同德。其諭群臣,反復以君子小人為戒,蓋以貞佞不并立,忠邪不共朝,奸回之士折公實之臣,背誕之謀亂黨正之議,此堯、舜所以難壬人、塱讒說耳。

洪惟我皇上聰明勇智、寬仁威惠之德,遠追堯、舜,同符太祖。即位之初,進有德,誅大憝,責公卿以吏事,雖萬里之外,諸大吏惴惴奉職,一不稱,盤毛氂纓,法弗少貸。憂勞海內,慎擇守牧,下令群臣各舉有道方正之士,郎官以下,庶人流外,無不察舉。弘開使過,而亂人之黨先暴其辜;謀及芻蕘,而誣上之言必下于理。天下之士,咸洗心濯意以承休德。愚生胸臆約結,固無奇也,生明盛之世,豈有遺慮乎?其何言之敢獻?何計之敢圖?惟執事之問而竊以意對。

愚生聞之:自古公忠有為之臣,利不必其在身,當官則行;謀不必其出己,見義則斷;其得也有可紀之功,其失也亦有不避之罪,故資其器用,有益公家。若守智安祿之徒,于國家之事非不知其可也,而恐其為己罪也,又惡人之功之掩己也,因循沮壞以至于弗為;及事機顛蹶,彼固未有顯謀,從容固位,終受其無咎。彼其時天下之責非不至也,能言之士非不眾也,然為之者往往覆塞其小過,以解免其大過。夫人臣有大過,幸自解免,而諸士大夫之望我也,匿名跡,示歸誠,以營去其小過,乃陽為謝曰:“天下不安,諸臣所責是也。若所引,不敢承也。”夫大過則謝而受之,不以為負;小過則營而去之,不以為嫌:而人臣遂無過矣。無過而天下不安何也?以天下之無材;豈惟無材也,將疑天下之無直。夫天下近無材與無直,而名為材與直者將安歸乎?而言事者起矣。雖然,不可以不慎也。天下有弊人,無弊法。言者議法而不及人,以法無所畏沮,而人多所遷諱也。天下無弊法,多弊例。言者議法而不及例,以法易于改為,而弊難于披剔也。所欲行則抱虛而進之,所欲去則厚誹而出之,法去而人不易,法變而例又生,甚至利與害兩窮而不可解,此古人與言之通患也。

我國家設官立極,機要之司非止治文書,銓衡之政非僅稽年考,執憲不得以奏卻而奇請,司馬不得以隃度而亡師。今皇上所以禮諸臣者可謂至矣,諸臣所以事皇上者可謂勤矣。上意以四方未靖,夙夜弗遑,諸臣簿書期會之是憂,國之大事不聞曉然畫可否于上前。夫先朝滿四之叛,彭文憲持京軍不可遣,兵尚書有危言,弗為動,而項襄毅得以討賊;那吉來奔,高文襄從總制請,力主羈縻,舉朝危之,王襄毅卒以靖寇。此二臣者,茍令石城未下,俺答未臣,豈不知言出患入?而為國效節,不顧后難。今者內寇外虜,戰守撫剿,諸臣有能為皇上任之者乎?洪武中,陜西士人上仁政書而不及愛民,廣東儒士上治平策而不及用賢,高皇以其弗達政體,面諭群臣,降旨切責。皇上謀卿士庶人之從,而嚴無藉弗詢之戒,眾言是同,亂政必斥,詔書數下,而上書言事者卒循尚浮詞,無卓爾異聞。前代吏民封奏,或于鼓院投遞,或于仗下面陳,言繁多以抉擇,漢昭帝令杜延年平處復奏,宋神宗委司馬光、張方平詳定選擇。我宣宗章皇帝三年,行在禮部奏:官民建言,請同六部尚書、都御史、六科給事中會議以聞。夫先朝如甘州戍卒以言事賜衣一襲,鹽山縣丞以應詔條上十事。蘇軾曰:“庶人之言,不知爵祿之可愛,故其言公;不知君威之可畏,故其言直。”公直之言,明主所欲急聞也。今之吏民,有能為皇上陳之者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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