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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文集二十四(2)

  • 吳梅村集
  • 吳偉業
  • 3385字
  • 2015-12-27 01:20:24

保御為善奈何?曰:鄭氏之以術療人,不收其直數十年矣。里中食無糜者,喪無槥者,禍患之橐羋,流離之丐貸,精廬塔廟之營齋利生,老人傾囊倒庋,設法勸分,搰搰然盡氣極力,唯日不足,而秉家之成,外則仲子,內則孝婦,有無匱乏,惟恐傷于心而逆于耳,黽勉搘拄以助之施。故保御無百畝之產,而常具十人之饌,雖輻輳旁午,苦身為物,而客過輒從容一笑為樂。仲子則終日蹙然,懼其親之勞,而欲以身份之也。吾吳徐宮詹勿齋、楊孝廉維斗致命之后,子孫朝夕不給,保御以己女女維斗次子,以仲子之女女勿齋孫,傾身收恤勿吝。保御開敏,習于名義,而仲子則真淳悃愊,體親之心,急人之難,當饑忘食,泣下沾膺。傍觀或以為迂且怪,而不知其天性至誠為不可及也已。

鄭氏自唐、宋來世有清德,吾同年士敬為保御再從弟,相與立祠堂,置講舍,修復其祖所南先生之家法。余每過其地,羨兩君各有壯子持門戶,得以余年偕隱,太息久之。未幾士敬之少子之钅監卒,其年秋,仲子又卒。嗚呼,今天下為善者懼矣!彼夫恣睢鍥薄者之富貴長子孫,而行德于鄉,死喪之問狎至,即天道將何勸焉?豈仲子平生吊災恤患,徬徨隱惻,其夙命實近,而不覺逡巡感損歟?抑其夫婦聞道有得,臨終正定,嗤世人之怛化,而遽反其真歟?若夫所南之《心史》,堙沒于重淵絕地之中,三百年而后出,其高風灝氣,旁礴太虛,不屑其子孫以塵滓乎混濁,君乃蟬蛻而從之游也。然則仲子之死賢于生也多已,又復奚憾乎!為之銘曰:君家三杏,與君同齒,君生亦生,君死亦死,人之云亡,木猶如此。山之崖,水之涘,墳三尺,巋然峙,刻日月,自今始。為義門,為孝子,其留以俟后之良史矣。

【穆苑先墓志銘】

嗚呼,余尚忍銘我友苑先哉!自余生十一始識君,居同巷,學同師,出必偕,宴必共,如是者五十年。君今舍我以去,余之行事將誰咨?衷懷將誰訴?憂愁疾苦將誰與慰解?異同闕失將誰與彌縫乎?君為先大夫執經弟子,余兄弟三人,君所以為之者無有不盡,余雖交滿天下,其相知莫如君,君之愛我念我,嘗恐其顛連磨耗,一旦不能久存,而不虞君之先我亡也。君亡之一日,猶徒步訪余,余適有百里行,欲拉君與俱,不果,比聞君問亟歸,而已不復見矣。余尚忍執筆銘君墓哉!

君姓穆氏,諱云桂,苑先其字也。自其大父云谷先生善醫,好修煉吐納術,年八十余乃終,里中稱為長者,子三人,君之父山谷其仲子也。山谷與兄子少谷傳其祖父業,而君習制舉義,為諸生有名。君初娶陸氏,生一男,殤。繼室以徐氏,能勤苦佐君,君貧士,庭戶灑掃,治壺飧觴客,終其身自奉甚適者,則內助力也。然君竟無子。少谷諸孫濟濟,而君僅同產一庶弟濟若,弟事兄猶父,君撫弟之子如己出,居嘗與余語,初不以無子為憂。其內行可記者若此。

余之初就君齋讀書也,有同時游處者四人:志衍、純祜為兄弟,魯岡與之共事,其輩行差少,皆吳氏,余宗也;鄰舍生孫令修亦與焉。自午、未后十余年,余與四人者先后成進士,而吾師張西銘先生方以復社傾東南,君進而從之游,先生之幼弟曰敉庵,其遇君特厚,同社中推朱子昭芑、周子子俶,皆與君交極深,此吾黨友朋聚會之大略也。

君自少能文章,有大志,吾兩人以兒童時并驅齊名,既同補諸生,而愧先一第,君之負氣屈強,未肯讓余,余亦事必推君,刻意用科目相期,過于諸同人遠甚。及余還自京師,君進取之意落然,等輩皆貴,恥復與后生相角逐,摧撞息機,一以寓之于酒。余時見君引滿,輒用友道相規,君之自傷連蹇,不得已而寄此者,未嘗不感余厚意,余亦為咨嗟惋惜不復言。然君雖不遇,吾等已仕六七人者,處于社局黨論之中,日紛糾于不可解。惟君性質識度,以和平安雅為長,察機宜,中肯綮,諸公往往從而決策。與人交好,推揚其能,掩覆所短,其或兩家齟齬,則緩頰排解之,是以西銘數老成士必首苑先。志衍用意氣結客,昭輶、子俶多在坐,方辨論蜂涌,得苑先一言折衷,則人人自失也。令修官閩中,君過建溪以送之,因留啖荔枝,商所以為治,甌寧之政遂為八閩最。余叨貳陪雍,君來訪雞籠講舍,流連浹旬,恣探冶城諸名勝,與其賢者相結而后歸。無何,亂離大作,吾等諸人皆引去,謀與君偕,隱海濱,已而敉庵驟顯。敉庵由睦之桐廬令入為給諫,君為之上嚴灘者三,過京師者再,得以盡交浙東、河北諸長者。敉庵戇直好言事,君引禍福與之爭,即逆耳無少避。諸公聞之皆曰:“穆君,黃門之益友也。”晚而從純祜于汝南之確山,純祜仕宦失志,所守又山城殘破,本不足以屈知己,君特徇窮交之請,雖至顛踣道涂無所恨,然亦自此東歸,不復出矣。

君平生篤于師友,忠于故舊,周旋于患難死生,屈指三四十年來,為弟子則哭西銘,為故人則哭志洐,已又哭我昭芑。志衍宦西川,百口屠滅;昭芑坎壈一生,既高隱而遺書零落,故尤為之加慟。當令修之流離國難也,涂炭南還,親朋幾絕跡,君握手迎勞,流涕而問所苦,所以具洗沐,饋衣糧者殷勤甚備。敉庵從右司諫改官,甫還家而急征遽至,君于倉促中策蹇先期北發,傾身營護,幾為宵人所禍,既免,口不欲自言其勞,知交以此重之。

君為人豐頤強飯,腰腹甚寬,寡思慮,節嗜欲,無室家塵俗之累,安居養生,法不止于中壽。惟其歸自京師與汝南也,一以禪誦參學為事,燕樂歡笑屢不與,與亦對酒不飲,有強之者,過數盞,頹然就睡,親舊或以為憂。其沒也,從所善學佛慈公浴于福城精舍,引襪失衣,輿歸,遂不復言。無子而貧,敉庵經紀其喪,始克殮。少谷扶弟之子信炷委衰就位,赴者皆長慟失聲。

嗟乎!君早歲不得志于身名,實藉二三友朋以自振,既垂老而所知益落,魯岡失明,余與純祜、令修日窮困,而子俶屢上不第,君每追溯往事,相與閔默者久之。然則君之讀書不效而逃于酒,飲酒不樂而又逃于禪,惘惘失意以至于此者,則吾等之故也,豈不痛哉!嗚呼!余又何忍弗銘?為之銘曰:山也不可無云,士也不可無名。我思伊人,東海儒生,或游燕而去甌越,或適蔡而過汝墳。從容談笑,急難解紛,為魯仲連,為樓君卿。噫嘻!后千百年兮,庶斯義之不泯,視我刻文。

【處士近陽張公墓志銘】

宣城孝廉張君于寅諱皓,以謁其師來吾婁,持其先君之狀為請曰:“某年逾二十,舉于有司,痛先人之不吾見,則以先君之得余晚也。先君年七十有三,兄弟共八人,而先君之沒,兩幼弟逾數歲。余自就外傅以及成童,而先君固已老矣。今日之狀,則皆得之吾母與吾兄。吾母之言曰:‘自吾為汝家婦,不及侍舅姑,猶見汝伯父光州公。光州之棄官歸也,爾父飯必同盤而食,家事先諮而后行,曉起參問起居,有疾跪進湯藥,衣不解帶。吾繼室也,汝前母盧夫人舉汝兄四人,女兄弟二人,爾父教之皆有禮法。性嚴,治家如官府,子孫有過,加譙讓若無所容。一門婚嫁,盡衣冠之美,吉兇儀范,為時所稱。甚嚴祀而重祭,偕光州公立家廟,春秋俎豆勿缺。為世譜,敘族姓,辨長幼焉。此皆內行,吾知之,余以問而諸兄。’吾兄之言曰:‘吾父居家雅自刻苦,而輕財好施,專于趨人之急,不顧己私。歲大眚,指家囷米數百斛,一朝減直賦與平民,粥以羋餒者,槥收道殣,澤及枯骨矣。宣有河當治,使者下令勸里中,則大輸之粟,不以累下貧,里人至刻石為頌。汝幼,皆不及見也。親舊有貧而鬻于人以為傭,吾父遇之泣,捐金言于主人而免之。友人謁選得瓊州參軍,不能治行,以甌脫地質數百金以去;從海外歸,無一縑償,而吾父還其質劑勿吝也。人皆謂吾門必大,即吾父亦嘗自謂吾有陰德,子孫其有顯者乎!晚年課諸子勤學,望有所成立,顧今猶困諸生,不克竟先志,是當在汝?!尺d謝且泣,拜而識之。”嘻!孝廉聞之乃母若兄而余聞之孝廉者如此。

翁諱國賓,字用明,號近陽隱士,后泉公儀之子,河南光州知州國卿之弟,寧國宣城人也。娶盧氏,繼娶何氏。有子八人,其一早夭,皆有聲庠序間。孝廉君學器識業,踔然絕世,次第六,乃何所出也。孫男共得十五人,曾孫男二人,詳行狀中,繩繩未艾,於戲盛矣!因嘆自亂以來,大江南北,清門世胄不保其孥者亦數數矣。皖口、姑孰之間,兵革云擾,翁之后獨亡恙,且益見增熾,何也?其陰行誠大過人者。里有豪,飛而食人,翁嘗面折之,其人恚,陰中翁不已,光州公請直其事,翁卒不肯。族亡賴子亦嘗詆諆翁,翁竟無言,亡賴子歸舍后暴死,向非翁者,獄矣!翁生平善書策,旁通巫咸、許負、珞家名家者言,圍棋居能品,下及博工,而貌若不知。邑屢舉翁鄉飲酒,輒閉門謝病不為赴。年七十有三,臨歿預定晷刻,其高行通識如此,以此必有后矣。今諸君奉喪葬于敬亭之陽,從先志也。婁東某謬為銘。銘曰:善矣而不近名,福矣而不履盈,保艾爾后,克昌克成。魆何高,在敬亭,再世后,莫與京,斯足紹壯武之子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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